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無雙在歷數這些前塵往事的時候，神態寧靜如水，教坊司接客多年，她早已認命，若不
是鎮國公王爺強行要將她收為妾侍，當今皇上畢竟年輕，不敢頂撞自己大權在握的親堂叔
，又不能背負「拂逆先皇聖詔」的罪名，索性解散金陵教坊司，女眷們都發派到外地青樓
、繼續老本行了，唯有已經當上花魁娘子多年的華無雙，今上不能再容許鎮國公王爺為了
一個先皇囑咐永不脫賤集的女子，這樣沒皮沒臉地鬧下去；無疑地，華無雙必須消失。
今上派出暗衛，在金陵教坊司解散的前一夜，翻牆將花魁娘子帶走，包下一處僻靜的小旅
館，窩藏了三個月，等到追緝的風聲鬆懈了下來，才令華無雙改換男裝，並為她尋了一個
跑堂小廝的工作，那暗衛便回上京複命了。
無巧不巧，暗衛為華無雙尋得的跑堂工作，就是在畫舫上。
駱青嵐嘆道，「華姑娘吃盡人間大苦，我也有意相助，但是皇上都知道你在我這兒了，我
若是始終不知，皇上自然也不便追究；如今鬥廚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未必知道那引起
鬥廚的關鍵人物就是華姑娘，然而，以常理判斷，事後我必定徹查畫舫上的工作人員，華
姑娘的身份勢必曝露……我是將華姑娘解送到上京請罪，抑或幽靜的庵寺給姑娘退隱，不
教前朝敕令誤了姑娘終身？」
秦暮河向來是心思深沉，此刻竟也挑明了說，「皇上安排華姑娘上畫坊跑堂，極有可能在
試探駱王府的忠誠心，一個欽犯隱身在此間數月，也差不多是露出馬腳的時候。
兄弟既然身為畫舫主人，斷不能佯裝不知，一來皇上不會相信，二來再有個風吹草動，鎮
國公王爺又該親自來金陵搜人了。」
然而他沉吟一會兒，又問道，「華姑娘可有什麼去處？」
華無雙淒涼地搖搖頭，「先皇御賜聖旨，永世打入奴籍的欽犯，有誰肯收留呢？」
駱青嵐安慰道，「今上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讓姑娘暫時落腳在我畫舫上，甚至為此違背了
先皇喻令，原因絕不會是厭煩了鎮國公王爺隔三差五的吵鬧討人。
說句誅心的話，恐怕今上早已對先皇種種倒行逆施的作為不以為然。」
秦暮河搖頭道，「不以為然又能怎麼樣呢？一個字一個鐵釘，先皇諭令輕易動不得。陽奉
陰違雖是一計，到底不是長久之策。」
此時，駱青嵐看著這苦命女子，「姑娘可有心願？」
華無霜的緊閉的嘴角蠕蠕而動，從唇舌裡迸出幾個字，雖然極低極細，卻是字字清楚。「
一曰『活著』，一曰『平反』！」
秦暮河面有難色，「前者好辦，我派幾個丫環護送華姑娘到紫金山上清淨庵帶髮修行，我
秦府一年添三萬兩香油錢給清靜庵，庵主雲岫尼又是個慈善人，姑娘只需自言被薄倖的未
婚夫負了，約好的婚期已過十年，未婚夫始終不至，也不退婚，姑娘對於愛情失望透頂，
想借清淨庵一處偏遠的廂房帶髮修行。
庵主也是過來人，必定會善加照顧姑娘。
後者乃是天意，並非我等凡人力能所及。」
駱青嵐提醒道，「阿河，若是皇上問起此事，我是既不能瞞，也不能招，屆時，我當如何
回答今上？」
秦暮河擺擺手，「我說過，先皇喻令，今上也是不贊成的，今上若把這事問你，他就得先
負上『不遵先帝聖旨』之罪，我料定我們這位皇上未必有心情這樣打自己的嘴。若是他心
存試探，你就說華姑娘不堪世子爺淫辱，當天晚上就投長江了！」
聽見兩位大人將她的去處都安排停當，緊繃多時的壓力瞬間解開，華姑娘忽然嬌軀一伏，
向兩位大人磕頭，「民女華氏謝過兩位恩公！」
華姑娘一邊說話，一邊潸然落淚，自從她被貶入賤籍，從沒有人像今日這般，為她擔了好
大的干係，為她著想。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這些年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如今她的身份又變為「人」了，她伏著臉哭器著說，「劉廚細心照料之恩，兩位大人蔽護
之德，華無雙願意終身唸佛，功德迴向三位恩公。」
秦暮河上前攙起，「同是天涯淪落人，姑娘何必行此大禮。這事兒還沒完，請姑娘委屈在
清淨庵清修，天意到臨時，沉冤自有昭雪日。」

美人薄命啊！說到底，還是色老頭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