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婦姑勃谿
朱學光下班回到家，剛脫下骯髒的工作服，打算洗手後去逗弄女兒。
陳清甜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放在桌上，看見他，蹙著眉頭開口：「我跟你說，」
話還未說完，電話響了，她的表情顯得更不高興。
朱學光困惑地看她一會兒，「我先接電話。」因為電話離他最近，他跟妻子說一聲，
便提起話筒。
「喂？爸。」電話放在衣帽架旁的書桌上，那是朱學光的老書桌，架上沒幾本書，桌
面永遠凌亂著。「還沒吃，剛回來。你吃了嗎？」他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
陳清甜拿走他扔在椅背上的工作制服，上樓去浴室刷洗。
「清甜對媽發脾氣？怎麼會呢？這是怎麼回事？」朱學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老父
親不高興了，電話那頭說：『做什麼？你質問老子呢？』
「不，不是，我這不是驚訝嗎！」朱學光連忙安撫父親，「才多問了幾句。」朱爺爺
是個退役軍人，雖然頭髮花白，背駝腰彎，仍然脾氣暴躁。
『那老太婆也說的含含糊糊，聽起來就是你媳婦嫌棄老太婆照料不好你女兒唄！哼！
什麼玩意兒這麼金貴！奶奶顧著還有顧不好的？你去給你媳婦說一頓！』朱爺爺對著兒子
數落完，便直接掛上電話。
朱學光拿著已經發出『嘟嘟』聲的話筒，發了會呆，直到陳清甜下樓：「你怎麼不先
吃飯？」
「喔，剛講完電話。」他這才將話筒放回去，走至餐桌坐下。
有別於往常總在餐桌上分享日常細節，兩人默默地吃完晚餐，各自若有所思。
「爸說，你對媽吼了幾句，是怎麼回事啊？」朱學光上樓看了一下正在睡覺的女兒，
便下來問陳清甜。
「我哪有吼她！」正在洗碗的陳清甜反駁，「我今天沒上班去看蔚瑾，結果看到你媽
讓她坐在地上！現在都12月了，蔚瑾手腳都冰了！才問她幾句話。」
朱學光心疼了一下，「所以妳不是吼了媽，但妳的口氣不好，才讓她誤會了吧。」他
對妻子分析。
「誰知道，我脾氣就這樣，一急或生氣就口氣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耳朵不好。」
陳清甜擺放好碗盤，「更何況我非常生氣！」這句話她是叉著腰大聲說的。
「好，妳急、妳生氣所以語氣不好，這個我可以跟爸媽解釋。」朱學光又問：「那為
什麼不跟媽好好說，就把孩子帶回來呢？」
陳清甜將圍裙脫下，丟在一旁，「她居然說，因為蔚藍要喝奶了，所以才忘記讓蔚瑾
坐沙發上！而蔚藍躺在我們買了放在那裡的嬰兒床上，好好地睡覺！」
「那是她忘記了啊。她老了嘛，我們要體諒她啊。」朱學光替母親辯解，「你是在生
氣蔚藍躺了我們買的嬰兒床嗎？」
「不是！她明明可以把兩個小孩都放在床裡面！」
＊＊＊
朱蔚瑾生病了。
「一定是因為他媽讓蔚瑾坐在地上。」陳清甜請了假，帶著朱蔚瑾看完醫生後，回到
陳家。
這是朱蔚瑾出生以來的第一場感冒。
「妳昨晚帶她跑回來的路上吹到風，也有可能。」外婆城鶯用煮過的開水沖藥粉，跟
感冒糖漿和在一起，一口一口地餵進孫女嘴裡。
「衣服穿得不夠吧。」陳清甜的表妹江筑猜測。陳清甜的粗心是眾人皆知的。
「唉，好可憐。」表姐江貞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小的孩子吃藥。
陳清甜想了很久，想不起來昨天女兒的衣服穿得怎麼樣了，不知道怎麼反駁，大喊一
聲：「煩欸，反正越想越生氣。」
「小聲一點，她快睡著了。」城鶯瞪了陳清甜一眼，告訴她。
「喔喔，好厲害，吃藥也能睡。」江筑小聲驚呼。
「好可愛喔，」江貞看著城鶯把蔚瑾輕放在床上，也跟著小聲驚呼：「她好像有點O形
腿欸。」
「屁啦！」陳清甜小聲反駁：「她腿很長很漂亮好嗎！」
「嘿啊。」城鶯認同：「就水欸。」
江貞摸摸鼻子不說話，江筑挑了下眉毛，兩人看著一歲多的小女娃，肉乎乎藕節似的
手腳，看不出漂亮長腿的痕跡。
＊＊＊
隔年二月，春寒料峭，吃完元宵的隔天，大姐陳清華生下了一個紅通通的小男嬰。新
生兒王逸深雙眼皮的眼睛很大，鼻子很挺。
「你兒子的眼睛好大！」這句話，大概是陳清華帶著王逸深從醫院回家後，聽過最多
次的讚美了。當然，不論聽幾次，都是很令人愉悅的。
「像我啊。」陳清華對著家人親戚朋友，都是這樣回應的。
「不過，我女兒的眼睛雖然沒那麼大，鼻子還看不出來挺不挺，」陳清甜讚美過後，
見陳清華驕傲地回應，感到不甘示弱：「但我女兒可是最好帶的！」
「這倒是，」外婆城鶯對外孫愛不釋手，卻也認同陳清甜的說法：「我生五個孩子，
你們三阿姨帶過三個孩子，四阿姨也生三個孩子，但我們都覺得蔚瑾是最好顧的。」城鶯
雖是那一代少見的職業婦女，談起育兒經，亦是滔滔不絕。
「對咩，好吃好睡，會自己玩，自己看電視……」陳清甜一一細數女兒的好處。
「不是跟你說，不要讓小孩常常看電視嗎？」城鶯斥責。
「呃……我有注意，不會讓她看太久啦。」陳清甜眼神有些飄忽。
「小孩乖，妳也不可以就覺得輕鬆，然後粗心，要珍惜才對。」
王逸深的睡眠不安穩，時常啼哭，餵奶也並不總是順利。這讓眾人對於蔚瑾的乖巧，
更是稀罕了：『小孩老是哭，這才是常態嘛，不太哭又很乖的小孩，真稀奇啊！』
娘家對於蔚瑾的疼愛不變，讓陳清甜察覺到朱家爺爺奶奶對蔚藍、蔚瑾微妙的不同重
視時，更加氣憤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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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城鶯和陳貴林是說臺語的，但我不太會描寫臺語的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