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現世安穩 #end

作者: mouyin (莫乙)   2016-06-19 00:19:05
一直很喜歡這種斷裂式的寫法,趁著有機會就練習了一下…!
不是R級,編輯之後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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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聲方響,踩著教授前一分鐘堪堪死線進入教室的汪涵很得意地在心中握了拳。
  這教授是出了名的嚴格,不准吃喝不准遲到,就算只是一秒──只要被他聽到門把彈
簧的聲音都要接受他的懇切深沉的眼神關懷。
  教授是個好人,只是有他自己的規矩。
  汪涵一個滑步坐進修同一堂課的友人旁的空位。
  他們並沒有約好一起選課,在第一堂課堂上點名時看見對方,他們都在交換的眼神中
讀出了「就是你了!兄弟!」的意思。
  交換筆記、課堂心得、代簽代點,這堂課本來就不難過,有人互相照應幾乎代表只要
有腦袋會交報告就能過了。
  他一坐下,碰了碰隔壁友人的撐在臉頰旁的手肘,卻看到了對方腦袋從掌心滑下,直
直往下墜的畫面。
  「睡!你是沒睡覺是不是?」
  汪涵心裡一驚,立即壓低聲音罵出口。
  被他一推才醒的青年睜不開的眼睛底下有嚴重的黑眼圈,搭配突起的眼袋,看起來就
像是已經好幾天沒睡了。
  青年張開眼睛──大概是,汪涵從那瞇成線的上下眼皮突然出現零點一毫米的黑縫判
斷──掃了眼沒注意這邊的教授,才向他側了頭:「昨天有個白癡說要開鬼故事大會。」
  汪涵挑了眉,臉上表情寫著「你開我玩笑呢哥們」:「白宮都住這麼久,有什麼可怕
的?」
  「靠,尊重一下會怕的人好不好?」
  「那尊重一下上課的老師好不好?」
  老人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他們(自以為)的悄悄話,汪涵與友人聳了肩膀,不敢抬頭去
看上面的眼神,拿出筆抄起黑板上的筆記。

  故事開始的那天像今天一樣下著大雨。
  連日的大雨打歪樹葉,滴滴答答地成為了雨水落地前的過道。葉脈承載著水流,落到
更低一階的葉子中,匯集著來自其他稍高葉片的水流,成為一道細長脈脈,滴在底下的土
地之中。
  少女撐著雨傘,單人的傘只能堪堪遮蓋她的身體,靠近外側的布料全被水浸成了深
色,尤其是膝蓋以下的小腿部分,全都成深色的區塊。可她像是全不在意,依舊故我地站
在大雨之中,等待著永遠遲到的人。

  「……你確定你說的是鬼故事?」怎麼廳都像是一個癡情少女的言情故事啊!
  白了一眼中途打斷他的人,因為老師不再注意這裡而再度講起悄悄話的兩人小心地交
談:「你沒聽過愈深情的故事愈恐怖啊!」看看安納貝爾好嗎?穿越多年的怨恨啊!
  但是這個故事聽起來就很假,宿舍旁邊就是女鬼橋咧。他在心中腹誹,怎麼也想不通
怎麼這個世代還有人會怕上一個世紀的故事,怎麼想都像是觀光景點上會寫的介紹故事好
嗎?
  還真巧他們學校就是觀光景點。
  「那你到底要不要聽?不聽我睡了。」
  本來故事就聽到一半,不說完強迫症感覺很不安心:「你說吧。」雖然是個爛故事。
  「嘴巴說不要身體還是挺誠實的嘛……口嫌體正直。」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女撐著傘,每日都在大雨之中等待著遲到的人。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天她終於移動了身體,被水浸濕的鞋踩進了水窪中,盪出了一圈
圈的漣漪,她喊住了路過的人:「請問我可以──」

  「──跟你借一雙襪子嗎?」
  「……啊?」這畫風轉得太快他跟不上。
  打斷友人的汪涵抬高下巴,「在雨中浸了這麼久,襪子濕了一定很噁心。搞不好她想
要的是那邊的襪子。」他發出聲音,示意的位置的確有一雙灰色的棉襪。他們已經看那雙
襪子看了一個禮拜了。
  「靠,你就不能入戲一點嗎?」
  「太拖戲了,歹戲拖棚。」這個簡單的故事能不能說快一點啊!
  不就是問個時間嗎!要是答對了會被巴啦叭啦這樣那樣的故事情節,有沒有點新意啊

  「如果只是問時間的老套故事你以為我會怕嗎?」
  你會。沒想要說破友人的得意洋洋,看在他被這個故事嚇了整晚沒睡的份上。

  請問我可以跟你借一把傘嗎?
  少女軟軟的聲音落在雨水中,楚楚可憐,像是她的一切都是水做成的。
  她已經在這邊等了太久太久了,像是連時間的凝結。她的記憶、她的年歲,都凝結在
這個最美好的歲月。
  她本不該在這裡。
  她值得最好的一切,可生命帶給她的不過就是苦難與災厄。但就在這樣的日子當中,
她遇見了最好的人、最美好的回憶。
  就如同她所期待的,美好的花朵與香氣,記憶被染上了粉紅的色彩,他們一起度過了
這麼多愉快的時光,如果不是歲月無情、如果不是歲月無情他們本該會有更好的──

  「她真的不是要那個襪子啊?」
  「……」你對襪子到底有什麼意見?
  連著被打斷兩次,就算是再有興致也沒了。「算了,我睡了。」
  汪涵聳肩。

  她的生命中有太多無能為力。
  包括出生、包括成長。在這樣的家庭出生,她勢必將比他人辛苦;無論是經濟或者家
庭的保障,她都沒有拿到過太多的安全感。她與弟弟一起睡在狹小的床墊上,趁著打工之
餘的時間念書,將成績保持在中上;年紀更大了一些後她能夠接一些時薪更高的工作,不
再因為是童工而沒有任何保障。她獲得了比過往更多的金錢,卻多數投資在弟弟身上。她
的成績並不好,足夠上普通的學校、交一些普通的朋友,成為一個普通的人;但是她的弟
弟不同,很優秀,人緣又好,只要給他足夠的資源他會成為很好的人,不只是改變他們的
生活,更能改變這個世界。她一直都是這樣相信著,直到生活中出現了另一個燦爛的生命

  就像是生命憐憫她而給的禮物,她認識的他是一個很棒的人:豐富的生活,寬闊的見
識,各式各樣的人們,他認識這麼多美好的人,偏偏卻對她起了興趣。
  他讓她理解到生活可以活得這麼精彩而不同,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可以這麼簡單又有趣
,即使什麼都不說聽著他講話就能學到很多事物。
  她不清楚自己是哪裡做了什麼而有此厚禮,但是她的弟弟告訴她該為自己賭一把,生
命中燦爛的時光不該讓它白白流逝。
  她想,這麼多無能為力,這一次她該為自己爭取一回。
  ……她想,她真的很想這麼做。
  可惜歲月沒有給她太多的好運。
  生命不會永遠慈悲。
  她撐著傘,站在大雨之中,她知道對方會永遠遲到了。

  汪涵拎著傘,站在長廊之中,
  他的眼睛看見細小朦朧的雨幕連綿成絲傾瀉而下,耳朵聽見另一個人喃喃的碎語,混
在滴答的雨聲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但是聽著他的聲音卻漸漸感到了安心。
像是與這裡有了穩定的聯繫。
  他應該、他不應該在這裡──
  他側過頭,眼角一斜,往上對到了眼角含笑的青年眼中。剛剛就是他一直在自言自語
,即使他沒搭話。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理我。」他的語氣沒有不耐,沒有抱怨,甚至還帶著笑意。
  「……我以為你跟自己講得很開心。」他連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邊都不知道好不好。
  不得不說青年很討人喜歡,個性好,又會講話,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應該會多跟
他聊兩句,能遇見聊得來的人並不容易。只是他現在完全沒頭緒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以至於一心多用,答話並不是很上心,只維持在一問一答的地步上,有時候他還會落拍

  「你在想什麼嗎?」
  真虧你現在才看出來,臉長得帥但是情商很低啊。在心中評價了剛剛才認識的人,汪
涵沒說,只是聳肩,「我只是在想雨什麼時候會停。」這也是真的,眼前的景象他是認得
的,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明明手上拎著傘卻沒有想使用的心情,反而
是待在這裡,與青年聊天,等著雨停。像是沒有其他需要他擔心的事情,即使自己的確是
才抵達這個陌生環境,對於何去何從並無頭緒。
  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我是誰。我在哪裡?
  就算對方長得帥也不能解釋這一切。
  「你有傘,但是你不想用,說明你不趕時間。」他的聲音很乾淨,也很輕鬆地推斷而
不冒犯。
  汪涵不置可否。很簡單的推理,對方也許只是隨意的猜測,還不到侵犯他隱私的地步
,並不需要反彈。
  「但是即使是如此,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被困在一個無聊的地方,但你沒打算離開,
可能是因為你沒有急事要去做,也可能是因為你很想認識我。我個人比較相信是第二個可
能。」
  「……」
  汪涵抖了抖傘,將色彩鮮艷的傘面朝著他晃:「我可以現在就離開。」
  「欸──我開玩笑的!」
  汪涵最後也沒離開。
  他陪著青年聊天,時不時因為他不要臉又自戀的發言翻白眼;但是跟他講話很有趣,
所以他一直待在那裏,直到雨停才跟青年到別。他沒有問青年的名字,連自己的名字都沒
跟他說──說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誰,如果讓人以為他精神分裂就糟了。
  他是汪涵,他應該要待在學校上課,但是現在卻在這裡──如果是穿越也太沒有一點
點預兆跟提醒了,連穿越到哪裡都……好吧可能他是知道的。
  他猜自己大概是在作夢,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他的身上除了那把傘就沒有其他東西了。這種感覺像是在玩密室逃脫,憑著起始的物
品去尋找其他可用物品,最終離開這個空間。
  汪涵想了想,這個地方他是真的認得,只是並不是他熟悉的模樣。
  這地方距離他認得的景色至少有三十年以上的差距。
  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有這麼愛過這裡、連作夢都會看見,而且還是三十年前的樣子。花
草雖然不是,但是校院是他熟悉的,整體的布局也是,這幾年間並沒有改變很大,大致他
都是認得的。
  判斷出了時間,同樣也判斷出這個年代手機不是隨身必備的東西。
  ……他不會在夢裡生活不下去結果死掉吧?那可真正是被自己蠢死了。
  何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就能醒。
  他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學生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室,只是沒人去叫醒趴在桌面上睡著的同學。
  因為沒有人知道他是上一堂的同學,還是先來教室等下一堂上課的人。何況並不是有
人真的在意他人出現的理由,直到鐘聲敲醒也沒人去叫醒那個人。

  汪涵很幸運。
  並不是指他很幸運回到三十年前,而是他在這裡晃蕩的時候遇到了自稱是他弟弟的人
──長得一表人才,不管放在哪個年代都不會像是壞人的臉。何況三十年前,民風純樸,
不會有什麼擄人勒贖事件,就算真的有汪涵也付不出錢。
  他很放心地跟了他走了。
  不得不說汪涵適應力很好,很快接受了他有一個弟弟,跟他一起生活在一間小公寓裡
,沒什麼隱私反正他也不是很在意。他不只接受了空降的弟弟,也接受了自己的打工地點
的身分。
  這個穿越給他的設定非常齊全,沒有任何漏洞。
  而且──那個多話的青年又出現了。
  他在泡沫紅茶店上班,送送飲料跟餐點,送著送著就見到了那天的青年。對方一眼就
認出他,心情很好地跟他打了招呼,為了多見到他還叫了好幾次餐。
  放在他生活的年代大概要讓對方開一瓶冬佩利了。
  第一天,他忍。
  第二天,他陪笑。
  第三天──連一同上班的同事都知道對方是特地來找汪涵的,即使汪涵本人完全不知
道原因。
  不就是一起躲過雨嘛!用得著這麼對路人心心念念嗎?還是他不經意間做了什麼引發
了「你成功吸引我的注意了」的附加事件?
  汪涵嘆氣,將紅茶送上桌。
  他到這邊已經這麼多天來,還沒醒,他好疲累。
  今天對方只有一個人,在同事的眼色之下他坐上對面的位置。憑著在便利商店打工的
經驗,熟練地將圍裙解下來。
  「說吧,我做了什麼?」
  青年一愣,沒想到汪涵會這麼乾脆。
  汪涵嘆氣:「你每天跑,還叫這麼多次餐,如果你不想我發現的話應該更隱密一點。
」雖然他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更隱密。
  「我覺得你很有趣。」
  還真的是觸發了。汪涵認著不翻白眼。
  「很想認識你。」
  ……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講話。
  汪涵看著對方爽朗的笑容,不知道該不該認識這個「自己夢裡的朋友」。
  怎麼想都很奇怪啊,跟自己夢裡的人當朋友,感覺像是精神分裂或是自戀。也許兩者
都有。
  青年見他沒答,臉上也不緊張,繼續維持著汪涵跟他剛見面時的笑臉。舉止得體又優
雅,完全看不出來是會連往泡沫紅茶店跑了三天只為了認識一個人的那種人。
  「汪涵。」
  他站起身,穿回了圍裙:「如果你真的想交我這個朋友,就不要沒事就跑來這邊,挺
可怕的。」
  「欸──」他又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表象:「我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沒上班。」
  「沒來的那天。」
  汪涵說沒來的那天,就真的是沒來的那天。
  他睡到了自然醒,整理了一下公寓,接著出門逛逛。汪涵真的適應得很好。
  他逛了電子遊藝場,種類基本上不比他生活的年代;菜市場他也去了一趟,不習慣;
書店他還是個大學生時候就沒怎麼去。最後,他回到了自己上班的地點。
  泡沫紅茶店有一個很古舊的玩意:放進硬幣會吐出一紙籤書。汪涵沒興趣,但是卻晃
了晃。他在上班的時候看過很多女孩子與同伴一起玩這種東西,但是他本就不是這個年代
的人,要跟上這個流行風潮真的很難。他就只是晃了晃,然後放下桶子,等待他的紅茶上
桌。
  「你今天應該沒有上班了吧?」
  ……然後順便等到了另一個人。
  青年很自動地坐在他的位置對面,熟練地點餐,保持優雅的笑容。
  他到底哪裡觸發了隱藏事件?一點都不想快讓他回去啊。
  汪涵心很累,但是沒說出來。
  「沒上班應該多出去玩。」青年很認真的建議:「或是跟朋友出去玩。像是我。」
  從一開始他就不知道青年在堅持什麼,明明年紀跟他差不多,個性卻很怪。大概是年
代不同,老人家之所以個性怪大概是因為他們還年輕的時候就是怪人。
  汪涵猜想如果真是穿越到三十年前、而對方現在還活著大概是超怪的老人。超怪,可
能跟路邊算命攤會叫住路人的人一樣怪的老人。
  不過可能還是長得很帥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那些地點三十年後還在不在,不過汪涵還是跟對方出去逛了圈,享受三十
年前的老人生活。
  青年大概真的是會開冬佩利的那種人,花錢沒有猶豫過。但是汪涵完全不知道對方有
什麼計畫。
  帶著他到處跑,看過很多他沒見過的事物,青年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很常見的事情
居然一臉新奇。汪涵沒說他以前只在歷史課本與GOOGLE看過這些資料而已。
  「朋友?」
  將青菜放在火上炒,汪涵也沒什麼好隱瞞這個對他很好的弟弟:「上班認識的,人挺
不錯。」除了會到他的上班處之外,個性真的還挺不錯的。
  他做菜速度很快,即使大學生最常下廚的菜名都是泡麵的變形體,但是他也是有下廚
經驗,即使很長時間不用也只會生疏,不至於忘了油鹽。
  三菜一湯,物價便宜做起來又快,很快就能端上桌。
  他的弟弟幫著他打下手,擺好碗筷。「以前沒聽你說過。」
  「不就不認識唄。」他回答得很坦然,挾菜給動方的動作也是。他大概能猜到在這裡
的設定他們兩人應該是相依為命,不知道為什麼雙親不在身邊。但是他並不是真的關心。
「認識了你就知道了。」
  聽得出來汪涵的語氣不是說謊或者是避重就輕,弟弟也只是問問新出現的人,兩人很
快換了下一個話題,配著晚餐解決了。
  直到深夜,汪涵還是沒睡。
  他適應得很好,這邊的人對他也不錯,不代表他樂意接受新生活。
  況且他本來就認為自己只是在作夢──但這麼多天過去,夢沒有醒的樣子,也沒有像
電影裡出現的天搖地動,他突然不肯定哪一邊才是夢了。
  還是他真的殺了自己就會醒?
  但要是沒有不會有皮卡丘跳下來救他、告訴他一起回去。
  不知怎地他就想到那個這幾天纏著他的青年。
  不得不說他對青年是很有好感的,雖然一大半的原因是青年在雨幕裡的假象。但是他
永遠不會忘記,他斜著眼上?,就看見青年對他笑的模樣。
  他說:還好你在這裡。
  明知道對方只是說有個人能一起等雨停是件好事,但是對汪涵來說,對方是他在剛睜
眼時的印象。
  乾淨、簡單,優雅,如果不是青年一直跟他講話,他大概不會這麼快接受自己在這邊
的事實。
  青年真的是個好人。
  只是有點煩。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去。
  回去之後大概會想起他吧。
  如果他真的存在這個世界就去找找他吧。
  這麼煩的人應該能活很長時間。

  我走進教室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師在收拾東西。
  「嗨老師!」
  「好見不見。」老師衝著我笑,很意外我會出現在這裡。
  「路過正好看到你還沒走,進來聊個天兒。」我側過頭,刻意講出的兒化音是最近的
新習慣。
  老師是個好人。
  人很好聊,又有很多故事,對什麼都有興趣,隨便一個東西給他看見,他都能想出背
後的故事。
  例如現在。
  「你看那邊,中間第三排往後數,下面的架子裡有一雙襪子。」
  我順著老師的指示看過去,的確有一刷襪子,灰色的。「還是一雙襪子,不是一只,
很完整,但是在那邊滿久的,剛剛上課有學生跟我提起來。」
  「……最近沒下雨吧?」還滿多下雨天濕了就脫下來扔掉的事情發生。
  「那個襪子滿好的,不知道為什麼被丟在那邊。我也想說要不要撿回去收藏,搞不好
裡面有什麼秘密。」
  老師很有趣,對什麼都有興趣。
  「而且剛剛那節課很忙,一直被打斷──」
  「你們在這邊幹嘛?」
  一直被打斷。
  我看著從教室外走進來打招呼的朋友,不知怎地就想到老師未竟的話。
  老師很有趣,好像連發生的事情也跟著有趣起來。

  汪涵的脾氣愈來愈糟。
  任誰離開自己生活二十年的世界,來到一個相似又陌生的場地都不會有好心情。他已
經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感覺到自己快要忘記原本的自己了。
  他認識的汪涵沒有弟弟,不在泡沫紅茶店上班,在當死大學生寫報告認識很多不同的
人。而不是現在──現在這種樣子。
  他分不清楚到底之前是夢還是現在才是夢了,如果是夢他應該就要醒了──
  他將紅茶端上桌,掃了一個眼神給不知道為什麼有空一直來找他的青年。
  就連這個人他都要厭煩了。
  知道他最近脾氣不好,青年沒有像以往那樣跟他講很多話,只是帶著他出去散心。看
山看海,沒有講話。
  像是要帶著他看盡歲月漫長。
  「你……」
  難得地,汪涵主動開口:「相信夢嗎?」
  「夢?」
  他吐出去一口氣,看著青年總是穿著的白襯衫:「莊周夢蝶……之類的東西。」
  「你信嗎?」青年偏過頭,頭髮在陽光底下呈現半透明的淺色,像是連形體都要消融
在陽光中一樣。
  「……我不知道。」可他活著。
  可你站在我面前。
  汪涵沒說,要是他否定了,那青年算什麼呢。那他自己又算什麼?
  「嗯……」青年發出了沉吟聲,隨後看著汪涵的眼睛:「你覺得莊周還是蝶開心?」
  「……什麼?」
  「哪個開心,哪個就當現實。有什麼不好嗎?」
  青年伸展了四肢,望著眼前開展的大海,陽光成為碎片落在被拍散了浪花上,光線刺
痛了他們的眼睛。「人生這麼短,能做到的事情這麼少,哪有時間考慮這麼多。」
  他們隔著海有一段距離,可仍能感受到海風的鹹味,黏在頭髮裡與臉上,很鹹,但是
不是他熟悉的感覺。
  「……不好。」汪涵覺得會跟他討論人生哲理的自己就是白癡,「人生最好有這麼簡
單。」
  「看來你遇到很不簡單的事情?」
  對,跟你說話。「我可能瘋了。」
  「別想太多,不是認識了我嗎?」
  「……你是指跟你說話不用用到腦袋嗎?」那還的確是這樣。
  青年露出了受傷的表情,瞪大眼睛一臉痛心疾首:「這麼好的事情,你居然不心動嗎
?」
  「難道認識我你很心動嗎?」
  「是啊。」
  汪涵白眼翻到一半,聽到他的話卻停了下來。
  「認識你是我人生最好的事情,汪涵。」
  ──還好有你。
  他站在雨幕前,白襯衫上打上了水珠,臉上掛著微笑看著他。
  就像是他等著那一句話已經等了很長的年歲。

  「老師說他今天一直被打斷。」
  「什麼?」
  「你看那邊,有一雙襪子,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學生告訴我這件事情。」
  「喔──」同學拉長尾音,順著位置看過去的確有一雙襪子。
  「感覺襪子底下有一些故事,」老師看起來很習慣:「順著一直挖下去就會發現很多
不得了的故事。」
  就算什麼都沒有,也是個好故事。
  大概某種性格上的人都喜歡、或者期待一些不能解釋的故事。
  「還有你們走進來。」我接在老師之後,「就像是在時間線上打碎了什麼東西一樣。


  青年要離開了。
  他這段時間之所以能夠一直來找汪涵是因為是之後的時間都安排好了,這是一段時間
是空窗期。
  「我要出國了。」
  他沒有隱瞞汪涵:「做治療,但是成功率並不高。」
  他說得很豁達,像是沒看見汪涵臉上的一片空白:「我一直覺得能在那天看到你很好
。你就看著眼前的世界,像是你什麼都不在意,這個世界跟你沒有任何聯繫,隨時都會消
失一樣。」
  因為他並沒有在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而現在這個要消失的人卻是你。
  「但是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難過,你很在意我嗎?」
  廢話。
  你他媽在說廢話嗎?
  你──
  「汪涵。」
  青年笑了,一如初見。
  ──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汪涵。
  他拿出鑰匙,放在汪涵的掌心。送你,禮物。我希望你能夠記住我。
  ──……你明天來找我吧,就我們認識那地點。
  ──你會等我嗎?
  ──……
  汪涵沒來得及跟他到別。
  他看著雨幕,看著手上的鑰匙。他說那是一個紀念,他把日記本鎖在跟鑰匙匹配的抽
屜裡,如果有機會的話汪涵一定要看,他寫了很多關於汪涵的事情。
  汪涵知道青年是不會來的,沒為什麼,他有預感,像是他跟這個世界穩定的聯繫終於
斷了一樣。
  他終於能醒了。

  趴睡的青年抬起頭,正好對上老師的眼睛。
  「新同學嗎?」
  「……不是……」他左右環視了教室,最後低頭看了手機上的時間。開口的聲音有些
發抖:「抱歉,我睡過頭了。」
  「喔!」老師很意外,但是看起來有些驚喜:「所以你不是我這堂課的學生嗎?」
  那是第一條碎開的時間線。

  他回到了他們見面的地點。
  不是雨天,天氣很好,陽光很強烈,照著他眼睛有些張不開,只好閉上眼,就能看見
青年站在雨幕前,對著一直不望向他的人講話。
  只要看他一眼,就會看見青年黑色的眼睛,還有乾淨的笑。
  他卻覺得心裡頭在冒泡,脹得很滿,將所有的心情化成泡蒸發在空氣中。他真的很想
記住青年的名字。
  汪涵不知道有個人在他經過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
  可汪涵不知道。
  ──會,這一次,我會等你。
作者: yuba (白白)   2016-06-20 21:59:00
真實虛幻,似真似假,雖然沒全看懂,但意境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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