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事，伊恩也大抵知道亞撒不是人，而且擁有神秘的力量，因此在亞撒走出屋
子之前不敢輕舉妄動，又怕復活不完全的安斯艾爾再度爬起來，於是緊張地頻頻交互看著
亞撒的背影與倒在地上的安斯艾爾。
　　皮鞋的腳步聲愈來愈遠，接著是汽車發動開走的聲音，直到此時伊恩才連忙抱起奧斯
頓跑出大門，努力用驚嚇後顫抖的手穩住腳踏車龍頭，載著奧斯頓盡快離開那裡。
　　「那個醫生……到底是什麼人？」騎車的伊恩像自言自語般地問。
　　「我也不知道。」奧斯頓恨恨地咬牙，「可惡，這下要怎麼找他……」
　　「為什麼要找他？」伊恩巴不得別再和那個可怕的人扯上關係。
　　「我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可惡……」奧斯頓想到死去的父親和這副長不大的身
體，氣得流下淚水。
　　「我們哪能對付他？」伊恩知道奧斯頓氣忿，可是他覺得亞撒之於他們就像貓和老鼠
，不把他們玩死就不錯了，離他遠一點才是保命之道。
　　「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奧斯頓喃喃唸著。
　　亞撒看起來就是惡魔，只有惡魔才會那麼喜歡看人類不幸。奧斯頓想過找神父驅魔，
但他有點擔心他身邊的阿努比斯會不會先變成目標。若阿努比斯離開他，說不定他會死，
因為他的靈魂應該已經在阿努比斯手中。
　　不過他多慮了。神父根本不相信亞撒是惡魔，甚至認為沒有亞撒這個人，是奧斯頓喪
父之後，又看到好友全家慘死，兇手逍遙法外，精神刺激太大，於是幻想出一個不存在的
、人類無法抓住的兇手。
　　「而且如果像你說的，那個阿貝頓本身就是魔鬼，不是附身在某人身上……」神父苦
笑，「應該沒辦法驅逐牠。要驅逐到哪裡去？你說，阿貝頓已經離開這個地方了。」
　　奧斯頓這才想到，一般的驅魔是把魔鬼從一個特定物體──例如房子或人──裡面驅
離，好像不會直接殺掉。
　　「不能殺掉他嗎？」他問：「讓他完全消失，不再存在這個世界上、甚至地獄裡……
之類的。」
　　神父搖頭，「沒聽過。靈魂是不死不滅的，魔鬼也是。」
　　「你怎麼能如此肯定？你試過？」
　　神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道：「如果能消滅，耶穌當時就不是驅逐牠，而是
消滅牠了。」
　　奧斯頓覺得來找神父是個錯誤，對這方面沒有實際經驗的神父，只會知道從教會那裡
學到的事而已。他得自己想辦法。
　　走出位在聖堂後方的神父辦公室，經過聖堂的正門前，奧斯頓抬頭仰望這幢挑高三層
樓的大聖堂，正門兩側的哥德式尖塔直指天際。
　　尖塔的頂端，站著一名身著白袍的人，低頭俯視他們。或者說「監視」。
　　伊恩也抬頭看，然而他眼中的塔尖上當然空無一物。
　　「天使在叫我們滾蛋。」奧斯頓輕笑起來。
　　「您看到天使了嗎？」伊恩又驚訝又佩服地轉頭看奧斯頓，發覺他的左眼又變綠了。
　　「不過他不歡迎我們。」奧斯頓轉身，「走吧。」
　　「您的眼睛又變成綠色的了。」伊恩有些擔心地問：「會痛嗎？」
　　奧斯頓下意識摸了摸左臉，「還好……」
　　他忽然想到，亞撒的眼睛，也有一邊是綠色的；這對眼珠的故事，是亞撒當茶餘飯後
的軼聞告訴他的。也就是說──亞撒也有聖女的眼珠。
　　如果亞撒是真正的魔鬼，為什麼需要眼珠？魔鬼連神都看得見，沒道理看不見同類。
　　所以，亞撒可能不是真的魔鬼，只是像他一樣，不知為何不會死的人類……而且亞撒
自己也說了，「一般的東西」殺不死他，這麼說來，他是有可能被消滅的！
　　得出這個結論，奧斯頓十分興奮。但是什麼東西才殺得死亞撒？這又是個大問題了。
　　而且，他現在沒有亞撒的下落。他得一邊緊盯亞撒，一邊尋找能殺死亞撒的方法。
　　注意到奧斯頓握緊拳頭，伊恩低頭問道：「怎麼了嗎？」
　　「我們要先找到那混帳的蹤跡，說不定他又在哪裡作亂了。」
　　除了買報紙看新聞之外，不擅交際的奧斯頓也強迫自己，運用父親之前的名聲與人脈
，向一些貴族與富豪打聽，不過那些人不是一直慫恿他投資，想騙他年少可欺，就是懶得
搭理這個沒權沒勢的小鬼。奧斯頓碰了一堆釘子，生氣地暗罵亞撒怎麼不來弄死這些人，
偏偏要對和善的安斯艾爾下手！
　　伊恩知道奧斯頓跟亞撒耗上了，儘管他也恨亞撒如此殘酷地對待他敬愛的老爺與親愛
的少爺，他更不希望奧斯頓涉險，不過他不會忤逆他的主人，只能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可
靠，不再讓奧斯頓陷入之前的險境。
　　每次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疤，伊恩都心疼那時受欺負的奧斯頓，然而他也曾經疑惑，既
然那位古埃及的神那麼厲害，為何那時候不出面保護奧斯頓？
　　對於這個問題，奧斯頓當然也無解。他完全不了解阿努比斯，平常也看不到祂；雖然
以前恨過阿努比斯，不過現在他已經認命了，有時還會想找祂聊天。
　　例如伊恩外出學打架的時候──奧斯頓搞不懂那個東方人說的卡拉什麼東西，只知道
那個東方人可以徒手砍破木板牆，伊恩非常有興趣想學，所以奧斯頓就有了幾段獨處的時
間。
　　小時候他習慣獨處，但自從有了伊恩，他已經不習慣一個人了。這天伊恩又去上課，
他躺在沙發上看書看到煩，放下書本，望著天花板發呆，再四下張望。
　　依然什麼都沒看到。
　　「喂，阿努比斯。」奧斯頓對著空氣叫喚，然後靜靜地聽。還是沒有動靜。
　　「你在嗎？」他說話的語調很平常，彷彿旁邊有個人，「既然你跟定我了，不如我們
好好相處，怎麼樣？」
　　儘管沒有感受到任何回應，但這樣說話讓奧斯頓覺得沒那麼孤單，他繼續自顧自的講
，「你在那個雕像裡幾百年啊？不會無聊嗎？我以前也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無聊死了。
守門的工作應該比較好吧？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每個心臟都要秤，你應該忙翻了，阿米
特也吃得肥嘟嘟吧？」
　　他說著還自己笑了起來，然後想到以前父親送他的馬，又嘆氣，喃喃道：「我也好想
養寵物喔……可是不能養，伊恩會說沒錢，也沒地方。」
　　忽然左眼劇痛，奧斯頓唉唉叫著按住眼睛坐起來，接著周遭的壓迫感陡然增強，他不
得不勉強將眼皮睜開一道縫，看看出了什麼事。
　　不看還好，一睜眼發現前面憑空出現一個黑色的頭，兩隻青黃色的眼睛盯著看，要不
是胸口因驚嚇而痛得要命，奧斯頓早就尖叫出來。
　　他的雙手改為按住胸口，不斷大口喘氣，「你……你……你……不要……突然……出
……現……」
　　雖然看不出那張漆黑臉上的表情，但奧斯頓感覺到阿努比斯在笑，他惱羞成怒，雙腿
朝阿努比斯亂踢，「有什麼好笑！還不都……是你……」
　　罵一罵還得停下來喘氣，整個氣勢都沒了。奧斯頓一面喘氣，一面和黑色的大胡狼頭
大眼瞪小眼，然後伸手摸了阿努比斯的鼻尖。
　　沒有任何感覺，他只摸到空氣。
　　奧斯頓深深吁氣，又躺下去，目光往旁邊看著黑胡狼神。
　　阿努比斯對他很有興趣。他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是第一個對祂如此放肆的人類，可能
因為之前的人要不是被阿米特吃掉，就是被領到冥界之王歐西里斯面前，沒有人像他這樣
不上不下的吧？
　　「喂，歐西里斯去哪裡了？」奧斯頓自言自語一般地問道：「你的冥界，也跟著古埃
及文化一起消失了嗎？」
　　奧斯頓曾經在講述古老傳說中的妖精與眾神的書中，看到作者對於為何現代沒有再聽
聞過那些神與妖精的解釋──現在的人已經不相信那些了，沒有信仰的神會失去力量，最
終流於單純的神話故事與傳說。
　　亞撒口中的那位古埃及神官應該也如此認為，所以才做出那尊阿努比斯審判像，要使
這位冥界之神永遠留存，好懲罰侵略摧毀埃及的外族。
　　身為僅存的古埃及神，祂會寂寞嗎？
　　「喂，陪我說說話啊，你會說英語嗎？」
　　奧斯頓用眼角瞄向旁邊，黑胡狼神已經不見蹤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