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你往何處去
　　和妹妹相隔幾年的再會花去了林邑帆過多的力氣，他用較多的工作淹沒自己，把明
明不是很趕的工作帶回家做，累到半夜才睡倒，然後醒來已近午，接著去做另外接的手
稿工作，然後提早到公司去開始一天的忙碌，周而復始近兩週，才讓自己的心稍微平靜
了下來。
　　但當他稍微需要一點喘息時，學生的考試又即將到來，即使是已經做習慣的工作，也
因為學生的不同而有不一樣的挑戰，精神總是進入緊繃狀態。
　　也因此他晾了SIT團員們的邀約幾次，不是刻意已讀不回或不接，而是團員們傳來的
Line訊息被與家長和同事的對話紀錄洗到下面去，讓他壓根忘了；至於鄭雨禾很有限度的
幾通來電，則是總在他洗完澡掏出手機才看到，那都已是深夜，他也沒有回電的習慣。
　　在一個行程滿檔到快要吐了的週末，林邑帆奄奄一息地隨便買了超商的三角飯糰回住
處，打算裹個腹就大睡一場時，在自家樓下被鄭雨禾給逮個正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中會閃過「逮個正著」這個詞。可能是鄭雨禾本來就酷酷的
臉看起來臭臭的，有種貓抓老鼠的感覺。
　　「嗨，好久不見啦。」林邑帆虛弱地抬手揮揮，忘了自己手裡還抓著難得這個時機點
還買得到的桃木燻雞飯糰，那畫面看起來有點滑稽，如果不是鄭雨禾看到飯糰的時候就走
了過來，他可能會笑出來。
　　「老師，你今天要上班？」
　　鄭雨禾看到林邑帆眼睛底下那眼鏡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又看到那個三角飯糰，心情不
知怎地就惡劣了起來。今天樂團沒共同活動，他下午的家教結束後，思考了下決定到老師
家樓下看遇不遇得到人，等了一小時，正想離開時竟然真讓他等到了，還看起來一副快要
升天的樣子。
　　「對啊，學生快要段考了，今天補習班加強，然後我把家教挪到傍晚。」他抬手看看
手錶，七點半，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早到家。「你怎麼來啦？」
　　「兩個禮拜沒聯絡到你，有點擔心。」
　　林邑帆咧嘴笑了，雖然有點無力，但還是有心情開玩笑，「怎麼現在變成是你擔心我
啊～我還活著唷，只是感覺快死掉了而已。」
　　即使是開玩笑，鄭雨禾也討厭聽到死這個字。他皺著眉頭，視線移到那個飯糰上，
「你還沒吃飯？就吃這個？」
　　「對啊，不是很餓，想要隨便吃吃就睡了。」說著他打了個呵欠，證明他的勞累，
「我早上七點就起床啦。」
　　「只吃這種冷冷的東西不好，我陪你去吃飯。」
　　「不用啦，我吃這個就好了。」他中午吃了半個便當，下午餓過了頭，現在反而沒什
麼胃口，只想念樓上的床鋪。
　　鄭雨禾抿著嘴，思考該怎麼應對。他看得出來老師很累，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但是他
不願意老師這樣敷衍一頓飯，也不想就這樣被打發走了。
　　用關心他的名義希望對方吃飯只可能吃軟釘子，但如果釘子扎在別人身上，老師通常
無法置之不理。他暗罵自己狡猾，但還是說：「我家教完就過來等你，也還沒吃飯，我去
買來找你一起吃可以嗎？」
　　「啊……」林邑帆沒想到這個時間了鄭雨禾也還沒吃，血糖不足的腦袋一時無法
思考，只能滿懷愧疚地關心，「歹勢啊，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這麼晚了你還沒吃？」
　　鄭雨禾不想在這個問題點上著墨，直接問：「我買皮蛋瘦肉粥和奶香咖哩好嗎？
都在附近，很快。」
　　兩樣都是自己喜歡的食物，林邑帆突然感到餓了起來，雖然不想麻煩學生但又覺得累
得犯懶，索性就點頭了，「好啊，那拜託你了。」然後就先開了樓下大門，隨後轉身把大
門鑰匙拔下來遞給鄭雨禾，「你等一下自己上來，我先洗澡可以嗎？我把房間鑰匙放在腳
踏墊下面。」
　　鄭雨禾點頭接過鑰匙，目送林邑帆關門上樓後，才騎著車去買飯。回程經過超商時，
他停下買了兩罐奶茶，鐵罐子裝的、可以加熱的那種，平常演出前耀西會幫他買的那種，
幾年前某個他在崩潰邊緣的夜晚，有人買給他喝的那種。
　　回到林邑帆的住處，鄭雨禾開門上了樓，在門口的腳踏墊下摸到鑰匙，在開鎖之前還
是先敲了敲門，喊了聲老師我要進去了。
　　林邑帆已經洗好澡斜臥在床上，看來本來是在等他，卻撐不住地睡著了。他穿著家居
服、頭頂著毛巾，髮梢還在滴著水。
　　鄭雨禾把手上的食物放到床邊的矮桌上，在床邊的地板坐下，林邑帆閉上的眼下一片
陰影，他不忍打斷這片刻的休息，沒有叫醒他。
　　瀏海因為潮溼而一縷一縷地往後垂，露出光潔的額頭，鄭雨禾在右上方靠近髮際的地
方看見了一個淡淡的傷疤，幾乎和膚色同化，若不是燈光的關係讓質地不同的那一小片疤
痕反射出不同的顏色，他也不會發現。
　　鄭雨禾記起來，那位置應該就是林邑帆為了他和父親起衝突時撞到的傷口，當時林邑
帆回去自己處理傷口後，自己再問起時總是避重就輕地敷衍過去，因為被頭髮蓋住所以他
也看不到，最後便沒再過問。
　　畢竟碰撞出了傷口，還流了血，雖然現在看來不嚴重，但一定會留下疤痕的吧，老師
卻什麼都不說。他心裡油然升起愧疚。
　　沒戴眼鏡的睡顏讓林邑帆看起來比平時要年輕許多，這又是他沒有看過的另一種樣
貌。他記憶中的林邑帆，臉是有點圓圓的，現在這角度看起來卻不再圓潤，是不是因為
在異鄉的生活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未乾的髮梢上流下了一滴水，落在林邑帆的臉上，順著頰邊往下滑進了衣領，鄭雨禾
的目光隨著移動，水滴消失在鎖骨和衣領看不見的位置，形成一個曖昧的水痕。因為衣服
被隨意穿上，衣領敞開著，他看著老師的鎖骨和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不知怎地就嚥了
下口水，突然覺得口乾舌燥，有點悶熱。
　　本來就淺眠的林邑帆在半夢半醒之間聞到食物的香味，迷糊間想起鄭雨禾可能是買飯
回來了，努力把自己從黏糊的睡意中拔起，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
　　睏意過於猛烈，他被日光燈閃到有點暈眩，又閉了閉眼睛才緩過來，轉過頭就看見坐
在床邊正盯著自己的鄭雨禾，那守候的樣子實在太像隻大型犬，讓他忍不住瞇著惺忪的眼
笑了，軟綿綿地說：「你回來啦。」
　　那笑容帶著愛睏的慵懶，語氣親暱，鄭雨禾失神地看著那個神情，感覺一股熱意在胸
臆間升起，然後猝不及防，猛然往下衝去——
　　「老師廁所借我！」
　　看著鄭雨禾以極快的速度彈跳起來衝進廁所，林邑帆感到好笑，這孩子也太客氣了，
想上廁所就直接去，幹嘛忍到他醒過來。
　　他沒多想，起身打了個呵欠，氣定神閒地伸手查看送飯小天使買了什麼東西來孝敬
師長。
　　廁所裡的鄭雨禾卻是完全方寸大亂，他背抵著門，大口地喘著氣，身體無法忽視的燥
熱一再地提醒自己，剛剛那一幕竟然勾起了他的生理反應。
　　也太奇怪了。鄭雨禾自詡是個欲望淡薄的人，向來連疏通欲望都很少，會不會是最近
比較忙，剛剛幫老師買飯上來時的心情過於放鬆，才會在奇怪的時間點起反應？
　　他扭開水洗了把臉，直起身來時不免要觀察一下浴室內部。比起房裡的精簡，浴室
要有生活感許多，衛浴用品在鏡台和架子上擺了幾排，不過地板和物品都收拾得很乾淨
整齊，他想像著每天早上（或中午）醒來的老師瞇著惺忪的睡眼在這裡犯睏刷牙的畫面，
不知怎的，好像更平靜不下來了。
　　他皺著眉，想著自己最近真的很奇怪。好像從看見老師在車站跟那個女孩相擁開始，
心裡就一直處於奇怪的狀態。剛剛，不知是老師不小心洩漏出來的信賴，還是那句「你回
來了」，讓他對老師做出了很失禮的反應。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低下頭去洗了一次臉。
　　鄭雨禾在廁所裡待了一會兒才出來，林邑帆捧著熱奶茶喝著，一邊用筆電在看日劇，
看見他出來了後按下暫停，招呼他坐下吃飯。
　　「你怎麼不先吃？」鄭雨禾問，聲音竟有點沙啞，不太自在地咳了幾聲，伸手把食物
都打開，是說好的奶香咖哩和皮蛋瘦肉粥。
　　「沒關係，我先喝奶茶。累了一天之後喝這個最好了。」林邑帆沒說的是自己不好意
思先吃，拿過塑膠湯匙的時候還不忘關心他，「在咳嗽？感冒嗎？」
　　鄭雨禾沒看他，只搖搖頭，「沒有，喉嚨有點癢而已。」
　　「要小心欸，最近天氣很明顯變冷了，你老是提醒我，不要反而自己生病囉。」林邑
帆說著低頭吃了一口鄭雨禾推過來的咖哩，滿足地嘆了口氣，「好吃～」
　　勞累的工作之後，暖呼呼的食物真是心靈的救贖，有學生投食的老師真幸福！
　　聽到林邑帆滿足的喟嘆，鄭雨禾忍不住慶幸自己有堅持來找他，但看見老師幸福的吃
相，又感覺那份不平靜迴盪在體內和腦內，掩飾性地低下頭，打開另一瓶奶茶來喝，轉移
自己的注意力。
　　「你也快吃！」林邑帆又吃了一口飯，便把飯推到鄭雨禾面前，自己吃起粥。
　　鄭雨禾看著被林邑帆吃了一小塊空的飯盒，又看看老師正一臉幸福地吃粥，一時不知
該從何下手。
　　「嗯？」林邑帆吞下口中的粥，突然反應過來，「啊，你會在意吃別人口水嗎？歹勢
歹勢，我這裡有碗，我把它分出來。」說著就到櫃子去找自己的餐具。
　　鄭雨禾張嘴想阻止，但當下不知為何，是真的在意和老師共食這件事，還在遲疑時，
林邑帆已經動作快速地洗好了碗回來，幫鄭雨禾盛了三分之二的飯量。
　　「哪，快吃。」面對曾經的學生，林邑帆忍不住像個老媽子的招呼對方，回到那碗粥
前時又朝鄭雨禾道歉，「啊，粥我只吃了一口，應該沒關係吧？你等一下喔。」
　　眼看林邑帆是真的打算要再去拿碗分食，鄭雨禾趕緊一把拉住他，尷尬地說：「一起
吃沒關係。」
　　「是嗎？」林邑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鄭雨禾已經捧起碗吃飯，才放下心，自己也
先吃起了飯，「你先吃粥，吃剩的給我。」
　　鄭雨禾沒回話。他可以買所有老師想吃的東西給他，他才不用那麼委屈，用不著吃別
人吃剩的。
　　他默默吃著自己碗裡的咖哩飯，剛剛突然在意起老師的口水，但現在又對這碗被隔離
出來的飯感到一種疏離的不悅，忍不住對自己的怪裡怪氣生氣。
　　被食物救贖了的林邑帆完全沒感受到鄭雨禾的心裡活動，他本來是真的很累了，但洗
了個澡，又有甜甜的熱奶茶補充體力，讓他的身心靈都暫且得到解放；天氣涼涼的，食物
香香的，學生乖乖的，就算明天還要繼續被屁孩虐，至少這一刻他心情很平靜。
　　很平靜，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非獨處時也感到這麼自在了。他討厭麻煩別人，一方面
也是身心疲憊的時候就會想把自己藏起來，所以剛剛會答應讓鄭雨禾買飯上來，自己都很
驚訝。
　　但是把自己洗乾淨之後，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間被食物香醒，真是太美好的時刻了。
他一直以為鄭雨禾只是自己生命中偶然的再遇，而自己也只會是對方生命中再一次的過
客，客套過後，相忘江湖。
　　然而此刻，他真的懶得客套。鄭雨禾的靠近就像他的黑眼睛，總是那麼純粹無心機，
因為他不擅言語，所以對於他的行止反而都不用多加揣度，他知道鄭雨禾是真的尊敬自己
這個老師，對他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真實地感受這樣單純而平等尊重的眼神了。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我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才會當一個補習班老師。」
林邑帆有感而發，「煩死人的班務就不提了，招生的時候，別人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
一坨大便。這種時候就怪自己怎麼還不換工作。」
　　「老師，你很不喜歡這個工作嗎？」
　　林邑帆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著空中的某一點，陷入沉思。類似的問題雨禾也問過他，
當時他不想過多的暴露自己的想法，也不想將自己與雨禾的過往單純負面化，所以只用模
稜兩可的答案搪塞過去。
　　「要說喜不喜歡，還真的不好說。當然不喜歡的時候好像佔多數，但是也有感到開心
的時候。」林邑帆邊思考邊回答，「像遇到你，就真的是我補教工作這些年來，最高興滿
意的一件事。」
　　鄭雨禾點頭，攪著粥靜靜聽林邑帆說。
　　「我忘了聽哪個同業的導師說過，我們就像擺渡人，把學生一批一批接來、送走，然
後可能一輩子都不再見面，我會記得他們，但對他們的一生來說，我只是個兇巴巴的補習
班老師，只是生命中很短暫的過客。」林邑帆塞了一口咖哩飯進嘴裡，「所以遇到你，你
還記得我，我真的很開心。」
　　「我不會忘記你。」
　　林邑帆笑了，「現在我知道了。」
　　鄭雨禾看著林邑帆的笑容，覺得老師好像並不是真的知道了。
　　「可能這份工作，對我的家人和我自己來說，都和理想的好工作差太多了吧。煩心的
事很多，但薪水少，休假更少，成就感更是幾乎沒有。」林邑帆說著就笑了，那笑裡是讓
鄭雨禾皺眉的自嘲，「也是我沒路用啦，沒那個能力和勇氣走出去。」
　　鄭雨禾思考，什麼是走出去？是不是過去林邑帆一直跟自己說的，「去到更遠更好的
地方」？但對於老師的工作和他對待人事物的一切，他都從來沒覺得是不好的；即使是已
經長大的現在，即使他在各式各樣的地方看過許多厲害體面的人物，他都認為老師是獨一
無二的。
　　「但是如果老師你沒當老師，我現在可能就不在這裡了。」
　　林邑帆愣了一下，轉過頭看鄭雨禾。這孩子成長茁壯得那麼出色，讓他幾乎要忘記當
初他曾經幾乎是掛在懸崖邊，差一步就萬丈深淵。
　　「嗯，是啊。」林邑帆忍不住點點頭，「你有好好長大，真是太好了。」
　　但是老師好像還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好好長大，他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鄭雨禾感到
灰心，他無法將心中所想確切地表達，只能忿忿地攪著粥，塞進一大口。
　　林邑帆看他聽了自己的感嘆後彆扭的樣子，覺得好笑，鄭雨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小小
執拗，常會讓他想起過去的少年雨禾。
　　「謝謝你啊雨禾，關懷獨居老人，有人送飯的感覺真好。」
　　「你又不是老人。」鄭雨禾無奈地回應。
　　「當然是囉，同事的小孩竟然叫我叔叔了，我已經不是哥哥了。」林邑帆頗為沉痛，
「我們差了快十歲，你是不會懂的。」
　　「是八歲。」無條件捨去法後。
　　「哈哈，你算得真精準。」林邑帆忍不住習慣性地伸手拍拍他的頭。
　　鄭雨禾也不知怎地，歪過頭閃了過去。老師的手離開髮梢的瞬間，他覺得後悔，但是
那撫觸不知怎地讓他不自在，而且也感覺像被當作小孩對待。
　　「啊，抱歉啊，拍學生的頭拍習慣了。」林邑帆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繼續
吃飯。
　　其實拍拍頭什麼的，也不是不行。鄭雨禾對方才那一瞬的尷尬感到後悔，但再說什麼
都顯多餘，只好沉默地低頭吃粥。
　　房裡一時之間只剩下電腦裡日劇的聲音，師生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盤坐在地板
上，盯著電腦螢幕看。林邑帆看著日劇裡的男主角有愛妻便當，以前覺得羨慕，現在自
己也有愛徒便當，覺得也滿幸福的。
　　影片播到一半被插入了廣告，是餐飲業在過年期間的優惠訊息，林邑帆伸手把廣告按
掉，一邊感嘆，「對欸，快過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鄭雨禾點點頭回應，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粥推給林邑帆，林邑帆感覺吃了半碗咖哩的胃
有點不舒服，搖頭拒絕說吃不下了。
　　看著那半碗被拒絕了的皮蛋瘦肉粥，鄭雨禾微微皺起眉頭。
　　「你過年怎麼過？」林邑帆捧著奶茶喝一邊問，話出口了之後就後悔了。父親不知道
在哪個角落、是否還活著，姑姑也不親近又在外縣市，失去爺爺之後的雨禾可說是實質上
的孤兒。
　　倒是鄭雨禾很平靜，「這幾年都是跟小信或耀西他們一起過的。今年他們也找我
一起過。」
　　「這樣啊。太好了。」
　　林邑帆鬆了口氣，心裡感到欣慰，雨禾遇到了很好的一群人，而且他知道他們是真的
不客套不將他當作外人。小信家是單親，母子兩人個性都非常直爽，一定是強烈歡迎鄭雨
禾的加入；耀西家據說重要節日都是一起回部落過，那種接納朋友一起分享的開朗一定也
會讓鄭雨禾過一個愉快的年。
　　真好啊，林邑帆感到很愉快。這群人都很真心地為別人好，所以也都很幸福，鄭雨禾
可以這麼順利地茁壯、遇到愛他的人，真的太好了。
　　「老師呢？會回家過年吧？」
　　鄭雨禾看林邑帆放心的笑容，自己也為能讓他放心而開心，於是也順著回問林邑帆，
沒想到林邑帆卻愣了一下，微微收歛了臉上的笑意，掩飾性地低頭喝了一口冷掉的奶茶。
　　林邑帆很快就掩去自己受影響的心情，本來想直接用「對啊」去帶過這個話題，但是
抬頭看見鄭雨禾那雙黑眼睛，不知怎得就覺得那防衛性的自我保護和欺騙在這個人面前實
在很沒必要。
　　「嗯～應該不會吧，會在這裡自己過。」
　　鄭雨禾對這個答案感到訝異。記憶中過去在補習班時，林邑帆偶爾也會提起家人的
事，應該是個滿完整的家庭才對。他感到好奇，更多是擔心，但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問。
　　林邑帆看鄭雨禾就知道他想問又不敢問，反而覺得無所謂了，自己喜愛躲避的個性、
胃痛時的軟弱、勞累時的慵懶姿態，都已經無保留地攤在這個學生面前了，這點事情也沒
什麼好隱瞞的。
　　「我和家裡有點磨擦，所以才會離開家裡到這裡來。」他笑著，輕淡地解釋，「所以
這幾年也沒回家過年了，就自己在這裡過。」
　　鄭雨禾無語，心中五味雜陳，他曾經埋怨過自己在深淵時，老師卻澈底消失。如今看
來，當初老師離開時，是不是也帶著什麼不得已的原因？而當自己被一群朋友給接納，度
過幾個還算愉快的新年時，老師卻正一個人孤單地待在這個熱鬧的城市。
　　「其實過年假期意外地短啊，耍廢幾天以後，公司就開工了。想到五天以後又要被老
闆屁孩摧殘，睡覺時間都變得很珍貴。」林邑帆不願讓那尷尬的靜謐持續下去，笑著說，
「而且其實我習慣一個人了，和別人一起過反而覺得很不自在。」
　　其實要說不落寞，也是騙人的。雖然現代社會的年味一年比一年淡薄，但在老家的時
候，過年總會有固定的行程，是屬於林家自己的年味。每年從小除夕開始，三兄妹就幫著
媽媽大掃除，除夕那天媽媽總要煮一大堆菜，因為從阿嬤那時候就傳下來，拜拜的菜要又
多又大盤。
　　他們三個就負責換春聯，還有家裡所有門戶上的「春」與「福」、櫃子上的「招財進
寶」、米缸上的「滿」、冰箱上的「山珍海味」。拜拜之後就是晚上的團圓飯，他們會換
上新衣，從爸爸那裡領到紅包，長大以後，就換他們包紅包給爸媽。
　　初一的早晨，全家會起個大早，到附近的武廟參拜，舉著香被人群擠進去，再被擠出
來，然後排隊領一碗長壽麵。
　　這些行程，就算是出社會以後和父親的關係越來越疏離，就算大哥離家了，也從來沒
有落下過。但是這五六年，他一個人在這個城市，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過年期間營業的
店家不多，他就找間速食店待著，直到開工投入另一循環的忙碌。
　　他明明也還算年輕，但卻像枝孤單長在崖邊的蘭花，失根地寄生在這個城市。
　　歡快的日劇片尾曲播完了，林邑帆退出全螢幕，接著點了下一集，轉過頭看看鄭雨
禾，被他那臉上嚴肅的表情逗笑了，還是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髮，「拜託～不要這個臉，
這又沒什麼！快把粥吃一吃吧。」
　　鄭雨禾這次沒有閃避林邑帆的動作，任憑他把自己的頭髮揉亂，低頭把粥吃完。
　　不可抑制的難受在胸臆間擴散，帶著愧疚，和無法忽視的心疼。

超愛桃木燻雞！（重點誤）

好喜歡大家！

見證雨禾小朋友轉大人（感動）

離雨禾意識到感情不遠了~~~(?

雨禾要轉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