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金光]行三(下)

作者: moonsha (重嬰)   2018-03-30 20:43:08
  巫教內的不安定已越來越無法隱藏。
  青年收劍止步,終於回到忌族。
  腥風血雨呼之欲來,這是巫教的內部情勢。是青年的期待,是青年回歸的原因。
  他在忌族有個承襲自邯顱族的名姓,不過,這並不重要。(對未來而言微不足道。)
  迎接這個名姓的是各方的忌憚與監視。青年身負弒父投靠忌族的邯顱少主身份,本
就容易受到懷疑,且各族關係的緊張程度已達極限,隨時可能成為內戰。青年幾乎是動
輒得咎。
  可他周旋其中,甘之如飴。
  因為,他要的就是巫教成為過去。
  * * *
  說,《大千物誌》的尋訪早已停止,青年也許久沒有想起自己曾用「神蠱溫皇」此
名交上兩位朋友。
  * * *
  是夜。
  青年身後綴著尚且不適合翻臉的幾路追兵覆面潛行,然後在拐過街角時幾乎衝撞上
迎面而來的馬車,青年足下一點便想飛身掠過,未料車夫竟出招攔阻於他。雙方各帶保
留地走過數招,他便看清了對方。
  正是藏鏡人。
  「果然是你。」藏鏡人在夜色中依然銳利明亮的藍眸此刻如釋重負,「上車!」
  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安全感將青年催上了車,車內被遮掩得密不透風並且未點燭光,
青年知曉有人坐在角落。
  他開始感到後悔,然而追兵已與藏鏡人接觸上。
  藏鏡人先聲奪人,冷道:「衝撞皇室,該當何罪?」
  來人並無交涉之意,只是執意上車搜查,角落那人聞而揚聲笑問:「本狼主在苗疆,
還不曾遇見如此狂妄之徒,竟妄想登本王車駕?」
  對方也不客氣:「若當真是皇室,你為何不敢露面?」
  千雪孤鳴嗤聲,「羅碧將軍,幫本王問一問貴客是哪路人馬?何事欲見本王?若無
法坦言相告……想是宵小之徒,便都殺了吧。」
  藏鏡人與狼主默契十足,狼主話語方落,藏鏡人掌勁便隨之而出,轉瞬間重傷對方
兩人。
  為首之人顯然認出了藏鏡人的身分,連忙道:「王爺息怒!巫教搜尋內賊,無意衝
撞王爺,這便離開。」
  「且慢!」
  「……王爺有何吩咐?」
  「內賊什麼模樣你給本王說說,本王也好幫你們留意。」
  「教內事務不敢勞煩王爺,告退!」
  待巫教眾人離開,車駕再度行進。藏鏡人於片刻後打破沉默,「神蠱溫皇,我們在
找你。」
  「我怎麼不意外呢。將軍有何指教?」
  「你以蠱醫見長,我想請你替千雪診視。」藏鏡人停了停,復又道:「千雪不能見
光,不能吹風,不能過熱,也沾不得水。他自己與御醫都診斷是蠱毒所致,卻不知是何
種蠱蟲,如何拔除。」
  聞言,神蠱溫皇隨意應了聲,指尖微施真氣,藍色螢光便隨藍蝶飛舞,以最微弱的
方式照映出千雪孤鳴的慘狀。狼主在溫皇投來視線時勉強一笑,那對冰藍眼眸眸光黯淡,
顯然疲憊不堪。
  他全身交錯著凍傷與燙傷,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膿血自錯落的傷處分界滲出,
彷彿乾涸大地裂紋中的泥水。儘管螢光微弱,光芒所及之處仍加劇了燒痕。
  見光如燒灼,遇水如寒冰,風吹即裂,千千夜不得安眠。
  是紅蓮冰翅。
 千雪孤鳴自嘲一笑,「嚇人吧。」
  「也不算嚇人。」神蠱溫皇收起藍蝶,聲調很輕快,「此蠱名紅蓮冰翅,是很稀有
的蠱種,雖然華而不實,不夠致命……但足夠痛苦。」溫皇頓了下,復又笑道:「王爺,
對方可是下足了血本要折磨你呀。」
  耳聞溫皇的挖苦,千雪孤鳴竟在此情此景下被逗樂了,「本狼主天生討人喜歡,竟
也有人如此恨我,此類人種若非腦子有病,便是嫉妒我過分討人喜歡了。」
 「有解嗎?」藏鏡人問。
 「當然。」
  「需要什麼?」
  「需要一處僻靜的活水,還有我得回……得去取幾隻蠱,幾樣藥材。」
  「有勞。」藏鏡人一板一眼地說
  「客氣。」而溫皇一板一眼地回。
  馬車再次移動,藏鏡人繫緊車簾,溫聲道:「試著睡吧千雪,養足精神。」
  藏鏡人向溫皇告知會合地點,請溫皇備妥必要物品再行前往。那是一處天然岩洞,
光線昏暗,內有活泉。正好符合解蠱的需要。
  「很好。狼主,還能動的話就自己站入水中。接下來的過程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只
需要忍耐。」
  狼主以嗤聲回應,儘管方踏出車棚身上的所有傷勢便開始加劇,但千雪腳步不停,
風風火火邁入活泉中。「忍是吧?來——!」
  紅蓮冰翅的目的就是折磨,解蠱的過程自然也十分痛苦。
  千雪孤鳴在忍耐,可畢竟無法完全忍住呻吟。而他所有痛苦的表徵,都讓藏鏡人的
身姿更加緊繃。
  溫皇想,既然不傷性命,此種過分憂慮實在讓人肉麻。
  幸而無論千雪孤鳴所受苦痛再漫長,也終究是會結束的。
  在狼主脫力沒入水中前被藏鏡人一把扶起,千雪依靠著友人,拼盡最後氣力要求道:
「藏仔生火……再不見見火光你好友就要憋死了……」
  「少胡說!」
 「藏仔,我沒事啦。」
 「哼,等你好全了再多話!」
 「……蠱已解,性命無虞。」溫皇忍不住出聲打斷兩人,因為他又開始覺得肉麻了,
「但身上傷口一時半刻無法痊癒,還需要仔細照料。」
  「嗯。」
  「那便離開這裡吧,我出來太久了。」
  「要回巫教?」藏鏡人問。
  「回啊,」溫皇笑,「不管回的是哪兒,我可是有門禁的。」
  藏鏡人又問,問得意有所指,「儘管是巫教那位大名鼎鼎的奇才,也有門禁?」
  「在下和那位奇才不同姓不同名,自然處處受限。但在下的私事就不勞將軍大人費
心了。」
  「……上車。」
  「多謝。」
  將千雪孤鳴於軟榻上安置妥當後,藏鏡人回到蓬外駕車,車內的神蠱溫皇則是移往
車簾近處靠坐。
  才調整好舒適的姿勢,溫皇便聞藏鏡人喚聲:「神蠱溫皇。」
  「將軍大人請指教。」
  「羅碧承你恩情,來日必報。」
  「呵,溫皇到底是救了王爺還是救了你?」
  「兩者並無不同。」
  聞言,神蠱溫皇在黑暗中皺起了眉,他想,這種歪膩感著實有些討厭。果然還是一
人獨行,更適合自己。
  「咳!藏仔,誰被救誰負責,在本王報恩前,哪裡輪得到你在那邊肉麻噁心?」
  「千雪,你該歇息。」
  「本來要睡,被你的話歪膩醒了。」
  藏鏡人的回應是一聲怒哼。
  狼主不理會,只笑道:「溫皇,大恩不言謝,千雪孤鳴欠你一次。」
  「王爺承諾之前請要留心,神蠱溫皇或許並非客氣之人。」
  「只要無損苗疆安危,你大可說來聽聽。」
  「王爺爽快。」
  「叫我狼主,或者千雪。」
  「好吧。」
  「你說。」
  「……我想要滅了巫教。」
  「哦?」
  「遽聞狼主精通奇門遁甲與易容之術,溫皇斗膽,想向狼主求一個新身分。」
  苗王本就不待見巫教坐大,千雪孤鳴與神蠱溫皇私下商議過後,便答應相助。
  他們,要連袂扮演顛覆巫教的手。
  任飄渺這個身分因應而生。
  此秘密僅三人知曉,其中兩人要親身上陣,於是把風職責只能落到並不情願的藏鏡
人頭上。
  藏鏡人很不理解這兩個小子究竟如何規劃的,怎就能搞出一個這般讓人看不順眼的
任飄渺。
  他們通常在怒潮天瀑下推演計畫,兩個任飄渺會進行姿態動作的同步練習,互相討
論完善設定,並且對坐用膳。此類畫面充斥藏鏡人的視野已整整十天……他實在很想走
人。
  千雪孤鳴也很不理解,天氣明明那麼好,他的老友卻總是不舒爽。「藏仔啊你老是
這麼不耐煩是幹嘛呢?近期軍務又不忙。」
  「哼!」
  「你倒是說啊。」
  「手癢罷了!」
  「為何?」
  「因為一個任飄渺已是刺眼,一雙任飄渺自然讓人手癢!」
  這下狼主不高興了,他將身邊任飄渺打扮的溫皇從頭到尾審視了遍,嗯,氣勢與氣
場兼備,華麗又不落俗套,造型讓人滿意。哪裡會刺眼?
  溫皇同樣不太高興,他把左側任飄渺打扮的千雪從頭到尾看了一回,呵,俊秀飄逸,
高強孤傲,性格簡直完美。什麼叫刺眼?
  達成共識的一雙任飄渺齊齊睨向藏鏡人,開口的是狼主。
  「藏仔啊,先是全銀戰袍後是黃金戰甲,這樣的你竟要討論什麼刺眼嗎?」
  「千雪孤鳴!!」藏鏡人一躍而起。
  而神蠱溫皇則是高貴冷豔地退至陰涼處擦他的無雙劍。他想,某兩人一把年紀了還
追打,場面分明更刺眼……嗯,他可沒笑。
  之後的一切,似是天道要順他神蠱溫皇的意。
  當劍九鋒芒橫掃巫教,垂死的巫教決意玉石俱焚,接連引動三途蠱。連真氣未損的
神蠱溫皇都無法抵擋大量三途蠱毒,何況是戰至力竭的當下。
  他全速後退。
  然後,有人接應了他。
  他摔在金芒熠然的護肩上,被以更快的速度往戰圍外帶。儘管毒氣於身後窮追不捨,
他也明白事情至此已是終局。
  極陰真氣流竄的手掌此刻炙熱無比,以維護的姿態環住他的肩膀,隨風翻飛的帽簾
拍打在髮髻上,那聲響於他的意識中荒腔走板,竟如同風鈴一般。
  神蠱溫皇昏昏欲睡。
  任飄渺這場仗打得十分漂亮,巫教不再,神蠱溫皇與千雪孤鳴的身份也不曾於此事
件中浮上檯面。
  並且,在江湖中留下一個身份,一則傳奇,做為後手。
  神蠱溫皇在柔軟舒適的床榻上醒來,覺得神清氣爽。雖然身處陌生廂房之中,但寢
具上薰香氣味他並不陌生。
  案上留有清水與巾帕,他慢吞吞地打理好儀容,端正衣冠後推扉而出。
  不遠處傳來人聲及笑語,溫皇循聲而行。
  「你醒啦?」只見廳內狼主與藏鏡人圍著桌案正在交談,千雪孤鳴衝他笑,「睡飽
了沒?」
  而藏鏡人以兩指敲敲鄰座的桌面,說道:「坐。」
  溫皇面上唇彎揚起得那樣快,腳步毫無遲疑,便入了藏鏡人鄰座。
  可這貨真價實的愉悅感卻讓神蠱溫皇突生警惕。
  安逸腐蝕意志。
  之後。
  藏鏡人與千雪孤鳴不曾預想,之後。
  任飄渺的首戰是苗疆三傑的第一次合作。而經過多年再復出的任飄渺,成了毀去三
人關係的楔子。
  神蠱溫皇也不曾預想,某些人的苦痛竟讓他難以忍受。
  例如倒落天允山的鳳蝶。
  例如怒潮天瀑下疲累又失望的藏鏡人。
  又例如,被邪皇魔火燒灼命懸一線的千雪孤鳴。
  他本以為自己無心,所以也不可能心痛。
  * * *
  然而那痛真實存在,且竟讓人無可奈何。
  煩憂、困擾。
  還有後悔。
  * * *
  儘管地門與元邪皇接連襲來,幾乎讓與之對抗的眾人感覺征戰時光永無止盡。
  可惜,時間畢竟不能撫平一切。
  日陽斜照。
  藏鏡人、喔不,沒有忘卻半分前塵的天地不容客在那一日造訪還珠樓。
  從前藏鏡人在陳述他的「請託」時,只提、不商量、不聽人話。
  現在天地不容客在陳述他的「請託」時,不單是只提、不商量、不聽人話,並且態
度十分惡劣。
  然而神蠱溫皇竟無絲毫不悅之心,更離譜的,是還容許自己在之後問出了那句「請
問兄臺是否賞面,願意結交神蠱溫皇這個朋友」。
  「神蠱溫皇!你想與天地不容客交朋友,那是玩命的賭注!」
  「如此甚好,追逐生死,感受逼命,是溫皇畢生所求。」
  遺憾天地不容客是個不聽人話的,竟連史艷文在場,都成效甚微。
  他當真是挖空了心思,但羅碧油鹽不進,連千雪出面設下酒宴,顯然藏鏡人都只是
不忍駁了千雪的顏面所以赴約,對他依舊是餘怒未消。
  而那天,或許神蠱溫皇也只是厭煩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可供利用,便這麼開口,「記得當年我解了紅蓮冰翅後,藏鏡
人曾言承我恩情來日必報,若溫皇向你討這個人情,願此事一筆勾銷……」
  天地不容客的眼神煞時冷了下來,他旋身便走,「恩怨兩清,很好!」
  神蠱溫皇畢竟有著生死交關中頓悟劍招的堅強實力,在他對於人情世故的貧弱認知
尚未反應前,直覺中的警告便已響徹雲霄。
  不對,這不對。
  溫皇連忙攔下天地不容客。
  掌勁毫無意外地招呼過來,他邊閃避邊開口:「可兄臺又非藏鏡人,溫皇討這人情
自然不適當。」
  天地不容客與他對上一掌,惱怒地問:「神蠱溫皇,你欲如何?!」
  「……願兄臺給點時間,讓溫皇表達誠意。」
  「哼!」天地不容客不欲再聽,收掌甩袖,走得風風火火。
  片刻後—那片刻短得溫皇甚至來不及喝上一口茶—鳳蝶便來稟報,言天地不容客前
輩臨走前往至書閣,取走主人收藏珍本《大千物誌》……
  神蠱溫皇追出去時非常肯定羅碧存心不讓他好過。
  天地不容客被攔在還珠樓外,溫皇道:「還珠樓的收藏並不外借,請兄臺留步。」
  昔日苗疆戰神冷笑一聲,「不拿點緊要物什,你那雙腿能走到門口?」
  「不外借卻非不可供閱覽,若有興趣,請兄臺入內觀看。」
  「此書不過是本想像居多的神怪誌,書中所述,無聊如你必定也曾親身查訪,那麼
這書,又有何要緊?」
  「……你長年軍旅,不熟悉古書價值也是自然。」
  「那,若我不回,你能如何?」
  溫皇垂下視線,「如是,希望溫皇能獲得一個說法,若此書於兄臺而言並無價值,
為何執意取走。」
  「說法?」天地不容客眼中怒燄燃燒,「哈!是了,本座就要一個說法!天允山上
那不是一個說法,怒潮天瀑下更不是,你甚至連一個像樣的藉口都給不出來,何談誠
意?」
  神蠱溫皇嘆了一口氣,心想該來的總是會來,「因為我要處理你的弱點,憶無心和
你的身份,都是你的弱點。」
  「無稽之談!你顯然是針對本座!」
  「是,原本我要處理你的弱點,然而我發現,其實該當處理的是我自己的弱點。」
  「講重點!」
  溫皇用乾巴巴的語氣說得極為艱難:「這便是重點……如今我對自己的弱點無能為
力,只能接受。」
  這「坦承」的口氣如此生硬,而藏鏡人竟在電光火石間聽懂了。
  只因神蠱溫皇若要說謊,只會自然得似是真話。
  霎時一股薄紅衝出面具的遮掩,天地不容客化光而走,遠遠扔下一句話:「都是廢
言!!」
  「且慢我的書……!」
  神蠱溫皇很不高興,他想,自己都已掏心掏肺顏面全失了,羅碧那廝竟還是將珍本
帶走,究竟還能不能繼續相處了?
  樓主大人立馬回樓指示鳳蝶加強書閣的機關,只差要下令藏鏡人與劍無極不得入書
閣。然而鳳蝶無情道:「無論主人增設了多少機關,只要羅碧前輩想進,我就會把設置
關閉。機關哪裡攔得住羅碧前輩?就算主人有錢也不應該浪費。」
  「我的鳳蝶翅膀越來越硬了。」
  「主人應當向前輩道歉。」
  「……看來最近派給妳的任務是太少了,才讓妳在此閒得多管閒事。」
  「——多管什麼閒事?」
  眼見來人,鳳蝶連忙迎了上去,「義父!」
  「鳳蝶乖,七巧做了些糕點,滋味……一言難盡,這盒是她交代要送來給你們吃的。
鳳蝶泡茶來,我們一起吃吧。」
  鳳蝶笑著點點頭,提著食盒退下。
  「心機溫,你幹什麼又去惹藏仔?」千雪孤鳴無奈道。
  「我哪敢惹他。」
  「我方才遇見藏仔,邀請他同上你這兒喝茶,他不來,而且看起來超級不爽。」千
雪聳肩,「總覺得也像是很尷尬……喔對,他要我歸還這個。」狼主說著從懷中掏出《大
千物誌》遞向溫皇,「都快忘了你有這本書了,想當年讓我們首次遇上的東西,裡面就
有記載,真是懷念。」
  啊。
  神蠱溫皇瞪著手中書冊。
  心想,好吧,繼續相處,應也無妨。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