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的助理小姐見多了這樣的客人，看著憂心忡忡的俊美青年，不由得主動出聲安慰，「
如果真的有困難，我們有分期－－」
　　「小芬。」
　　醫師突然喊了助理一聲，拉開簾幕制止了她的提案。然後年輕的醫師視線轉向一旁的
韓永霖，以眼神示意他進診間。
　　「永霖，可以借一步談話嗎？」
　　韓永霖跟著學長進入診間，然而候診室其實靜悄悄的，隱約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談。
　　「我看那個人留下的資料，他這個年紀了還是打工族？」
　　「貓會養到這個樣子，一定長期以來都沒有好好照料飲食。」
　　「你看到他拿什麼裝貓了嗎？就連便宜的外出籠都可能讓貓逃脫發生意外……」
　　「我是不知道你從哪認識那個男人的，但我不認為他會老實支付那筆費用。」
　　「而且這隻貓日後腎臟方面可能需要長期服用保健品和藥物，也會是很大的開銷，不
是一個打工族可以負擔得起的。」
　　裡面傳來的陣陣談話聲，句句都扎在林朝昀心頭上。
　　醫師的語氣裡有著嫌惡，但林朝昀清楚，那並不單只是認為他付不出錢的勢利，而是
對於像他這樣半吊子的人把貓養成這個樣子感到生氣。
　　－－正因為林朝昀理解，才更感到羞愧。
　　「連自己都養不活的人，真的不該養寵物。」
　　醫師嘆氣般的說道。
　　安靜的櫃台服務處，助理小芬故作若無其事地假裝忙碌，林朝昀感覺到臉上熱辣辣的
發燙。
　　「我幫他付。」
　　這時，一道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你？」
　　「不論是刷卡還是付現都無所謂，直到那隻貓痊癒為止，費用由我負擔。」
　　「你知道那是多大的金額嗎？」
　　醫師的語氣轉為躊躇，可以想像韓永霖用那張嚴肅的臉孔給了他堅定的答案，讓學長
的語氣轉為擔心，「那個男人是你的－－」
　　「金錢糾紛是我的專業領域，您不必替我擔心。」韓永霖以沉著冷靜的語氣打斷了醫
師，「也請您發揮您的專業，把貓治好就好了。」
　　談話似乎結束了，腳步聲靠近了門邊，這時，韓永霖又說了句，「他絕不是那種會把
貓養著玩的人，請您慎重處理。」
　　說完，韓永霖拉開了看診廉，與林朝昀四目相對。
　　「……」
　　從那毫不堂皇的冷靜目光，林朝昀總覺得，這個人知道方才的談話全進了他的耳裡。
　　
　　「－－錢，我之後會還你的。」
　　踏出動物診所，林朝昀打破了沉默。
　　他沒有在醫院裡和對方爭執－－他根本沒有本錢。一但拒絕了這個人突如其來的幫助
，損害的是安娜的生命。
　　然而，乾脆付出遠超過他三個月生活費金額的人，看起來彷彿只是在便利商店請了他
一杯咖啡似的不以為意，淡淡掃了他一眼，「再說吧」
　　「就算沒辦法一次付清，我一定會還的。」
　　誤以為對方是把借出去的錢當作丟進水裡，林朝昀氣急敗壞，對方只是低聲說了句，
「我也不是平白幫助你。」
　　呼嘯吹過的冷風讓林朝昀沒有聽清，面露疑惑想出聲詢問，可是韓永霖將披在他身上
的西裝外套拉緊了點，催促著他快點回到車上。剛才嚇得冷汗直流，林朝昀直到現在才終
於感受到室外的寒風與低溫，只穿著睡衣的他連忙鑽進了溫暖的車內。
　　
　　手術排定在隔天下午四點，林朝昀臨時和同事換了班，三點多就緊張地在診所附近徘
徊。手術進行到一半時，韓永霖也到訪了。林朝昀心裡有點訝異，一方面想開口吐槽原來
律師這麼閒嗎？另一方面看到對方如此費心的樣子，心裡其實有點不知所措。
　　「你昨天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昨晚韓永霖只是把林朝昀載回家就離開了，完全沒提及他到底為何聯絡自己。
　　而現在手術還沒結束，櫃檯的助理小姐、坐他隔壁的女生以及剛剛離開的阿姨客人，
紛紛都安慰他這個手術沒那麼困難，讓林朝昀雖然仍有些擔心，但已經變得比較平靜了。
　　「手術結束後再談吧。」
　　韓永霖表示不急，朝旁掃了下的視線，似乎不是個適合在開放空間討論的話題。
　　「那我請你喝咖啡。」
　　雖然龐大的醫療費他付不出來，這點小錢還是有的。
　　韓永霖點點頭，一時間診間又再度歸於寧靜。
　　望著態度變得溫和了一點的林朝昀，韓永霖思考半晌，從公事包裡翻出了一本書。
　　「你要不要讀這個？」
　　看他兩手空空傻坐在這裡，仍有些侷促不安的等待，稍微能轉移點注意力也好。
　　「是新亞！」
　　看到封面，林朝昀眼睛一亮。
　　「你知道這個作者？」
　　「不知道才奇怪吧，她很有名啊。」
　　比起作家，已經是公眾人物的程度了。即使沒有閱讀過她的著作，多半也聽過她的名
字，或是看過她的小說改編而成的電視劇或電影。
　　在國內要達到這種程度的知名度，當代小說家裡恐怕沒幾人。
　　尤其新亞寫的還不是文謅謅的純文學，而是易讀性很高的娛樂小說。這類型的作品通
常會淪為文人們攻擊的對象，但新亞的作品卻看得出有深厚的文學底蘊，情節安排和角色
的喜怒哀樂都能輕鬆地吸引讀者的注意力，作品的品質無話可說。
　　即使許多小說是常見的都會男女戀愛故事，但以她的名聲，卻能讓各個社會階層的人
都有興趣一讀她的作品，這也讓身為小創作者的林朝昀覺得十分厲害。
　　「這本，剛好是我最喜歡的故事呢。」
　　輕輕摸了摸封面，林朝昀露出滿足的笑容。韓永霖遞給他的並不是最新出版的新書，
正因為如此，反而更有遇到了同好的欣喜感。
　　「你的眼光還不錯嘛。」
　　儘管聽起來好像變相稱讚自己，林朝昀朝著韓永霖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畢竟新亞大多數的作品都是戀愛故事，一個大男人願意不在乎他人眼光向人推薦，林
朝昀覺得值得讚許。
　　林朝昀的態度明顯變得更友善，韓永霖靜靜地凝視著談到書就很快樂的青年，一時間
沒有回話。
　　「那你呢？」最後，他開口問道。
　　「什麼？」
　　「你以前也有在寫小說吧？還有在寫嗎？」
　　聽到韓永霖的問題，林朝昀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然而，對方幫助了他和安娜，這次林朝昀沒有再因為無謂的自尊心而立刻惱羞成怒。
　　他先是沉默下來，認真端詳了嚴肅而面無表情的男子，從對方的眼神裡看不出絲毫的
嘲諷。他理解到這個男人是真的出於關心才開口詢問。
　　「－－還有在寫，不過工作很忙。現在反而寫別的類型的東西比較多。」
　　然後他低下了頭，含糊的回答。
　　「其他東西？」沒注意到他閃爍其詞，男人認真的追問。
　　「小說啊，已經沒什麼人在看了吧？社群網站上超過五十字的文章就會被說字太多，
根本沒多少人有耐心閱讀。」
　　儘管自己每個月花來買書的錢遠超過基礎生活開銷，林朝昀卻很清楚出版業的現況。
　　「如果想要繼續寫東西的話，只寫自己想寫的東西是不行的。」
　　林朝昀的面色暗了下來，喃喃說道。
　　這時，櫃台小姐喊了他的名字。
　　林朝昀連忙起身上前，獸醫助理走出來，告知安娜的手術很成功。
　　「不過牠現在還很虛弱，如果撐過這幾天，應該就沒問題了。」
　　安娜已經被安置在病房裡，小小的長方形隔間對貓咪來說還算寬敞，安娜縮在靠近陰
影的角落，他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牠。
　　「安娜……」
　　等到麻藥退了，挨了一刀的傷口肯定很痛，然而怕生的安娜還必須被獨自隔離在陌生
的環境裡，好幾天回不了家。想到自己的疏忽照料，林朝昀十分愧疚。
　　「以後最好多注意牠的喝水量和飲食，才不會再復發。另外她的腎功能也不太好，需
要多多注意。」
　　看多了寵物養得隨隨便便，聽到開刀要花大錢就直接棄養的飼主，獸醫助理明白眼前
宛若天使的青年只是這方面的知識不足，以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
　　除了解釋這幾天的後續處理方式之外，助理還答應林朝昀會教導他許多養貓相關的知
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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