＊不考究不嚴謹古風，朝代國名皆為架空，與現實毫無關聯
「周衍！」
程毅手迅速伸向左側準備拔劍，殊不知對方以看穿他的舉動，眨眼間便按住了他
的手腕，他還想掙扎，就聽對方含笑說：「你要在這裡引起騷動？」
程毅一怔，這才想到他們在「鳳臥樓」樓梯間，旁邊還有其他人上上下下，儘管
有幾雙好奇的眼睛往他們身上擺，卻也無人有意介入。他看到男人後方站著同樣打扮
的兩個人，應當是隨從，三對一，他沒有勝算，正如對方所言，在這種地方揭開對方
底細對他沒有好處，既抓不到人，還反而重創金軍士氣——看哪，遼軍大將在咱們
雁城裡呢，大家甭緊張——更糟的結果是，他這名皇子在雁城內死於對方之手，那對
金國而言無疑是國恥了。
他什麼都不能做，除了眼睜睜放人走。
「你在這裡幹什麼！」程毅不甘心，咬牙低聲問。
「來酒樓還能幹麼？吃飯啊。」男人擺手，向後頭的人問：「我們剛吃了什麼？」
「鍋燒豬蹄、蠟油野雞、蟹黃小籠包、芙蓉醋豆腐、豆豉醬燒鱸魚、白玉龍鳳羹、
八仙雪銀菇、三鮮四喜丸、蒜雞炒青椒、金絲青玉餃。」後面的男人木著一張臉回答。
程毅拿不定主意該先質疑三人怎麼能吃那麼多或是懷疑他們肯定有其他意圖，
周衍就帶著人繞過他，臨別前還不忘撩了撩他的髮尾，落下一句：「城不錯，下次
再來。」
程毅湧起一股惡寒，下次再來，來什麼？自然是指攻城了。
逛了街也吃飽喝足，周衍與隨從牽了馬準備離城。
「不錯不錯，果真美味，名不虛傳……對了，剛剛那是誰？怎認得我？」周衍
忽然問。
「周爺，您這話也問得太遲。」隨從說。
「你不是說易容後誰也認不出我？」周衍說。
「……屬下也不知對方怎麼認出周爺，但屬下猜測那位或許是金國皇子。」
「什麼？」
「話說您不知對方來歷還出手調戲，是怕兩國積怨不夠深麼？」
「我這……」周衍一時語滯，咳了兩聲，辯道：「等拿下這城，誰還管怨有多
深！」
程毅回到住所已是深夜，午後他回城便將酒樓遭遇稟報鍾將軍，二人找來下屬
商討對策，一談就是三四個時辰，再經過傳令調配部屬，這一忙，連晚膳都錯過，
要不是鍾將軍命令他回房用膳，他大抵會直接在城牆上過夜了。
然而程毅半碗飯還未吃完，外頭響起緊急的鑼鼓聲，程毅抓了劍衝出去，儘管
前兩日剛逢新月，夜色暗沉，靠著牆上火光他仍能辨別有人正在打鬥，他馬上朝下城
大喊點火，很快地城中燈火通明，協防的士兵也及時堵上破口，擊退第一波偷襲。
「鍾將軍！」程毅趕暸望塔上時，其他人都已經就定位。說起來要不是今日被他
碰到周衍，他們的應變速度不致於那麼快，也許，剛剛那一波就被攻入也說不準。
「殿下。」鍾將軍神色凝重，朝城西方向指，那兒千頭攢動，似是一群黑蟻迎面
爬來。
遼軍。
程毅臉色慘白，想不通對方怎麼能在短時間內避開他們的耳目進軍至此。
「他們棄營，」鍾將軍說，「連帳都不拔，放在邊上做餌，卻又偷偷派一批小隊
翻過雁山靠近，方才上牆的是荻族人，據說他們擅長空手攀峭壁，可遼國收攏荻族部
落只是上月的事，敢派剛馴化的野猴子打先鋒，這姓周的膽子倒不小。」
程毅心想周衍都敢易容進城大啖美食了，哪還有什麼不敢。
遼軍驍勇善戰，精兵以一擋十，幸虧雁城兵守住突襲，萬一被人入城開門，遼兵
長驅直入，恐不等明日天明這城就得易主了。既然他們優勢仍在，確實不必未戰先敗，
程毅振奮精神，重拾信心，若要打持久戰，雁城不見得會輸。
約莫半個月後，金國首都燕京。
大殿上正舉行例行早朝，然而龍座上未見君主，不同派系的臣子則為了太子人選
爭論不休，比起議事，更像在對罵。
「三皇子為皇后娘娘子嗣，應該由三皇子即位！」
「論長幼有序該是二皇子，殿下戰功顯赫，足以接掌大任！」
「只會打仗有什麼用，四皇子文武兼備，該當由四殿下——」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遭暗殺，二皇子嫌疑都還未洗清，還敢拿出來講——」
「沒有證據的事不可胡亂誣陷，要說嫌疑，皇后娘娘疼愛三皇子勝於太子殿下
有目共睹，不定是自己人下的手——」
朝上吵個沒完，後宮亦不安寧。
「不回來是什麼意思？子雲膽敢無視詔書？」
翠妃將茶杯丟到侍女頭上，侍女跪著瑟瑟發抖，也不敢躲，就這樣被砸出了血痕。
「娘娘息怒！」幾個侍女一同磕頭，就怕遭池魚之殃。
「再去傳令！讓子雲馬上回京！」翠妃怒道，「雁城固若金湯，不可能失守，這
傻孩兒都什麼時候了還耗在那瞎攪和，他莫非不明白身為五皇子的作用麼，要是我的
弘兒沒坐上皇位他別想好過——」
皇城內吵鬧不休，一時間竟無人注意雁城來的傳令兵已經站在城外五個時辰，卻
仍遲遲等不到傳喚秉報軍情。
另一方面，眾人寄予厚望的雁城歷經十多天交戰已失了昔日風采，沒有商人、
沒有集市、沒有小販，街道蕭條冷清，封城後恍如死城一般，城外的遼軍始終沒有
要撤退的意思，就這樣按日出日落偷襲，繼續跟他們耗著。
當程毅第十次接到詔書，他看也不看轉身便扔進火堆，對傳令兵吼道：「滾！」
鍾將軍無奈，招手讓人把傳令兵請出去。
「瘋了！金國存亡之際，那些人眼中唯有皇位重要，他們怎麼就不懂，沒有國哪
有王！」程毅氣得重重拍桌，「求援兵不給、求糧草不允，這仗要怎麼打！」
鍾將軍等皇子殿下發洩得差不多，才道：「殿下，不如您回去一趟，親自在大殿
上為我們請兵，陛下總不會冷落您……」
「將軍是要我臨陣脫逃？」程毅又驚又怒，「大敵當前怎能棄城離去，要我走，
除非遼軍先撤！」
鍾將軍見說不過他，也不再進言，只得再度派遣親兵進京求援。
幾日過去，遼軍攻勢漸猛，數次交戰金軍差點都要退敗，但雁城將士各個堅守
岡位，硬是扛住了洶湧波濤，撐過一日又一日，可隨著人丁傷亡糧食消耗，士氣難以
提振，甚至開始傳起雁城被金國拋棄的謠言，使得城內氣氛漸漸低迷。
送至燕京的求援得不到回應，反倒要程毅速速回都的詔令來得越來越密集，翠妃
娘娘甚至遣人轉告，程毅再不乖乖回來，她就要皇帝拆了他將軍之職，撤銷他帶兵
征戰之權，並收回令牌，做到這樣，下一步大抵只剩斷絕關係了。
程毅默默讀著詔書，面對冥頑不靈的父皇與母妃他已無力氣憤，心下一片淒涼，
茫茫然想著到底這些年他求的是什麼？這些人值得他求麼？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正欲斥退傳令兵，鍾將軍竟率領一票將領跪在他面前，大義
凜然地勸他回京覆命，他們堅信唯有程毅親自發聲，雁城的狀況方能得到重視。鍾將
軍更說，國之存亡，要程毅不可顧念舊情而忘了更重要的任務，他貴為皇子，傳令兵
做不到的他可以做到，由他回京一趟，才是雁城存續的希望。
程毅不曉得這群傢伙何時背著他達成共識，他扶了幾次鍾將軍無果，見長輩執意
跪著，他沒辦法，最後只得答應，並許下一定會帶援兵回城的諾言。
程毅當天便快馬加鞭離城回京，他日夜趕路，半刻不敢停歇，終於在三天後抵達
首都燕京城門，他下馬直奔大殿，就盼著皇上與眾臣聽他一言，解雁城之危。
日後程毅方輾轉得知，鍾將軍已料到雁城無力回天，但他不願程毅命喪於此，便
與部屬私下商討好這齣戲，為的是把人勸離。
援軍——打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抱期待。
雁城失守但五皇子平安歸來對百姓並非喜訊，人人只道五皇子膽小怕死、臨陣
敗逃、苟且偷生、無情無義，這些罵名，直到數十年後仍如影隨形地伴著五皇子之名，
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之一。
再說回程毅返抵燕京那時，他滿懷希冀，竟遭皇帝一席「皇兒未免太過誇大，
朕的金國豈會如此窩囊，鍾勤將軍戰無不克，有他守著雁城便不可能陷落，皇兒連日
趕路肯定累著了才語無倫次，來人，送五皇子回宮」話堵死，他來不及再說什麼，就
被宮廷近衛摀著嘴拖出大殿，軟禁在寢宮中，哪也出不去。
又過數日，一封急報闖入金鑾殿，打斷紛擾數月的立儲之爭——雁城失守，城內
軍官將士無一倖免，全數滅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