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Darlington → Durham
「其實你剛剛問我會不會危險，我說不怕、只是因為我家裡養了兩條獵犬啦。」茉莉
開懷大笑，帶著一點耍到丹的得意。
「真的嗎，獵犬？」丹卻雙眼都發亮了，他很喜歡動物，但是因為家庭因素，他並不
擅長、也可以說是幾乎不會與動物相處；然而他還是會為即將見到大狗而興奮。
「是啊，阿富汗獵犬，我先生留給我的。」茉莉點點頭，「你別離他們太近了，他們
被我養得滿兇的，不太親近我以外的人。所以你待會下車先等我一下，我把他們拴好你
再過來。」
「好的。」
茉莉的家很大，兩層樓的英國鄉村大宅，而前院的花園被她照料的很好，不同季節的
花卉開滿了庭園，吸引了不少蜜蜂與蝴蝶駐足。丹下了車之後也被這些花所吸引，直到
他看到了房子邊的兩頭漂亮大狗。
他們一點都不像茉莉所形容的凶惡，優雅的白色長毛披了他們一身，而他們臥在家門
前的模樣很是愜意，他們張著黑嚕嚕的眼睛，高深莫測的打量著丹這個外來者。
「這是喬治、另外那個是亨利。」茉莉為他介紹了兩隻狗，然後彎過身、就像媽媽教
訓小孩那樣，與喬治和亨利耳提面命，「這是丹，你們不要太凶了，他是好孩子，別嚇
到他。」
喬治與亨利似乎通靈性，發出了一點呼嚕嚕的聲響，就沒有其他表示了。丹想、這也
許可以解釋為還算歡迎他吧，於是他終於邁開步伐朝著茉莉的家門前進。
經過兩條大狗時他們好奇的嗅了他好幾口，還友好的甩了甩尾巴。
「他們喜歡你。」茉莉似乎也有同感，她能理解狗狗們的心情，畢竟丹實在是個很容
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孩子，「來、請進吧。」
「打擾了。」他環顧了室內一圈，茉莉的家很整齊，窗明几淨的很是溫馨，牆上與矮
櫃上擺了不少相片，大約是茉莉的家人吧。針織品的數量也相當驚人，沙發上、座椅上
都是繡有漂亮圖案的抱枕與布料，丹驚詫的將這些質感良好、手工精細的作品捧在手
上。
「茉莉，這些都是您做的嗎？」
「是啊，一點打發時間的小東西。我會帶他們去假日的手工市集販售，賣得還挺好的
噢。」茉莉說來帶著點自豪與驕傲，一邊接過丹幫她提著的購物袋。
「這些太美了。」丹說的誠摯，一雙黑眸閃閃發光的，反而叫茉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擺了擺手，轉過身去幫丹泡茶。丹四處張望了一下，將自己的包包卸了下來，放到
一個最不會破壞房間美感平衡的角落，再繼續欣賞茉莉的手作。
「別看啦，來喝茶吧。」茉莉端著茶盤坐到他身邊，「雖然是午餐時間，但只想吃點
司康呢，你應該不會餓到想要吃正餐吧？」
「沒關係，司康很好，謝謝您。」他接過了茶盤與點心盤。
「配上我自己做的果醬，將就著吃啊。」
英國人對於喝茶似乎很是講究，丹看著擺在眼前的牛奶與蜂蜜，也就不好意思推辭。
其實他不是很喜歡奶或是甜，臺灣的手搖杯很多，但他還是偏愛茶葉泡出來的純粹，讓
他能喝上滿滿的，屬於茶本身的香氣。
他咬了一口司康，忍不住幸福的沉吟了一聲，「茉莉，這真的太好吃了。」
「你這浮誇的孩子。」讚美對於老人家很是受用，茉莉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我是說真的，您好厲害，做什麼都好厲害。我好希望能像您一樣，有一技之長。」
這是丹的真心話，他從小被父母親管教的太過了，成天只是讀書學習，他並不像同齡的
孩子擁有才藝，或是像他們一樣熱衷於社團追求興趣，因為那些不被允許。
直到升上大學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狹隘，所學所認識的東西有多麼死板平面，他
從未親身去體驗過那些，而錯過的人生真的不能回來。現在就算他想，他也無法放手瘋
狂的去做，因為他已經不是當時的自己了。
丹不禁有些黯然，他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齊，皮膚白皙、指節
分明，可謂毫無瑕疵的一雙手，但他不確定這樣的手可以做到什麼，他到底該何去何
從。
茉莉帶著微笑，將手覆在丹的手上。
「丹，你才十九歲，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呢？人生的路還長著呢，我啊、已經活到這把
年紀，會的事情比你多一點，不應該讓你感受到挫折啊。」
「不是的，我……」丹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表達他對於自己的不滿意和失望。
「丹的筆繭很厚呢，很常寫字吧？」茉莉摸上了他的中指左側，那是他整隻手最崎嶇
的地方。
「嗯，我很喜歡寫東西。」丹對上了茉莉的眼睛，突然可以理解老太太剛才提起自己
創作的驕傲，所以他抬頭挺胸的說：「我有得過許多獎項。」
「真的嗎？那太厲害了！你創作什麼樣的內容呢？」
「一些散文，但我最喜歡寫詩。」
「天啊，我也希望我能懂中文啊，這樣就可以看得懂丹寫的東西了。」茉莉笑著，說
得很真誠。
丹除了眼框濕潤，深受感動之外，被人讚賞與肯定的喜悅也讓他笑開了嘴，所以他靦
腆地低下頭，又喝起了茶。
*****
莫丹喜歡看著窗外，他們家離群山靠得很近，他從書房一抬頭，就能看見鬱鬱蔥蔥的
大樹搖曳著身姿。有時候運氣好了點，他甚至能從樹影之間看間登山的人，每到那個瞬
間，他都會很興奮。
他會想像山友們從何去來，又將要前去何方；有時他會聽見山裡傳來綿長悠遠的吶
喊，他會懷疑那是山友們發出來的呼喚聲，或是山上神仙的聲音，或是山裡的精怪，他
從不知道答案，因為他一次也沒走進過那山。
有一次夕陽西下，照得大山美極了，除了樹葉的綠，又抹上了一層金黃，既溫暖又動
人，他忍不住撐起身體，湊近了窗戶去看。
這一幕被他妹妹看見了，莫青很粗魯地拽起莫丹的手臂，將他一路往外拖。
「青青！等等……你要帶我去哪？」莫丹驚慌地問，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莫青的腳步很快，左彎又拐的來到了被說「禁止進入」的樓梯井，那是通往再上一層
頂樓水塔的通道，父母親從不允許他們去那邊玩，也用大鎖將門鎖了起來。
但莫青卻掏出了鑰匙，熟門熟路的將鎖打開了，顯然她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拖
著莫丹來到了屋頂，並將莫丹推到了那片美景之前。
「啊……」莫丹驚呼出聲，為了光影、為了山林、為了從未呼吸道的新鮮空氣。
「要不要上來？丹丹，上來會更美噢。」莫青踩著水塔旁的鐵梯，一馬當先地爬得更
高。
莫丹毫不遲疑地跟上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爬這樣的樓梯，手臂需要出那麼多力，才
能一步一步地將自己推上頂峰。
他與莫青就這樣坐在水塔旁，看著夕陽西下，火紅的晚霞照耀了半邊天空，而空氣也
因為太陽的西沉而似乎冷上了不少。
「謝謝你，青青，帶我上來。」莫丹抱著自己的膝蓋，扭頭向胞妹笑笑，他剛剛克制
不住感動，現在臉上還帶有淚痕。
「沒有隔著鐵窗比較好看吧。」莫青捏了捏他的臉。
「嗯，但你什麼時候偷到鑰匙的？」莫丹站起了身，想著母親差不多也要回家了，他
們該下去了。
「秘密。」莫青神秘兮兮地笑著，也跟著站起身。
而後她突然退後了半步，做出了助跑的動作，就見她猛然跳下水塔，她的身影消失在
莫丹的視線中。
「青青！」莫丹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跟著衝上前看，莫青倒在頂樓的水泥地板上，人
還在動，似乎一抽一抽的，笑得很開心。
莫丹再顧不上其他，連忙爬著樓梯下去衝到了她身邊，將莫青的上身抱在懷裡。
「你怎麼回事？你發什麼神經？」莫丹氣得大罵，雙手在莫青身上摸來摸去的，看有
沒有外傷。
「啊……丹丹，你也應該跳下來的。」莫青還在笑，她的腳踝在墜地時扭到了，很
疼。可是她喜歡這樣的疼，就像她喜歡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好像在飛一樣呢，真的、
丹丹，我真的飛起來了。」
「傻瓜。」莫丹還沒平復呼吸，他無力地將頭埋在莫青的肩窩上，「你可能會受傷
的。」
「我不怕受傷，我也不怕痛。」她舉臂抱著莫丹的脖子，燦爛的笑看著無際的天空，
「比起牢籠，讓我窒息、一點一點將我往深處脫去的泥沼，讓我所擁有過的夢想都成為
追憶與奢望，那些一點都不可怕。」
*****
「我們真的在這裡分手就好了嗎？」茉莉將車停在火車站前，與丹擁抱告別。
「是的，茉莉，謝謝您。您煮的食物很棒、您家很溫暖，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儘
管天氣暖和，丹還是圍著茉莉送給他圍巾，以表自己有多喜歡它，「那個……我在我昨
天休息的客房裡面，床頭櫃的書中夾了一張紙，那是我送您的一首詩，還有附上英文翻
譯，如果您不嫌棄……」
「噢丹，你真是貼心的孩子，這是最棒的禮物了。」茉莉再一次的擁抱了他，她看進
了丹的雙眼，「好，我要你跟我保持聯絡，不管到哪裡、就算回臺灣之後，我都要聽到
你的消息，知道嗎？」
「好的。」丹笑著點點頭，「我到尼斯湖會寄明信片給您。」
舉起手與茉莉告別之後，丹走向巴士站，準備前往杜倫。他在昨日已經與克萊兒聯絡
上，將要和這個女孩在當地地標杜倫大教堂會合。
在巴士上他仔細並且小心地檢視了一下他的旅行計劃與剩餘的經費，他要參加這週六
舉辦在新堡（Newcastle upon Tyne）的馬拉松，所以他預計在星期二抵達新堡，以一
邊預前習慣並且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態，跑完馬拉松大約他也要回復個一兩天。也許下週
一或二前往愛丁堡，再從那裡想辦法前往高地與尼斯湖。最後他必須在下下個禮拜三以
前趕回倫敦，才能趕上回程的飛機。
時間上既不緊張也不充裕，但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至於經費，文學獎的獎學
金還有剩下約八百鎊，他想、也許可以對自己好一些，也許偶爾去住些好一點的旅館。
雖然是這樣想，但想起他擁有過的青旅與搭便車經驗都很美好，這樣的旅行方式可以
遇到很多人，這又讓他充滿期待。
罷了，現階段也不必想這麼多，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丹收起今年的手帳並拿出前年
的，上面的清單才反而令他更加煩惱。
什麼「偷竊一樣物品」跟「和人認真的打一架」，這到底要怎麼辦啊，他並不想在英
國被抓去關或遣返什麼的。丹抓著頭髮，很是苦惱，而後他視線下移，看到了「美好的
破處！！！」五個字，後面還有三個驚嘆號，他將頭重重的撞向窗戶。
他又想起維爾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太害怕，他們應該會上床吧。
丹捧著自己發燙的臉，糾結著自己的道德觀，卻又不免想起維爾強健的手臂、溫柔的
親吻、和迷人的笑顏，於是默默幻想起要是他們上床，那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他不知道，他害羞的不敢再想下去，他起身調整冷氣的風扇，讓大把大把的涼風直吹
著自己的臉。
算了，別想了，都過去了，他不會再見到維爾了。丹重振了精神，戴上了耳機打算想
些別的。
然而歌單卻在此時湊巧翻到了Avicii的Hey Brother，他忍不住出了神，輕輕地在僅
有幾人的巴士上跟著哼了出來。
Hey, brother（嘿、兄弟啊）
There’s an endless road to re-discover（人生中無盡的漫漫長路等著我們探索）
Hey, sister（嘿、姐妹啊）
Know the water's sweet but blood is thicker
（你知道水雖然甘甜，但終究是血濃於水啊）
Oh, if the sky comes falling down（噢、如果有朝一日天塌了下來）
For you, there’s nothing in this world I wouldn’t do.
（為了你，我願赴湯蹈火）
Hey, brother（嘿、兄弟啊）
Do you still believe in one another?（你仍然信任著彼此嗎？）
Hey, sister（嘿、姐妹啊）
Do you still believe in love? I wonder（我好奇、你仍然相信著愛情嗎？）
Oh, if the sky comes falling down（噢、如果有朝一日天塌了下來）
For you, there’s nothing in this world I wouldn’t do.
（為了你，我願赴湯蹈火）
What if I'm far from home?（如果我離家太遠了怎麼辦？）
Oh, brother, I will hear you call（噢、兄弟啊，我還是會聽見你的呼喊）
What if I lose it all?（那如果我窮困潦倒、一無所有了怎麼辦？）
Oh, sister, I will help you out（噢、姐妹啊，我會盡我所能帶你離開深淵）
Oh, if the sky comes falling down（噢、如果有朝一日天塌了下來）
For you, there’s nothing in this world I wouldn’t do.
（為了你，我願赴湯蹈火）
「……for you. There’s nothing in this world I wouldn’t do.（為了你，
我願意赴湯蹈火。）」丹輕聲唸了最後一句歌詞，像是起誓一般，懇切又慎重。
然後他看著窗外，將視線投向了遠方。
*****
那一次，大家都喝醉了。
高二那年寒假，莫丹與莫青被白老師帶著去大陸，參加莫先生公司的尾牙。場面相當
失控，自從莫先生放話說，誰來跟他敬酒都來者不拒之後，莫先生就喝嗨了。
冷靜自持的白老師雖恨丈夫的失態，但也不好當場駁了莫先生的臉面，不願再繼續讓
丈夫丟臉的她開始為莫先生擋酒，也因此喝多了不少。
整個包廂裡面唯二的兩個未成年人冷眼看待這一切，覺得荒謬又好笑。
莫青不停地指著誰誰誰開始脫衣服，又說誰誰誰正在對人吟詩，將他們的醜態用言語
包裝成笑料，讓本來無法適應這樣場合的莫丹也忍不住上揚了嘴角。
直到莫先生的一個合作廠商經理的手搭上了莫丹的肩膀。
莫丹震了很大一下，想要掙脫、卻又想起這是父親重要的客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
麼辦。
「小子，你都沒喝，來、陪叔叔多喝一點！」那經理渾身酒氣，醺臭不堪。
「叔叔，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莫丹憋著氣，好聲好氣的拒絕。
「什麼未成年！你是男人吧！」經理哈哈大笑，「喂！老莫、你生的是兒子吧！」
莫丹臉都紅了，而四周嘲弄的笑聲四起，連莫先生都笑的前俯後仰的。
「丹丹，陪你林叔喝，大方一點。」莫先生大聲的交代。
「丹丹，你聽到你爸說的了，來、喝！」經理模仿著墨先生的語調，又將酒杯推向莫
丹。
「林叔叔，我真的不想喝。」莫丹面紅耳赤，目光已經有些濕潤，他還是拒絕。
那經理變臉了，對於莫丹百般推拒感到不耐，他將手猛然伸向莫丹的下體，「這東西
難道是裝飾品嘛！扭扭捏捏像個娘兒們幹嘛？」
莫丹何曾受過這種對待，他整個人都呆住了，雖然覺得噁心難過，卻一時反應不過
來。
然後那人騷擾的手被身旁的莫青大力扯開，莫青還嫌不夠，她跨過了自己哥哥，踩上
桌子，由上而下的給了那人重重的一拳。
經理整個被打飛了出去，連椅子都撞倒了不少，莫青跳下桌子，舉起那人油膩的衣
領，又是一拳。
「林叔叔，你正被個娘們兒打呢。」莫青的聲音在一片嘈雜喧嘩中很輕很輕，卻是清
晰的傳進了四周人的耳裡。
「青青！」趕在四周人阻止的手碰上莫青之前，莫丹先撲過去抱住了莫青，他將莫青
摟在自己懷裡以保護她，而莫青也很配合地向後走。
「再敢欺負我哥你試試看，你個大型垃圾！」莫青朝著地上哀號的經理撂下狠話，凶
神惡煞的。
莫丹其實很感動的，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永遠都會記得那時候守護了他的、眉飛色舞
的那樣一張臉孔，以及漠視他受侮辱、什麼都沒做的父母，形成了多強烈的對比。
TBC
＊很好奇有沒有人也聽過很長的、單一節的音從山裡傳來，我一直在想那是不是一
種呼吸法，總覺得很酷
＊很喜歡Avicii製作的歌，但其實更想說的是翻譯歌詞好難啊（抱頭倒地不起
說不定我不該翻的，看英文應該更原汁原味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

耶~~~更了!! 推Couch Surfing推OMAM推Avicii推高地和群山!!尾牙這裡父母的表現真的很過分耶!! (被青青帥到>///<

我也好喜歡Avicii :)

青青好帥!!!我想嫁給他(欸

看著丹丹的旅行計畫, 好期待, 喜歡旅行！

丹丹究竟為什麼那麼趕呢？清單好酷，青青真的很特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