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醉歸雲深處、貳肆

作者: ZENFOX (☁禪狐☁)   2017-07-16 13:23:30
  穿虹星槎上,秋霧對黎庸說:「我想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黎庸笑得含蓄溫雅,用朗潤溫醇的聲音應好,他們沒回岸上,反而往更深的海
底下潛。黑暗深海中什麼都看不見,偶爾出現的光亮是一些生物誘捕食物的手段,
在這裡光明處反而最是危險。
  黎庸他們仍能藉釋出的神識感知周圍環境,曉得船身與哪些龐然大物擦身而過,
或哪一處有些特殊的靈場存在。海裡的世界像另一個宇宙,浩瀚深遠,但這裡沒有
星辰光亮,難以捉摸,一不小心還會迷失方向,因此秋霧很專注的控制星槎去向,
也忍不住緊張,他們已經潛得比龍宮所在的地方還深。他看黎庸淡定在一旁喝水,
沉靜自若,不禁問:「黎庸,你不怕?」
  黎庸反問:「怕你把我賣了?」
  「那肯定能賣的好價錢。」秋霧配合他說笑。
  黎庸莞爾,他說:「我相信你,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秋霧蹙了下眉心:「有時我都不怎麼信自己,你憑什麼說你信我?萬一真的出
了事,你怨我麼?」
  黎庸搖頭,抬手挑著青年尖巧好看的下巴說:「只要和你一起,落得什麼下我
都不怕的。」
  秋霧愣了下,黎庸語氣淡然卻態度堅定,令他心中有所觸動,面上仍勾起頑皮
的笑試探:「一起死也不怕?」
  黎庸搖頭報以淺笑。
  青年再問:「那,一起生不如死?」
  黎庸還是搖頭:「不怕。」
  「我跟你都像蟲子一樣被輾碎剁成泥?」
  「這樣,也好過跟你分開。」黎庸溫緩的吐出這句,字字清楚,目光溫柔。
  秋霧無語,一是被黎庸的反應所懾,半晌失笑說:「黎庸,你真像這片汪洋大
海,又美又可怕。」實在是深不可測的男人,他慶幸自己非與之為敵。
  黎庸挑眉:「但我並不希望你怕我。」
  「是敬畏。」
  「也是一種怕啊。你這話是稱讚?」
  「當然。」秋霧忍不住輕捏他臉頰,調戲說:「可是比起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妖
魔,你有時更像。」
  「像魔?」
  「嗯。」
  「確實,信念和邪念,虔誠和執迷,上進與沉淪,很多時候只是走的道不同,
嚮往的東西不一樣。因為相像,所以容易混淆,也就很容易被迷惑、矇騙。」
  「黎庸的信念是什麼?」秋霧一問完就覺得黎庸嘴角笑意更深,他被黎庸抱住,
黎庸轉頭嘬他耳垂,弄得他一陣酥癢,身心發軟。
  「你知道。」黎庸淺笑,捧著秋霧的臉細細舔啄,秋霧眼睫眨動,但也會含羞
回應。
  「我只知道我也想一直和黎庸在一起。」
  「嗯。」黎庸看著青年,笑得一臉恬靜幸福,秋霧臉上也浮現相同的表情,像
兩個傻子一樣相對而坐,摸摸對方的臉、頭髮,有時親一口,重覆著很像或一樣的
事,卻沒有厭膩。
  「黎庸,我們這樣能到什麼時候?雖然很多人相愛時都會說些甜言蜜語,可是
我其實也不懂怎樣才叫天長地久,也沒想過什麼永遠。還有很多說法都沒搞懂,像
是命裡註定啦,認命、命運什麼的。」秋霧趁機提出一堆疑問,將曖昧氣氛擾亂了
也不自知,認真道:「其實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你跟我互相喜歡,在一起,這如果
是命運的話,那我很開心認命的。如果有違天意,那我就把天搞塌了。」
  「秋霧這麼愛我?」
  秋霧一聽他提那字眼,緊抿嘴面露羞怯,重重點了下腦袋。「愛。」
  黎庸一息微亂,摀住秋霧雙眼,環緊其腰身,狠狠吻住說出那字的嘴。秋霧絲
毫不掙扎,任由黎庸索吻,也張口迎合,嘴邊都被舔濕了。半晌秋霧忽然喊停,說:
「等下。快、快要到目的地了。」
  黎庸深吸一口氣穩住浮蕩的綺念,和秋霧一同窺探外頭情形。船終於潛到底,
落在一片荒涼沙地,突然自沙地裡展開一道大黑洞,那是一隻體形巨大的龍脷,即
比目魚。這種魚雙目在左稱鮃,在右稱鰈。秋霧說這海溝裡的秘境出入口在藏於活
體,入口在鮃魚的嘴裡,出口在鰈魚嘴裡,那黑洞就是鮃魚張大嘴在吸東西,而他
們的船也很快被捲進強烈漩渦中。
  穿虹星槎不愧為法寶,就算在漩渦中顛晃,黎庸他們在船裡也只感覺比平常晃
了些,並沒有震得東倒西歪。動蕩平息後再到外頭,映入眼中是無垠的天青水色,
穹宇和腳下無邊的水體皆呈水色。這水域透明沒有什麼雜質,船漂在水面彷彿凌空,
底部是雪白細砂,他們走到水中踏出一波波漣漪,水淹膝下,高空反而有群光團飄
浮,那些都是水母和奇形怪狀的生物揮動翅膀似的鰭游動,更高處的雲裡隱約能見
巨影,大概是鯨或其他生物。
  「真是不可思議的地方。」黎庸有趣笑了聲,對秋霧說:「這裡很美。」
  秋霧得意抿笑,告訴黎庸說:「這是以前有隻蛇精帶我來的。這秘境我也還沒
仔細摸索過,在外面的海裡是個傳說,我也是機緣巧合來過兩次,但還沒玩夠就被
鰈魚吐出來。聽說以前秘境出入口是在巨鯨嘴裡,再更早以前呢,是在雲丹的嘴裡。」
講到這裡他壞心笑了下:「黎庸你知道麼?雲丹吃東西跟出糞的地方是同一處呢。」
  「……這個我不感興趣。」黎庸無奈直言,捏了下秋霧耳垂。
  「這片水域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很乾淨。」秋霧指著上方說:「精怪修煉、
吐吶靈氣都是在這秘境上層,我以前來也是在上頭漂蕩,那些雲霧能禁絕靈識,使
精怪浮在上面不會墜落,當時我只聽說有這片水域,但不曾見過和來過。這次進來
就落在這裡,也是意料之外。」
  「有這種秘境,龍王不管?」
  秋霧笑了聲,彎下腰掬起水喝了一口,對黎庸挑眉笑說:「果然不錯。黎庸,
你喝看看就知道了。」
  黎庸照他那樣喝了點水,了然道:「原來是若水。龍族都不喜歡,也懶得管吧。」
於是就便宜了其他海中的修煉者,上頭不乏有靈性的精怪,只是他們都不曉得雲霧
底下還有這片若水。
  黎庸欣賞片刻,餘光察覺秋霧正火熱盯著自己側臉,轉頭對上那雙灰藍眸子笑
問:「瞧什麼?你帶我到這裡是有目的的吧。」
  秋霧背過身掩面笑起來:「哈哈哈,這你不是心知肚明、明知故問。我想你的
第一次那麼寶貴,絕對要找個適合的地方讓你覺得很美妙、啊哈哈,我我都講出來
了,你不要笑!」
  黎庸瞧他那個三八勁兒就忍俊不住,但沒笑出聲來,他很感動秋霧為自己著想,
自後方擁住秋霧說:「害羞啦?小霧,你想怎樣對我都可以。其實只要你肯提出要
求,我都會盡可能滿足你。」
  秋霧轉身覷人,灰藍色的眸子波光閃爍,盈滿期待和興奮。他揉揉心口說:
「我知道啊。但還是忍不住覺得這裡有團火在亂跳。你說你什麼都會答應我,那你
曉得我也什麼都樂意聽你的?」
  「當然曉得。」
  黎庸微笑摸他頭髮,聽見他問:「黎庸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這樣喜歡我?
你應該曉得我在外頭可不是這樣。」
  「都曉得。但就是喜歡上了,你在我心頭落地生根,長成心頭肉。」他失笑:
「剖析原因是做不到的,就算長篇大論,我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想對你好。」
  秋霧認同點點頭,握住黎庸兩手表白道:「我懂。如果問我怎麼這樣喜歡你,
我也講不明白。但就是不能沒有你,你整個人由裏到外我都喜歡,強大跟脆弱的時
候也喜歡,都喜歡。」
  秋霧越認真傾吐愛語,就越是詞不達意,皺眉歪頭慌了起來。黎庸看了想笑,
摸上他的面頰親嘴才將其安撫下來。兩人互望半晌,秋霧勾起嘴角調皮笑了下,抱
住黎庸往水裡躺倒,滾得一身濕,哈哈大笑。
  黎庸抽了簪子收好,將一頭被打濕的長髮散落下來,也去打散秋霧的長髮,兩
人摟在一起親吻,在這海天一色的秘境裡恣情纏綿。
  他們未曾料到之後離開秘境再上岸,外面世界又被無相那妖魔攪得天翻地覆,
難以收拾。
* * *
  話說回雲崖山的情況。胡應元趕到雲崖山莊,千鈞一髮之際削斷無相一手前臂,
阻止無相攝走鍾須靜的元神元神。危急時刻,胡應元左臂一撈將人挾帶逃跑,穿梭
山林間快得變成一道怪風,而他們身後是無相憤怒失控的咆哮聲。
  胡應元不是不能跟那妖魔拼鬥,實在是鍾須靜傷得太重,再拖下去恐怕難以挽
救。他朝山莊奔馳途中,鍾須靜已是氣息微弱,他不停度真氣給鍾須靜,卻都幾乎
洩走,徒勞無功。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止度給鍾須靜真氣,否則鍾須靜就要死了。
  胡應元一方面顧及老友傷勢,一方面閃躲後方妖魔追擊,同時還得跑得不那麼
顛簸,很快就越過護陣進到山莊。巡守的弟子們都拿兵器圍過來關切,胡應元頭臉
大汗,當即大喊:「你們莊主遭妖魔偷襲,快找水師父來!」
  那些弟子們一片譁然,有人即刻飛去找水師父和其他人來幫忙。
  胡應元直接將鍾須靜帶到那座匯滿靈泉的池子,鍾須靜半邊臉血肉模糊,儘管
他再小心翼翼將人輕放至靈泉裡,鍾須靜仍止不住本能顫動、抽搐。胡應元壓下欲
奪眶而出的淚水,抖著嗓音哄:「會沒事的,不疼、稍微忍忍。十七,你聽見我聲
音沒有?」
  池畔一隅漫開血色,鍾須靜身軀衰敗的情勢勝過復原的能力,但他聽見胡應元
的聲音,感覺自己被溫柔守護者,艱澀低語:「老狐。先去讓所有山莊的弟子們都
撤、咳,撤走,就……拜託琉璃院收留……護陣不如從前,擋不住……」
  胡應元不敢用力,繃著渾身每寸肌肉,用自己僅有的左臂環住鍾須靜的胸膛,
令對方枕在自己身前吐息,身軀漂浮於泉水中。他難掩哽咽低斥:「你都這樣就不
要管旁的事。水師父一來你就沒事,到時你還得主持大局!」
  鍾須靜蹙眉,扯嘴角像是笑了下:「你幫我。」
  胡應元聽懂他的意思是想將這所謂的大局交付給自己,氣得吼罵:「講什麼傻
話!」
  「吵。」
  胡應元臉色很難看,這傢伙都快死了還嫌他吵。
  「老狐。我也想到處流浪,天南地北都去……去看看。其實很羨慕你,花花世
界,但我一直都在雲崖……」
  「吭?」胡應元又焦躁喊了兩聲水師父快來,怕吵擾鍾須靜,咋舌回嘴念他說:
「你真傻。大伙兒就是知道你一定都在雲崖,心裡才安定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
要?」
  鍾須靜根本睜不開眼,他虛弱喃問:「對你,重要麼?」
  「啊。重要。」胡應元點頭應他,心裡難受、惶恐,跟他鬥嘴抬槓了幾百年的
人怎麼能說走就走?他絕不能接受。鍾須靜重創的樣子實在令他慘不忍睹,他閉緊
眼仰首怒喊:「水師父!」
  水師父終於趕來,她讓胡應元冷靜下來,免得因他情緒波蕩影響真氣傳度,而
再次誤傷鍾須靜現在脆弱的靈脈。胡應元緊盯住水師父救助鍾須靜的動作,水師父
在鍾須靜頭臉身軀扎滿了針,手法快到肉眼難以看清動作,須臾鍾須靜渾身被刺了
上千根針。
  水師父神色凝重說:「這麼下去他還是會走的。失去內丹後真元洩盡,留不住
元神。這軀殼早晚都……」她顧慮到鍾須靜還聽得見,剩下的沒說完,但未竟之語
任誰聽都能會意過來。
  胡應元問:「要是有個人願意把一半的內丹分給他?」
  水師父愕視他,疑道:「你的意思是?」
  「這樣可行麼?」
  「無法保證,而且危險,弄不好兩個都沒有好下場。何況到哪裡找個人肯將苦
修千百年的內丹付出一半來,再說那種痛苦是刻入神魂,難以忍受的。」
  「不要。」鍾須靜傷得很重,不僅面色白如紙,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誰的內
丹他都不要,他不能累及無辜。
  「嗯,不會波及無辜,我不會去搶別人內丹。你不用怕。先睡吧,十七,你睡
一覺醒來都會好的。」胡應元耐心哄他,暗施法力將其迷睡,之後再瞪著水師父,
一雙俊眸凌厲非常,他要求道:「就用我的內丹來試。」
  「這……」水師父為難看了眼昏睡的莊主。
  「不過不是在這裡,很快的,無相那妖魔要攻進來了。整個山莊都得先撤走。
總之,讓弟子們先逃往琉璃院,但水師父你得隨我回松雲居,不能全都一塊兒走,
最好分幾撥不同路的,免得無相一網打盡,順便再去其他門派通風報信。」
  「無相那妖魔已經強到雲崖山無人能敵?」
  胡應元臉色嚴肅,他忖道:「我懷疑他也是天地之柱之一。他的氣運強大,簡
直像是另一個秋霧。雖然剛才沒跟他正面交手,不過我感覺得到他一直都在蓄積實
力,過去吃敗仗也都是在偽裝,可能他根本沒想要和秋霧硬拼,而是藉著秋霧潛回
雲崖來,他很想要將盤古玉佔為己有。」
  水師父疑惑:「盤古玉雖然厲害,可是也不是沒有比它還好的神器。而且,越
是這樣厲害的東西就越難祭煉,那妖魔究竟算是傻還是狡猾呢。真不懂。」
  胡應元冷笑:「我懂,他肯定是不甘心的。這是他第一次出手搶奪的東西,沒
想到花這麼久時間都無法搶過來變成自己的,所以更加遷怒於雲崖山莊了。說不定
他想著這天已經想很久,畢竟是執念深重得無藥可救,也是妖魔的特性之一,他一
定不會放過山莊,所以我們哪怕是自行解散也不能全滅。老子不會讓他得逞!」
  水師父嘆息,點頭說:「就依胡長老的意思分批撤離吧。其他人應當會同意。」
  水師父讓她的弟子黃月兒去請來其他幾位長老師父,他們都同意胡應元的作法,
同時也打算對莊主的傷勢秘而不宣,免得其他弟子們擔憂。水師父對胡應元說:
「莊主不能拖了,得盡快。」
  就在這時外面有幾個弟子來報,說護陣有許多黑紅色的東西覆著,看起來像是
要淹沒雲崖山,雲瀑也消散不見,山下生靈都被吸乾血氣枯死,靈氣更是迅速消散,
好像山底下有個黑洞不停在吞噬這片山域的生機一樣。
  一位資歷頗深的柳長老說:「事不宜遲,趕緊撤了吧。莊主就有勞胡長老照應,
我先去阻止無相吞山,你們都趁這時候走。要是晚了,靈氣散盡,想飛都飛不走。」
  水師父再度將千根針撤了,拿一塊金漆寫滿符咒的黑布裹住鐘須靜,僅露出口
鼻耳朵,再由胡應元護送到其地盤松雲居。那名叫柳穎禎的長老果然獨自飛到高空,
與護陣外的妖魔鬥法,此時無相已瞧不出之前的人形,妖魔形體早已扭曲、變化,
陷入狂暴的無相變得像一團惡靈與怨氣的混合體膠著在那層守護山莊的光膜上,而
且不斷漫延開來,像個半圓球籠罩下來,山林裡普通草木都已枯死,靈植也變得黯
淡,飛禽走獸有的像瘋了似的開始胡亂攻擊,有的開始自殘。其他弟子牽著靈獸坐
騎帶上其他同門逃逸。
  那團黑紅色的東西開始主動攻擊他們,一灘灘如血塊的東西掉落下來,一旦被
沾染,心神就會遭到侵蝕,很快會被吸乾而亡。哪怕是離得近一點也會出事,用雷
火、兵器擊殺都成效不大,就算殺完一批還會陸續再掉落。
  柳穎禎施法警告莊內的弟子們都不要戀戰,逃為上策。無相吞滅山莊的動作很
快,讓他們連同門的屍體都不及挽救,不到半個時辰雲崖山莊已被攻陷,整座仙山
靈氣散失,杳無生機,變得比人間的山林還要死氣沉沉。
  胡應元已飛至千里外,卻還能覺察到雲崖山莊徹底消失的事,甚至有幾個交情
匪淺的道友也不幸殞落,但他不能回頭,他至少得救活鍾須靜才行。
* * *
  松雲山中有仙人,世人不知此山仙人曾在山下城裡開了間風雅的書寓,後因凡
塵不利修行才遷回深山裡。他們是一群與世無爭的妖修,在人間歷練時有各自際遇,
儘管看淡世間百態,仍有一念繫於紅塵。
  松雲居雖在深山,樓屋不若以前氣派奢華,但細節仍講究,沒有錢財堆砌的金
碧輝煌,但擺設用具古雅簡樸,更益於修行。至於園林也是沒有,因為整片山林自
然就是巧奪天工的瑰寶,再多精心設計都比不上。胡應元的居處是在高嶺冰蝕湖中
央築起的一座木樓,杉林環繞著碧綠湖水,此山美景盡在四季遞嬗間。
  只不過現在松雲居已不再清幽,胡應元的道友們、部下那些花楸們全都在湖池
畔巡邏,範圍涵蓋整個山頭,戒備著邪魔潛入。重傷的鍾須靜在胡應元用來打坐修
煉的石室裡,這裡也有座靈泉池,鍾須靜就癱在池中浮榻上輕輕漂蕩。胡應元將軟
榻鋪在浮筏上,一端繫紅繩,施展聚靈陣讓泉池中靈氣代替自己為鍾須靜療傷度氣。
  石室除了這座池子之外什麼都沒有,胡應元平常在此屏除雜念修煉,未曾想過
與自己相交數百年的老友第一次來這石室會是這樣吊著性命癱在那兒,說不定會在
此嚥下最後一口氣。不,不會的,他絕不讓這種事發生,鍾須靜不能死。
  「你真的願意這樣做?」水師父一身玄色衣裳,手握一柄透明短刀向胡應元確
認其意志。這把刀是她的兵器,能隨其意念變幻形態,不僅可切割任何有形之物,
也能斬斷無形的紛雜思路、魂魄與身軀的契合、他人的機運緣份,但她本身也得付
出相應代價。
  此事不僅於胡應元他們有風險,對水師父而言也需要覺悟,弄不好的話三個都
出事。她從沒用過自己的兵器將誰內丹剖半,這一刀下去,恐怕要耗掉數百年修為,
但好在她自己就是個擅於煉藥的,日後能靠丹藥盡快補回來,眼前事態更加緊急,
他們別無選擇。
  胡應元沒囉嗦,張口吐出內丹,是顆金光耀眼的光珠。他看了眼癱在一旁榻上
的鍾須靜,半邊臉都包裹白紗,怕牽扯傷口,所以一身衣衫都還是受創時破爛的樣
子。這一瞥令他心中一痛,朝掌上金丹比了個切畫的手勢催促水師父說:「來吧。」
  水師父手拈法訣印到胡應元的眉心,一刀畫開那團金光凝聚的內丹。那一刻,
胡應元完全動彈不得,沒有任何言詞能形容他感受到的痛苦,真真是求生不得,求
死不能。如果散功和這種事一樣難受,他無法想像黎庸是怎麼一個人熬過來的,而
且散功的情況比這還複雜,過去耗多少心力、歲月積累的功法都逐一化掉,死去活
來,任何一個沒瘋的傢伙都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
  胡應元這才體會到黎庸算是愛得瘋了,而他自己也是瘋了。連慘叫都發不出聲,
他暈了過去,再被靈魂撕扯般的詭異壓迫感和難受給逼醒,反覆數次。過程好像有
數萬年那麼漫長,然而實際上不過是盞茶的時間。水師父將他內丹分化為二,一部
分安回他體內,另一部分則以精密複雜的陣法守護起來、安置到鍾須靜身上,避免
靈波激蕩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動作看似簡單,殊不知水師父的神魂受到不小的衝
擊,暗暗叫苦,她額髮都汗濕了,模樣也老了十多歲,看起來很憔悴。
  水師父做完這些事就施術將暈倒的胡應元挪移,胡應元凌空浮起,被挪到鍾須
靜身旁。她長吁一口氣盤坐在地上休息:「接下來聽天命了。」
  歇息片刻後,水師父將他們倆留在石室,重啟護陣後到外面看情況。外面除了
隨她而來的弟子們,其他就是松雲居的妖修。這些妖修道行匪淺,有些還能隨興變
換男女性別,不過松雲居這裡一向是陰盛陽衰,女多於男,他們派了兩人向雲崖山
莊的修士介紹這附近環境,免得一不小心誤觸陷阱,水師父讓自己那些弟子一同由
松雲居收編進隊伍,一起抵禦外敵。
  胡應元不在時,由其兩位道友主持大局,分別是杏和沙羅。喚作杏的女修喜歡
著黃衫,溫婉隨和,另一位女修叫沙羅,兩個從前在松雲書寓相識,當初處得並不
融洽,但如今已是默契十足的道侶了。
  她們分配好其他部屬的崗位就請水師父一同議事,討論如何防範妖魔帶來的禍
患,松雲居跟雲崖一樣都有不擅武術、鬥法的修士,通常擔任後援的工作。
  幾日後,境外來了一個著白僧袍的年輕佛修,他抱著自己師父的金杖飛來,撐
到松雲居的地域才狼狽摔落樹林裡,一身白袍沾著陰濕的塵土,不像過去總是有真
氣能護體、不染半點塵埃。他緊握金杖拼命往胡應元那座高樓趕路,一度想再藉著
金杖飛,無奈他實在是筋疲力竭,而金杖的主人應該也在某處殞命,不能延續之前
飛行的咒令。
  這名佛修邊跑邊掉淚,沒了法力他還有武功,憑藉一身功夫跑到了那冰蝕湖,
看見木樓,一重又一重的護陣只禁妖邪之氣,因此佛修才能順利進入,但他沒力量
渡水,只好卯足力氣在岸邊大喊:「琉璃院智觀大師的弟子惠嚴求見松雲居主人!
琉璃院智觀大師、的弟子,惠嚴,求見松雲居主人──拜託,拜託你們……不行了,
沒力了咳。」惠嚴跪下單膝,渾身因過於疲累而發抖,雖然沒有咳出血,但每咳一
次就覺得喉頭腥甜。
  木樓裡駐守自身崗位的修士們都聽見外頭有人求救,他們本來都趁著平靜的時
候入定,不浪費一點時間精進道行,在樓裡的妖修們入定時會自然化作建物的一部
分,有的像尊雕像,也有入畫的,或潛到描繪蒔花的天井中,燈罩裡,刺繡屏風裡。
  沙羅自牆上掛的一把劍裡現身,手中褶扇展開,杏就從扇裡飛出來,兩人同時
往外走,水師父已在高樓露台上遠朓,對一旁小雀鳥說:「月兒,妳去帶那位師父
上來。」
  黃月兒拱手領旨:「弟子這就去。」小鳥兒開口說話的同時就變成一個少女翻
出圍欄往外躍,翩然飛到水畔那名自稱惠嚴的佛修面前。
  「失禮了。」她還沒走近佛修就先往他身上打出一道咒,能為正道修士淨除雜
靈邪氣,若對方是妖邪幻化、偽裝,就會被這道咒打得顯出原形。佛修承接此咒以
後,氣息似乎緩和了些,並無異樣,黃月兒確認他並非無相偽裝才將人帶回樓裡。
  水師父識得這佛修,以前和惠嚴有幾面之緣。她原想替惠嚴親自療傷,但惠嚴
拒絕了,他說:「我傷得不重,水師父先別管我,在我後面還有千百名琉璃院跟雲
崖山莊的弟子往這裡逃來,請你們收容。」
  水師父他們齊聲訝叫,黃月兒還在狀況外,只想著黎師兄、關師兄他們就是負
責帶人去琉璃院的,天真詢問:「那黎師兄他們也會來囉?這樣我就有伙伴啦。」
  黃月兒講完被自己師父瞪了眼,趕緊壓低腦袋、心虛吐舌。惠嚴苦笑了下,急
忙解說情況,原來雲崖山莊被無相滅了以後,大家都以為無相消化搶來的元神跟內
丹再祭煉盤古玉,怎麼算都需要一段時日,沒想到無相能同時進行這些事,將自己
的一部分藏在某處祭煉神器,另一部分則藉著盤古玉找尋其他天地柱進行吞併、摧
毀。
  繼雲崖山莊之後,下一個遭難的就是琉璃院。惠嚴說他奉師命先來求援,取得
松雲居的應允收留那些弟子,逃出琉璃院那時還有不少人在跟無相鬥法,關瑜帶了
最後一批修士逃出來,黎悅澤墊後,不曉得追上來了沒有。
  聽到這裡黃月兒提議:「要不我去看看吧?師父。」
  水師父遲疑了下,搖頭否絕:「妳不要去。能逃進來的,來幾個就收留幾個,
到時會需要很多人手,逃不進來的……聽天由命。無相已今非昔比,一旦遇上的話,
妳我也是鬥不贏的。」
  惠嚴附和說:「水師父講得是。正道修煉者多半也不是嗜殺好鬥者,並不戀戰,
也不執著輸贏,要是打不贏自然就是先逃再說。不過誰都以為無相是諸多雜靈邪魔
混生成的妖魔,偏偏這樣的妖魔最難應付,不僅能恣意幻化成他人的模樣,也擅長
窺探他人心神中脆弱的地方,擾然心亂,疑心生暗鬼,而且又驅使了那麼多妖鬼一
起攻打,再大的門派也無法憑一己之力應付。正所謂蟻多褸死象……」
  沙羅憂心道:「以前的無相根本沒這麼厲害,就是比較會逃跑罷了。沒想到會
變得這樣棘手。」
  杏搖頭剖析說:「從前他還不夠強大,所以披著弱小狡猾的假像,不時出現挑
撥生事,讓人覺得他就是個小妖魔,儘管麻煩礙眼卻不足為患。今時發展成這樣,
都是因為太輕忽了。」
  惠嚴又咳了起來,黃月兒給他拍背順氣,他僵了下身體擺手謝絕,臉色發白轉
敘師父的話說:「師父說無相有了盤古玉之後,恐怕也成了如同、不對,是已經成
為了天地柱之一。氣運強大,無法說滅就滅,需要轉機。」
  沙羅問:「你師父可有說是怎樣的轉機?」
  惠嚴搖頭:「沒有,只說天機不可洩露,時機一到就自然──」
  「自然揭曉是吧?」黃月兒搶白,之後還衝著惠嚴翻了一個大白眼,抱胸碎念
說:「真受不了你們這些念佛的,老愛講些說了等於沒說的屁話。」
  「月兒!」水師父斥她,她這回捏著兩隻耳朵立刻竄躲到杏跟沙羅身後,小聲
求救:「兩位美人姐姐救我。」她其實是心裡想想,沒想到自己脫口而出,惹了師
父生氣。
  水師父沉重嘆息,關鍵時刻她也懶得跟黃月兒計較,只是念了句:「妳瞧瞧人
家惠嚴,身負重任,月兒妳要學會長大啊。」
  「是,師父。徒兒知錯啦。」話雖如此,她還躲在兩位姐姐身後不敢露臉,怕
被水師父打。
  惠嚴服了丹藥就跟他們一起等候,果然一柱香之後,天空掠來數以百計的流光,
每個光點都是逃出生天的修士。關瑜帶了幾百名修士逃至松雲居,他眼眶泛紅,髮
髻散亂,下巴都是鬍渣,是和無相驅使的傀儡妖魔苦戰數日後的狼狽樣子,他嗓音
沙啞說:「求松雲居主人收留。」
  這景況變得很微妙,佛修逃到妖修的地盤尋求庇護,按理說應該會有其他更好
的去處才是,但傳說智觀有著預見未來的神通,說不定這冥冥之中有什麼天機?因
此沙羅跟杏並沒有追根究底,只要驗證這些修士沒有挾帶邪煞妖魔就能留下。
  松雲山裡一下子多了很多修士,他們都需要療傷、安神、休養,也都同仇敵愾,
希望能早日滅了無相。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後來的日子裡,其他天地柱被無相找
出來吞噬、吸收、毀滅,其中包括不少修仙門派,逃到松雲居的修士居然是越來越
多。
  但胡應元和鍾須靜還在沉睡,尚未有甦醒的跡象,倒是黎悅澤安然抵達松雲居。
關瑜得知兄長無事生還,表面鎮定平常,心裡其實欣喜若狂。
  黎悅澤說:「我逃了半個月才甩掉無相的傀儡。你擔心我了?」
  「你說呢?」關瑜瞪他一眼,撲上去緊緊擁住黎悅澤,重重在其背上捶打了好
幾下。
  「別打了,我說不定有內傷。」
  「怎不早說?快找水師父來看。」關瑜緊張的拉著黎悅澤往樓裡跑,沒看見黎
悅澤欣慰而放鬆的表情。
  另一頭,沙羅他們聽完花楸們回報的風聲,長嘆道:「唉,看來無相是真的打
算『翻天覆地』了吧。」
  杏說:「我很久以前曾經跟著胡大哥去聽智觀大師說法,那時聽到一個說法只
覺得有意思,現在想來說不定可行。」
  其他同堂議事的道友們追問:「什麼說法,快講來聽聽,或許能有靈感。」
  杏說:「大家都曉得所謂的魔,哪怕擊殺成碎片,每道碎片的力量也都是相同
的,萬物皆有佛性,佛性無處不在,而魔也一樣。除非能消除其執念,或是有特殊
機緣,但最有效的辦法是令其自相殘殺。只有妖魔能徹底的殺死妖魔。」
  廳堂裡出現片刻沉默,他們沉思,忽地有人苦笑出聲:「我們有誰會跟妖魔交
好的?就是你們妖修也都持正道功法修煉,潔身自愛,更不會輕易與妖魔有牽扯。
想讓他們自相殘殺,談何容易?」
  另一個脆亮的聲音響起來:「可是過去近百年來不就有個妖魔一直在斬殺妖魔
的麼?」此話一出大家同時聯想到一個符合條件的傢伙──秋霧!
  水師父斜睨了眼黃月兒,誰也沒注意到剛才講話的是誰,黃月兒再度壓低腦袋
吐舌。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7-07-16 13:52:00
等吃肉!!! 狐狸是喜歡上十七了吧!!!!
作者: shihlove (爆炸鬼)   2017-07-16 14:00:00
推!!無相變得好可怕啊~
作者: thewaymilky (德維謬祈)   2017-07-16 14:54:00
大家快死了那兩個還忙著在海底談戀愛XDDD
作者: iceplume   2017-07-16 15:37:00
黎庸&秋霧也太甜啦XD你們快回來關心一下十七跟老胡好嗎!等無相滅了兩對再一起去度蜜月嘛www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7-07-16 15:50:00
推先推先(心十七喜歡老胡~湊一起!
作者: snowg (璇)   2017-07-16 19:34:00
小倆口還不趕快上岸解救大家啊
作者: takki750226 (乖乖)   2017-07-16 20:02:00
無相也變得太強大了吧!!呼叫失聯夫夫仙界需要你們啊
作者: iceplume   2017-07-16 20:11:00
堅定的友情簡稱不就是堅(姦)情嗎?好想知道老狐跟十七誰先動心XD反正現在內丹一人一半感情不會散~一種我身中有你的概念>///<想想也是甜甜的~
作者: htj10447 (htj10447)   2017-07-16 21:59:00
堅情!!!!!!
作者: cola1205   2017-07-16 23:44:00
看的我好緊張啊!黎爸小霧快上岸滅魔救人再來甜蜜啊!
作者: orangedog (orangedog)   2017-07-17 00:02:00
十七和老胡 此時不雙修更待何時
作者: phaiphai (詩耀粉? 藥粉? Orz)   2017-07-17 00:36:00
某甜蜜夫夫:只是談個戀愛錯了嗎 Q_Q 怎麼就毀天滅地惹
作者: orangedog (orangedog)   2017-07-17 20:30:00
生死存亡關頭的變化都是可以理解的(茶 --》任性
作者: ZENFOX (☁禪狐☁)   2017-07-18 17:16:00
是的,就是這樣!
作者: orangedog (orangedog)   2017-07-19 20:45:00
yes(握拳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