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生命
曉婷睜開眼睛時，眼前是一張因為靠得極近而放大的臉。
孫！建！廷！
曉婷趕緊伸手用力推開差一點就碰到她嘴的孫建廷，快速的退後了幾步，拉開了他們之間
的距離，然後轉頭打量著四周。
一片蔥郁的樹林，空氣中有著泥土獨特的淡淡青草味，還有遠處傳來的鳥兒的清啼。
這個地方，曉婷只看一眼就會認得，這是她和思瑤的櫻花樹林。
認知到這一點，曉婷馬上就記起了這一天。
因為，孫建廷也在。這個地方，她和他，只來過一次......
被推開的孫建廷有些驚訝的看著曉婷，挫敗的抹抹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他以為只要把
方思瑤的項鏈交給曉婷，曉婷就會死心就可以放下...沒想到曉婷還是無法接受他。
看著眼前的孫建廷，想起他跟黃茵離之間的種種苟且之事，和競選中那副偽善的嘴臉。激
起了曉婷一股反感噁心，臉色也下沉了幾分，暗自慶倖自己反應得快。
『曉婷，我......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急了。我知道妳現在一時還不能忘掉方醫師，沒關
係，我會等妳。』看著曉婷似乎在生氣，孫建廷打破尷尬，開口說道。
眼前卑微道歉的孫建廷，讓本就生性善良的曉婷還是心軟了，畢竟這個時候的他並沒有做
錯什麼事，畢竟他真的幫助她度過了最傷心的日子，畢竟他是真的愛她。是她自己太過脆
弱，終日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裏無法自拔，因為害怕會溺死，於是緊緊抓住了孫建廷這根浮
木。明明無法愛他，卻還是嫁給了她。說到底，是她，利用了他。對於這點，曉婷一直都
是心存愧疚的。
念及此，曉婷緩了緩臉色，對孫建廷說道：『建廷，有個問題我想再問你一次，如果你真
的愛我，請你坦白的回答我......思瑤的項鏈，真的是莊醫師從非洲寄回來的嗎？』曉婷
想看看，他的愛，能不能有一些坦誠。
孫建廷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眼神游離，嘴裏還是扯著謊：『是...是啊，要不然方思瑤
的項鏈怎麼會在我手上呢？』
『嗯...』曉婷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還有一件事，放在我門前的雛菊還有那雙婚鞋，
真的都是你為我準備的嗎？』
『當......當然是啊，不是我還能有誰呢？曉婷，妳為什麼會問我這些？』一個謊言，需
要用十個謊言來掩蓋，孫建廷唯有硬著頭皮扯謊到底了。
『沒事，只是想知道罷了。』曉婷心裏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卻不意外。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許多人會不惜傷害別人，成全自己。
更何況只是區區的謊言呢？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思瑤，妳為什麼不？】
想起思瑤，曉婷內心柔軟一片，面色也和緩了幾分。想著她與孫建廷畢竟早已是時過境遷
，不想再多做追究，便開口對他說：『建廷，你說的對，我心裏還是永遠只有思瑤一個人
。所以對不起，我還是無法接受你，尤其......是在這裏，這是只屬於我和思瑤的地方。
我對你，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我會等妳，等妳真正接受我的那一天。】孫建廷走近了曉婷，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但是現在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可以請你先回去嗎？】曉婷假意攏了攏耳
邊的碎髮，趁機抽回了手，出聲要求道。
孫建廷無奈的點了點頭，囑咐了幾聲，便轉身離開了。
曉婷一個人在櫻花樹林中踱步，靜靜的感受這裏的一切。
這裏，蘊藏著她和思瑤的一切，見證著她們的感情。她原本以為她再也無法來到這個地方
了。
想起了那個七日的約定，曉婷的眼神黯淡了。她不想離開啊......她捨不得......
曉婷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聽到林子不遠處竟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求妳！放過曉婷，讓我的女兒和外孫，有一個正常完整的家庭好嗎！』
曉婷順著聲音來源望去，竟然發現是她的父親謝天翔和思瑤在樹林邊的山坡上對話！
是思瑤！曉婷大驚失色！竟然這一天思瑤也在！可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她現在已經雙目失
明了，她是怎麼獨自來到山上的？曉婷滿腹的疑問。
她慢慢的走近兩人，藏身於茂密的樹影中，想要弄清楚這個從不曾知曉的真相。
『叔叔，我愛曉婷。我現在這個樣子要出現在她的面前，我也很痛苦。而且我也掙扎很久
，但是我還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愛她。』曉婷聽著思瑤語氣如此卑微而哀傷的對謝天
翔說道，瞬間紅了眼眶。
【思瑤......原來，妳是來見我的。可是，當時妳為什麼沒有出現？】
『但是妳現在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妳眼睛看不見，連妳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妳要怎麼照顧
曉婷和孩子？妳之前曾盡心盡力的救了曉婷阿嬤的命，我真的很感謝妳。我承認，妳不管
是在能力上，還是為曉婷所付出的，的確都不會比建廷差。但是照目前的狀況來看，能給
曉婷完整家庭的人是建廷。』謝天翔見哀求無果，語氣開始變得強硬，一字一句直戳思瑤
最窘迫的痛楚。
只聽思瑤說道：『除了我不是男生，其他的我絕對不會輸給孫建廷。』這是方思瑤賴以生
存的自尊和驕傲，即便是在現在，她也能如此自信的說道。『但是就像叔叔說的，你想要
給曉婷完整的家庭，法律上的配偶，讓孩子有合法的父親，這些我完全做不到。謝謝你把
我拉回現實，讓我知道，即便我可以與孫建廷競爭，但我卻永遠無法對抗現實。再見
......』思瑤的聲音低沉而哽咽，彷彿說出每一個字就要用盡全身的氣力。然後轉身想要
離去。
謝天翔的話終於奏效了，當最初的衝動褪去，那個理智得接近無情的方思瑤又回來了。
曉婷看著思瑤被打擊得無助而痛苦的樣子，心如刀割。有一個衝動想衝上前去抱著她，告
訴她【方思瑤，妳真的好傻。妳不要害怕，江曉婷要的，從來就只是方思瑤，無論是怎麼
樣的方思瑤......】
腳步剛想踏前，腦海卻突然浮現了那位白袍老者對她說的話
【妳不能隨意更改已經發生過的事，妳要做的，只是重新經歷一遍。】
曉婷頓住了腳步，若是現在出現在思瑤面前，她們之後的一切遭遇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了
。可這樣便破壞了她與老人之間的交易約定，交易也就不復存在了......
就在曉婷遲疑的時候，摸索著準備離去的方思瑤腳下絆到了一塊石頭，原本就因為失明而
平衡感極差的身體迅速的向山崖倒去！思瑤發出了一聲驚呼！在下落的過程中，身體下意
識的反應，抓住了山崖邊的樹枝，勉力的支撐著，大喊救命。
謝天翔和曉婷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謝天翔反應較快，迅速跑了過去，伸手想要
去拉她。可是，就在手即將要抓到思瑤時，謝天翔遲疑了，停頓了幾秒後，他慢慢的將手
收了回來。
江曉婷看著父親的舉動，腦海中『轟』的一聲！電閃雷鳴！震驚憤怒心疼交雜在心中泛成
一片苦澀。哪裡還會細想，飛奔了過去，伸手緊緊拉住了崖邊因為正在一點點放鬆手裏的
力道而下滑的思瑤！看著思瑤臉上絕望的笑容，曉婷心痛得無以復加，她是多麼自信堅強
的一個人，竟然也被逼到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了！【方思瑤！妳敢！我不准！】曉婷在心
裏大聲的喊著，臉上卻咬著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拼命的將思瑤往上拉，可是憑她一個人
的力氣還不夠。於是她轉頭，淒利的目光看著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呆若木雞的謝天翔。謝
天翔這才在那充滿憤怒的目光中反應過來，緊忙靠過來，伸手一起用力把方思瑤拉上了山
崖。
神魂未定的方思瑤全身沾滿了落葉和泥土，髮絲淩亂，臉上還掛著淚痕，顯得狼狽而可憐
。看著這樣的思瑤，曉婷淚流滿面，緊捂著嘴巴強忍著不哭出聲。曉婷站得離思瑤極近，
伸出顫抖的手心疼的想要替她拂去臉上的泥土。在掌心將要撫上思瑤的臉頰時，思瑤開口
了:
『叔叔，謝謝你還是救了我...』思瑤道謝，『剛剛好像是有兩個人的手拉住我的，還有
一位好像是女人，請問她是......?』她雖然看不到，但是還是可以明顯的分別出手的不
同。
思瑤那句『還是』讓謝天翔知道自己卑鄙的心思被看透了，羞愧的看向曉婷，只見曉婷對
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隱瞞。於是謝天翔便說道：『是秀麗。她跟我一起過來的。』
『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思瑤平復了心神誠懇的道謝後，便再次告別離去。
看著思瑤慢慢的走到了山腳下，被迎面走來的鐘偉哲攙扶著離去。曉婷一顆飽受驚嚇折磨
的心才慢慢放下。她轉身用著寒冰一般的眼神看著她的父親，一字一句的咬牙問道：『你
。為。什。麼。不。救。她？！』
『曉婷，妳為什麼會出現？妳怎麼會知道方思瑤沒死？！』看著曉婷似乎早知思瑤未死的
樣子，謝天翔很是訝異。
『我在問你！你.為.什.麼.不.救.她？！』曉婷的目光冰冷，臉上卻是淚水潸然，被淚打
濕的瞳底散發著強烈的恨意。
『我...我不是不救她！我剛剛是因為整個人都慌了，一時反應不過來，絕對不是故意見
死不救！』謝天翔狡辯道。
『你說謊！我剛剛在旁看得一清二楚。你明明可以救她！可是你卻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她
摔下去！她是救了阿嬤的人啊！她也是我最愛的人啊！你竟然希望她死？！你怎麼可以這
麼做？天啊...我的父親，到底是多可怕的一個人?!』曉婷搖著頭，字句說得撕心裂肺，
質問著眼前的父親。
『曉婷，我......我承認，剛剛我的確想過，若是方思瑤真的消失在這個世間，那妳們之
間就不會再糾纏不清了。我知道這樣不對，可爸是因為愛妳，希望妳能有正常的婚姻和生
活，所有才會......』回想自己的行為，謝天翔也感覺到了羞愧，扶著曉婷的雙臂解釋道
。
『夠了！』曉婷厲聲打斷了他的解釋，『思瑤會來這個地方，一定是為了見我的，所以是
你阻止了她？你明明知道這段時間我沒有一刻不在想念她，可你卻要求她離開我！你明明
知道她失明了，會有多麼的痛苦無助，你說的話卻還是毫不留情的打擊她，傷害她！如果
你的愛是傷害和欺騙，那我寧可不要！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個『正常』的女兒，那麼，你是
不是要考慮清楚是否要認我這個女兒？我的前半生本就與謝家沒有關係，若是真的無緣做
一家人，就不要勉強！』曉婷從未如此決絕的對謝天翔說話，只因剛剛思瑤那枚絕望的笑
容和漸漸放開的手牢牢的刻在她腦子裏，橫堵在每一根通往心臟的血管中，所以，心才會
痛得快要窒息......
『曉婷！妳這麼能為了方思瑤而對我說出這種絕情的話呢？』謝天翔震驚了，『我是妳的
親生爸爸啊！』
『就是因為你是我的至親！所以我現在才會這麼的失望！』曉婷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正色
說道『你放心，我會嫁給孫建廷，可請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請你不要再去打擾思瑤，
離她遠遠的，不要再對她說任何的話，做任何事。也不必對她說出我已經知道真相的事
....』說到這曉婷停頓了一些，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苦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呵...
我還真是想太多了，你自然是不會說的......請你記得，若你再做出任何傷害思瑤的事，
我發誓，我們的父女親情就到此為止了！』
【思瑤，對不起。已經發生的事情我無力改變，我能做的，只有盡一切努力保證妳的安全
，不再讓妳因我而受到任何的傷害。】
這樣的情況正是謝天翔希望的，只要方思瑤不要打擾曉婷的生活，他們對方思瑤更是避之
唯恐不及。於是點頭答應。
『你先走吧。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曉婷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後，出聲趕走了謝天翔。
謝天翔走後，曉婷失魂落魄的走到櫻花樹下，手扶著樹幹，背靠著櫻花樹，慢慢的蹲了下
來。
她雙手環抱在膝蓋，將臉深埋在雙膝之間，身體輕輕的顫抖著，從雙膝之間發出了沉重的
幽咽聲，一開始只是微小的嗚咽，慢慢轉變成了嚎啕的放聲大哭。彷彿要借著淚水和哭喊
把自己內心的難過，心疼，憤怨，不捨全都發洩出來！
『她是這麼善良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她來承受這些傷害和折磨？為什麼上天對她這麼不公
平？！為什麼？為什麼！』曉婷抬起頭，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一下下的用力敲擊著膝蓋
，對於蒼穹哭喊著，發洩著......
遠處的鳥兒好像停止了啼唱，寂靜的櫻花樹林中，曉婷單薄的聲音顯得孤單寂寥，微風吹
拂，帶動了樹枝搖曳，樹葉發出窸窣的聲響，彷彿在出聲安慰著樹下那個悲慟欲絕的女人
......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那麼，落下的眼淚呢？是否能澆灌出明年更加美好的
櫻花？
【思瑤，這就是我當初無從知曉的緣由......我一直生活在妳保護的羽翼下，竟然忘了妳
不是神，妳也有妳的脆弱，妳受了傷，也會痛，也會躲。尤其這傷害還是來自於我的至親
家人。原來，妳也曾為我努力過，可在我一直在怨懟妳為何不夠堅定，為何能狠心的放棄
我，為何要屈服於社會大眾的眼光的時候，妳卻對此事隻字不提。妳從不輕易認輸，可是
面對我的家人，妳卻無力反擊也不能反擊，只能一次一次的低頭懇求...任由他們一次次
的傷害妳。思瑤啊......妳為什麼這麼傻？】
【而我口口聲聲說要陪著你，但我又做了什麼......鐘偉哲當初傷害妳，我尚可以以命相
搏，就算觸犯法律也在所不惜。可現在是我的家人，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思瑤，我
真的好想回到你身邊，好想親口跟妳說一句『對不起』，還有『我愛妳』......】
圖 http://imgur.com/Qn2rNw6
第五日．完整圖文版：http://imgur.com/TTZsaP3
作者：謝小怪很琦怪 http://weibo.com/xieya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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