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嗎？我不太苦思這個問題。即便書架上排滿了一排大誌、書桌前
用棉線吊了一長串的玉蘭花、抽屜裡擺著一年都吃不完的口香糖、筆筒裡清一色是藍色油
性原子筆、音響旁放的全是自費出版的專輯——我依舊不太會去苦思這個問題。主要體現
在自知之明，我很明白我不是富有同情心的人，偶爾、只有偶爾，會偷偷想一下這個問題
，隨即拋之腦後。
但即使我不問自己，別人也會問我，熟悉的朋友會問，但他們也習慣跟我出遊看到有賣愛
心筆的人就會主動停下腳步等我買完，習慣到了這個地步也實在可怕。
我沒什麼娛樂生活可言，大概也因為沒什麼開銷才讓我能夠毫無顧忌地把錢花在別人身上
，阿洋取笑過我是來還債的，在上輩子欠了全宇宙很多，但他後來想想這樣的情況用「取
笑」好像不太禮貌，所以更改為「打趣」。到底有沒有比較好我不太清楚，回家上網查了
一下，可能「打趣」聽起來文言多了吧。
但這個月來開支增加了不少，還在能負荷的範圍，但從單身漢轉職成功，依舊令我感覺到
錢這東西真的如同流水，嘩啦啦～咻嚕嚕～地就流到別人口袋裡去了，錢包的厚度以手秤
可感的速度變薄，以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美景不再。
原因是我收養了一個小孩。從單身漢直接進化到單親爸爸。不過我在過去一直沒有收養小
孩的想法，母親走後五年，父親也跟著走了，用跟著也不是多正確，畢竟父親並不是五年
間因為母親的過世而鬱鬱寡歡，就只是生病後熬不過換季，從我小時候他就常常把自己大
期將至掛在嘴邊，說他的家族一脈都不長命，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好能夠反駁的。
雙親都離開了的一年後，並沒有任何關聯，我突然想收養一個小孩，像父親把大期將至掛
在嘴邊，我也把一輩子單身掛在心頭，突然有出自於自己的衝動，就認了，做足了功課、
請教身邊有小孩的朋友、買了幾十本的育兒書籍，其中苦不堪言的部分不能算多，畢竟根
本還沒正式領養，唯一苦的是質疑自己這項決定的想法，我真的有辦法扶養一個小孩？
阿洋聽到我的想法時一下就掌握了狀況，沒有以為是玩笑，也是因為我是個不太懂得說笑
話的人。他笑說不錯啊，反正你這種弱雞沒勇氣家暴小孩。
阿洋推薦我去看一部系列電影：人小鬼大。我看完後覺得與我的狀況不太切題，我想他可
能只是想用片名開玩笑，或者警示我現代小孩的難搞性，並且假設如果這部片在現在翻譯
名應該是「神鬼屁孩」。
後來我在臉書上看到阿洋按了好多育兒媽媽的粉絲專頁，他大概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
覺。
*
收養和我想像中差不多繁瑣，光是登記收養到審查資格之間就有好幾道手續，直到媒合配
對孩子更是等了一年多，其中認識了漿姐，她是這次的媒親社工，一個五十多歲很親切和
藹的中年婦女，眉宇間倒是有幾道皺摺是長年累積下來的，身材微胖，一頭紅棕色短捲髮
，隨處可見的外表。她幫忙在我與育幼院之間溝通，並協助我準備繳交給法院的審查資料
。
我對自己的財力還算有自信，畢竟一個三十一歲的人，即便沒有結婚，月薪總該能負擔另
外一個人的開支。
我收養的孩子是個男孩，他剛滿十歲，在等待收養的孩子裡算年紀非常大的，漿姐和我說
這個孩子的生父母酗酒吸毒，孩子沒奶吃哭了好久都沒人理，最後是鄰居報了警、社工介
入才送到了育幼院，在我之前曾被三對夫妻收養過，但都在收養適應期的期間與收養父母
處不好，三次都被送了回去，來來回回就過了好幾年，越來越難找到適合的收養人，才讓
他一直在育幼院待到十歲。
男孩叫傅良儀，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沒有看到想像中生人勿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很
一般，就像每個等待收養的孩子。傅良儀一般地有點怕生、一般地帶著些微警戒、又一般
地想表現出自己好的一面，如果真的有什麼不一般的，就是他出眾的長相，不過也不能下
什麼定論，長大就長歪的例子大家都看過不少，更不可能因為這點原因就對孩子的態度有
所區別。
事後回想起來，漿姐當時一直用鼓勵的眼神和恰到好處的笑容示意我釋出善意，原來那個
緊張僵硬的人是我自己。
我看著傅良儀，眼睛乾澀似地眨了又眨，幸虧我還沒有緊張到得要咳嗽幾聲才能開口，清
喉嚨真的是最糗的掩飾。
我開口：「嗨，傅良儀，我是于奎，你未來……嗯……你未來可能的爸爸。」
說完話我就後悔了，這不是三振出局，也不是觸身球，根本就是我拿著球棒往自己頭上掄
。
我又急忙釋出笑容，想開口補救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下意識地想發出語助詞，趕忙喉嚨憋
住以制止自己的菜味飄太遠。
傅良儀盯著我一會兒，像是在衡量我、或是衡量自己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我，他的眼神不讓
人感到不自在，但的的確確有被打量的感覺。
他笑了起來，笑得像是松嶋菜菜子在家政婦女王裡的那種很不熟練的拉開嘴角，簡單來說
就是笑得很僵硬。
傅良儀說：「嗨……我可以直接叫你于奎嗎？」
我怔了怔，但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哦，可以，沒關係。」
但再想了想，我斟酌語氣，問他：「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換傅良儀怔住了，漿姐看我們兩個結巴地始終沒什麼進展，還越問越尷尬，出聲打圓場：
「于先生、良儀比較怕生，還抓不準跟你的距離，你多見諒。」
我連忙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不介意。」
傅良儀顯然對我的問題是有答案的，但他沒有回答，我只能簡單猜測、歸類於他對收養人
的不信任。
他是一個三次收養都以失敗告終的孩子。這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原本是該特別注意他
的情緒反應跟習慣動作的，但也覺得這樣更是要把他當作普通孩子對待，說到底，彷彿我
得花心力去觀察要把傅良儀在特別或不特別中擇一歸類，但這種東西很難說得清，每個人
都很特別，每個人都不特別。
漿姐在我和傅良儀之間做緩衝，我感到有點汗顏，不是傅良儀，而是我太笨拙。傅良儀喜
歡美術，他拿了自己畫的圖和各式各樣的摺紙給我看，時不時不經意瞄一眼我的表情，這
讓原本就彆扭的我又更感彆扭，猶如傅良儀在推銷自己，我則是挑挑撿撿的客人。我覺得
十歲的孩子不該這樣子的。
後來我要走的時候，傅良儀摺了一個四葉幸運草給我，我想也是，他總不可能摺愛心或玫
瑰。我從他手中接過幸運草，兩人沒有觸碰到對方就完成了這項交接。漿姐和他送我到育
幼院門外，我揮揮手，他也揮揮手，如果要比擺動的幅度，我想我會贏，但只贏五公分。
我說：「良儀……傅良儀，拜拜。」
我不知道該稱呼他全名或名字，想親切，卻不敢過度變成裝熟。但我想大部分的收養父母
在這個時刻，應該都跟我差不多俗辣。
「拜拜……」傅良儀說，他揮手的幅度追上了我，嘴角拉開弧度，依舊僵硬，但我看出來
比第一次還要更熟練一點點點。我想不是因為他對我本身的態度有變化，而是因為他自己
想要踏出更多一點兒的一步。
「拜拜……于奎。」
當他叫我的名字時，方才心中搖擺不定的想法全部清晰起來，這個孩子當然特別，至少在
往後我的人生中是的。
-待續-
*謝謝觀看

偽父子年下？

差21歲年下？？有點帶感><

期待後續~~我愛養成 >///<

期待長大(欸#

這養父子年下不錯

是養成文嗎？！（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