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窮途末路 31

作者: jydt (jydt)   2020-07-04 09:43:13
  張毅柏精神恍惚地走到校舍一樓洗手台,低頭用涼水大力拍打臉頰。好不容易讓熱到
當機的大腦冷卻下來,猛然想起杜軍馳十之八九是因為捉迷藏的活動才會躲在那裡,而他
竟然忘記這件事,做出多此一舉並會害杜軍馳曝光的舉動。
  還有啊,也忘記要幫忙顧東西……
  ……同學應該回去了吧?
  張毅柏長長哀嘆一聲,抹掉臉上所有水滴,緩慢上樓返回班級教室休息。
  教室裡幾個同班同學正在聊天說笑,張毅柏設好手機鬧鐘,趴著小睡一會兒。以為自
己會被同學們說話的聲音吵到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入睡,沒想到那些聲音彷彿成了助眠曲,
他迅速墜入夢鄉。被手機鬧鐘吵醒之後,抬頭一看,教室裡只剩他一個人。
  張毅柏低頭查看南宗傳來的訊息,說與杜軍馳一個小時後會面的教室已經準備好。
  剛才意外先見到杜軍馳一面;不過,想到待會的會面,張毅柏還是頗緊張。
  張毅柏出去又洗了把臉醒神,然後站在教室靠走廊的窗邊,望著中庭高大繁茂的榔榆
樹。枝頭開出紅紅的果實,綠葉彷彿沾染陽光的金粉般,呈現一種奇幻的黃綠色。
  張毅柏看著榔榆搖曳枝葉,正看到快出神的時候,突然瞥見斜前方另一棟校舍的走廊
牆邊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彷彿忍者一樣神出鬼沒。雖然模糊,髮型和髮色卻很好認,是
和新生開學那天一樣的下切式常春藤髮型——不過那個時候是金黃色,現在則是精靈的白
金色。
  杜軍馳這陣子都維持這樣的頭髮,而且剛剛才見過,張毅柏不可能認錯。
  平時如果想見,還要想方設法並裝作不經意。今天事先約了會面,碰見的機會就一而
再再而三地主動送上門來。不過他們約見面的教室就位在他這棟校舍的對面樓,時間近了
,杜軍馳出現在連接兩棟樓之間的校舍走廊上,也算理所當然。
  張毅柏聽見校舍東邊樓梯傳來聲響,隨即四個校外女生從樓梯間走出來,停在與走廊
的銜接口。張毅柏站在教室窗邊就能望見他們,並且聽他們說:「我看見他走到這裡來,
但是不知道是這三棟的哪一棟。」
  「反正三棟是連接的,我們快去找。」
  「啊!我好緊張!好希望快點找到他,但又——」
  「唉唷,現在想這些幹什麼,都快見到人了,不要半途而廢啊!快走!」
  張毅柏看他們互相摟著手,似乎藉此壯大膽子;他們頭一轉,張毅柏就與他們目光接
觸。張毅柏對他們和煦一笑,說道:「你們想找杜軍馳?我看他已經下樓,往操場去了。

  四個女生微愣,然後匆忙說道:「啊,這樣啊!謝謝你!」紛紛跑下樓。
  張毅柏在心裡說抱歉,但也不避諱自己的私心。再說等一下就要會面了,他不希望有
其他因素打亂安排好的計畫。
  在張毅柏支走那四個女生的時候,杜軍馳移動到對面校舍的下面一層樓,斜靠著樓梯
間的牆壁,低頭用手機傳訊息;幾分鐘後,悄然挪到面向張毅柏這個方向的牆邊,但是始
終沒有抬頭。
  張毅柏想起捉迷藏活動。雖然沒報名,但現在似乎是個拍照的好時機——現在他已經
沒讓人繼續跟拍杜軍馳。張毅柏用手機拍了一張杜軍馳的照片,看著手機裡的人,不自覺
露出微笑。
  杜軍馳沿著走道,移動回中間校舍。張毅柏站在教室裡不好觀望,於是跟著移動出去
,扶著走廊外牆站立,卻看見一個不認識的育成女學生出現在杜軍馳那層樓的樓梯間,一
看見杜軍馳就歡喜撲了過去。
  張毅柏愕然,恍然想起那個女生好像是杜軍馳的新女友。張毅柏頓覺蕭索,沒興趣再
繼續看,轉身回班上。
  以為杜軍馳提早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兩人的會面,結果其實是為了跟女朋友幽會?
  張毅柏嘴角牽起自嘲的幅度,原本的緊張和期待瞬間都被澆熄了。收到南宗的訊息,
他慢慢走上樓,在南宗和四名保鑣的護送之下,短程移動到對面校舍六樓左邊倒數第二間
的多功能教室。
  在教室裡距離外窗三公尺處拉了一道橫貫教室頭尾的淺綠色移動拉簾,直接將教室隔
成兩個區塊,到時杜軍馳只能止步於拉簾之外。教室前半部的拉簾前方及中間地段刻意整
齊擺放許多張課桌,圍成一個「型,硬是將杜軍馳能靠近的距離再大幅縮短。等一下杜軍
馳從前門走進來,就只能在前門附近的四坪空間裡移動。
  這樣精心規劃的佈置和動線,是為了防堵杜軍馳接觸張毅柏的任何可能性。
  南宗並不覺得學校教室是個碰面的好地點,畢竟張家握有的產業裡有更多、更好且更
隱密的選擇。
  張毅柏坐在拉簾後方的折凳椅上,一邊細緩地食用蔬菜粥及蜂蜜菊花茶,一邊計算著
,心想杜軍馳就算想和女朋友幽會,也沒多少時間。
  三分鐘之後,假裝成校內老師的一名女保鑣下樓巡視三棟校舍,並且藉故打發掉杜軍
馳的女朋友。女學生不疑有他,以為真的有老師找他。
  將校舍清空以後,保鑣們又在四到六樓的樓梯口拉起伸縮圍欄,然後幾個人偽裝成校
工,拖了把鐵椅子坐在樓梯口看守。
  張毅柏聽到南宗回報說剛才打發杜軍馳女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似乎正在吵架。女生
像個小孩子一樣哭鬧哀求,但是杜軍馳態度冰冷,完全不為所動。
  張毅柏皺眉疑惑。
  下午一點,杜軍馳在張毅柏保鑣的帶路之下來到六樓多功能教室。一進教室,看見故
意圍堵他的擺設,並不意外。
  南宗加四名保鑣全部留守走廊,背對教室窗戶一字排開。
  淺綠色的拉簾裡透出一個灰黑色的人影。杜軍馳能看出那個人坐在椅子上,左邊一張
高腳桌似乎擺著茶器盤子等物。完全看不出那人的樣貌,但從身形來看,年紀應該頗年輕

  杜軍馳一直用「先生」代稱對方,但其實並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男是女——不過,他原
本就不在乎性別,反正「先生」就是「先生」,一個資助他的神秘人士。
  「先生,您好,我是杜軍馳。」杜軍馳收斂平時所有的不正經,正經八百地禮貌問候

  張毅柏對這樣的杜軍馳不陌生,反而有點懷念,因為這才是他記憶裡的杜軍馳;不過
杜軍馳對他的稱呼倒是讓他覺得很新鮮。
  原來杜軍馳平常是這樣稱呼他嗎?先生的生,發的是輕聲的音,彷彿輕輕叩在心門上

  張毅柏沒有出聲。
  「如今才邀您一見,已晚了許多時候,十分抱歉。坦白說,直到先前,我依然相當懷
疑先生為什麼要無償資助我,一直在猜忌著先生的用意,擔心先生對我有所企圖。但是我
這樣孑然一身的一個人,除了血統之外,也沒什麼好讓他人圖謀。不過先生資助我至今,
應該也清楚我已經與杜家斷絕關係——所以,再撇除血統這一點,那麼我這個人擁有的,
就只剩下這條命吧。」杜軍馳慢條斯理一笑,「不過我看您保鑣這麼多,應該也不缺為您
賣命的人。那麼,您究竟看重我什麼呢?希望我做什麼呢?」
  張毅柏保持沉默。
  「您每個月都寫信給我,卻從未要求我做什麼,唯一稱得上的要求,是讓我盡量少染
髮,不然會少年禿。不過您雖然信裡那麼寫,卻寄了一堆染髮劑給我,我真不知道您是在
真心勸我,還是在嘲諷我呢。」
  張毅柏錯愕,這才知道自己竟然讓杜軍馳誤會了。他會寄染髮劑,單純是認為如果自
己阻止不了杜軍馳,那麼讓杜軍馳用天然染髮劑,起碼不會那麼傷髮……
  「您每個月匯一筆不小的金額給我,讓我隨便花用。即使我隨便揮霍,您也從來不說
我什麼。我幾乎要懷疑您其實是我父親或杜家的敵人,想把我養成一個廢人。」
  「……?!」
  「您是這樣想的嗎?真要把我養成廢人?」
  怎麼可能!張毅柏趕緊搖頭。
  杜軍馳望著終於有反應的黑影,嘴角微微一勾,然後揚著慵懶的嗓音道:「您之後依
舊會每個月資助我?」
  張毅柏點頭。
  「每個月寫信給我?」
  張毅柏點頭。
  「我隨意花您的錢也沒關係?」
  張毅柏點頭。
  「您——是在包養我嗎?」
  張毅柏脖子卡住,差點順著前面的動作一路把頭點下去。
  什——什什什什麼包養!
  張毅柏震驚,整顆腦袋瓜瞬間漲紅,彷彿冒出沸騰的煙。
  杜軍馳看著似乎是僵住的黑影,笑了一下,卻嘆氣並用充滿歉意與可憐的語氣說:「
抱歉,我突然說這種話,冒犯您了吧。畢竟您是那樣的好心,純粹想幫助我過日子,不求
半點回報,我卻將您想得如此齷齪。因為我實在想不透我這麼一個沒用的學生,您到底為
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我忍不住鑽牛角尖了。您或許真的只是想償還我父親對您的恩情吧
,其實對我看不上眼,否則現在也不會隔著簾子見我,不願意親自瞧我一眼。」
  張毅柏被杜軍馳說的話弄得七上八下。剛才杜軍馳似乎調戲了他一下,但現在又委屈
巴巴的,彷彿調戲黃花大閨女的人是他才對。
  「先生,我很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資助,我也會一輩子銘記這份恩情,並且在日後
償還您對我的所有資助;但是我們——就到今天為止吧。」
  張毅柏不曉得杜軍馳現在說的又是什麼。他急,偏偏他不能說話!
  「您以後不必再匯錢給我,但請您維持那個帳戶,我會將您過去給我的錢,一點一點
地償還回去。」
  你現在哪有錢可以還!還有你父親的債務呢!
  張毅柏有點害怕杜軍馳去做傻事。
  如今的杜軍馳過得恣意妄為,難以控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就怕如果杜軍馳連基
本的生活都過不下去,會逐漸誤入歧途——雖然他相信杜軍馳本質良善,但無論是誰,一
旦被逼入絕境,十之八九會做出不計後果的瘋狂舉止,更何況是以杜軍馳現在的作風。
  但是杜軍馳語氣堅決,顯然是真的下定決心不再收他的錢。
  「就這樣了,先生。真的很感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今天是我們第一次
見面,同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請您保重身體,再見。」
  面對杜軍馳的決絕,張毅柏不由自主倏然起身,往前邁出一步並伸出手。拉簾卻使他
伸出的手無法完全延展,停格在半空中,指尖戳陷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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