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到那名黑髮少年。
為了追從舞會中突然逃走的少女，他一路追出了城堡，跑進暗夜的森林中，在那只有
幽微月光下的森林裡找到了少女，也看見了白日在城堡上的那名黑髮少年。
只是……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很快地他就發現兩者的不同。
「我只是個養鴨的。」黑髮少年這麼說，眼底明亮，洋溢著溫暖的光采，和那個在城
堡上，眼底只有冰霜的黑髮少年不一樣。
不一樣，可是又極為相似。
他原本是一名王子，有著一頭璨亮的金髮和英俊的五官，住在華麗的城堡裡，有無數
個僕人伺候，得天獨厚地擁有一切美好的條件。
但他總是覺得少了什麼。
那一天的舞會原本是為了選一個和他共度終生的女孩，但是每一個人看在他眼裡都是
一樣的，只是換上了不同的衣服，那看著他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他所遇到的每個人在他眼裡都沒有什麼不同。
被後母虐待的仙度瑞拉、誤食毒蘋果的白雪公主、為愛犧牲了一切的人魚……從小到
大所有耳熟能詳的故事裡，總是告訴所有人要努力、要善良……終有一天會迎來和王子的
幸福。
而他一直都是那個被當成幸福表徵的王子。
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一樣，想得到他、想得到幸福。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他想要
的人是誰？他想要的幸福是什麼？在他們眼中只有自己的幸福，而身為幸福的王子想要什
麼並不重要，從以前到以後，這個問題從不被在意，漸漸地那些人面容在他眼裡變得模糊
。
他只知道他必須照人們的期望、人們的安排去走。
這是他存在的目的。
只有他是不同的。
只有那個黑髮少年是不同的。
「你這麼兇，人家怎麼跟你說？你要對女孩子再溫柔點。」只有他會這樣斥責他。
只有他看他的眼神裡沒有任何目的，他的眼神是溫暖的，他的話語是真摯的，他的笑
容是耀眼的。
「你這個人還滿不錯的嘛！」
只有他看得見他，不帶任何身份地位，原原本本的他。
從那天相遇後，他就成為少年的鴨子，被取名為紅番鴨。
他的眼神開始追逐著他，眼裡只容得下他，在這千萬人的世界裡，只有他與別人不同
，他只看得見他而已。
可是他，他的黑髮少年，他的養鴨人，卻總是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的眼裡只有他
，但他的眼裡卻存在許多鴨子，許多和他一樣的鴨子。
他總是說：「鴨子們也要有自己的幸福，我會讓鴨子們幸福的，我會創造一個讓鴨子
們可以幸福的世界。」
他在說這話時，眼底的光芒總是如此璀璨動人，吸引著他。
他不懂他為何對於讓鴨子們幸福如此執著，也不懂他要如何讓所有的鴨子幸福。
但只要他想要的，他都去作。
他要他溫柔待人，他便能作到對任何人都溫柔以對。
他要他學會傾聽，他就能對任何人耐心以待。
他要他幫助他帶領底下的鴨子，他就能成為所有人的依靠。
他願意為了老闆作任何事，他願意作到他的任何要求。
即使他不懂幸福是什麼，但老闆說這樣作就能讓他和其他鴨子都能得到幸福，他就相
信他。
完全地，毫無保留地信任。
他是跟在老闆身邊最久的鴨子，也是最了解老闆的鴨子，很快地他就發現老闆總是在
追逐另一道身影。
是他那天在城堡上看見和老闆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他是老闆的第一隻鴨子，叫太菲鴨。
老闆總說是他對不起他。
可他不知道老闆究竟作錯了什麼，他只知道那隻太菲鴨和他、和其他的鴨子不一樣。
太菲鴨總是以幸福為名，將不幸帶給其他人。
而老闆總是苦苦地追在他身後，為他收拾善後。
為他救了誤食毒蘋果的白雪公主、為他救了差點落入大野狼陷阱的紅帽小女孩、為他
救了差點化作泡沫的人魚、為他救了差點死於無知村民的野獸……
終於太菲鴨被老闆帶回奇幻大陸，以為他終於能安份度日，卻沒想到他仍不改其性，
只是捉弄的對象成了奇幻大陸上的鴨子。
在奇幻大陸的那段期間，太菲鴨像故意挑釁般一次又一次搞破壞、捉弄人……紅番鴨
自己也數不清究竟為了太菲鴨收拾了多少善後。
可每一次都得到老闆的寬容。
再後來，老闆建立奇幻大陸的事被母鴨發現，老闆的容貌一夕間變得蒼老，他每多收
一隻鴨子，身體便老化幾分。
老闆說，這是母鴨的詛咒。
為了阻止衰老繼續下去，為了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老闆帶著鴨子們到了人類世界，
建立鴨子澡堂。
可詛咒未解，老闆還是不停地收容各式各樣的鴨子，他的容貌仍舊日漸衰老。
紅番鴨雖然擔心他，卻仍盡心幫助他。
可後來紅番鴨才知道老闆之所以立下要讓所有鴨子都幸福的原因，仍是因為太菲鴨。
為了太菲鴨，即使被詛咒，即使身體逐漸老化，他仍堅持作到對太菲鴨的承諾——讓
所有的鴨子幸福。
他才知道，就如同他眼裡只有他一樣，老闆的眼裡只有太菲鴨。
就連這一刻……
明明之前不管他怎麼呼喚他，他都未曾睜開眼，未曾給他一點反應。
卻在太菲鴨遇到危險的這刻，主動破壞冰棺跳出來，保護了太菲鴨。
「為什麼？」他幾乎是憤怒的，絕望的，痛苦的大喊。
冰錐在碰到老闆身體的那一瞬就停止了攻擊，老闆乏力地緩緩倒下，太菲鴨趕緊伸手
接住他，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那個黑髮青年倒在太菲鴨的懷裡，神情困頓乏力，幾乎是勉力睜開雙眼，扯起似笑非
笑的嘴角，虛弱地道：「……我沒事。」
說這話時，太菲鴨能明顯地感受到老闆的魔力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中，完全不像他所
說的沒事。
「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太菲鴨緊緊摟著老闆瘦弱的肩膀，痛心地說。
「……為什麼？」紅番鴨跨過碎裂的冰棺走了過來，雙目赤紅地盯著太菲鴨和老闆。
紅番鴨一走近，太菲鴨馬上全身警戒了起來，緊抱著老闆不肯放手。
後方的財神爺和陳先生同樣覺得情況不對，各自陷入警備狀態直盯著紅番鴨。
醬燒鴨和太白鴨仍是不敢置信，向來溫柔可靠的紅番鴨怎就變成了如此可怕的人了？
老闆勉力掙扎地從太菲鴨身上離開，似乎是想站起來，但虛弱的身體卻辦不到，太菲
鴨察其意，扶著老闆站了起來與紅番鴨對視，但老闆猶不滿意，拉開太菲鴨的手似乎是想
到紅番鴨身邊。
太菲鴨緊抓著老闆不肯放手，依紅番鴨此刻的狀態根本不知道會對老闆作出什麼事來
。
老闆拉不開太菲鴨的手，只好道：「沒事……你也看見了，紅番鴨不會傷害我的。」
老闆指的是剛剛的冰錐，明明來勢兇猛，卻在碰到老闆的那一瞬全部停止了攻擊。
太菲鴨沈默了下，才慢慢地鬆開了手，讓老闆撐著虛弱的身體走向紅番鴨。
只是走沒兩步，虛弱的身體無法強撐，很快地向前倒下落入紅番鴨為他敞開的懷中。
老闆扯著嘴角笑了笑，似乎也料定紅番鴨怎麼都會接住他，看著紅番鴨的眼神溫柔似
水。
紅番鴨抱著老闆，神情已不似方才那般癲狂，卻仍是紅著眼，再次喃喃地問道：「為
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在意太菲鴨？」
「不是的……方才我不是為了救太菲鴨……我是要救你……」老闆喘著氣，每句話都
說得極為吃力般，說完，他閉上眼，累極似地休息了一下。
「救我？」紅番鴨輕輕搖頭，困惑不解。
「嗯。」老闆閉著的眼皮動了下，似乎想睜開卻困乏地睜不開，他的頭靠在紅番鴨的
胸口上，輕輕地點了點，勉強道：「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沒發現……你這裡……
也受傷了……」
這裡是指哪裡？紅番鴨沒聽懂，但他卻發現老闆說完話後就不動了，連呼吸都極為微
弱。
「不……老闆？老闆！」紅番鴨驚慌地搖了搖他，他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太菲鴨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顧不得還在淌血的手臂，就要向紅番鴨伸手搶回老闆。
紅番鴨自然不讓，抱著老闆就要再對太菲鴨發動攻擊。
「依比鴨鴨，依比依比鴨，依比鴨鴨，依比依比鴨……」依比鴨鴨的歌聲不知從何處
滲進房間，小小的聲音帶著魔力漸漸地從四面八方匯集進來，成了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
「怎麼回事？」
不止非鴨子的財神爺、陳先生、吳政泓聽見了依比鴨鴨的聲音，就連身為鴨子的他們
都聽到依比鴨鴨的歌聲，並且無法抵禦那股聲音充斥在腦海中，讓他們失了戰意，阻礙了
所有思緒。
一點一點小光點從各個角落湧出，數量多到將他們每個人包圍起來，視線中只剩下螢
光點點，看不清其他東西。
「走吧、走吧……」恍惚中，每個人都聽見同樣的聲音。
「母鴨正等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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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卡在這裡等一陣子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