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灰姑娘 第一部 (17)

作者: myrddin (吟遊詩人米爾汀)   2018-11-14 22:24:14
  
◆愚者之夜前23天
  
  他們在午夜時分爬進五蹄商棧。
  
  正面衝突沒有勝算,剩下唯一的選擇就是出其不意。這裡只供史崔特自己的
商隊使用,通常要等天亮後才會熱鬧起來。艾許是常客,路都走熟了,很清楚哪
些地方派了守夜人,他只要盡量保持安靜,再想辦法不在黑暗中跌個狗吃屎就行。
  
  說比做容易,他滑落兩次,踩空一次,上牆時使力過度,差點整個人翻過去,
頭髮還一直掉下來蓋住眼睛。艾許不禁懷疑自己太過莽撞,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幹
得不錯。」莫沙克說。他游刃有餘地踞在牆頭,每一步都像踏在平地,眼中還有
笑意。「接下來要做什麼,老大?」
  
  艾許忙著緩過氣,沒時間理會他的調侃。「史崔特固定留三個人守夜,就在
馬廄旁邊的小房間裡。照例他們得半個時辰巡一次——」
  
  他猛地閉嘴,看到兩個身影從倉庫後方轉出來,兩盞燈搖搖晃晃。莫沙克往
下跳,順手拉了艾許一把。艾許還來不及尖叫就往前栽倒,摔進莫沙克懷裡。
  
  「待在這裡。」
  
  艾許屏住呼吸,看著他壓低身體前進,像是跟黑暗融成了一體,直到他出手,
艾許才確定他在哪裡。第一個人連叫都來不及就倒了下去,另一個在驚慌中砸碎
了燈,聲音在夜裡格外響亮,廄房裡立刻起了騷動,馬匹對不速之客很敏感,比
狗還麻煩。
  
  小屋的門開了,有個帶著睡意的聲音喊:「你們在外頭搞什麼鬼?又喝多了
跌進桶子裡?」
  
  「過來瞧瞧。」莫沙克說。
  
  那人抱怨連連,拖著腳步走過去,艾許聽到輕微的悶響,之後只剩廄房裡的
馬匹跺腳噴鼻息。他看著莫沙克循原路走回,腳步輕快還提了盞燈,只差沒哼起
歌來。
  
  「搞定。」
  
  「他們,」艾許嚥了下口水。「還活著嗎?」
  
  莫沙克像是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他們會睡上一會兒,大概還需要個人來
鬆綁,這樣放心了嗎?」
  
  「我只是,」艾許有點尷尬,但脫口而出卻更不得體:「不想節外生枝。」
老天啊,他在說些什麼,提出這主意的是他,到了緊要關頭,他卻開始瞻前顧後。
  
  「別擔心,打仗不能只靠士兵。」
  
  聽得出來,這話有一半是為了安慰艾許。是啊,如果讓他躲在安全的帳棚裡,
離血肉橫飛的現場遠遠一段距離,或許他還能冷靜地想出好主意,如果要親自上
陣就免了,他八成只會抱著頭縮成一團,站都站不起來。
  
  他們穿過「大廳」,五蹄商棧的人都這麼稱呼卸貨區,車隊抵達後便直接停
在這裡,上方架了帆布棚頂。白天這裡吵得聽不到別人說話,挑夫吆喝著讓出路
來,商人和書記員忙著清點:五十袋鹽、二十桶酒、這裡少了十綑布匹。不同商
隊的護衛互拍肩膀,交換情報和誇大的故事:隘口附近有盜賊出沒,休息站的妓
女功夫了得,能同時應付五位客人;新的稅務員做事一絲不苟,又拒絕賄賂,遇
上他可千萬小心……
  
  現在大廳透著詭異的陌生感,陰影從四面八方包夾,密不透風帶著敵意。有
些貨物還沒進倉堆在原地,艾許眼角瞄到什麼動靜,他倉皇轉身,只是被風吹動
的麻袋,燈光一移開,又立刻成了野獸的形狀。他謹慎地往旁邊挪動,不小心踢
到條板箱,爆裂聲在死寂中特別響亮。
  
  最好的狀況,史崔特願意談,不需要動用進一步的手段。但現實不可能這麼
理想,艾許只希望結束的時候,別太多血或傷口或哀嚎。起碼這個時間,史崔特
沒法吼來太多彪形大漢,夜間巡邏隊也不會這麼快趕來。
  
  他不是卻步,只是需要……深呼吸幾下。
  
  莫沙克在前方等著,這傭兵有備而來,軟皮靴悄聲無息。他曾埋伏在路邊等
待時機嗎?或是從後方迂迴,摸黑突襲?「這對你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對吧?」
  
  「和你做生意一樣,習慣了就沒什麼。」
  
  「你是說爬牆,還是打架?」
  
  「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莫沙克承認。「爬牆通常是為了打架。」
  
  看來,他無意進一步解釋,但艾許可以理解,如果他出身在豬島那樣的地方,
周遭全是騙子和扒手,那確實是難以啟齒。「打牌也是嗎?」
  
  「那是長官教的。」莫沙克看他一眼,笑了。「沒錯,他是個心狠手辣的老
千,總是把我洗劫一空還欠錢。」他這樣說,但語氣很愉快,彷彿樂在其中。
  
  這是個危險的徵兆,莫沙克離開軍隊,是否和這件事有關?他會不會因此鋌
而走險,幹一些不好說的勾當?如果有一天,債主找上門來……如果那筆錢多到
艾許無法解決……「等等。」艾許脫口而出,差點忘了壓低聲音。
  
  莫沙克回頭。「怎麼了?」
  
  他邊說邊繞過空地,沿著堆積如山的粗麻袋走過去。那樣的行徑路線很詭異,
但艾許知道原因。幾年前商棧遭過賊,在那之後史崔特就設了陷阱,只要踩上去,
噪音大到能傳遍整條街,連死人都吵得醒。
  
  他該戳破嗎?說不定只是巧合,根本無關緊要……
  
  莫沙克卻主動說了:「別走中間啊,除非你想讓史崔特衝出來歡迎你。」
  
  「你知道有陷阱?」
  
  這句話問得太蠢,莫沙克一聽就明白他想說什麼:「我幫史崔特押過幾次貨,
有回天還沒亮就開始裝車,有個工人踩到,結果連巡邏隊都跑來,以為發生火災。」
  
  看吧,又是虛驚一場。艾許鬆了口氣,又不由得尷尬:「史崔特給的薪水好
嗎?」
  
  「還行,只要能忍受他的臭脾氣。」莫沙克笑了。「不過他也是怪,如果你
敢當著他的面給他好看,他反而會把你當個對手來談。」
  
  「他就是頭豪豬,到死也改不了。」艾許也笑了,又突然覺得這句話不妥,
像是不祥的陰影飄過。這時候提什麼死不死的,真是觸霉頭。
  
  莫沙克在途中就掏出了開鎖工具,一路在手上甩著圈子,艾許忍不住多看了
一眼。和他自己用的差不多,磨得光亮如新,還多了一個沒看過的小玩意兒,彎
成奇怪的角度。如果能拿來測試看看就好了。莫沙克大概沒想到這個正經八百的
小朋友,其實也很擅長摸鎖吧。
  
  「二樓有燈光。」莫沙克說。
  
  「正常。」辦公室在倉庫末尾,這段路很長,兩旁一扇扇大門緊閉,上鎖外
加鐵鍊,盡頭的燈光特別明顯。「愚者之夜前是旺季,史崔特性子又急,工作到天
亮也不稀奇。」
  
  他倏地住口,看著莫沙克停下動作,顯然也聽到了屋內的聲音:扯著嗓門,
氣急敗壞,有重物落地,近得令人心驚。
  
  「門沒鎖。」莫沙克用口形說,將開鎖工具塞回袋子裡,伸手拔劍。
  
  門砰然打開,史崔特從黑暗中衝出來,狠狠撞上他們,艾許踉蹌後退,透不
上氣,只聽到連串怒吼,夾雜著莫沙克的聲音:「走!」接著是更可怕的刀劍撞擊。
艾許轉身要跑,又被地上的麻袋絆倒,一頭撞上條板箱,痛得哀聲慘叫。燈萬幸
沒有滅,接著有人從背後壓住他,力道重得像能碾碎骨頭。
  
  這是個陷阱,說不定他想錯了,史崔特早就安排好了在等——艾許不知道是
這個念頭,還是命在旦夕更讓他驚恐。他掙扎著又挨了一下,臉直撞上地面,耳
裡全是血液轟鳴。但那力道還沒能置他於死地,艾許怒火中燒,不知道哪來的力
氣扭過身去,拿手上的燈猛砸對方的臉。
  
  燈罩碎裂,火瞬間就滅了,但艾許還是看到那令人怵目驚心的臉。史崔特咬
牙切齒,光頭割了一道傷口,鮮血直流到下巴。接著黑暗當頭罩下,艾許盲目揮
打,使盡全力砸了又砸,直到握把在手上斷裂。
  
  「看你幹的好事!」咆哮近在耳際,艾許挨了一記猛踹,向後撞在條板箱上,
一陣頭昏眼花。他沒力氣再掙扎,只能蜷縮在黑暗裡發抖。但下一記攻擊遲遲沒
有落下,反而是不遠處傳來猛烈的撞擊,連艾許身下的地板都為之震動。
  
  死寂。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在呻吟,手裡抓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又軟又黏。
  
  「艾許!」莫沙克大吼,聲音粗礪。「艾許!」
  
  「我在這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奇怪。天上的十四位聖徒啊,他真該表現
得更鎮定一點,起碼不是這樣倒在地上,抖得像離水瀕死的蝦子。「是史崔特。他
逃走了。」
  
  「該死。」莫沙克兩步就到了他身邊,焦急地摸索他的身體。「你受傷了?」
  
  「我撞到地板,可能腫了個包。」艾許試著呼吸卻咳起來,他的喉嚨很乾,
空氣似乎到不了肺部。「我沒事,應該吧。」
  
  「別說傻話。」莫沙克的語氣就像他丟了隻胳膊或內臟,卻死硬不承認。「該
死,你身上都是血。」
  
  「不是我的。也沒多少。我拿提燈砸他的臉,希望他更痛一點,你看,燈都
爛了。可惡,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
  
  「沒關係。」莫沙克按著他的力道更重了點。艾許手裡的東西落到地上,發
出一聲悶響。「這是什麼?」
  
  「史崔特身上掉出來的。」屋裡透出的燈光映亮一角,那些格線,縮寫,數
字加減都太過眼熟,只不過邊緣浸了血,透著詭異。「是帳冊。」
  
  「我不該讓你來的。」那雙眼睛幾乎暗成了鐵藍色,艾許頭一次看到他這麼
生氣。不,不只是生氣,按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冰涼,確認過脈搏卻不肯放開。「現
在就回家去,剩下的事我會處理。」
  
  離開。回家。這個念頭簡直令人欣慰。艾許得承認,他一瞬間差點想點頭答
應,躲回那個陰暗的小房間,鎖上門,裝作今晚的一切都是惡夢。問題就在這裡,
他醒不過來,剛才鼻梁撞到地板,肋骨挨了一腳,右手用力過猛,現在全都痛得
要命,這是真的。
  
  「你以為我現在回家,把自己鎖進地下室,就不會有人跟蹤或試圖殺我了嗎?」
他的聲音還有點抖,聽起來很可笑又沒說服力。「我雇用你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是
找個替死鬼讓我躲起來看戲。」
  
  莫沙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重,但比起剛才根本沒什麼。「就差那麼一點,
不是嗎?」
  
  「就差那麼一點我沒死。」艾許試圖起身,但莫沙克擋著不讓他動。他靠得
太近,嘴唇距他不到三吋。這姿勢,老實說,曾出現在艾許的春夢裡,但不要說
莫沙克,他現在也沒心情。「往好處想,我一定找對了什麼。」
  
  莫沙克瞪著艾許,下顎緊繃,像是想掐住他搖一搖。「你下次不見得有這種
運氣。」
  
  「那就確保我平安無事。」艾許脫口而出。「打仗不能只靠士兵,對吧?」
  
  莫沙克沈默了一會兒。他們在微弱的燈光中看著彼此,像是在縱身躍下高崖
前最後一次猶豫不決。「你是老大,你作主。」他終於說。
  
  「很好。」艾許的膝蓋終於不抖了,講話讓他冷靜下來,接著就注意到了莫
沙克衣服上的血跡。「你受傷了?」
  
  「不是我。」莫沙克朝後方撇了下頭。「但那傢伙大概沒救了。」
  
  屍體倒在門後方,熄滅的蠟燭掉在腳邊,脖子斷掉似的歪著。看來,他在驚
慌中胡亂出手,沒傷到莫沙克,卻遭到既快又狠的反擊。現在莫沙克用腳把屍體
翻了個面,露出手臂深可見骨的傷口,肚子穿了個洞,鮮血溢流,沿著石縫往傾
斜的一側流去。艾許不由得退後一步。
  
  那人個子高大,皮膚黝黑,刻著在外奔波的痕跡。暗金色的鬍子剛修剪過,
眼睛圓睜,留下了扭曲的驚愕表情。莫沙克彎身,扯下他頸間的皮繩,上頭掛了
個鐵製的徽章。
  
  「該死了。」他低聲咒罵。「是城堡裡的人。」
  
  「這很平常,史崔特人脈很廣,跟貴族也有來往。」
  
  莫沙克銳利地瞥了他一眼。「三更半夜談的不會是生意吧。」
  
  「天知道,說不定史崔特出高價想挖角。」真是太好了,他又恢復了刻薄的
說話能力。艾許蹲下來,想伸手又改變了主意,就算在惡夢裡,他也從來沒那個
勇氣去碰屍體。「他穿的不錯,這外套在市集買,要花到兩個王幣。」
  
  莫沙克點頭。「可能是某個下級軍官或侍衛,他手上有劍繭。」
  
  「這行頭對一個侍衛未免太奢華了。」但也沒啥,城堡裡多的是撈油水的機
會。這人半夜出現在不對的地點,八成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貨色。
  
  艾許起身,察覺到莫沙克正在看他,眼中有一絲驚訝。無疑他以為艾許會尖
叫、暈倒或逃出門去,艾許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但……沒有,就是沒有。他踏過
血跡時意外麻木,像是身體忘了如何反應,正等著從後方趕上。
  
  是怒氣,艾許心想,從男爵夫人造訪就一直盤桓不去,不,其實更早,十年
前那個夜晚過後,他一直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或沒做什麼,落得扯進這些事
裡頭。但答案從來沒有降臨,他只知道命運不公,就算真有聖徒在天上照看,也
絕對輪不到他受眷顧。
  
  走著瞧。
  
  他們走上樓梯,那氣味愈來愈濃,血、開腸破肚的惡臭、還有瑪薩白酒,直
到艾許覺得往後幾天他只要聞到酒味就會反胃。莫沙克又拔出了劍,姿態緊繃像
是隨時準備應付攻擊。其實沒必要了。四周安靜得詭異,連他們的呼吸聲都響亮
近乎刺耳。
  
  室內一片狼籍,史崔特沒討老婆,也不怎麼注重生活享受,幾乎把住處當倉
庫來用,到處都是他跟著商隊南行北走的戰利品:整張熊皮,雕花柄斧頭,繡著
春宮圖的掛毯,銀瓶,全都像被暴風雨襲擊過似的散落在地,桌子翻倒,一把椅
子被砍到裂開。
  
  牆上掛了個神色詭異的木雕,目光像是一直跟著他們移動。
  
  「等等。」莫沙克停在翻倒的椅子邊,難以置信地壓低了聲音。「別過來。」
  
  但艾許已經看到了,燈光照亮了那一臉濃密的鬍子,飽經風吹日曬的皮膚,
以及醒目的白色刺青。那人雙手攤開,眼睛像兩顆玻璃珠,肚子上的血尚未凝固,
滲進下方的熊皮裡。纏鬥的痕跡延伸了好幾步,把酒瓶和桌上的雜物都掃下地去。
他的同伴趴在兩步外,背後浸透一大片血,還有更怪異的:有個侍衛被他壓在下
方,脖子扭成怪異的角度,眼睛圓睜,像是不敢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高地人。」艾許呆滯地說,就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麼,他們是戰
俘了,白天在碼頭幹活,晚上回豬島去。但艾許想不起任何一張臉,或名字,只
知道他們都很像,粗魯,邋遢,刺青像魔鬼的印記。
  
  「不管是誰下的手,都沒打算讓他們活。」莫沙克小心避開地上酒血混雜的
液體,彎身察看高地人身上的傷口。「別告訴我史崔特都這樣招待客人。」
  
  艾許皺眉。這句話只是無心,卻讓他開始打量破碎的酒瓶。杯子滾落在地。
瑪薩白酒貴得要命,一次打破三瓶,連艾許都不由得心痛。史崔特沒有鎖門,壁
爐裡的火已經燒到快熄。其中一個人原本站在壁爐前,遭到攻擊時甚至沒有抵抗。
  
  艾許上前一步,那是史崔特的鞋印了嗎?踩過血泊,重心不穩撞上櫥櫃。他
手上拿著什麼?酒瓶刺破了手。艾許蹲下來,撿起一塊帶血的碎片。
  
  「他們在談生意。」起碼一開始是這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只有聖徒知道。
  
  莫沙克停止翻揀,皺起眉頭。他把高地人腰間的袋子倒了個空,裡頭沒什麼
特別,只有幾個缺損的硬幣,湯杓,粗糙的神像和一撮乾葉子。當然了,城裡的
菸草都來自高地,但他們不用菸斗,而是直接扔進嘴裡嚼。「生意?」
  
  「先喝三杯,再談正事,這是規矩。」艾許再次環顧四周,覺得喉嚨裡像塞
著木炭,腦袋則因為糾纏著太多問題而隱隱作痛。苦力,士兵,加上史崔特。誰
是誰的同夥,又是誰動的手?
  
  「史崔特可不像是守規矩的人。」
  
  「對,他老是灌醉客戶,喝到三瓶也不稀奇。」艾許突然有種身陷舞台的荒
謬感,死人終究沒法提供答案,還活著的人已經逃進黑夜,消失無蹤。他這個中
途闖進來的人,又該扮演什麼?「可是這沒道理,史崔特痛恨高地人。」
  
  莫沙克聳肩。「誰喜歡他們?」
  
  「要說立場,城裡絕對沒人比他激進。他母親死在三十年前那次攻城,他連
在路上遇到苦力都會繞道,還說如果哪天要燒掉豬島,一定要算他一份。」
  
  「所謂的立場,通常都是一種權宜之計。」莫沙克踢開腳邊雜物。沒時間慢
慢搜了,街上傳來車輪碾過坑洞的聲響,天還沒亮,但第一批蔬菜已經開始運往
市集,很快的商隊也會進城,浩浩蕩蕩開進商棧大門。「我們該走了。」
  
  「帳本。」艾許伸出手。麻木感正在消褪,他想尖叫,想找點什麼狠狠踹下
去,不知道為什麼還很想笑。驚慌失措下的本能反應,他現在如果真笑出來,肯
定像個傻瓜。但想想看,他居然逃過一劫,就這麼咫尺之差,比起世事光怪陸離,
生死絕對更沒道理。「史崔特連跑路都要帶走,裡面或許能找到什麼。」
  
  莫沙克默不吭聲交給了他,艾許把帳本塞進衣服裡,那頁角還沾著血,黏稠
猶有餘溫,就算只是錯覺也夠讓人反胃。他跨過那片狼籍走向門口,可以感覺到
莫沙克的眼光盯住自己,像在尋找什麼陌生的東西。
  
  沒錯,艾許心想,我也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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