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設定為預賽結束後的10月
「走，過來一下。」灰二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隨後是走的應答聲，富有歲月的木製地板儘
管腳步再輕，都免不了嘎吱作響。正在門口穿鞋的阿雪花了幾秒將鞋帶綁好，隨後才想起
出門的原因不是為了跑步。他忍不住輕嘖一聲，又將鞋帶鬆開，並轉過頭試圖尋找在鞋櫃
之中的皮鞋。
「阿雪。你這是要上哪去？」尼古學長的聲音伴隨著一樣的木板嘎吱聲而來，原本下意識
憋氣的他又突然驚覺現在已不需要這麼做，習慣真是該死的難改──「今天是約會啦。」
他低聲回答。
「噢，那不是不錯嘛。怎麼樣，是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和學長沒有關係吧，又不會遇到。」
「別說這麼冷淡的話，身為學長當然也對你的交往對象感到憂心哪。更擔心你周旋在不同
女孩子之間，哪天被嚷著只想獨佔你一人的情緒不穩定才女捅了幾刀……」
「不會發生那種事的啦，學長你真的是連續劇看太多。」終於將鞋子穿好，阿雪提起隨身
背包並拍了拍褲子，「我出門了。」
「一路小心，回來幫我買菸吧。」
「別說那種不好笑的笑話。」
※※※
說來也奇怪，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當初會著了灰二的道，信他那套聽來遙不可及
的夢想。箱根驛傳這種大型體育活動向來和法學部無緣，而他卻在惡鬼的威逼之下屈服─
─說是這樣說，但他又討厭無法從一而終，這些都已是當初他找來麻醉自己的藉口而已。
自認花花公子又擁有眾多朋友的他在寬政大向來是吃得很開，橫跨他校的聯誼會也是一場
接著一場，老實講，在通過了司法考試之後，他真的不認為還有什麼事情可以打倒他。
箱根驛傳這四個字輕輕鬆鬆地就讓他趴倒在地。無需任何理由，這四個字和照理應該消失
的香菸味道一樣像摸不著邊際的鬼魅，偶爾在深夜之中攀上四肢、偶爾出現在入浴之時，
或像現在這樣──身邊是覺得可愛的同系學妹，從香水和髮香之中有股說不出的異樣感。
「岩倉學長住的地方是怎樣的地方？」
「啊？呃，這個嘛……」充滿吵鬧還有惡鬼存在的宿舍，「離學校不遠的學生宿舍啦。」
「最近在俱樂部都沒有遇到學長，大家都很寂寞呢。」
「是嗎？看來我得找機會去露露面了吧。最近都在跑步。」
「咦？」
光看對方的表情，大概也能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和印象不太符合，他自己也知道啊。不過在
大家都一面起鬨時要提出反面意見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灰二負責太多事情，而看見神
童在街上盡力宣傳的樣子，如何要說得出口呢。更何況──更何況，整個竹青莊的人，都
為此努力不懈著。阿雪並不是真的討厭跑步，而在灰二威逼利誘、甚至連他認為最不可能
加入的王子都被迫起跑後，原本抱持著隨意應付的心情，也在初次的紀錄賽後受到莫大打
擊。
明明隨時都可以退出的。但不知怎麼地，幾次無意中看見尼古學長的背影，又無法貫徹這
份意志。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每當要開口詢問，住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或是扯開話題、或是離開
現場，每日都聚在一起的日子也陸續過了四年，阿雪卻有種自己越來越無法看清對方的鬱
悶感。
「……抱歉啊，我得回去練習了。」
※※※
阿雪。大家都這樣喊，卻只有尼古一人的口氣不太一樣，他曾經認為那是由上對下的習慣
語氣，但其實並不是。總是不太有學長架子、相處上也相當隨和（除了那怎樣都不改的吸
菸習慣），在將近四年的共同生活中他們可以算是處得不錯。只是當尼古呼喚他時，總像
是另一種無法確切描述的情感，如同對所作所為無可奈何，於是只好深深地藏起來。
耳膜噗通噗通地鼓噪著，十月的預賽在成功拿下參賽資格後，無論是哪個人都提起了十足
幹勁，任由汗水滴落在跑道上，儘管每一分肌肉都痠疼地不得了，轉頭一看身旁的每個人
都一樣喘息著卻又帶著充滿成就感的微笑。
「大家都做得很好，」灰二一如往常站在隊伍中央，即便只是一下子的休息，話語中已幾
乎聽不見喘息的急促，「我們只需要的是調整心情，每天按照確實的課表練習，讓我們一
起享受吧。」
他們一起走回竹青時，阿雪往尼古學長的方向瞥了一眼，在夕陽已沉的黃昏，些微低著頭
的對方看不清楚表情。最前面是雙胞胎正興高采烈地討論要吃什麼、姆薩和神童一前一後
地比較姿勢的不同、看上去累癱的王子手搭在灰二和KING肩上，而走尾隨在後，一副自己
還沒跑夠的樣子。
「你是不是瘦了啊？」尼古學長突然開口，「阿雪。」
「啊？沒有吧，我沒量。」
「真好啊，像你這種本來就纖細的骨架也很快就會瘦下來。」
「學長不也瘦了很多嗎。戒菸有成的效果啊。」
「啊──戒菸真的好痛苦啊──是說阿雪，那些鐵絲人偶有賺錢吧，可以換一根煙吧？」
「我拒絕，終於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大家的肺都在歡呼。」
阿雪自認自己是個不知道怎麼拿捏距離的人。和家裡的衝突也是，在過了道歉或和解的契
機後，一切都變得更加困難。住進竹青之後，除了一起吃飯以外大多也沒什麼交集。直到
跑步將他們連在一起，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變得……更加愛管閒事了。無論是夏季合宿中
彼此的敞談、又或是多問幾句別人的情況，他感覺自己真的變成電視劇上常演的、為了客
戶不惜一切蒐集資料、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的做功德律師。
（順帶一提，如果以後竹青的人惹上麻煩需要幫忙，他絕對會收錢。）
「…明年三月就畢業了啊。」
「啊？喔，」他意識過來尼古指的是自己，忍不住多補了一句，「而且學長也終於要大四
了呢。」
「你是在挖苦我嗎。」
「趁此戒菸，喜迎下一屆新生，啊──好羨慕那些小鬼啊，在一個有清新空氣的地方展開
大學生活…」
「咦，你要搬出去住？」
「……不然呢？」被這麼一問，反而令阿雪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像這樣輕易踏進堪稱隱私
的區域，他應該怎麼回答才好？或許是見他沒有進一步的回應，尼古也不再多說，逕自跟
上了雙胞胎。
「怎麼了嗎阿雪？你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臉色不好喔。」灰二的左肩上依然扛著王子
，剛才離得有些距離，顯然沒有聽到他們對話的灰二繼續說，「別勉強啊，回去就有營養
滿滿的一餐。」
「…蛋白質？」
「賓果！今天是蔓越莓口味的。」
※※※
「我出去一下。」
夜晚的風到了有些扎人的地步，他沿著商店街的路線走，盤算著等會應該去便利商店買點
酒來喝才能暖暖身體。如果有下酒菜就更好了。入夜之後幾乎沒有人跡，連走在地磚上都
能敲出一陣回音。拉下店面的街道顯得暗淡無色，猶如每個早上出門時還萬物寂靜的模樣
。時序已經接近秋末，也到了穿上大衣的時候。
「啊…」
是尼古學長。穿著跑鞋，頭髮束在腦後，就站在街燈之下。旁邊是走，兩人正交談著。走
看起來比剛開始多了點笑容，這幾個月來也變得更加社會化了。這是好事，也令他有些羨
慕。能夠毫無罣礙地和某人接觸而不用擔心踏得過深、或是踩到他人的地雷。走的性格是
那樣純粹，和這樣單純的人相處起來既輕鬆又沒有壓力。
看來兩人已經結束了夜跑，正往竹青的方向移動，阿雪於是跟在後面，維持著稍微落後的
距離。兩人拖著腳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話題不知不覺轉移到竹青的各位成員上。
「啊？想知道怎麼變得善解人意？」
「…是的。」
「怎麼了突然？」
「上次、阿雪學長說要我多注意周遭…所以我想…是不是問問學長有沒有好建議。」
「阿雪嗎？別看他一副酷樣，他很關心大家的。之前姆薩還曾經想請他當家教呢。」
「我很羨慕…學長和阿雪學長的感情很好。」
「是嗎？」
「我、我不善言辭，所以常常……不知道何時該說些什麼…」
「你已經做得夠好啦。和大家不是處得很不錯嘛。」
「那是因為有灰二哥的關係。」
兩人對話的內容隨著交叉路口轉進了下一條巷子。他轉身走往便利商店，想著至少得買一
點啤酒來解決眼下的煩躁。但到底是什麼令自己心神不定，阿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於
是他只能將掛在肩上的耳機往上推，試圖讓音樂蓋住無從停歇的思緒，希望多少能夠逃避
一會兒。
※※※
「哦，阿雪你回來啦。」一進門，就遇見了現階段他不是那麼想看見的人，捧著毛巾和小
臉盆的尼古學長則是有些吃驚，「你去買東西啊？」
「嗯。」
「要不要一起去鶴湯？我和阿走、神童姆薩正好要一起去。」
「不了，」他指了指手上的塑膠袋，「我喝完再去。」
「別太勉強自己。」
「那是我的台詞。…學長，你跑太多了。」
「啊？沒這回事。我有照著灰二的計劃走，時間也有進步。」
「除了灰二的計劃以外，還多加了走的額外訓練，你會吃不消的。體重也比以前輕了吧？
我有看見體重計。」
「長跑選手還是應該瘦一點好吧，我就是長得太大隻了。」
「我不希望──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你一直都在勉強自己。」
「你也可以假裝不知道，阿雪，你就是太大驚小怪了。」
「哈？我怎麼可能假裝不知──」
還沒吐出下一個字，尼古學長就走到了面前。肩膀和身高都比自己寬大許多的情況下，不
得不抬頭看著對方，視線變得更加陰暗肯定是因為對方擋住了光，而接下來一切都發生得
太快了。左手被扯了一下，而後是尼古學長非常輕地一聲嘆氣。
明明戴著耳機，卻怎樣也聽不到音樂──怦怦。怦怦。心跳聲吵得他什麼也聽不見，碰觸
在一起的雙唇如同打火石一樣點燃，從冷得發疼的鼻樑到眼窩、再延伸到耳道和頭腦，全
都想著一件事。啊啊，好像感受得到那股煙味，雖然苦澀卻又令人懷念。有些粗糙，輕微
的呼吸也因為距離太近而溫暖不已。
「……抱歉。我太衝動了，別往心裡去。」好一陣子，尼古學長才低聲說，隨後向外走去
，獨留他站在玄關前，手裡還拎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可惡。
※※※
「咦，你沒跟大家一起去泡澡啊？」他走進廚房，灰二一如往常地正在洗碗，轉過頭來和
他打招呼。「嗯。你忙完了就來喝吧，我有多買。」
莫名地，面對灰二那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總是會慢慢平復下來。易拉罐發出了輕微的
滋滋聲，帶點氣泡又稍微苦澀的小麥味舒緩了阿雪的眉頭，他放下鋁罐，灰二正用一種『
我知道你有話想說』的表情看他。
「…我是不知道你跟尼古學長怎麼了，但我希望你可以集中精神。」灰二說，這無端令阿
雪有些氣餒，「還是你需要我也對你喊箱根山岳那套？」
惡鬼啊這傢伙。
「…我沒事，別喊了。又不是那對雙胞胎。」
「別以為只有你在煩惱啊。」灰二沒頭沒腦地拋了一句，一直以來閃閃發亮的眼神看上去
有些黯淡。
「…要我說的話，你和走才需要談談。」
「真是多謝您的關心呀，阿雪律師。」灰二笑了起來，「彼此彼此囉。」
這算不上談心的討論卻讓他放鬆了些，他爬進被窩時依然忍不住回想起一切的開頭──他
在該享受最後學生回憶時用汗水和晃動鏡框之中尋找自己。他在每個呼吸和腳步震動之間
尋找自己。他在另外九個人的包圍之中尋找自己。只要一直跑下去，他就可以找到自己。
灰二從來就沒有真正說服過他，是他的身體不斷地在確認。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起尼
古學長的臉，想起在對方房間裡看見的那群詭異鐵絲人，以及天未亮時就聚集在竹青莊的
每個朋友。
他又想起了那個音樂吵雜不已卻又完全無聲的吻。有點像俱樂部中，和著酒意及一點好奇
、跟部分的越矩而嘗試的親吻。嚴格說來，這應該是他人生第一個不是出於自我意識的吻
，當然了，也是初次和男人──意外的，這並不讓阿雪有什麼排斥，只是更加一頭霧水。
他想要親自找到答案，等箱根驛傳結束之後，他得親自問問尼古學長這回事。

尼雪！最喜歡這兩個了，動畫超香

他們兩人太可愛了...請問大大有掉了(1)嗎感覺此處應有//

大大把他們的互動寫得好棒！希望還有後續><

推推尼雪！

喜歡大大描寫的阿雪。期待後續！

尼雪組來報到QQ 把阿雪的心境和內心劇場描寫得好棒，期待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