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仁醫院，思瑤辦公室內。
此時思瑤冷靜又理性的表情，明顯與平常時不同，秀麗反而覺得有些不安，但她依舊維持
冷冷語調回答道，「我和妳沒什麼好說的。」
秀麗的回答，讓思瑤皺起眉頭。
過去兩週，思瑤從電視新聞知道了婚禮過程，各電視台也紛紛企劃豪門聯姻專題，名嘴們
講得好似自己就是當事者，但思瑤直覺認為，這場婚禮不單單只是眾人茶餘飯後的一場鬧
劇。
那段時間玉堯不在台北，即便問玉堯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思瑤曾打電話給宇華，只要
提到婚禮的事，宇華總說在忙無法久談。
曉婷在婚禮之後幾乎是百依百順的態度更是讓思瑤起疑，若說是因為終於可以擺脫了孫家
人而心情大好，到也說得過去，但昨晚兩人共枕而眠，思瑤好幾次被曉婷突然扭動的身體
觸碰而驚醒，當她將曉婷抱在懷裡，卻聽到曉婷不斷說著，“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思瑤明白，自己正被隱瞞了某些事。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阿姨，昨天妳為什麼
願意見我？」
「為了感謝方宇華幫我解決官司問題。」
「今天呢？」
「是妳打電話給我說曉婷想去茶坊，我才去的。」
「那慧萍媽媽…」
「我說過了，慧萍剛好回來，所以才約她一起。」秀麗狐疑地看著思瑤，不明白她為什麼
要問這些問題。
思瑤直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她相信秀麗為了感謝宇華所以願意見自己一面，但今天願意
再出現還帶著慧萍媽媽，這不是秀麗會做的事。想起剛知道小熊得病時，因為對小熊的愧
疚，思瑤對他十分寵溺，鍾偉哲也曾為了此事與她爭執。
秀麗的作為，正與當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思瑤鼓起勇氣，直接了當問道，「婚禮前，曉婷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思瑤的問題像是一記有力直拳正中秀麗的心，想起婚禮當天那兩句短短的因訊檔，秀麗愧
疚不已，「曉婷…」意識到自己顫抖的聲音，秀麗連忙噤聲。
從聲音便能明顯感受到秀麗很不安，思瑤急切地追問，「曉婷怎麼了？」
秀麗汲汲營營的生活裡充斥著各種謊言和欺騙，曉婷對思瑤的執著是其中難得的真實，但
她卻不想面對。秀麗大可如往常一樣隨便說個答案應付卻開不了口，陷入兩難之際，佩佩
推開院長室的門，原來愉快的表情在看到秀麗後倏地沉重起來。
佩佩的態度沒讓秀麗不悅，可以趁機離開反而讓她鬆了口氣，「我要回去了。」
「阿姨，你還沒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
思瑤伸出手想要阻止秀麗離開，秀麗只簡單向兩人說了再見後便走出院長室，這情景讓佩
佩一頭霧水，「表姐，到底怎麼了？妳怎麼和她一起來醫院？」
「佩佩，快幫我想想，曉婷在台北除了見宇華，還有見過誰？」
佩佩想了一下，「謝白雪吧，她很愛纏著曉婷姐。」
「白雪…」思瑤點了點頭，「對，她一定知道些什麼！佩佩，妳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表姐，妳別急，我現在就帶妳去。」
佩佩緊緊握著思瑤的手，從思瑤顫抖的雙手，佩佩明顯感受到她的惶恐。
桃園民宿內。
曉婷緊緊握著手機，似乎很焦慮。慧萍走到曉婷身邊輕輕拍了她的肩，「曉婷，妳在想什
麼？」
慧萍溫柔的聲音總是能讓曉婷放鬆心情，她舒展了眉心，「媽，思瑤到現在都還沒打電話
給我，她是不是…」
曉婷忍住欲說出口的話，慧萍問道，「思瑤怎麼了？」
「沒…沒什麼。」曉婷垂下了眼，輕輕搖了搖頭，又一臉憂慮地看著手機螢幕。
「曉婷，」慧萍扶起了曉婷的臉，確定她看著自己，「妳不應該懷疑妳的親生媽媽。」
「可是之前秀麗媽媽怎麼對待思瑤的，妳又不是不知道。」
「之前是之前，現在不一樣了。妳放心，秀麗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犯錯？秀麗媽媽又做了什麼？」曉婷不解地問。
「也沒什麼。曉婷，我認識秀麗很久了，很瞭解她的個性，如果妳多跟她相處，就會知道
她其實沒有妳想像中的那麼壞。」
「我也想好好跟她相處，可是真的好難，她總是在我面前嫌思瑤，要不就是指責我哪裡做
得不夠好…」
「都是我的錯，是我要負全部的責任。」慧萍愧疚地看著曉婷，「要不是我把妳帶走，她
也不會那樣對妳。曉婷，她會嫌妳，是因為埋怨把妳一手帶大的我。」
「媽~妳不要這樣說嘛，」曉婷環抱住慧萍，撒嬌地說，「思瑤總說我很溫柔，很像妳。
如果不是妳養大我，說不定我現在會是個人見人怕的兇女人呢！」
慧萍明白曉婷的話裡意有所指，她正色糾正，「曉婷，即使是開玩笑，這種話也絕對不能
再說第二次，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手機鈴聲響起，曉婷接起電話，「思瑤！」
“我是玉堯。”
「程玉堯，妳做什麼？」
“妳好兇喔，好歹我名字裡也有個ㄧㄠˊ字…”
「有什麼事快點說，我在等思瑤電話。」
“來幫我開門。”
「開門？」曉婷皺起了眉頭，「妳在哪裡？」
“當然是在民宿門口，不然妳以為民宿的門是任意門喔？”
「妳等我一下。」曉婷按下止話鍵，走到門口為玉堯開了門，「怎麼跑來了？」
「台北一點溫暖都沒有，還是這裡比較好。」
玉堯卸下背包就要放在民宿大廳的椅子上，卻看見一名陌生女子正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
「曉婷，這位是…？」
「玉堯，這是我的慧萍媽媽；媽，她是玉堯，之前她一直在民宿照顧思瑤。」
「阿姨妳好，」玉堯鞠了個躬，「我叫程玉堯，是思瑤姐的小妹。」
「妳好妳好，」慧萍笑著說，「妳是思瑤的妹妹，怎麼會姓程？」
「我從小寄住在思瑤姐家，我一直把思瑤姐當大姐看，思瑤姐也很照顧我。」
「原來是這樣，」慧萍點點頭，想著一個小女孩從小就住在別人家，一定受了不少苦，
「妳剛剛說台北沒溫暖，是受了什麼委屈嗎？」
「大家都很忙，沒時間理我，我只好回來這裡了。」玉堯可憐兮兮地說。
「這樣子喔，」慧萍有些心疼玉堯，看著牆上的時鐘，才正要五點，「都這麼晚了，吃過
晚餐了嗎？」
「啊…晚餐？」玉堯詫異地看著慧萍的表情，頓時瞭解眼前這位溫柔的年長女性是在心疼
自己，「喔，我還沒吃晚餐，阿姨，我可以和妳們一起吃嗎？」
「當然可以啊，」慧萍笑著站起身走向廚房，「妳喜歡吃什麼，跟阿姨說，我煮給妳吃。
妳叫玉堯對吧？那玉堯，妳先去房間休息一下，晚餐煮好了我讓曉婷去叫妳。曉婷，來廚
房幫媽的忙。」
「好。」
曉婷經過玉堯身邊時，用肩膀用力撞了她一下，「程玉堯，過去妳搶走了我的思瑤，現在
妳又想搶走我的慧萍媽媽。」
「我哪有啊，」玉堯一臉得意看著曉婷，「是我天生就得人疼好不好？」
「得人疼是不是？」曉婷瞇起眼看著玉堯，「我告訴妳，我媽最喜歡她煮的菜被吃光光，
妳待會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知道啦，我連妳煮的湯都可以喝得精光，還有什麼是吃不下的？」
曉婷睜大著眼瞪著玉堯，舉起手就要往玉堯肩上狠狠打下，慧萍再度呼喚了曉婷。
「晚點我再找妳算帳！」
曉婷說回便走到廚房，玉堯也拿起背包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背包拿出衣服掛進衣櫥，再將
包裡的鑰匙、錢夾和手機一股腦全倒在床上。她看著手機的LED燈沒有閃爍，又不開心了
起來。
「金貝貝一點都不想我嗎？」玉堯邊說邊拿起手機，划開螢幕點選了通訊app，手指飛快
地按著：“金貝貝，我很想妳…”
不行，這樣說太直接了，她按了刪除鍵，想了想，“金貝貝，妳都不想我嗎？”
不行不行，這樣問很卑微，她又按了刪除鍵，突然靈光一閃，“金貝貝，我回到民宿了，
想我的話，來民宿找我吧。”
「嗯，就是這樣。」她滿意地按了傳送鍵。
等待回訊的同時，玉堯看了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輕笑了一下，想起那晚，也是在民宿，
佩佩向她告白時的情景。玉堯記得很清楚，她對佩佩說了不可能喜歡她，但現在她的手上
卻有著佩佩為她帶上的戒指，她輕輕將戒指轉動，拿了下來。
兩週的時間，足以讓戒痕出現在無名指上，那二十年的時間，有的會是什麼呢？
小佩佩離開美國時，玉堯正參與學校活動，回到家宇華才告訴她佩佩已經到台灣，之後不
會再纏著她了。當時玉堯沒說什麼，她回到房間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張紙，上面有著玉堯的
名字，她還記得小佩佩一臉嚴肅又認真，緊緊握著筆一筆一劃慢慢寫字的樣子。
當她將寫好的紙放在玉堯面前，李和玉這兩個字寫得不錯，卻不知怎麼著，堯這個字的周
圍有著細細的線。
玉堯拉起小佩佩的手，輕輕捏著，“寫字很累吧？”
“嗯，”小佩佩點點頭，“佩佩寫得字好不好看？”
玉堯點點頭，“我會把這張紙好好收著。”
“不可以丟掉喔。”小佩佩認真交代。
玉堯打開錢夾，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曉婷來到房門口輕敲了門，「玉堯，吃飯了。」
「好。」玉堯將錢夾放在床上，離開房間。
餐廳裡，玉堯盯著面前那盤紅通通的番茄炒蛋。
「玉堯啊，曉婷說妳喜歡吃番茄炒蛋，也喜歡吃辣。」慧萍笑著說。
「對啊，阿姨，但是…這紅色的是辣椒醬嗎？」玉堯一臉燦笑地問著，眼神卻看向坐在慧
萍身旁的曉婷，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一臉愉悅的樣子，根本就和"地獄炒蛋日"一模一樣。
「不是啦，番茄炒蛋本來就是紅色的，加辣味道不對，我做了涼拌菜，這個才會辣。」
慧萍笑著把一盤小菜放在玉堯面前。
「玉堯，快嚐嚐我媽的手藝。」曉婷笑著說。
「好。」玉堯放心地舀了一大匙番茄炒蛋蓋在飯碗裡，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飯，便睜大眼睛
看著曉婷。
「很好吃吧？」曉婷笑著問。
「對…真的很好吃。曉婷，妳也吃一點嘛。」
「不行，這是我媽特別為妳煮的，妳要全部吃完才可以。」
「當然，我會全部吃完。」
慧萍開心地點點頭，「曉婷說妳喜歡吃很甜很甜的番茄炒蛋，我還在懷疑這樣真的會好吃
嗎，沒想到妳真的喜歡。慢慢吃，廚房鍋裡還有，吃完我再去裝。」
「好，謝謝阿姨。」玉堯笑地眼都瞇成一條線了。
玉堯的表情實在太有趣，曉婷忍不住笑了，「會不會太甜？要不要幫妳倒杯水？」
「不會，這樣剛剛好。」
玉堯拿起飯碗，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