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出國之前
「這次研討會我應該要兩個禮拜才能回國，鍾偉哲，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是表姐這陣
子還是要麻煩你照顧了。」
「金佩芳，妳有必要這麼嫌棄嗎？而且，這方思瑤最好是我在照顧，妳要麻煩我的應該不
是『照顧方思瑤』這件事情才對吧！」
「你知道──」我還要再說點什麼，卻被辦公室的敲門聲打斷，「請進。」
看見來人，我不由得慶幸自己剛才有聽見敲門的聲音。
『表姐應該沒有聽到什麼才對。』瞪了那個大嗓門的男人一眼，我趕緊上前引導表姊到沙
發旁坐下，「表姐，妳的門診不是還有半個小時才結束嗎？」
「剛剛護理師告訴我後面的兩個預約都取消掛號，也沒有排診的病人，所以我就想說乾脆
提早結束門診，這樣剛好趕得及送妳去機場。」
猶原是那溫潤如玉的笑容。
表姊那麼理所當然的關懷，之於我卻是如今真正、也是唯一來自於親人的溫暖。
也許是因為離別在及，又或許是這次出國除了研討會，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
眼眶的濕潤還是遏止不住地滴落。
還好表姐看不到我此刻的淚水，不然肯定會笑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而此刻響起的手機鈴聲簡直是救命甘霖──雖然不是我的。
「朝仔，你到了？你先找個位置把車停好，我們等一下就過去了。」
一看鍾偉哲掛上電話，我便把隨身包包背上了肩，一隻手挽過表姐的手，「表姐，朝興到
了，我們出發吧。」轉過頭略帶壞心的朝著鍾偉哲笑了笑，學著他的語氣狠狠吐槽了他一
把：「親愛的『前』表姐夫，既然表姐都已經下班，可以陪我去機場了，就不勞您大駕─
─您還是趕緊回補習班『作育英才』吧！」
一邊說著，一邊使了使眼色，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腳步：「朝仔說他把車停在後停車
場。金佩芳，妳自己路上小心，方思瑤，到家記得打給我。」
「鍾偉哲，你也快點去上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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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機場，潘朝興先在出入口邊上放我和表姊下車，然後才又把車繞去停車場停放。
但現在都Check In完成了，他卻不知是停車停到哪去了，一直沒出現。
雖然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但我總不能放表姐一個人在機場傻等那個二愣子吧。
收拾好隨身物件，我轉身挽起表姐的手，走向一旁的空座位，讓她坐下。
「表姊，潘朝興到現在還沒出現，不知道他到底停車停到哪去。」
「朝興可能只是找不到我們的位置，妳打個電話問他一下好了。」
「奇怪，手機沒有訊號欸──表姐，妳在這裡先坐一下喔，我去大門口那打，那邊收訊比
較好。」
「嗯。那妳背包先放這我幫妳顧著吧，別背來背去了。」
把包包放在表姊座位旁的空座椅上，讓她牢牢的勾著背帶後，我拿起手機往大門的方向走
去──
一男一女正站在那兒等著我。
「曉婷。」
「佩佩。」
和曉婷打了個招呼，我轉過頭略帶惱意地看向十年如一日狀況外的潘朝興，「你沒事把手
機關機是想嚇誰？要不是我先約好地點，等等表姐回不了家就看你怎麼跟鍾偉哲交代。」
「反正等下是曉婷要送前大嫂回去，我也沒有必要出現啊！」
懶得浪費時間跟他爭那些有的沒的，「我們之前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吧。」
「放心啦，我潘朝興捏，我辦事妳放心！」
「天底下最讓人不放心的就是你……」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我忍不住翻了白眼。
「好啦佩佩，別光顧著跟朝仔鬥嘴了，妳的登機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時間的確不早了。「潘朝興，等下你要露出什麼馬腳，自己皮就繃緊點！」
「我知道、我知道啦！」
雖然知道這種在我們幾人之間已經成為SOP的「作業模式」，潘朝興從來沒有凸槌過，但
每次看見他散仙散仙的態度，還是讓人忍不住的想翻白眼。
「曉婷，表姐就在前面，我們過去吧。」
說完，我轉身往表姊的方向走去。
「佩佩，」
曉婷的聲音讓我察覺到她並沒有跟上來，於是我轉身投以詢問的表情。
笑弧在她臉上蔓延了開來，不同於表姊的溫潤如玉，曉婷的笑更像似冬日暖陽，明媚卻不
熾烈，溫柔的包裹一切──
難怪表姐總說，曉婷的笑容，是她見過，世上最美麗的風景。
欸，不對，我想到哪去了──「曉婷，怎麼了？」
「等等到思瑤那邊我就不方便說話，所以先在這裡祝妳一路順風。一個人去到國外不比國
內，這又是妳第一次自己出國，記得要照顧好自己，不然我和思瑤都會很擔心的。」
「嗯。」心裡暖暖的、堵堵的。我的淚腺今天怎麼會這麼脆弱──「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曉婷，表姐這陣子就拜託妳了。」
爸爸走了之後，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為我瞻前顧後；已經好久沒有當我出門時，有個「家
」在等我回來的感覺了。
也許，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吧。
忍不住一個緊緊的擁抱，這是我無法對表姊做出的舉動──她總是想得太多，失明之後，
這個狀況又再加劇，只要我有較大的情緒起伏，都能引來她關心的詢問。漸漸地，我習慣
在她面前收斂自己的情緒反應──只是為了避免讓她擔心。
「好啦、沒事啦，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曉婷任由我緊緊環抱著，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柔聲安撫著我。
聽見溫柔卻帶著一絲調侃的語調，我的雙頰不經飛上一股羞赧的熱氣，趕緊鬆開了環抱。
接過她遞來的衛生紙，好不容易才把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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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朝興來了。」先喚了一聲，才伸手接過我的包包。
一邊攙著表姐起身，一邊說，「朝興剛剛跟我說車子出了點狀況，可能沒有辦法送妳回去
了──」
「朝興，你的車子怎麼了嗎？有沒有連絡修車廠──」
「前大嫂妳放心啦，修車廠那邊我連絡過了，他們等一下就會來看是什麼狀況──不過，
我可能要在這裡等他們過來處理，就沒有辦法送妳回家了。」
「沒關係啦，我等下自己去坐公車回去就可以了。」
「不是啦前大嫂，啊偉哲哥就叫我一定要平安送妳到家啊！要是讓他知道我居然是讓妳自
己一個人坐公車回去，等下要進廠維修的就不是車子，是我潘朝興了。」
「是啊，表姊。現在是下班尖峰時間，不說鍾偉哲不放心妳自己一個人去擠公車，我也放
心不下。妳總不會要我在飛機上還在擔心妳有沒有安全到家，十幾個小時都睡不好吧。」
適時插入誘導性話題──這兩年來我已經練習的得心應手了。
而表姊，被我們倆的浮誇形容逗出了笑意，「哪有你們說的那麼誇張！好啦，那我不坐公
車坐計程車總行了吧，妳再不放心的話，我只能走路回家了喔。」
BINGO！正中紅心。
和潘朝興在空中一個眼神擊掌，「表姊，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先陪妳去坐計程車吧。先看
妳上了計程車，等等我上飛機就可以直接補眠了。」
「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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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曉婷開車載著表姐離開後，我一個人背著行李走回了入境大廳。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我即將離開這塊土地的愁緒。
「喂？是、是的，我剛要出發。好，那我們到時候直接醫院見，謝謝你、謝謝……」
掛上手機，順便轉成飛航模式，帶著一絲期盼的心情，我陷入思考。
剛剛莊醫師從海洋彼岸傳來的訊息，讓我心情稍稍提振了起來，希望這次的行程能夠順利
得到好消息，畢竟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拖得越久，機會就會變得更加渺茫。
而這，不只是我的心願，更是所有關心表姐的人共同的心願。
可是在資訊確定之前，我還不能衝動告訴大家，這樣即使失望，頂多也只是我一個人。
但，我有預感，有個天大的驚喜正在太平洋的另一端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