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線上說愛你 27
　　和卡洛琳談天讓梅峻熙感到開心，卡洛琳是個稱職的聽眾，但缺點就是會讓人忽略了
流逝的時間。
　　發覺自己聊得太過盡興，差點就忘了外頭坎貝爾還在等他，梅峻熙慌忙地與卡洛琳道
謝；正要詢問這份餐點的費用時，卡洛琳則再次對他展露像是看透一切的微笑。
　　「你和坎貝爾之間的故事就是這一餐的費用了。」她說，「他能遇見你，我真心替他
感到欣慰。」
　　梅峻熙回以微笑：「……我也覺得他有您這位朋友真是太好了。」
　　「當然！真會說話！」卡洛琳爽朗地笑了起來，接著回到吧檯內側，自底下拿出一個
約巴掌大的蛋糕盒。「這是我們即將販賣的小蛋糕，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希望你是第一
個嚐到它的顧客。」
　　「這樣好嗎？」
　　「當然好啊。」看著梅峻熙猶豫著要不要收下，卡洛琳便拉起他的手，直接放在他的
掌心上。「咖啡、甜點及做菜是我的生命，當初沒錢開業是坎貝爾拉了我一把。至於現在
看他終於願意抬起頭來繼續前進，我也該為拉他一把的你表達謝意。」
　　卡洛琳的語調裡滿是真誠，梅峻熙便不再遲疑，同時感到不好意思：「但我明明什麼
也沒做……」
　　「不，不要否定。是你給了他安定下來的勇氣，不容置疑。」
　　卡洛琳真摯無比的回答，也帶給梅峻熙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梅峻熙眨了眨略帶酸澀的眼睛，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好啦，那麼我也該把你還給坎貝爾了。不然他要是忽然心血來潮、打算秋後算帳的
話，怎麼看吃虧的人都是我啊。」
　　卡洛琳微笑說道，邊拉著梅峻熙來到店門口。接著打開店門，將還沒回過神來的他推
了出去，也剛好推進了正準備踏入店內的男人懷裡。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本名呢。」
　　「梅峻熙。」看著卡洛琳一臉期待的模樣，梅峻熙便不假思索地答道。「但如果您覺
得不好唸的話，叫我的英文名字也可以。」
　　「不，我沒這個打算。你啊，我剛就發覺你實在太看重他人的想法了，根本不需要這
樣。」卡洛琳回道，邊瞥了坎貝爾一眼。「不過我想應該不用太擔心，因為坎貝爾一定會
讓你光想他就嫌時間不夠了，峻熙。」
　　「這個──」
　　「謝謝你讓我有個美好的夜晚，祝福你。」卡洛琳愉快地朝他拋了媚眼，「晚安囉。
」
　　見眼前的咖啡廳店門毫無猶豫地關上，再次被旋風式的問候堵得說不出話的梅峻熙愣
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的男人趁機伸手攬著他的腰際，這才回過神來。
　　「……卡洛琳小姐很擔心你欸，坎貝爾先生。」
　　「但她現在可以不用擔心了。」
　　「好吧。」梅峻熙沒好氣地回道，「她好瞭解關於你的任何事，感覺你們已經認識很
久了。」
　　「吃醋？」
　　「才沒有！」
　　「我跟她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鄰居，這是一場悲劇。」依他倆目前的動作，梅峻熙並
沒有辦法看見坎貝爾現在的表情，但聽出耳邊的嗓音帶著些微笑意。「而且她只會愛上女
性，所以我與她並不會變成和你我一樣的關係。」
　　──所以卡洛琳在見到他時所表現出來的訝異，是沒想到坎貝爾和自己一樣嗎？
　　感覺一旁的溫度離開，梅峻熙回過頭，隨即邁步、來到等候他一同回去的坎貝爾身旁
。
　　「那你為什麼……一副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梅峻熙好奇地問道，「她是真心在為
你擔憂，將這麼好的朋友放置不管，小心將來真的會沒朋友。」
　　「就因為她會太在乎，所以我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坎貝爾慢條斯理地回道，「我還
不想因為我的緣故，導致她連杯咖啡都會泡成甜掉牙的蜂蜜水。」
　　換句話說，就是不想卡洛琳太過擔心自己，希望她將注意力放在更好的目標上頭。
　　瞭解到這點的梅峻熙感到特別新奇，他可沒料到一向直來直往的自家賽車手，還有這
麼彆扭的一面。
　　接著他們一同拐過一個街角，梅峻熙所承租的公寓就在不遠之處，但這時，坎貝爾卻
忽地停下腳步。
　　「……你會討厭我將你作為籌碼嗎？」
　　「籌碼？」梅峻熙困惑地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對上那雙祖母綠色的雙眼。「你是指
你和卡洛琳小姐之間的賭盤嗎？」
　　「對。她曾因為失去戀人而感到絕望，所以我才答應這場賭局，同時也是為了幫助她
轉移注意力──雖然現在顯然不用了，但她依舊非常看重這個約定。」坎貝爾低聲說著，
「如果你對此感到不適，請務必告訴我。」
　　梅峻熙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有點酸澀，卻又帶著一絲甜蜜──這被戀
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的行為，明顯早已蓋過所有、就連自己也不甚瞭解的疑惑。
　　也許都要拜他的戀愛絕緣腦所賜，他沒有心思敏感到覺得哪裡不大對勁。
　　「籌碼什麼的，聽起來的確很詭異。」
　　「……」
　　「我也不是沒想過、將你視為我還能繼續待在前線的籌碼，尤其是聽到金雅昶的質疑
之後……我曾想著要是哪天真的被辭退、轉而向你求助，你肯定會想盡辦法讓我繼續待在
場上吧？因為你是那麼希望我能一直擔任你的競賽工程師。」
　　梅峻熙轉過身，望向此刻面無表情的坎貝爾──雖說是面無表情，但他還是看出男人
眼底一抹的不安。
　　「但那始終不是我要的。」他笑了起來，「比起這種為了一己私欲的行為，毫無懸念
、抬頭挺胸地和你一同站在賽道上，更讓人感到無比自豪。
　　「所以不要說籌碼吧。我也希望你能多依賴我一些，雖然我還不成氣候。」
　　語畢，梅峻熙只見坎貝爾垂下眼簾，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可以在這裡擁抱你嗎？」
　　環顧因為夜深而空盪的街道，梅峻熙沒有回答，反而逕自上前，主動將男人抱個滿懷
。
　　「會看場合詢問還真不像你。」
　　「除非忍不住。」
　　感受著有力的臂彎將自己緊緊地禁錮在懷裡，梅峻熙原本還想再吐槽些什麼，也因此
作罷。
　　「峻熙。」
　　「幹嘛？」
　　坎貝爾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依偎在他的頸窩。
　　「能愛上你……真的太好了。」
　　「……我知道。」嗅著那因為使用同一罐洗髮精、而散著同樣香氣的髮絲，梅峻熙感
覺臉頰瞬間發燙，但故作鎮定：「還有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睡覺了？」
　　「你先回去，我在這裡待一下。」
　　「啊？」
　　與其說語助詞象徵對坎貝爾行為的不解，還不如說是對他此刻的表情感到愕然。
　　這是梅峻熙第一次見到、總是表現的遊刃有餘的坎貝爾，別過頭，一臉困窘、雙頰泛
紅的模樣。
　　「……你明天就要開工了。」
　　「……你明天不是也有其他行程嗎？」
　　「但現在要是上樓的話，我怕你明天會下不了床。我需要冷靜一下。」
　　「…………………………你回來按一下門鈴就好。」
　　這也是梅峻熙頭一次在面對坎貝爾的時候，落荒而逃。
　　
　　
　　來到銀石賽道上，梅峻熙不由得地產生回到現實的錯覺。
　　明明回到英國、車隊只給他們這群工程師一天的休息時間，隨後會議便如火如荼地展
開；尤其在把博士班的報名資料交給莫理斯之後，他幾乎每天都跟著卡茲波特及愛莉諾亞
東奔西跑，忙得不可開交。
　　所以，問題果然是出在下班後吧？他想。
　　他所承租公寓的陽台正好正對街道──也許是坎貝爾的行程比起自己還要規律許多─
─只要抬起頭，就能知道坎貝爾是否正在家裡等待他的歸來。
　　這份期待就這麼陪伴他度過宛若修羅場的每一天，且回家的路上總是健步如飛。在踏
入家門之前，還會不經意地在腦裡描繪男人微笑地向他說聲「你回來了啊」的場景，而事
實也的確如此。
　　然後再一起去給卡洛琳捧個場，回來盥洗完畢，一同相擁而眠──
　　「看你笑得那麼噁心，肯定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吧？」
　　山謬爾拿來一罐冰涼的運動飲料，冷不防地塞進梅峻熙的衣領裡，凍得他瞬間回過神
來。
　　「沒、沒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梅峻熙接過沁著冰涼的鋁罐，隨後趕緊戴上
無線電耳機。「謝謝你的飲料。」
　　「不是我胡謅的。」距離英國大獎賽的第一場自由練習賽還有一個小時，見佐藤還在
維修坊與技師進行討論，山謬爾索性借他的位子一坐。「聽說坎貝爾先生這陣子住在你家
？」
　　梅峻熙心忖還好還沒將手中的飲料喝上一口，不然等等從口中噴出來、無論波及到誰
，都肯定會討上一陣罵。
　　「你……你這是從哪聽來的啊？」
　　「魯道夫先生自己講的，再由安德魯先生證實。」山謬爾邊拿著飲料，邊比向後方正
在和樂華說話的車隊主席，以及不知在與官方攝影師討論什麼的公關長。「每年英國大獎
賽、車隊總部都會向所有工作人員提供住宿，不過今年坎貝爾先生卻反常地沒有向車隊申
請，後來你就被這兩位老闆出賣囉。」
　　「……是他自己跑來、但我不小心誤會就收留了，就這樣。」
　　「哪樣啊？」山謬爾沒好氣地一手撐著下巴，「就算是他不請自來，但這樣真的不像
我所認知的坎貝爾先生。」
　　梅峻熙聞言一愣：「不然你認知的坎貝爾是什麼樣子？」
　　「只有外表好看、目中無人、冷若冰霜、經常不看場合講話、說話毫不留情，大概就
這樣吧？」山謬爾瞥了一眼身旁的好友，「你說說看這種人會有什麼朋友嗎？我想應該不
只是我，很多人都這樣想吧。」
　　「…………喔。」
　　「那你呢？」山謬爾一臉淡然地反問，「你眼裡的坎貝爾先生又是怎樣？」
　　「……最開始也跟你一樣。」梅峻熙對於好友的提問沒有猶豫太久，便開始思索著該
如何回答。「但後來相處後發現他是說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人，生活規律到足以做為典範
，說話雖然直白卻又懂得幽默──不過也挺喜歡玩文字遊戲就是了，常常在猝不及防間就
讓你啞口無言。」
　　梅峻熙一語畢，回首便發現山謬爾擺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才驚覺自己似乎說了不少
奇怪的形容詞。
　　「……我從沒看過坎貝爾先生這樣對待一名工程師，梅。之前的馬丁經常被他的反諷
堵到無法回嘴。」山謬爾站起身，慎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加油喔。」
　　「加油？」
　　「如果哪天要被坎貝爾先生吃掉，你要記得，我這裡隨時都可以為你提供避難場所。
」
　　「呃、我們不是──」
　　「你真不會演戲，我的朋友。」山謬爾無奈地扶著額頭，「你剛稱呼坎貝爾先生少了
敬稱，這不像我們人人稱讚極有禮貌的競賽工程師。再加上有著潔癖的坎貝爾先生竟然借
制服給你穿，不這麼想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說服自己。」
　　「呃……」梅峻熙發覺自己無法辯駁，索性放棄解釋。「……不過搞不好是坎貝爾先
被我吃抹乾淨啊？」
　　「你？」山謬爾毫不留情地噗哧一笑，「憑你這大風一吹就有可能被吹走的樣子？你
等著，我來跟愛莉諾亞打賭看看。」
　　「不不不，拜託不要──」
　　「喂。」
　　忽然間，陌生的嗓音插入了他們之間的談話，梅峻熙不禁與山謬爾面面相覷；接著一
同回頭，望向不知何時來到控制坊的金雅昶。
　　這時的金雅昶已經換上蘭迪車隊的賽車服，與兩位正賽車手最大的差別在於、腰部的
縫間還來不及繡上他的國籍國旗與英文名字。
　　「練習賽就要開始了，你們也太悠哉了吧？」他朝梅峻熙瞇起雙眼，眼裡透露著不快
。「你應該回到維修坊裡才對。」
　　這話讓梅峻熙一頭霧水：「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跟魯道夫先生談過了，即便只是試車手及自由練習賽，我還是希望啟用較有經驗
的工程師。」金雅昶冷冷地說道，「魯道夫先生答應我了，所以這場練習賽我要讓蓋瑞先
生暫替你的位置。」
　　梅峻熙不免一怔，別說要讓蓋瑞暫代他的位子，他連一點關於職位調動的風吹草動都
不知曉。
　　「……即便如此，梅也只要跟蓋瑞換個位置就好了吧？」山謬爾顯然也不知道有這回
事，皺起眉頭。「還有既然知道自己目前只是試車手，就回去乖乖做好你的賽前準備，不
要學我們這些老鳥一樣四處蹓躂。」
　　金雅昶瞪了一眼山謬爾後，隨即戴上防火面罩及安全帽，轉身往維修坊的方向而去。
　　「…………山謬爾，他是未來有可能晉升為蘭迪正賽車手的金雅昶。」
　　「所以代表他可以對我們這群後勤頤指氣使？」山謬爾抬了抬下巴，極為不屑地回道
。「搞清楚狀況吧，沒有我們、他還能比賽嗎？想當年坎貝爾先生再囂張也沒有仗著有人
在背後撐腰、隨便指派大家的工作崗位，他這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但我覺得……各人有各人的考量？」
　　「你在胡說什麼啊？」
　　看著梅峻熙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山謬爾感覺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僅是無奈
地白了他一眼。
　　「金雅昶都衝著你來了，你還想著事情發生就發生、隨它而去嗎？」
　　「也不是。」梅峻熙苦笑一下，「只是我真的不擅長面對像他這種性格的人，他自己
指派想要的人選，我倒覺得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話一出，梅峻熙只見山謬爾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便下意識地拖著高腳椅、
後退數公分。
　　「你的意思是──誰來做坎貝爾先生的競賽工程師都沒關係嗎？」
　　梅峻熙愣了愣，隨後趕緊搖搖頭。
　　「你是安逸的生活過太爽了嗎？」山謬爾喟然，「所謂事業愛情兩得意？別癡人說夢
了，梅。」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你的職場在哪裡嗎？」
　　「……世界一級方程式賽車錦標賽。」
　　看著不同以往、碰上不順心之事只會表現的極不耐煩的山謬爾，他這時的語氣裡滿溢
著怒氣，讓梅峻熙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
　　「這是世上最高等級、最為嚴峻的比賽之一，表現不佳的車手隨時都會被替換下來，
後面有多少新秀等著一展身手，你明白嗎？」山謬爾感到煩躁地雙手叉腰，「我們後勤也
是同理，無論是被引薦還是升職，我都不許你這樣看待自己的位子。
　　「拿出你的企圖心，梅。」他接著跳下控制坊的台階，「少了這些，空有經歷及學歷
又如何？還不等於將位子雙手捧給別人？」
　　望著山謬爾悻悻然離去的背影，梅峻熙低下頭來，盯著自己擱在大腿上的掌心。
　　他知道自己若還想繼續擔任坎貝爾的後勤，這種任由事態發展的消極心態就該徹底捨
去。
　　一開始得知自己被引薦上競賽工程師的位子、得知坎貝爾希望他繼續留任的時候，他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但就在他回絕坎貝爾的告白的那天，他才驚覺自己
一直以來的堅持，不過都是仗著他人支持所產生的幻影，從來就不是發自內心。
　　雖然隨著兩人感情加溫，他試著找出堅持的理由，然而不知為何──也許就如山謬爾
所言，安逸的生活過太爽了──即便下定決心改變出發點，卻變得更加消極、毫無長進。
　　坎貝爾給予的溫柔化作堡壘，固然心安；但他發覺自己仍只會貪圖城牆之後的安逸，
予取予求。
　　所以感覺自己總是在原地踏步的原因，就是這個嗎？
　　理解到這一點後，梅峻熙感覺思緒忽地豁然開朗，但同時腹部傳來陣陣刺痛，逼著他
無法忽視胃痛的存在。
　　他知道這是一直以來積攢的壓力，一旦完全意識到它的存在，無法承受的心理便自然
而然地轉嫁到生理之上，使他隨時都有可能因此倒下。
　　梅峻熙接著收起手心、握緊拳頭，疼痛讓他感覺軟弱，但即便此時此刻多麼想見到坎
貝爾，他也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疑似求饒討拍的行為。
　　他是不會在這裡認輸的，畢竟這也不是可以輕易妥協的事項。
　　梅峻熙看著控制坊的固定班底紛紛入座，隨後便見愛莉諾亞似乎已有所耳聞，向前用
力地拍拍他的肩頭，苦著一張臉、並沒有多說什麼。
　　至於卡茲波特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但不發一語，直接來到他所習慣的座位上頭。
　　最後，見到蓋瑞一臉尷尬又困窘地看著自己，梅峻熙二話不說、便自平日的工作崗位
上站起身來。
　　「那個……梅。」
　　「蓋瑞先生。」梅峻熙一如往常，禮貌性地朝他點了點頭。
　　「梅，我先說我不知道為什麼威廉會指定我。」蓋瑞生無可戀地解釋，「但魯道夫先
生既然答應了他的要求，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威廉的行為，所以……唉，我習慣在旁協助你
們工作，現在卻忽然要我上前線打仗，這齣鬧劇的劇本到底是誰寫得啊？」
　　「也許……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幫忙寫了幾段？」
　　「不，這不好笑啊，梅。」
　　「所以我想麻煩蓋瑞先生。」
　　「咦？」
　　蓋瑞愣了愣，連同整個控制坊的目光，看向板著臉、沒有太多表情的青年。
　　「首先我必須道歉，我的經驗不足為您帶來困擾，甚至是這座控制坊裡的所有前輩…
…這裡是賽道最前線，而我卻始終像剛學步的孩子一樣需要大家的幫忙；也像進入叛逆期
的青少年，老是反抗山謬爾給予的指令。」
　　站在卡茲波特身後的山謬爾察覺到他的視線，接著便見梅峻熙感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但是……即便因此被判定不適任，我也不打算輕易離開這個職位。」他語調一沉，
「對不起，這是我在這裡最後的任性了。
　　「這是一場我與『自己』的競賽，是那個總是自卑地懷疑自己是否有所能耐的『我』
……這場比賽還沒結束，我不會中途退賽，還會要大家看到我最後贏得這場比賽──所以
拜託了，請你們再給我一次任性的機會。」
　　語畢，看著控制坊的眾人一臉茫然，他忍不住心忖、這突如其來的宣言果然是選錯時
機了吧？
　　我想想，這附近哪裡有鏟子啊──
　　「不不，梅，你等等。」
　　忽然間、山謬爾舉起手，毫不客氣地扶著技術總監的肩頭，挑著眉說道：「什麼機會
？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吧？」
　　聽聞好友的反問，梅峻熙心底閃過一絲慌亂，抿緊雙唇。
　　「你可是坎貝爾先生的競賽工程師欸，不是什麼工程師助理，你是否誤會了什麼？」
山謬爾白了他一眼，「何況誰會讓區區一名助理連續參與十二場分站比賽？你要是認為自
己不過是名助理，那等等得要想想怎麼跟愛莉諾亞道歉了。」
　　「……咦？」
　　「我還以為──你是要跟我們說出準備挑戰卡茲波特先生的宣言，結果居然是這麼無
聊的念頭。」愛莉諾亞嘆了一口氣，「真是浪費我的時間，我要罰你這場分站結束，陪我
到酒吧狠狠地喝上幾杯。」
　　……慢著，為什麼會是挑戰卡茲波特先生啊？
　　「所以不是真的要挑戰我的位子嗎？」卡茲波特故作訝異的神情，「真讓人失望，我
還以為我可以準備退休了呢。」
　　「不，那個──」
　　「等等！你們太奸詐了吧？怎麼可以放我一個人面對梅的道歉？不對、老實說你的道
歉實在莫名其妙啊，你為什麼要道歉啊？梅！」蓋瑞慌忙地擺了擺手，「你打從上任後就
是這座控制坊的一份子，雖然經歷不及所有人，但從來就沒有人當你是什麼都不會的菜逼
巴啊！」
　　梅峻熙聞言一怔。
　　所以認為自己各方面都不及眼前所有前輩，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嗎？
　　就在他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卡茲波特忽地拿起掛在轉播螢幕旁的無線電耳機，並交
給了他。
　　「不想被愛莉諾亞罵的話，就趕快坐下來，自由練習賽就要開始了。」
　　「嘿、卡茲波特先生，不要老是拿我來壓梅好嗎？我看梅總有一天會被我榨出汁來啊
。」
　　「因為拿信奉斯巴達教育的妳最有用啊。」
　　「別說的我好像隨時會喊出『斯──巴達』啊！」
　　然而梅峻熙看著遞來的耳機，躊躇了片刻才伸手接下。
　　「……但是，威廉都向魯道夫先生反應了。」他低聲說道，「我真的能繼續坐在這個
位子上嗎？」
　　蘭迪的技術總監抬眼望向他，垂落著幾縷銀絲的鬢角則隨著笑容上揚：「魯道夫的確
是答應了威廉的提議，但他並沒有要求你與蓋瑞交換位子。你的上司可是我和魯道夫，況
且要是魯道夫僅憑他一人的建議去下達指令，那麼蘭迪早在成立之初就關門大吉了。」
　　梅峻熙頓了頓，發覺內心的不安也因此平息不少。
　　「……………………謝謝你們。」
　　「嗯？你說了什麼嗎？」
　　卡茲波特擺明這只是一件不需要他耗費精神來道謝的小事，這讓梅峻熙並不意外，而
這也是他不知道是第幾次，產生自己能待在蘭迪、真的是上輩子燒了一百柱好香的想法。
　　見卡茲波特笑了笑，山謬爾及蓋瑞露出欣慰的笑容，紛紛將視線拉回螢幕上頭。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才要感謝你的說。」愛莉諾亞伸出手，邊用力揉亂他那即便修
短還是四處捲翹的頭髮，邊冷不防地說道。
　　「為什麼？」
　　「要不是你來擔任坎貝爾先生的競賽工程師，這裡恐怕還是瀰漫一股肅殺的氣氛。」
她聳了聳肩膀，「現在蘭迪車隊裡能完全制住他脾氣的，就只有梅小夥子你了。」
　　「咦？」
　　「對了、順道一提，剛剛我以為你要發出挑戰卡茲波特先生的宣言，覺得很有趣就全
程開著麥克風了。」
　　「啊？」
　　「結果竟然不是，我想不只我們，整個蘭迪都很失望吧？」
　　「啊啊！？」
　　「還有，雖然試車暫時由威廉擔當，但坎貝爾先生也有來喔。就在維修坊裡，跟著魯
道夫先生一起關注這場自由練習賽。」
　　「…………我的老天啊。」
　　梅峻熙一手撐著額頭，紅著耳根，開始努力思考等等該如何面對維修坊裡的眾人，以
及可能已將方才所有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坎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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