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這東西？」陸慕希疑惑地問，眾人也面面相覷。衡修出身，竟會知道甚麼「龍的
第九子」，叫人奇怪。
他往主子那邊看一眼，又看向左言逍，「左少俠，這事巧合，與你有關。」
左言逍詫異地瞪大眼睛，「與我……」他停了ㄧ停，「難道……！」
衡修輕輕點了頭。「跟你的親娘有關。」
「甚麼親娘？」紀斯仁問道，「言逍不是孤兒嗎？他的親娘還在？」
「紀兄，言逍的親娘是已經不在了。」薛尚賢道，「不過當年……和衡修有關，言逍這一
次來，就是為了此事。」
衡修又點頭道：「有件東西在家裡，得要給左少俠和大夥看看。」
§
眾人回到陸府，陸慕希著人備茶，待衡修回房取物。
單三坐在陸慕希身邊，小聲道：「師伯，薛叔，這事如果涉及言逍的隱私之事，我們是否
迴避為好？」
薛尚賢看了看徒兒，「言逍，你說呢？」
左言逍看了看廳中眾人，「我也不知道衡修大哥要說甚麼。但這裡不是長輩，就是飛雁門
的師兄，沒有甚麼外人，我不介意。不弄清楚這事，恐怕大家都不痛快吧。」
楚易良點了點頭，「那倒是。」
眾人候衡修一會，他便回到大廳，手中拿著一個長條狀的包裹，大約一尺長。
「左少俠，」他把東西遞到左言逍面前。「這是你娘親的東西。」
左言逍立刻接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大夥也都伸著脖子。
布包打開，左言逍把東西舉起讓大家看仔細，是一把匕首，劍鞘做工精細，鏤刻著花紋，
金光閃閃，仔細一看，護柄處的花紋，與那衣服上的圖樣一樣。
左言逍的面色微微沉下，「母親過世之時你不在現場，她的遺物你從何而來？」
衡修在陸慕希的招呼下先坐了，才道：「左少俠，接著我說的都是過去之事。」
「我知道。」他點頭。
「我是打傷你的母親，奪到這把匕首的。」他停了停，「當時以我的能耐少見更好的兵器
，所以留在了身邊，直到我遇見陸爺。」
廳中一陣安靜。
紀斯仁皺起眉頭，「你打傷言逍的母親？」
衡修轉頭看他，「掌門師父，你知道我過去混黑道，是收錢辦事的。」
「你是說，有人付錢給你，要殺我的母親？」左言逍握緊匕首問道。
衡修微一點頭。「十六年前，」他說，「我手上最後一筆……帳，就是左少俠的娘親。」
左言逍握著匕首的手在發抖，賀令遙不禁伸出手去覆在他手上，「言逍，你不要激動，」
他又轉向衡修，「請你從頭說起吧。」
衡修露出思索的樣子，才道：「這事並不長，總之是有人放出消息找人，從牽線人那找到
了我，我受僱……找左夫人，當時我不在意是誰給錢，他不只雇用了我，還雇用了另一殺
手，我們兩人受指示在金關城郊一個叫做淺掏村的附近伏擊左夫人，沒料到她當時不是一
二人而已，而是連同馬車正在行旅，我們一路追趕到了咸和山莊附近。」他說著瞥了賀令
遙一眼，「後來追丟了，因為靠近咸和山莊，我與同伴不能太有動作，以免引來麻煩，最
後我們放棄了。那把匕首，就是當時所得。」
「你受指示伏擊，所以你也不知道我母親是誰了？」左言逍忍耐著激動問道。
「不知道，」衡修搖了搖頭，「連名字、長相都沒有指示，只說了夜裡某個時辰經過其處
的人，全部……..不留。」
玉堂站在單三身後，連他都聽出來了──衡修三番兩次控制著不要說出太刺激的字眼。原
來衡修一身的戾氣是來自這樣的過去，玉堂固然剛開始怕他，後來處得久了，也有些習慣
，如今聽聞他提起過去的「帳」，又再度感覺他的戾氣令人不安，不禁抓住了單三的肩膀
。
單三注意到了，回頭看他，輕輕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別怕。」他用嘴型說。
「那麼你說這是龍的第九子……？」薛尚賢問。
「我不知道是誰雇用我，也不知道左夫人的身分，不過，這個東西，」他用下顎指了指匕
首，「我一度要當掉，當鋪不敢收，說這是官造品，怕是贓物。」
「官造品？」賀令遙立刻道：「我記得，當今皇上有九個皇子，因合龍有九子之說，所以
九個皇子以九子之名各賜一個圖紋，這就是了？」他停了停，「所以這是九王爺的東西了
？」
衡修點了點頭，「當鋪也是這麼說的。」
「聽說九王爺幼時養在齊王家，齊王的府邸就在浧州邊上，與咸和山莊、金關城都近，後
來他還常常回去呢。這樣一來，就連起來了！」賀令遙又道。
「那麼我母親，是九王爺家的人了？不然怎麼會有這把匕首？」左言逍問。
衡修這一次搖了遙頭，「左少俠，恕我直言，左夫人不像官家女子。她雖武功不高，但看
似習武有年，且女子夜出……總是少見。」
廳中又沉默一陣。
「總之，線索是在九王府了吧。」賀令遙說，「言逍……」
左言逍點了點頭，又從賀令遙手中取過印有地圖的衣料，「這張地圖，看來也和九王府有
關，世上竟有這麼巧合的事。」說完他又看向紀斯仁，「這件事一時也未得解，師伯，師
兄，既然我要去追查母親之事，這事也讓我一併辦了吧。等我弄清楚了，就回來秉告。」
「師父？」陸慕希看著他師父。
「也好。」紀斯仁摸摸鬍子道，「這事也太過巧合，簡直是非要落在你身上不可，唉，」
他又看了眼衡修，「衡修，我知道你不擅言詞，只是有甚麼線索細節，該跟言逍說的，都
說了沒有。」
衡修想了一想，「左少俠，僱用我的是個女的，牽線人口稱夫人，我當時也猜是富貴官宦
之流的女子。」
左言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賀令遙看他一眼，又看看衡修，似乎覺得事情快太說結，衡修亦無其餘表示，不禁又追道
：「難道你都沒有別的話要跟言逍說嗎？」
衡修微微抬起一邊眉毛。左言逍瞇起眼睛。
「咳，」陸慕希咳嗽一聲，「言逍，衡修現在受我的約束，行事也不如以往，所以薛叔找
來時，是我──」
左言逍不客氣地打斷他，「師兄最是護短，會求這個情，還不是因為你們同生共死過。」
陸慕希不悅起來。「言逍！」
「左少俠不用遷怒陸爺，當年做的事，我一件也不覺得做錯，所以是不會道歉的，」衡修
也不客氣地道，「但我不會叫你不要報仇。只是你要知道，我不是束手就死的人。」
左言逍還沒說，賀令遙先站了起來，指著他道：「你做這種勾當，竟不覺得錯？」他轉向
薛尚賢，「薛伯伯，當年你放了他，難道不是因為他已經變好了？」
薛尚賢微一苦笑，「我可沒有說，他變成一個好人了。只是，衡修，你就一句都不辯解嗎
？當年慕希是跟我求情，但你也跟我說過一番話。」
「那不是甚麼辯解，」衡修像是非常不耐地掃了拉長耳朵的眾人一眼，最後把目光停在站
起身的賀令遙身上，「賀少俠覺得我收錢殺人是錯的，可知道我一路都是這樣過的，有甚
麼對錯是非？無非是老虎咬綿羊，狐狸撲兔子。」
賀令遙怎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比喻，這話太超過他平常對正道俠義的理解，不禁錯愕，「
你……你說甚麼？」
「你是說你先前活得跟畜牲一樣。」左言逍冷冷道。
衡修勾起嘴角，冷笑道：「沒錯。」
「你……」賀令遙說不出話來，實在被他的態度弄得連氣都氣不起來，回頭看看左言逍，
只見他擰著眉頭，最後閉了閉眼。
「我懂了。」
「甚麼？你懂甚麼？」賀令遙問道。
左言逍拉拉他的手，要他坐下。「……對他來說，江湖是草原森林，大家都是老虎狐狸，
綿羊兔子，生死之間，沒有對錯。」他看賀令遙一臉錯愕，又道：「他與你我不同，只求
生存而已，一如虎狼……他與娘也沒有深仇大恨。」
賀令遙沒坐，「可是──……」
「令遙，你若是聽不懂，那你不妨聽聽我當年跟薛叔的話。」陸慕希道，又看了看左言逍
，「我幫衡修求情，是因為我與他同生共死不錯，不過這不是我一廂情願的護短，衡修如
今已經不像從前，他如今已經懂得人與人之間有恩義、有交情，也能分便所謂善惡，所以
不再任意──我是說非不得已，他不會行兇。」
「陸爺不用說那麼好聽的話，」衡修道，「我從前的確就是你們眼中的畜牲，如今有了記
掛，有了承諾，所以像人一點，如此罷了，前陣子也破了殺戒，給陸爺惹了麻煩，賀少俠
如果替左少俠不平，要殺就來──我總之不會束手就是。」他停了停，就把腰肩的刀挪到
身前，「畜牲也好，人也好，我是很惜命的。」最後這不知道說給誰聽。
左言逍看向他師父，又看看眾人。
「言逍。你自己決定，師父說過不會插手的。」
紀斯仁吹了吹鬍子，「他從前做過的事，自己擔著。只是言逍，你好好想想，他不過是辦
事的人。真正買兇的人還在後頭，你此刻動手，即便贏了，萬一日後還要他交代甚麼，就
沒有機會了。」
「咳，」陸慕希咳嗽一聲，「言逍，你知道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衡修聞言，反倒發話：「請陸爺這次不要插手。何況打不打得過，還兩說呢。」
眾人看著左言逍，他露出苦笑。「說來說去，陸師兄還是護短的。師伯也是，拿日後的事
來堵我。」說完他撫了撫自己額頭，「我……不論怎樣，我總是……我總是敬過你。」他
看著衡修說。
「敬我？」衡修看起來有些訝異。「你敬我甚麼？」
「敬你是江湖前輩，敬你幫陸師兄做事，敬你是飛雁門的師兄，敬你從前也指點過我武功
啊。」
衡修皺起眉，「不記得。」
「罷了。」他深深嘆口氣，「我的武功我自己知道，現在就是要殺你，也不會成功。何況
這滿屋的前輩師兄，我豈能動得了手。」然後他起身，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師伯，師父
，我還是先去查這事吧。」說完一拱手，「時間尚早，我這就去收拾行李，明天便走。」
說完反手就牽住賀令遙，「令令，走吧。」
賀令遙一邊回頭，一邊拉住他，「可是、言逍──就這樣嗎？」
「我現在沒能想透，等日後想清楚了，後會有期，再來不遲。」
§
那日晚間單三和陸慕希吃飯後，因著要討論事情，就遣退玉堂等隨從，讓他們自己去用飯
。
玉堂跟著宜信本來就要去廚房的別間，只是宜信拉住他：「等一等。」
「嗯？」他仰頭，「怎麼啦？」
「我有事離開一會，你乖乖地跟著蘭清和衡修，不要獨處。」
蘭清二人聽見了他的話，也停下腳步。
玉堂嘟起嘴來，「怎麼連蘇大哥都叫我要『乖乖的』，只是去吃飯而已，一會兒我也就回
房去了。」
「你別回房，跟蘭清或衡修在一起，直到我去接你。」宜信道。
「為甚麼？現在也沒甚麼危險了吧。」
「那可未必。」蘭清道，搭住玉堂肩膀，「宜信你去吧，只是我一會兒要去找令遙，要把
玉堂交給衡修了。」
「你們也太過了~」對於他們小心保護的態度玉堂抗議道。
宜信才不理會他的抗議，點了點頭，就要離去。
但是衡修叫住他，「宜信。」
他停住腳步。
「你要去客房？」
宜信沉默了一會，「也許他們再回來，你我都打不過。」
「那是另一回事，你別去，我會自己了結。」
宜信稍稍回過頭，瞟他一眼。
衡修立刻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你別生氣。」
「我只勸一勸他們。」宜信說，邁步離去。
玉堂在一旁聽不懂，「他們倆打甚麼謎面兒？」
蘭清微笑著摸摸他的頭，「宜信為著衡修的事，要去找左少俠和賀少俠呢。」說罷又對衡
修道：「說甚麼『你自己』，難怪他要生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衡修遷怒地瞪他一眼。「我只是不想自己的恩怨把他參和進去。」
「算了吧，宜信的固執你還不知道嗎。」說完就拉著玉堂，「走吧，去吃飯。」
衡修跟上了，只是一步三回頭，看樣子在意得很。
§
晚間就寢前，玉堂把這事兒跟主子說了，單三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宜信還真治得了那隻『畜牲』啊。」
玉堂趴在他胸口上仰著頭，「蘇大哥平日裡不鹹不淡的，這事顯出他著急了吧，可就算再
過幾年，左少俠還是比較小啊，合該打不過衡修大哥吧？」
「幾年打不過，十幾年呢？」他撫摸玉堂的頭髮，「言逍說『後會有期』，就是說這事還
沒完，他哪一日想起來，下了決心要來找衡修動手怎麼辦？宜信平常跟我在永年莊，那時
候可沒法兒出手救人。」
「唔，不是還有陸爺嗎。」
「你沒聽他不肯讓慕希出手嗎。」說完他親親他鼻子，「別說這個，宜信不在的時候你有
沒有乖乖地和阿清他們在一起？」
「我當然最乖了，」他撒嬌地磨蹭，「蘭大哥去找賀少俠的時候，我也乖乖地和衡修大哥
一起待在房裡等蘇大哥呢。蘭大哥也太疼賀少俠啦，說是要去話別呢。」
單三腹誹了蘭清的多情，只是也沒跟玉堂說，撫著他的背道：「好，明兒也一樣，乖乖地
和武師大哥們待在一起，不要獨處，知道麼？」
「三爺明天要帶蘇大哥出去啊？不帶我去嗎。」他噘嘴道。
「掌門師伯也要走了，我明天要跟慕希送一送他，也送一送令遙他們，然後要直接去虎丘
一趟。」
「這麼快？」他爬起來，「三爺和陸爺不歇幾天嗎？」
單三安撫地摸摸他的臉，「我們不是就要動手了。這事兒還得跟蒼鷹派商量，沒有那麼容
易的。」
「蒼鷹派的話我可以去嘛~」他鑽進他懷裡撒嬌道。
「唔......」說去也不是不行，大夥兒都在，並不會特別涉險，可他不喜歡玉堂接觸太深
的江湖之事，就遲疑著要怎麼答覆他。
「好嘛~」他仰頭眨著眼睛看他。「而且我也想去送一送兩位少俠啊。」說完還磨蹭他的
胸膛。
「可是......」他看著玉堂亮晶晶的大眼，實在說不了一個不字，唉，他怎麼就這麼可愛
呢？「好吧。」他摸摸他的頭，又親親他的臉，「別說話了，睡吧。」
「最喜歡三爺了。」他笑嘻嘻地在單三唇角吻了一下，才起身滅了床邊的燈，又鑽進他懷
中。
2018/12/6 2:07 AM

玉堂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ww 但有活力的玉堂最可愛了

惦記尋芳姐的秘密

想念陸爺了，看到作者大大回歸真開心

推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