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集
冷月寒星，孤伶伶地懸掛在滿布暗雲的夜空中。北冰原今晚沒有風，刺骨的寒意卻依舊凍
人心脾。
越天思睜著眼睛，看著洞外蒼白的雪地。
明日午時他就可以回到人界，但他卻沒有一點高興期待的感覺，只覺得心頭像有一塊大石
堵在那裡，沈甸甸地壓得人難受。
「他以為他已殺死了你，他的恨已得到了報償，便再也沒有恨的理由了。於是他終於想起
，他是多麼的愛你。所以他才會這樣小心翼翼，才不肯假手他人，因為即便你已經死了，
他也不能將你的一毫一髮，交到他人的手中。」
冰霽君這段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去，他感動於玄鳳翔的深情，但恍惚裡似乎還有什
麼不斷地輕輕刮劃著他的心，使他難以平靜。但儘管他已將這些話反覆想了幾十遍，卻怎
麼也理不清自己心中那濃厚的不安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很想再見玄鳳翔一面，卻不知道見了面能夠說什麼？
玄鳳翔願意盡泯恩仇，送他回人界，不論是對人界、對他自己、還有對玄鳳翔，都已是最
好的安排。
他若真的見了玄鳳翔，反而要牽動整個聖魔界風起雲湧，屆時他將為玄鳳翔帶來多少麻煩
？
「怎麼了？」
冰霽君的聲音突然響起，越天思愣了一下，這才發現方才自己竟不知不覺嘆出了口氣，不
由得苦笑了一下。
「睡不著嗎？」冰霽君並沒有多問，只笑了笑說道：「聖魔界畢竟是我的故鄉，就要離開
了，我也是思潮翻湧。不如我們再來討論一下明日開啟界門的細節。」
越天思感謝他的體貼，點了點頭說道：「也好。」
兩人其實早已針對細節討論過許多次。最重要的就是將幽冥君派來的替身，再「替身」一
次。讓幽冥君的人馬誤以為回到人界的是替身。這樣幽冥君的人不會再強行下手搶奪，而
祕軍見到他穿越界門，也會就此班師回返。他可以順利回到人界，同時也避免聖魔界再發
生一場內亂，給玄鳳翔帶來麻煩。
唯一的變數是楚雲深。雖說兩次將他從陰鬼之牢裡放出，但楚雲深究竟意欲為何，卻沒有
人能夠清楚的掌握。如果他有心阻撓，這偷天換日之計能不能成功瞞過他的耳目，就很難
說。
「開啟界門，需要耗費大量的內力，屆時情況若是有變，你必須盡一切可能先行穿越界門
，切莫回頭。」冰霽君補充道，「即使我無法與你同時離開，憑我的武功，要脫身也不會
太困難。我會再找合適的時間到人界與你會合。」
冰霽君雖是一派輕鬆的表情，但他一離開聖魔界，祕軍可能根本就不會再管冰霽君的死活
。屆時除了千軍萬馬外，冰霽君還要面對幽冥君與楚雲深，要脫身又談何容易？
「你對我沒有信心？」冰霽君見他眉頭微皺，問道。
「你助我離開，便是違背與幽冥君的協議。幽冥君豈能放你干休？」越天思說道。
「帶你到北冰原之前，我便與幽冥說過，若是情況緊急，我便會先行帶你離開。既是以你
的安危為優先，如今情況，便不能說我背離協議。」
「幽冥君恐怕不會接受你這種說法。」越天思說道。
「你倒是了解他。」冰霽君笑笑說道：「但我認為君皇應該會想辦法將他留在皇城，長老
也是同樣的情況。只有九護法，因為背離長老的緣故，即使君皇有命，他也不見得會遵從
。」
越天思聽罷，卻仍是凝著眉頭。想了想，搖頭道：「我認為不妥。情況若是有變，你應該
立刻將我當做人質。既然不論是祕軍或幽冥君的人馬，都不想讓我死，那麼我會是一個最
好的護身符。而且就算楚雲深另有打算，他既然兩次助我脫離陰鬼之牢，便不會再害我性
命，你反而不該與我分開才是。」
「這樣倒像是你在保護我了。」冰霽君打趣道。
越天思不以為然地說道：「除非你不當我是朋友，否則我保護你又怎的？」話聲一落，想
起自己如今處境，不由得苦笑道：「可惜我如今功體耗弱，要闖過重重危關，仍是要多方
倚仗你。不過，無論如何，我都不能丟下你獨自逃生，你已救我多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
你為我犧牲。」
冰霽君心裡感動，卻笑笑嘆了口氣，說道：「君皇真該聽聽你這番話。」
越天思愣了一下，不知他為何突然發此議論。
冰霽君說道：「君皇若是了解你是怎樣一個人，就應該知道你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
越天思只能苦笑，低聲說道：「當年的事必定對他傷害很大。事情發生當時，他一定也是
不可置信，現實卻又逼得他不得不信。」
「越天思，如果，我是說如果，事情最後脫離我們的掌握，你真落入幽冥手中，」冰霽君
頓了一下道，「不論幽冥提出何種不利於君皇的條件，要君皇退位甚至要君皇的命，我希
望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傷害自己。」
「我……」
「你聽我說。」冰霽君深吸了口氣，說道：「你死了，君皇並不會得救。只會陷入無法逃
脫的痛苦深淵裡。」
越天思沒有回答。
「現在君皇對你還有誤會。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派出祕軍保護你。君皇回歸聖魔界不久
，還無法真正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祕軍可說是君皇手上唯一能掌握的兵力，但他卻把他手
上唯一的籌碼派駐在這裡，保護你。」
冰霽君一頓，又道：「他對你還有誤會，就願意獨自挖掘雪地，將你救出來，又將所有的
力量都用來保護你。如果有一天，你們的誤會解開了，但你卻已為了保護他而自盡……越
天思，你想過君皇會怎麼樣嗎？」
為了保護他而自盡。
「啊！」
一個念頭倏地劃過腦海，越天思驚詫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冰霽君問道。
……為自絕心脈後，再遭重掌擊殺。
麒麟玉只有玄鳳翔能擊碎，所以他是被玄鳳翔所殺的。玄鳳翔要殺他，而他在玄鳳翔動手
之前自盡了，為什麼？
麒麟玉是君皇送給你，放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因為君皇想要留在人界，君皇愛上了你！
真是這樣的話，那玄鳳翔有什麼理由恨我？甚至想殺我？
你們之間，必定產生了某種誤會。
誤會……
越天思感到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了起來。一股腥甜湧出喉頭，瞬間瀰漫了他的口腔。
「越天思！」冰霽君沉沉的一吼，連冰壁都微微震動嗡鳴，但越天思卻彷無所覺，只有黯
色的血液緩緩地溢出他的唇角，心臟跳得又急又快，好像就要承受不住碎裂了。越天思抬
起眼來，茫然地望著前方，有個人坐在他的面前，但不是他心裡想的那一位。
坐在他前方的人突然伸手拉他，那力道很大，他被拉得跌入對方懷中，然後溫熱的氣息籠
罩住了他，一隻大掌壓上他的心口，後心也有一股暖流傳入，他感到心臟被那股暖流包圍
了起來，急促的跳動慢慢被緩和了下來。
冰霽君看著他，眼裡又驚又懼。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那雙金色的眼瞳，疑惑著那雙美麗的眼睛為什麼竟然不是紅色？心臟痛
得他快要窒息，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伸手緊緊的攫住自己的胸口。
冰霽君低下頭吻他的臉頰和頭髮，然後緊緊地將他抱住。
軀體擁抱的溫暖讓他漸漸又感覺到了人世的溫度，他的思緒逐漸恢復清醒，心臟還是很痛
，他想那一定是因為他的心脈曾經受過很重的傷的緣故。
性空和玄鳳翔和他自己，都曾經千百次的猜想他為什麼會自盡？是遇到了怎樣的困境還是
無法承受的折辱？
現在他知道了。可是這答案卻是如此的沉重與悲哀。
玄鳳翔誤會他，玄鳳翔想殺他，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可是他不能讓玄鳳翔殺他。因為誤會終究會解開，他不能讓玄鳳翔在誤會解開時，才驚覺
自己誤殺了最愛的人……
他只有自盡，在玄鳳翔殺死他之前。
他想保護玄鳳翔。他想告訴玄鳳翔，他並不怪他……。但他的死並沒有拯救玄鳳翔，只是
讓玄鳳翔更加陷入絕望的深淵。
「這是麒麟玉……我只知道我寧願死，也不願意打碎它。」
「那麼當時你必然對持有它的人深惡痛絕。而麒麟玉，是在越天思身上發現的。」
越天思想彎起嘴角來嘲笑這世界的荒謬與無情，但卻發現自己止不住的流淚。
他們明明是那樣不適合的兩個人，他已經付出生命做為代價，玄鳳翔也被逼瘋，為什麼玄
鳳翔還要再來招惹他？還要再愛他？
他根本承擔不起玄鳳翔的愛！
他想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玄鳳翔自做主張，他既沒有反抗的餘地，也沒有選擇的空間，他根
本不能也不應該再見玄鳳翔……
但是他卻很想再見玄鳳翔一面，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也好，他想告訴玄鳳翔：他很好。
不論二百年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他現在都很好。所以不要傷心也不要自責，要快樂要好好
地活下去……
他可以再見玄鳳翔一面嗎？
他想問冰霽君，嘴唇才微一掀動，便感到一股更大的力量環繞住了他。那並不是壓迫，而
是一種支撐，預先保護、不讓他的靈魂因為絕望而崩裂的一種支撐。冰霽君知道他想問什
麼，而且他也已經知道了冰霽君的回答。
「如果我們回頭，那麼祕軍一定會殺死我們。屬於君皇的人馬會認為我有異心，屬於長老
的部分，則會不顧一切地殺死你。」冰霽君用沉穩的聲音，慢慢地分析給他聽：「即使能
夠躲過祕軍的追殺，北冰原還有幽冥的人，我們沒有機會。」
越天思漸漸冷靜了下來。
「最好的做法還是想辦法回到人界。如果有一天，君皇知道了真相，那麼他可以到人界來
，和你相見。如果他一直都不曉得，那麼至少，聖魔界和人界也可以維持一段很長時間的
和平。」
好一會兒，越天思只是一動也不動。然後，他輕輕點了一下頭，冰霽君便小心地放開他，
又扶著他坐好。
「你想到什麼了嗎？」冰霽君的聲音很溫和，帶點笑謔，「下次再傷心成這樣，我可要吻
你了。」
越天思微微掀了掀嘴角，卻沒有說話。洞外風雪呼嘯，狂暴冷冽中卻又有一種安撫人心的
奇異力量。越天思很熟悉這種聲音，他在人界修行時，聽得最多的就是這樣的聲音。
於是越天思什麼也不想地靜靜聽了好一會。
「我想到了我當年自盡的理由。」越天思平靜地說道。
冰霽君在聽。雖然其實在越天思神色乍變的那一瞬間，他也已經猜到了。
「玄鳳翔誤會我，想殺我，而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我無法對他解釋，或者雖然解釋了，他也
聽不進去……我拚命地逃了，但是終究還是無法逃掉。玄鳳翔已經一掌向我擊來，我已是
在劫難逃……我不想讓他殺我，不想讓他承擔殺死我的罪過，所以我自盡了。我希望我的
自盡能挽救玄鳳翔免於崩潰，但是我失敗了。」
越天思抬起眼睛看著冰霽君，說道：「如果你有機會對聖魔界的百姓說話，我希望、我想
請你、對他們解釋：你們的君皇並不是故意要去殺害八位長老。因為當時他已經陷入瘋狂
，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冰霽君聽了卻柔和地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想替君皇解套，但是，這不是最好的做法。
」
越天思看著他。
冰霽君說道：「因為這樣等於承認君皇殺死了八位長老。倒不如君皇目前的做法，什麼都
不解釋，就直接用行動來告訴人們他想要的是什麼──是他想要什麼，而不是人們期待他
怎麼做──聖魔界崇尚霸主與強者，只要君皇夠強，人們就會接受他、聽他的號令。」
越天思想了想，點了點頭，而後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曾與我相識，他一定會是一個很
好的君皇。」
「成為一個明君，似乎並不是君皇真正在乎的。」冰霽君說道：「那只是他的身份所帶來
的責任，並不是他的願望或快樂的所在。」
越天思沉默了一會，說道：「可是不論誤會是不是解開，我們都不應該再相見了。」
冰霽君嘆了口氣，「應不應該與想不想，是兩回事。」
越天思只能慘然一笑。
冰霽君說得很對。就算不應該，他還是很想見玄鳳翔一面。
越天思閉上眼睛，淡淡說道：「該怎麼做，我聽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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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http://myrics.com/novels/4251?view_lang=zh-TW

很好看 很期待後續（緊張阿） 一天看到現在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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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追到進度太強了啦!!!一起推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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