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高譚。
　　他生之於此，誓言一生守護的地方，他不能讓任何人指染，也不接受任何干涉，這是
他的高譚，屬於蝙蝠俠的高譚。
　　布魯斯站在盥洗枱前看著鏡子裡的臉，深藍色眼睛裡有著漸漸失去生氣的疲憊，倔強
的堅韌還佈滿其中，就像他閉上雙眼高譚的每個角落仍在他心中一樣。
　　他從櫃子找出能減緩症狀的藥片乾吞下去，如吞嚥不得不吞的苦澀。
　　曾經，他思考過有一天必須把高譚交給別人守護，也許是迪克，也許他還會有其他孩
子，無論是誰，那個人都將像他一樣熱愛高譚，熟悉每條街道以及居住其中渺小又重要的
人物，把高譚的安危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
　　但是他一直以為那將在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時的他已年邁連觀看監視器都深感疲憊，
而不是現在。
　　迪克太過稚嫩，這城市卻又太過危險，他不得不讓別人幫忙，比把高譚交給別人更痛
的是預知它的陷落。
　　這座城市需要守護者，即便將守護它的是來自異星的男人。
　　第二重要的是迪克，他的長子，他每每在生氣之後仍會感覺溫暖柔軟的存在。還有阿
爾弗雷德，他有記憶以來就存在的長者，童年無數噩夢的屠龍騎士，他照料他用包裹在嚴
厲、毒舌下溫柔如高譚黎明的慈愛。
　　他不懷疑阿爾弗雷德會妥善的照顧迪克長大，只是悲痛的發現他沒有辦法看見，他想
像過迪克第一次偷開蝙蝠車出門後該怎麼責罵他，要介於狂怒跟嚴肅之間，也許最終還帶
一點點、只有微妙一點不仔細思索就無法察覺的稱讚。他卻沒機會使用腹稿了。
　　迪克需要繼續訓練，實戰訓練上如果凱爾能硬起心腸他能成為很好的老師，但是他會
訓練迪克到人生最後，那是他的孩子，永遠都是他的。
　　第三，是凱爾。
　　高譚和聯盟佔據他生命大半，其餘的給了他的家人們，只有一些從指間細隙流下的，
不受控制地流向凱爾。
　　起初他追查凱爾的身份是不信任他，認定他會帶給地球危害，是必須提防的對象甚至
是必須剷除的存在，即使後來他們卻一起建立正義聯盟，他仍舊時時監視認定外星人總有
一天會露出真面目襲擊地球。
　　事實卻是凱爾沒有，沒有襲擊地球，沒有背叛聯盟，沒有做每個噩夢裡邪惡外星人會
做的事，相反的他視地球為家在乎每個人的性命安危，他……
　　水滴從前額黑髮滴落，沿著鼻尖落回水池裡，他又重覆潑了幾次水，才伸手拿毛巾擦
乾臉龐，看著鏡中的自己，他以為自己慢慢信任凱爾，結果證明他交付給凱爾的不止是信
任，還有他給不起的……某種感情。
　　「布魯斯。」克拉克站在浴室門口呼喚，他已經戴上黑色粗框眼鏡，穿著毫無品味的
衣服，做好克拉克．肯特應有的裝束。
　　在魯斯維持捧著毛巾的姿勢回頭，用最冰冷的語氣說：「我包下飯店頂樓一整天，不
是為了讓我在起床五分鐘內出門。」但不是蝙蝠的沙啞低沉。
　　克拉克走近了一步，語氣有點無辜。「但是我餓了。」
　　「這話你不該跟阿爾弗雷德說？或是去花園曬太陽？」布魯斯無情地應對，將鬚後水
輕拍在臉頰上，涼爽感立即在肌膚擴散。
　　「我可不是植物，布魯斯。」克拉克再走近了一步臉上是溫和如大型犬的笑，他得到
警告一瞥。
　　布魯斯側身閃過他身邊，邊走邊把袍子扔在地上，步入一旁的衣櫃中，抽出早已決定
好的淺藍襯衫穿上，他今天的搭配以休閒為主，避開會在鏡頭前花掉的細條紋，沒有顯得
太正式的外套，只有藍襯衫，露出的胸肌，休閒褲和一副墨鏡。
　　他能感覺到背後的視線，克拉克像隻既期待又忍耐的大型犬般，隨著他移動到衣櫃前
，氪星藍的眼睛渴望的盯著他看。他沒有回頭，在這個時候回頭只會讓事情沒完沒了的糾
纏下去。
　　他戴上手錶轉身往外走，氪星人如影隨行跟在身後，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明明只是
普通的凝視，卻如Ｘ射線般灼熱。
　　韋恩家的老爺很清楚，當他被凱爾．艾爾或克拉克．肯特這樣注視時，有時候，只是
有時候，凱爾會變成最重要的事。
　　布魯斯還記得，他跟凱爾第一次做愛的情況。
　　凱爾很沮喪，前一天他剛跟露意絲分手，到瞭望塔執班時他完全無法專心只是盯著螢
幕發呆。
　　換作平常他會找別人執班，要超人理清自己的情況再來，以免拖累大家造成不可挽回
的嚴重錯誤。但是那一天他坐下來，坐在凱爾身邊幫他盯著螢幕，無視自己已經連續執班
十二小時的事。
　　他甚至不記得，當夜跟著凱爾去孤獨城堡時在想什麼，抓著凱爾的衣領吻住他時在想
什麼，雙雙跌倒在柔軟大床上時腦子更是一片空白，他唯一的記憶是凱爾身體每一吋都充
滿陽光氣息，熨燙過他內心最後一點猶豫。
　　隔天，他告訴凱爾那不過是一時衝動。
　　那確實只是一時衝動，屬於黑暗的蝙蝠突然被眩目陽光照得失去方向，僅此而已。
　　他在兩年之後，才脫離一瞬間產生的衝動，卻無法控制那些從指縫、手臂甚至是眼神
裡流出的專注，全都流向凱爾。
　　就像他終於轉身迎向凱爾的眼神，微妙到難以察覺的微笑立即躍上嘴角。
　　「來吧，我們的第一次約會。」
　　他用戲劇化誇張動作不失優雅的做出邀請，高大的氪星人眼睛一亮快步向前握住他的
手，太陽光暖烘烘的熱度透過氪星人的皮膚穿透他的手掌。
　　三分鐘後，布魯斯微妙的好心情就被阿爾弗雷德不做小甜餅打壞了。
◆◇◆◇◆
　　信任人類對所有人友善是克拉克與生俱來的性格，就算在最陰暗的時刻他也沒想過傷
害任何人，但是這不表示他會無條件相信任何事，特別是布魯斯與阿爾弗雷德所言相反時
，他趁布魯斯睡眠時拜訪了湯普金斯。
　　長年為在韋恩家工作的湯普金斯醫生如今也是正義聯盟的一員，她在得知他的來意後
意味深長地微笑。
　　「身為醫生有為病患保密的義務，恕我不能告知你任何訊息。」言外之意，她雖然已
捲入布魯斯與阿爾弗雷德間的拉鉅戰，但不打算擴大事端，尤其是把真相告訴一個非韋恩
的男人。
　　克拉克並不失望，他飄浮在半空中轉了一圈，決定自己尋找答案。
　　他在下去蝙蝠洞工作前，輕手輕腳地飄浮在布魯斯床邊一會兒，夢中的蝙蝠仍舊很警
覺在第一時間睜眼確認來者，發現站在旁邊的人是他後翻身繼續睡不予理會，他欣喜地看
著布魯斯的睡臉，清楚知道這就是蝙蝠能給予的最高愛情表現，信任。
　　他放任自己欣賞了一分鐘藏在枕頭與黑髮間的臉，才透視分析攻擊蝙蝠的病毒，把所
得資訊傳向孤獨城堡並加密到能瞞過蝙蝠的程度花了較多時間，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得到希望的答案。
　　得知布魯斯的不治之症不過是外星感冒後，克拉克終於能放鬆下來享受跟布魯斯公開
交往的有趣之處。
　　布魯斯擁有為數眾多的跑車，他本人稱這是作為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的正當偽裝，克
拉克看過歷代蝙蝠車後擅自認定這是布魯斯的私人喜好，於是愉悅的把它記入氪星大腦裡
布魯斯小檔案中──布魯斯很愛車子。
　　當布魯斯走到一輛黑色跑車前時，克拉克非常自覺的坐上副駕駛座，他的蝙蝠是個控
制狂，受不了方向盤不在掌握中的感覺，何況今天的行程是布魯斯帶他去約會。
　　一路上還在為阿爾弗雷德賭氣的布魯斯沒打算說明去向，克拉克亦沒有問過他們將去
何處，既來之則安之，他信任蝙蝠的計劃能力，即使是感冒中的蝙蝠。
　　但是，當跑車在服飾店前停下來時，克拉克還是驚訝了。
　　「小鎮男孩，不是只有不合身的衣服才是偽裝，你以為媒體會相信我迷戀的男人這麼
土氣嗎？」布魯斯用蝙蝠低沉聲音訓誡，不經意之間使用了迷戀二字，布魯斯迷戀上星球
日報記者符合他的計劃，他說話的口氣卻像是洩露了藏覓已久的秘密。
　　「你想買衣服給我。」克拉克溫和地微笑，用最老好人的語氣直指核心。
　　布魯斯戴起墨鏡一秒推開車門，不跟大都會記者多加糾纏。
　　所有的表演都從下車那一秒開始。
　　布魯斯噘起的嘴唇化為燦爛笑容，克拉克擔憂的眼神變得羞澀閃躲，即便沒有記者在
一旁環伺他們也維持著偽裝，誰知道何時會發生什麼事。
　　一個小時後，走出店外的克拉克換上全然不符合超人印象的衣服，麻質即膝短褲，名
牌襯衫和同樣大到遮住大半張臉的眼鏡，只是這一次不止是及得上他大半個月工資的名牌
，還是一副咖啡色墨鏡。
　　走出店外時，外頭已經有聞風而來的攝影記者，一般民眾也拿出手機加入拍攝行列，
布魯斯大方牽著克拉克的手走向跑車，偽裝成人類的氪星人樂不可支要嚴格控制自己才能
讓每一步都踏在石板地面上，如果有人拍到他某一個腳步浮空了，那絕對不是因為反光或
任何攝影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