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Winner/ALL眼] Driftwood-06 (END)

作者: DahliaL (DA)   2019-02-07 15:05:55
在今天的部份就完結了~希望大家閱讀愉快 年後開工大吉:)
開始之前 :
1.BGM: Imagine Dragons <Demons>
2.團內all眼
3.醞釀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腦洞(心虛
4.如果方便敬請留言賜教~~謝謝大家
6.Bulgasari
辦公室裡有人早一步佔了我的座位。李昇炫兩條腿伸直了跨過桌緣,仰倒在椅子上,墨鏡滑到了鼻尖。
「哈囉,時茂。」
「長官好。」
「不要那樣叫我,太生疏了。」探索者重新戴好墨鏡,蓋住銀灰色的眼睛,揮了揮手裡的資料夾,「你寫了不少嘛。」
那是我做的摘要紀錄,有些小隊成員知道,有些則否。
「這些弟弟們真不簡單。」李昇炫感嘆,分不太出來他在諷刺或是自豪。他翻著翻著忽然停下來,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照片揶揄道:「這都要列入紀錄啊,你也知道很多嘛。」
我脹紅了臉。這就屬於小隊成員不知道的範疇:畫面中央,姜昇潤懷抱昏迷的金秦禹緩緩落地,低垂的眉眼間寫滿憂慮;另一張照片裡,金秦禹裹著毛毯窩在宿舍看電視劇,宋旻浩在沙發上咬著零食陪他,湊過去分享毯子;會議室外的走廊上,李昇勳微彎下腰聽金秦禹說話,平淡的臉被帶著笑意的眼神打開一道明亮的縫隙。
假如李昇炫盤問我,我也只能乾巴巴辯解Bulgasari之眼像雜草一樣長得到處都是;但他就此揭過,我才意識到他是BGSR最早的超能力者之一,對監視體制的了解只會比我深遠。他也沒質疑那份紀錄的詳細程度--照上頭要求的,到了病態的地步。軍隊裡隱私的概念本就很薄弱,按照國情院的行為守則,我們可說是把他們當成口吐人言的動物,事事記錄,事事操心,跟蹤狂一樣捕風捉影分析個沒完。
李昇炫還在翻閱那本資料,我的脖子出了汗,後知後覺地擔心同為超能力者的他是否感到被冒犯。但他面不改色地拋出問題:「談得如何?」
「他們透露的不多。」我據實以告,將對話紀錄遞過去。
他低下頭很快讀了一遍,弓起食指敲了敲那疊紙,呼出一口氣,半是冷笑半是嘆息。「幾點了?」
「下午...下午三點。」
「離營時間是五點。」他若有所思,從椅子上彈起來,「跟我來。」
他走得很急,既不管迎面而來的人,也不解釋要往哪裡去,只偶爾回頭扯著我的袖子轉彎。有人想訓斥我們不該在走道疾行,看清是李昇炫也噤聲了。我跟著他走了好長一段,向上爬了幾層樓,等到走廊上只剩我們兩個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未曾造訪過的區域。我通常每天先到辦公室找平英哥報到,跟著W小隊成員去聽取簡報、訓練或醫療室,有時也去成員的宿舍,都是充滿人群與生氣的地方;這層樓安靜陳舊,彷彿空氣以特別緩慢的速度流過,連我喘氣的聲音都刺耳擾人。
李昇炫終於停下腳步讓我調整呼吸。他推了推墨鏡,調侃蹲到地上的我:「就算坐辦公室也要多鍛煉才行啊。」
「是...是的。」
他好像又不急了,背靠著牆悠哉地等待,輕聲哼著不成調的歌。我用袖子抹掉額頭的汗,感到好多了,抬起頭正好對上他垂下的視線。
「你覺得我們很可怕吧?」他忽然問。
我的表情想必又愣又傻,因為他噗哧一聲,失笑著搖搖頭:「我們確實很可怕。」
他站直身子,準備要走。
在我來得及制止嘴巴前,那個問題自行掙脫出口:「在您看來,超能力者和人類又有什麼不同?」
李昇炫抬起墨鏡,亮銀色的眼睛毫無顧忌地打量我,從頭掃到腳,又從鞋子掃到頭頂,看得我寒毛都豎起來了。那不像活物的眼神,反倒令我想起小時候的日本卡通,科技發達的外星人戴著能識別對手強弱的鏡片,閃爍的數據也是如此冰冷。我後悔了,胃被細長的爪子攫住。該怎麼圓場才好?
「超能力者更誠實一點--當然,這是在我眼裡。」李昇炫戴上墨鏡,似乎笑了,「我們也沒那麼不一樣,你早就知道了。」
我摸摸鼻子,跟在他背後。
李昇炫一間一間核對辦公室門上的名牌。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只有一扇門敞開著,像是在等人來。辦公室裡收拾得一乾二淨,牆上留有張貼過地圖和海報的白印,幾個封好的紙箱排在角落,辦公桌後面的人珍重地把桌上的相框收進最後一個箱子裡。
「來早了。」李善雄平靜地說,「Dara下週才搬進來。」
「姊姊喜歡這間辦公室很久了。」
「嗯,剛好能看見學院的訓練場。」他朝窗外一比,原來總部的這個角落和學院離得很近,還能看到訓練場旁高聳的懸鈴木,「說實話很吵,不過有回憶增色當然不同。」
我聽過李善雄退伍的消息。長年以來他都是BGSR的傳奇,因此國情院許可他退伍這件事,就成了陰謀論的巢穴。有些人說這是秘密任務的幌子,另一群人則認為他握有國情院高層的把柄。無論如何,李善雄要離開BGSR總部是事實。我第一次站得靠他這麼近,而他據說能勘破夢境的視線,也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哪位?」
「昇潤小隊的管理組。」李昇炫替我答了。我趕緊鞠躬報上姓名,李善雄看起來有些困惑,好像搞不懂在最後的時刻,李昇炫帶一個人類來見他做什麼。
我也不懂。
李昇炫走到窗邊張望,訓練場的方向隱隱傳來年輕人的笑聲,恣意而明朗地越過樹林,令我想起大學時光。他啪地關上百葉窗,房間裡倏然暗了下來。
「時間寶貴,我就直說了,哥。我要看秦禹的夢境。」
李善雄淡然無波的眼神在陰影裡閃爍了下,就像燭火被一陣風打亂了平衡。「我的報告都直接交給Y,你去找他吧。」
「沒辦法驗證的報告有意義嗎?」
李善雄的嘴角在微笑,但眼中的光越來越凌厲。「你們安排我監視每個人夢境的時候,想過有沒有意義嗎?」
我倒抽一口氣。李昇炫拿下墨鏡,隔著辦公桌與李善雄對視,像有兩朵帶著閃電的烏雲住進了瞳孔。我不禁想像起李昇炫眼中的李善雄是什麼模樣,因為連我都能依稀感受到有種能量漸漸填滿了房間,彷彿他斯文瘦削的身軀拖著一道不符比例的巨人影子。
「哥,我不是來打架的。」
李昇炫放軟語氣,「超能力和夢一樣是潛意識的產物,Y先生才會要求哥密切監控,都是為了大家好。」
「這句話你自己信幾分?」李善雄嘲諷道。
我看著李昇炫試圖板起臉,可無論他怎麼做,挫敗和沮喪還是牢牢攀住他的眉毛和黑眼圈。「如果不是我來,也會是別人,或者他親自問。就算退伍,走得遠遠的,他也隨時能找到你。」
李善雄飛快瞥了眼箱子裡的相框。
「哥,」李昇炫垮下肩膀,「想想他會有什麼反應。想想Bom姊姊,還有Minzy......」
「夠了。」
「我一直都看得見秦禹的狀況不是能力消失那麼簡單,但我誰也沒說。這難道還不足以--」
「我說夠了。」
李善雄看看我,又看了看李昇炫,嘆了口氣,朝我們兩個伸出手。
「墨鏡戴好,」他告誡,「你的眼睛要省著用。」
李昇炫順從地照做,一瞬間似乎顯得無可奈何,在我捕捉到前又溜走了。辦公室裡空蕩陰暗,只剩李善雄的臉發著光,像夜半漂浮朦朧的月亮。
我握住他乾燥冰涼的手--教授不會相信的,最具天賦的超能力者之一此刻正要帶我踏進他的領域。我突然有點緊張,不曉得他會不會發現我時常夢見Bulgasari作威作福,在鬧市奔跑嬉戲,街上的人類紛紛走避,表情驚恐痛苦。
「他們比你們早來一步。如果能把秦禹硬拉出夢境,他們早就做了。我懷疑秦禹建構了比夢境更複雜的東西。」
「或是比夢更真實。」李昇炫喃喃猜測。李善雄不置可否,雙手開始用力。我感覺到他粗糙的掌心、疤痕與硬繭,它們有如災禍一般,截斷原本平滑的命運。
-
金秦禹朝著水面上的月光張開手指。他端詳自己的雙手,柔軟白皙,在水中瑩瑩發亮宛如兩尾修長的游魚,就像他本身。但他也像那雙手,再怎麼冒充,也不是海的一部分。
他呼出肺裡最後一口氣,閉著眼向上游出海面。
海水拍打他的臉頰,像懸鈴木落下的葉子、藍玫瑰的花瓣、被揭下的紗布。他知道這已經不是他的海了,他無路可去,無處可避,時光與記憶終歸還是鑿下了痕跡。他張開眼睛,回頭望向陸地,荏子島上的燈火和他腦海裡的回憶一同模糊起來。
但這是不對的。
你要我做什麼呢?他環顧月光下的大海,在心中痛苦地問。再一次找到我,給我看那些幻影,是為了什麼?
大海並不回答。千百年以來,它吞下沉船、傾瀉的黃金、迷途的飛鳥和旅人,吞下謾罵和禱告,在腹中慢慢消化,未曾吐回隻字片語。他耳邊能聽見的只有低鳴的海風、海鳥指責般的粗亢叫喚和平順滑開的水流。
有誰來了。
那恍若另一場幻覺:巨大的鯨魚,大得看不清全貌,牠躍出水面,水花和黝黑的背脊閃閃發光,就著明亮的月暈映照出深淺不一的疤痕。然而那些傷口都已痊癒,牠落回海面,在水上留下行經的軌跡:雖然緩慢,卻是朝他而來。
面對海中的巨獸,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渺小。在牠眼中,他必然又是另一個脆弱而不自量力的生物,和一條魚,甚或水面的一個氣泡毫無分別。他不自覺發抖,彷彿此時才因為濕透的衣服而感到寒冷。鯨魚停下了,在不遠處徘徊泅泳。他知道牠在看他,那目光具有力量,但不是鱗片,也沒有火焰。他能感覺得到。
落入耳中的聲音熟悉得令他一陣戰慄:『你想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想跟著父親一起出航?想光明正大行走,不去理會那些瑣碎的流言?想抓緊力量,因為它是你最後的依靠?想再見父親一面,對他說盡那些未曾出口的歉疚與懊悔?
他總是忙著逃離,先是沉悶的島嶼和青春,接著是Bulgasari無所不在的爪子和火焰,與他凋零的天賦。當被逼得轉過身來面對的時候,他只是閉上眼任由安排,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主宰不了。
「我...」他張開嘴,字眼在喉嚨裡乾涸,微弱而壓抑,「想要幸福與自由。」
他吸了吸鼻子,回憶從碎片當中升起。他抓緊父親的一根手指,搖搖擺擺地走著,母親要他停下,替他擦汗,戴上遮陽帽。父親將他抱上新船,世界在他黑溜溜的眼睛裡很新鮮。看,秦禹,這是聲納,爸爸會用它捕到好多魚。這是冰庫,那是船舵。
父親說,秦禹,看,這是漁網。
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哭出來。他是網子裡掙扎的獵物,去哪裡都不得安生,可也是他選擇鑽進網中,甚至注視著編織了網。到頭來是他對自己施了詛咒,無關於鄰人驅趕的目光、導師的評語或同袍譏誚的問句,也無關於姜昇潤低語的床邊故事、宋旻浩層層疊疊的紋身或李昇勳安慰的吻。幸福與自由是詛咒的懲罰、遠處的泡影,不比月亮近,也不比暗流清晰。
『沒關係。』那聲音寬厚地說,『秦禹,沒關係。只要是你想做的就好。』
他覺得自己終於被原諒,得以鬆開桎梏,疲憊洶湧而來。鯨魚又靠近了一些,他往前游去,伸出手緊緊覆上那厚重潮濕的表皮,堅實可靠,好像存在了一萬年,好像會永遠存在。他的額頭貼上鯨魚起伏不定的側腹,上頭溝壑交錯,宛如一隻善於掌舵收網的手。海水和生命的腥味將他包圍,有一天這起伏會停下,但至少不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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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昇炫提著我的領子大步向前走,我每一步都踏得跌跌撞撞,幸好有他領著才能在黑夜中找對方向。沒人提醒我進入夢境的滋味--整副自我被硬生生剝離,再像迴力鏢一樣啪地擊中身軀。我完全被整垮了,探索者的臉色也有些蒼白,讓我心裡平衡了點。我們前進沒多久就遇見了W小隊的三名成員,他們靜靜盤踞在岸邊,升起一小團篝火,正在等待,但不是等待我們。
李昇炫鬆開手,我踉蹌後退一步,差點摔在地上。姜昇潤原本正用樹枝撥弄火堆,讓它燃燒得旺一些,見到我們就率先站起來,折斷枯枝扔進火焰裡。
「看得見嗎,哥?」他問李昇炫。後者搖搖頭,摘下墨鏡,底下的眼眸從令人不安的亮銀色變成溫暖的黑褐色,和人類沒有兩樣。
我過了幾秒鐘才理解他在說什麼。一股陰森的寒意沿著脊椎擴散開來:找不找得到金秦禹是一回事,超能力被消除則是另一回事。姜昇潤看起來不太在乎,坐回火堆邊,宋旻浩在旁閉著眼假寐,低垂的枝椏上晾著他濕透的上衣。
李昇炫倒是迅速接受現實。他將墨鏡收進胸前口袋,摸摸下巴。「讓能力消失的幻境?研究部會非常、非常感興趣。」
這句話對我來說沒什麼,三個超能力者卻像聽見警哨一樣戒備地轉過頭來。得到所需的注意力後,李昇炫慢條斯理地發問:「你們怎麼發現秦禹不對勁的?」
彷彿有神靈路過一般,所有人的目光相互交會,噤聲不語,只有火舌舔舐枯乾的細枝,發出劈劈啪啪的細響。篝火旁的三個人交換眼神,我以為會是姜昇潤,沒想到李昇勳開了口。
「沙子。」他越過火焰的眼神像一把森冷的劍,「沙子、海風的味道,還有夢境。」
「夢境。」李昇炫點頭重複,「喂,你們幹嘛一個個都用那種表情看我?我比他還不值得信任嗎?」
我被李昇勳的眼神嚇了一跳,又被三言兩語拖下水。李昇勳似笑非笑,時而是人情通達的年輕人,時而是冰冷的超能力者,像月亮的背面:「哥爬得太高了。」
「但我也是從地面開始的。」他學他們坐下,盤腿靠近火堆,拍拍旁邊的空位要我過去。「我把秦禹從荏子島帶到首爾來,我對他有責任,就像你們一樣。」
不,不一樣。我心想,但沒有打算糾正。宋旻浩的頭髮淌著水,他們去海裡找過他,不過失去能力也走不了太遠。這地方似乎由金秦禹對荏子島的印象構築而成,面向一望無際的大海,我們腳下淺淺的沙灘,還有遠處的礁岩、岬角和頭頂閃爍的星空。在我們背後,港口的咖啡廳和其他設施模模糊糊地飄浮著,有如幽靈的投影。
「所以你們去找善雄哥幫忙。」李昇炫盯著火焰,「很聰明。有沒有人提醒過你們要小心管理組?」
我的耳朵燙得像被烤過,只好看向無邊無際的大海。我聽到他們談論金秦禹的夢囈,床單有海水的痕跡,他在浴室沖掉腳底的砂礫,以為沒有人注意。我盡量不去聽這些,不想像上級要求的那樣,當動物園的管理員。
就像李昇炫說的,我們沒有什麼不同。
「結論是,我們現在也只能等。」李昇炫脫下皮鞋,從裡頭倒出潔白的沙子,「你們想過等不到的話要怎麼辦嗎?」
我瞥了眼他們的臉。那堅定沈默的神情並不令我訝異,因為即使是我也知道,沉醉於珍珠的光輝而又將它護在手心的人,永遠也不會放手。他們早就被困在一起,無論是夢境或者現實。誰也不會被落下。
「他會回來的。」
我不小心將想法說出口,要掩飾已經來不及了。像用刀尖挑破氣泡,所有人都笑了。宋旻浩問我:「時茂哥,你了解他嗎?」
「我嗎?」我慌亂地別開頭,李昇炫拍拍我的背。
「你說得對,」李昇勳看向海面,順著他的視線,夜潮載浮載沉,「他會回來的。」
遠方的海上有什麼在移動,隱隱反射光線,彷彿一大塊黑色的漂流冰山。海鳥朝我們的方向飛來,不知替誰引路,在頭頂盤旋不去。
我們全都站起來。繁星喧騰得像是要墜落了,那頭龐然巨獸優雅地靠近海岸,宛如大海對我們投以深深、深深的一眼。
7.尾聲
據說人類的大腦設有保護機制,能夠自動忘卻不愉快的回憶。我覺得那天的經歷不至於不愉快,但細節已經開始消逝了--又或者當金秦禹醒來,夢境開始崩解的時候,一部份的記憶也隨之而去。
「你跟我一起進去。」李昇炫要求。
我們站在Y先生辦公室門外,光想到這點我就忍不住緊張起來。我第一次站在這裡,令我意外的是,李昇炫和我一樣焦慮。雖然他的表情大半藏在墨鏡後面,表象沉穩冷靜,但他不停搓著手心,反覆舔著嘴唇。
「我實在很少做這種事。」他虛弱地呻吟。
「什麼?」
他看著我。「不管待會說什麼,配合我就對了。」
我還來不及問清楚,他就下定決心推開門,把我也拉進去。Y先生的辦公室裡面陳設很普通,只不過比其他軍官的房間大一些、氣派一些,玻璃展示櫃裡陳列著他獲頒的獎章、功勳與應該是戰利品的雜物。
李昇炫清了清喉嚨:「我們找到金秦禹了。」
Y先生坐在桌前,低著頭看報紙。李昇炫大概習以為常,流利地說下去:「已經送進醫務室,初步來說沒什麼大礙。但是,有一點要向您報告。」
他輕描淡寫,講得平淡無奇,「他的能力恢復了。」
Y先生終於有所回應。他將報紙對摺,拍在桌上,就在鍵盤旁邊。「恢復了?」
「是的,操控海水的能力。」李昇炫的喉結顫了一下,「還需要進一步驗證,但在我看來已經回到了之前的水準。」
Y先生看看李昇炫,目光轉到我身上,端詳我脖子上掛著的識別證。他移動滑鼠,在螢幕上點了點。
「善雄說金秦禹的夢很單調,都是任務和日常。」
我突然明白李昇炫在掩蓋什麼。我們目睹過的那些都不存在:金秦禹沒有從海中回到弟弟們的臂彎,沒有構築出足以抑制好幾個超能力者的場域;龐大的鯨魚沒有游向遠方,濺起道別一般的水花;我們沒有去找即將退伍的李善雄,姜昇潤也沒有拜託他改寫金秦禹的報告。
就是這麼簡單,回到一切被打亂前的樣子:金秦禹是荏子島來的超能力者,擅長召喚海水。他不會受到矚目,不會被研究部門當成新玩具,不會被帶離成員身邊。
可我想我還是會記得金秦禹緩緩掀開的眼簾。甫上岸的他不斷嗆咳著,臉上的困惑與悲傷逐漸褪去,像陽光一線一線穿透厚重的積雨雲。那雙恍惚美麗的眼睛深處,匍匐著生生不息的大海。
「是這樣的,」我硬著頭皮開口,「作為參考,我在學時曾參與一項研究。在BGSR可能是第一次,但成年超能力者天賦減弱、消失後又復原的情形並不罕見。在那些對超能力者研究更久遠、資料更豐富的國家,他們認為這就像運動員的狀態有起有落。」
也不算說謊。我安慰自己,盡量忽略腦海中暴跳如雷的指導教授。確實有減弱又復原的例子,能力消失後復原也沒多罕見,大概就是...就是...一兩萬名成年超能力者中會出現一個疑似案例的程度。
「唔,」Y先生的聲音扁扁的,鼻音很重,「你們的意思是,讓他回到隊員的行列就可以了?」
Y先生有一句名言流傳於BGSR內部:想法是可以改變的,規則也是。只要一天沒有競爭對手,他就又在BGSR的王位上歡度一天。
「我認為沒有浪費資源的必要。」李昇炫說,下巴繃緊了。
Y先生點點頭,從抽屜深處撈出一包開封的香菸和打火機,朝我們擺擺手。
「就這麼做吧,我會更期待W小隊的表現,四個超能力者應該要比三個更好才對。」
點燃香菸的那瞬間,火光映著他的眼睛,瞳孔像是兩道窄而深的裂縫。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END.
Plus
有時候Sandara會想,人生的扭轉只需要一瞬間。只要一次失手,你就會發現自以為平穩的生活其實行駛在懸崖邊緣。她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可以回宿舍,可以去醫務室,但她選擇蜷縮在老大辦公室前的走廊,非得第一時間聽見命運的發落不可。
李彩麟從那扇漆黑冷硬的門裡走出來,厚重的門扉安靜地闔上,不留一絲餘地。她臉上沾了血,乾涸發黑,襯得臉色越加蒼白,浸濕衣服的則沒那麼快,一點一滴在腳下畫成不太規整的圓。
她淺淺地呼吸,Sandara聽她開口:「他只願意留一個人。」
「他不能這樣。」Sandara也聽見自己說,粗礪得像塊打火石,就在點燃的邊緣,「這只是一次失誤。我們替他做過那麼多--那麼多--」
李彩麟跪下來摀住她越來越高的哀鳴。離得近了,Sandara才看見她滿臉淚水,在閃爍的日光燈下是一道又一道斑駁發亮的疤痕。
「他要解散我們。」李彩麟說,「Bom姊姊傷得很重,Minzy被奪走能力,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他要我們在她們之中選一個。」
只是一次失誤而已。Sandara恍惚地想。從哪裡開始出錯的?從接到任務的時候?中了埋伏的時候?見了血的時候,還是更早以前,她們在學院相遇的時候?
總部門口的那隻猙獰怪物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腦海裡。Bulgasari是除不掉的怪物,生食鋼鐵,燃燒著火焰,偶爾她低頭看著施展能力的雙手,也會疑心自己是否長出鱗片。
李彩麟握住她的手。「我告訴他要等她們的傷勢穩定下來再處理,他同意了。但我們今晚就要做出選擇。」
她木然地點點頭。
李彩麟不說話了,憂傷地望著她。Sandara突然明白:「他要我消除那個人的記憶?」
通常李彩麟是她們之中比較堅強的人,但在混亂的一天以後,再也沒有什麼能被稱為通常了。李彩麟抓著她的手在顫抖:「姊姊,我必須給他一個名字。」
「我不想選。」
「姊姊。」
李彩麟在啜泣。Sandara知道她本來就是感情豐沛的孩子,不像Bulgasari有無堅不摧的外殼。她反握住妹妹的雙手,聽她輕聲提議:「我們一起說。」
「好。」
最讓Sandara痛苦的是,她能使世人忘記一切,卻唯獨不能令自己忘卻。從她口中吐出來的名字會一輩子跟著她,是她的恥辱,她背叛的烙印,她的夢魘。無論被施加什麼壓力,都不能改變她做了選擇的現實,也不能改變她像個劊子手一樣,精心挑選要下刀抹去的片段。
所有的種種,都只是一瞬間的事。
-
「不,不用了。」李昇勳堅定地說,「我們會照顧好他。」
他站在病房門口,高得像一堵牆。Sandara踮腳努力往裡望,只見宋旻浩和姜昇潤圍在病床邊,正在唸今天的新聞。金秦禹有點虛弱,但精神還可以,到了有趣的段落也會跟著笑起來。弟弟們親暱地湊近,時不時替他拉起滑落的被角,整理寬鬆的領口。
李昇勳不著痕跡地移動身體,擋住她的視線。「我們真的很好。」
「好吧,」Sandara並不氣餒,「需要人手的時候隨時告訴我!」
一連幾天都是晴朗的好日子,就跟姜昇潤發來訊息,拜託她趕來支援善後那天一樣。她離開總部,縮起脖子沿著一早除過雪的小徑往車站走。車站旁開著幾家連鎖的咖啡廳,但她最喜歡的那間分店要搭三十分鐘的車才會到。
車程中她拿出手機。李彩麟和她隔了半個地球,對話停在幾個小時以前,此刻可能正在沈睡。她想著要不要告訴李彩麟她又要去喝咖啡了,但不曉得她會試著阻止,或只是默默跟隨著。
三十分鐘很快就消逝了。Sandara推開連鎖咖啡廳的玻璃門,現在剛過了上班前的高峰,也還沒到午餐時間,店裡稀稀落落。
「嗨。」
「嗨。外面好冷喔。」
她長大了一點點,穿一件寬鬆的毛衣和黑色牛仔褲,頭髮留長了,綁成高高的馬尾。以前她們也喜歡問她要不要留長髮,但她通常都剪到耳際,便於執行任務。
「今天沒有課嗎?」Sandara明知故問。
「三年級課比較少,我又想存錢趁假期出國看看。」她在櫃檯後面笑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又想起什麼似的:「今天有姊姊喜歡的蛋糕哦。」
Sandara故意打個噴嚏,假裝眼中的水光是由於從寒冷的街頭驟然進到暖氣房所致。女孩抽了張紙巾給她。
「那真是太好了。」Sandara微笑著說。
END.
作者: Sechie (du hast)   2019-02-07 15:09:00
(噴淚)秦禹回來真的太好了
作者: r30178824 (O Water~*)   2019-02-07 18:00:00
回來太好了QAQ
作者: amorneo (耶)   2019-02-07 22:17:00
看到21噴淚QAQ!!!秦禹回歸真是太好了QAQ我要再重看一遍QQ
作者: ayu0081 (Marat Safin)   2019-02-09 14:54:00
太精彩了(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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