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本陣的場合）
青江跳到樹上眺望，報告敵軍數量：「大太刀一百二十，槍八十，薙刀八十，太刀
三百，打刀五百，脇差與苦無若干——身上都帶火焰，全是比之前難纏的傢伙。」
又道：「要是把這片時光溯行軍掃蕩完才進家康本陣大概就來不及了。」
三日月摸著下巴：「真是糟透了的狀況，哈哈哈——」接著沉聲說：「青江，這裡
由我跟鶴丸扛著，你跟宗三先行滲入家康本陣，協助家康撤退。」
「知道了。」青江與宗三同聲回應，再來青江放出弓兵，射向敵陣，當敵人往他們
襲來，青江還向敵人腳邊投擲頭尾繫了石塊的繩索絆住他們的行動，而三日月與鶴
丸則迎向首波衝來的打刀，兩人的眼睛都發亮——三日月拔出刀穩立著，鶴丸則騰
上空中進擊，大喊：「那麼，開始大顯身手了！」一個起落他已割開了兩名打刀的
咽喉，夾雜火焰的黑霧吞噬那兩名敵人，將他們化成了灰。至於三日月貌似緩慢，
畫著圓，挪移地化解四五名打刀的攻勢，但在下個瞬間切開他們的肚腹，驟起的黑
霧罩住了三日月，又立刻被新月刀弧劈散。宗三和青江則趁機上馬，找到空隙便鑽
進敵人堆中，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
三日月與鶴丸穩健地清除敵軍，打刀與太刀不能攻下三日月的壁壘，而大太刀難以
及時反應鶴丸跳脫的攻擊路數，一時之間戰況難說優劣卻相當膠著；此時速度快的
苦無從刀弧的間隙欺近三日月，刺傷了他的手臂，三日月用另一手捏住苦無的頸骨，
扯到地上，一腳踩爆了它的頭。鶴丸見三日月受傷，速速回到他身旁掩護他。而他
們聽到馬嘶聲，知道敵我數量差距懸殊，青江與宗三就算騎馬也突破不了敵陣。
「這樣清掃實在太沒效率了。」三日月喃喃自語，也不管手臂正在流血，擺出要出
殺著的姿勢，並要鶴丸小心：「這招不長眼，你離遠一點。」
鶴丸哼笑：「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大太刀肩膀上歇歇。」說完鶴丸衝向離他最近的
大太刀，蹬上它肩膀，借力翻身再往前縱，跳到更遠一些的另一名大太刀肩上；三
日月見機橫劈數道比先前強勁幾倍的刀弧，攔腰斬開十幾名太刀打刀，大太刀雖未
被斬斷，卻也受創跪倒，三日月評估它們不會追上來，便繼續開路，與割抹敵人頸
脖的鶴丸追向在前方不遠的宗三與青江。
宗三從馬上劈斬了不少苦無與敵方脇差，青江則再次放出弓兵阻撓敵軍，但是敵人
多得讓他們並沒有十足把握可以達陣，而這時他們聽見一旁有著呼喊衝鋒的聲音——
全身烈紅的真田信繁率軍攻向家康本陣，時間溯行軍因而散開好讓真田軍通過。宗
三見機不可失，示意青江策馬混進真田軍，被自軍擠得散掉陣型的時間溯行軍沒能
立即跟上宗三兩人的舉措，讓他們突破了包圍。可是敵方脇差擲出手上的兵器，射
中了宗三的肩胛。宗三忍著痛，加速越過真田軍，先他們衝進家康本陣，他的櫻色
袈裟又映入真田信繁眼裡。信繁由疑惑而生警戒，然而這關鍵時刻戰局可能倏忽翻
轉，一切還是以取家康首級為要，他舉刀疾呼：「討伐家康！」在部屬激昂的應和
下信繁領頭踏入了家康本陣。
家康本陣的腹地一如所料已然一團混亂，毛利軍和真田軍合流對抗德川旗本眾，站
著的活人雖然還很多，但是旗本眾顯然鬥志淪失，不是拚死直前的毛利軍與真田軍
的敵手。宗三咬牙拔出後背上的脇差，並對青江喊道：「青江，尋找家康的馬印！」
青江聞言，與宗三並行，一面閃避將他們當成敵人的人類兵馬，同時繞著陣地搜索
家康的金扇馬印，卻無所獲，幾乎要以為他們晚了一步，背脊的汗都涼了；突然一
柄長槍刺到宗三面前，宗三用刀格開，看清來人是真田信繁。
「你們是德川的人嗎?!」
聽了信繁的質問，青江聳了聳肩，對宗三說：「你說呢，宗三？」
宗三笑了：「如果我想讓德川得天下的話……」
「哦呀哦呀，這真是問題發言啊。」
宗三沒再跟青江閒聊，他看向信繁：「不過要尋找家康的話，我們的目標倒是一致
呢。要暫且合作嗎？」
戰場上判別敵我有時只能倚靠直覺，信繁未曾看見宗三與青江跟德川方或豐臣方動
手，雖然完全捉摸不到他們的立場與動機，但是現在不是將戰力消耗在他們身上的
時候——信繁也不回覆宗三的提議，扯動繮繩，掉頭先與毛利勝永會合。而信繁剛
離開，倏地在宗三和青江身側從天上落下十幾道閃電，構成一圈結界包住他倆，裡
頭等著他們的淨是難纏的大太刀與高速槍。
駕馬衝過去的先機已失，宗三與青江不約而同下馬，好施展二刀開眼。青江瞧了一
眼宗三肩胛上的傷，傷處的衣袍已經濡濕一片，說道：「宗三，本陣範圍有限，家
康必然就在不遠，我會盡力把你送到家康身邊去的。到時候，你要不要讓德川家當
天下人，就看你自己的判斷了。」
宗三輕笑一聲：「事情可能並不那麼簡單呢。」他雙手持刀舉到上段，「無論如何，
上吧。」
說完兩人同時縱身攻向威脅大的高速槍，由於對方刀裝厚實，宗三與青江每每得使
出二刀開眼才能突破他們的防禦，此間也受了程度不一的傷；不過兩人的默契隨著
實戰提升得非常快，此時彼此的吐息幾乎同步，二刀開眼的發動率超過八成，有效
削弱了時間溯行軍的戰力；儘管宗三肩胛上的傷確實是最大的負擔，他卻比先前任
何時刻戰焰張揚，嫌染血的袍子黏在背上阻撓活動，他褪下左袖，露出胸前的魔王
刻印，胸口的汗混著時間溯行軍消滅時的飛灰，形成一條條的泥痕，又跟自己的血
抹在一起，在那片污濁中只更加顯露骷髏蝶的妖異。這時宗三瞥見敵軍身後閃過一
道刺眼光芒，是金扇馬印折射的光，好似與它共鳴，宗三的心臟開始澎湃鼓噪。
「青江！」宗三大吼一聲，殺進一名大太刀胸腹，與青江同時切開對方的肚子與腳
踝，大太刀低鳴地單膝跪下，兩人踩上它的肩頭，繼續拿高大但動作緩慢的大太刀
當通道，竟也這麼突破了時間溯行軍的包圍。此外，他們居高臨下看見了家康，身
旁只有小栗正忠與極其少數的家臣——他們故意放倒了金扇馬印，貌似要撤退，然
而家康緊抿雙唇眉頭深鎖，並沒有要即刻行動的意思，甚至瞪著放在面前的短刀，
小栗正忠則正在勸他先避開驍勇的真田信繁與毛利勝永。
「大御所殿下，真田與毛利已經攻進本陣，距我們僅百步之遙，請由臣下護送您先
撤退，等將軍增援清除掉真田與毛利兩軍我們仍有勝算，請您萬萬別動輕生的念頭！」
「……你說得對。」家康滿頭汗，不知是由於情緒激昂還是恐懼，他緊握著腰間的
義元左文字，咬牙說了：「若在今日功虧一簣，我不甘心！我要親眼看見天下納入
我德川家，否則我死不瞑目！」
「所以事不宜遲，請容臣下掩護您撤離……」
這時家康銳目瞪向闖進陣內的宗三與青江，拔出義元左文字指著宗三——「什麼人！」
一副事不關己的青江笑了起來：「哦呀，這可真是刺激的場面啊。」宗三也跟著幾
乎甜蜜地笑了，然而他的語調不相符地冰冷：
「啊，是呢，天下。如果我保你德川家此役獲勝，你要怎麼回報我？」
家康一臉不解地瞅著宗三，宗三涼涼地與他對看，瞇起眼笑說：「開玩笑的。」接
著立馬閃開大太刀從後而來的追擊，翻身接近家康面前。德川軍看見型態詭異的時
間溯行軍不禁打了個寒噤，然而時間溯行軍只是停下了動作，與宗三和青江對峙。
推測時間溯行軍在遲疑要不要直接對家康下手，宗三與青江也不挑釁它們，形成凝
重的沉默。家康緊緊看著宗三，後者感覺他的視線回望，卻是端詳著家康手上久違
的自己。宗三心臟的鼓噪聲更大了。
「竹千代。」
被素未謀面、滿身是血的年輕男子呼喚自己的幼名，家康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然而
他猛地想到高台寺遇襲似乎也看過他，雖不認得，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此時這
個年輕男子再開了口：「以前我問過你了——你，也想得到天下嗎？我看著你走到
這一步了呢。」
家康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顫抖問道：「你是誰？」而他發現自己
的視線一直挪不開年輕男子左胸藏在血霧泥雲的骷髏蝶。
「我嗎。」宗三感到有一股能量從肚腹的深處上湧，讓他的心臟劇烈鼓動帶著焚燒
的烈焰，繼續竄上他的眼底、天靈，不知是什麼燒盡了，意識根源反而像無風的海
輕緩地升落潮汐。這時他的雙眼變成幽深的藍色，幾乎只映著黑。
「就叫我第六天魔王吧。」

信長！

不算是信長呢，請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