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內訓
與那國島的祝女一般都可以在大量的保存書籍裡，學到各種科儀、簡單的術法、知識等學
問，但聞得君卻不同，有少許秘藏的書籍，只有在每任聞得君之間流傳，因為，據說裡邊
有許多的儀式和法術，絕不可讓心術不正之人學去，以免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既然新垣玄已被選為下任的聞得君，那麼這些書籍和知識，便是要由現任聞得君所傳授給
她，而這些書籍裡邊有許多的暗語，這些暗語可能是一些符號、一行字等，聞得君會學到
上一任聞得君所傳授下來的字根，才可以破解這些暗語，如此才可以全盤理解秘本當中的
學問。
而現在，聞得君便是在閉門傳授新垣玄這些暗語的字根，這些字根共有二十四個，有的連
字都不像，就如同鬼畫符一般，但都有自己的念法，湊在書籍上就可以解讀出完整的話語
，等同於全新的字母表。
新垣玄看著手記上的字根，腦子頭暈目眩，壓根兒記不了幾個字，而每讀過一輪，聞得君
便會要她重新讀一次，但大多在第二十多個字時就會忘記，然而，每次記完之後，聞得君
就會把手記那頁燒掉，因為這些字根的讀法不可流傳出去，以免被其他人學走。
自那天之後，新垣玄每天都在學習，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因為她只有一年，在這一
年內要將所有聞得君的學問全部吸收，這樣的壓力讓她喘不過去，幾乎是咬著牙在忍耐，
每每回到家中，都是月正當中時，清泉沐也見不到她幾次面。
「沐…沐沐…。」「月夜…。」
「這兒，換你讀一遍。」聞得君指了指書上的其中一行說道。
新垣玄這才回過神來，忙的看聞得君所指的地方，上邊有兩個暗語，由五個字根組成，她
剛剛一時放鬆想起了和清泉沐及琴月夜在本島的時候，這會兒腦子瞬間空白，咿咿啊啊的
讀不出來。
聞得君嘆了口氣，「到這兒又忘了嗎？」她不由得又懷疑起這下任者的選任，為什麼又是
她呢？此女資質魯鈍，根本…，不…神諭必有原因。
「對…對不起，聞得君大人。」
「與其道歉，不如花點心思記住。」聞得君雖然語氣當中幾乎不會有責罵，但她的話語卻
會有一種威嚴，每每這時候，新垣玄總會冒的背後一片冷汗。
「是…是…。」新垣玄看著重新紀錄下的手記符號，想要解出書上的意思。
「若是麻源比的話，可能早已…。」聞得君在心中想著，依舊不免嘆息，雖說神諭必有其
原因，但聞得君畢竟是人，怎麼樣也無法完全了解上天的安排。
「今日，就先到這兒吧。」話畢，也不等新垣玄回神，聞得君便將那頁手記拿了起來，靠
近窗邊的蠟燭將它燒的不剩。
新垣玄本想說些什麼，但卻又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是…聞得君大人。」
「你是下一任的聞得君，得再多花點心思，辛苦是必然的。」
聞得君看著窗外，神樹襯著一輪明月，煞是潔白神聖，「當初的我，也未必比你好到哪兒
去。」
新垣玄心裡明白，雖說聞得君這麼說，但自己的資質的確是比聞得君要來的低，不、莫說
聞得君，甚至比其他人還要低。
「神諭…神諭是絕對的…。」聞得君每次提到神諭，就會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選任時所作的
手腳，心中一陣心虛。
不知情的新垣玄，只道是聞得君在給自己打氣，還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更努力的
，聞得君大人…。」
聞得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神樹，似乎有千百萬個問題想要問，但無論如何，她將不會再
聽到神諭，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聞得君大人…，這個…。」
聞得君半轉過身，新垣玄繼續問道，「這些…書籍、符號，究竟是誰…。」她的老毛病又
犯癢起來，對於不理解的地方，總是有著無窮盡的問題，但在外人看來，這些問題的方向
倒都不是重點。
「與其去想是誰所傳，不如努力學習其中的內容和道理。」聞得君略顯無奈的說道，當然
她也不是沒有過這些疑問，但知曉是誰所流傳下來的，那又如何？並不會讓自己的學習變
快，亦不會有什麼好處，那麼去追尋這些問題，根本就是浪費時間罷了。
新垣玄不敢再問，點了點頭，「是…是…。」她拿起自己的手記，起身便打開房門，「晚
安，聞得君大人。」話畢轉身而去。
聞得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中仍是嘆息著，為什麼會是這名祝女？
新垣玄沿著路往自己家的方向漫步，其實她還有一個問題一直無法問出口，那便是當初聞
得君給她的錦囊，為什麼是白紙一張呢？她不由得拿出了那個已經髒了不少的錦囊，雖說
清泉沐替她洗淨了不少污漬。
她嘆了口氣將錦囊收起，見遠處的神樹透著月光，她便轉而朝神術的方向而去，只見神樹
越來越近，她的疑惑也越來越多，海風輕輕吹拂著她的衣袖，草地上透著些許光芒，緩緩
環繞著她，這些似乎是那麼的自然。
「神明大人啊，為什麼選我呢？」她問了幾百幾千次這個問題，但始終沒有答案。
走到平台處，她坐了下來，看著神樹發呆，想起聞得君又想著自己日後也會像聞得君一般
，新垣玄怎麼也無法將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
「我…我是不行的吧…。」微風緩緩吹過、樹葉聲沙沙作響，彷彿在回答她的話語。
「咯、咯、咯。」一個奇怪的聲音從遠處竄了過來，她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兩對如同
眼睛般的光芒竄了過來，而光芒後邊的空間，似乎光線都給吞噬，略帶了些許黑暗，仔細
瞧有點像兩條黑色布匹一般。
兩對眼睛往她這兒來，瞬間停在了離她三、四步的地方，新垣玄雖然有些驚訝，但卻沒有
以往那麼樣的驚慌失措。
「是…是君真物嗎？」
他們沒有回答，反而是兩對眼睛互相交錯，發出喀喀喀、咯咯咯的聲響，似乎在談論著什
麼東西。
「唉…我聽不懂啊…。」新垣玄有些喪氣，她這會兒很確定眼睛們應該就是君真物的化身
，只是看不到他的本體，也聽不懂他的說話。
君真物們似乎提高了些許音調，喀喀喀的聲響高了幾度，而另一個聲音似乎又低了幾度，
「懂？不懂？」「不、不懂。」
「咦？」「你們、你們剛剛說話嗎？」新垣玄聽到了類似人的話語，不由得瞪大眼睛、提
起耳朵聽個仔細。
「說話？」「未說話。」「咯、咯、咯。」兩對眼睛也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又或者是根本
沒有在說話，因為那個聲音離他們似乎很遠，但有時候有相當接近。
「新。」「垣玄。」
「是、是我？」新垣玄聽到類似自己名字的發音，忽然有些興奮，莫非自己聽的懂君真物
的話語了？這會兒，她似乎已經忘了疲憊。
「聽懂？」「懂。」
「古怪。」「古怪。」
「什麼啊？哪裡古怪？」她摸了摸腦袋，搞不懂君真物們想表達的是什麼，而斷斷續續的
話語，讓她也不明所以。
「喀、喀、喀。」他們也沒有回答，又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新垣玄有些沒好氣的鼓起臉
頰抗議。
「唉，也許你們根本未說話，而是我自己產生幻覺了。」
「不，他們有說話，並不是你產生幻覺。」一個男性的聲音傳來，讓新垣玄嚇了一大跳，
兩點眼睛也瞬間飄了遠去，定睛一看，在皎潔月光下的草原上站著一個人，便是玉城未來
。
「你、你、你，你怎麼…怎麼在這兒？」新垣玄這會兒雖然有些驚訝，但玉城未來總是神
出鬼沒，再者，連日來的壓力，見到他後開始有些崩潰，眼眶頓時泛紅，好在是夜晚時刻
，對方應是看不見
「我想來，便來了。」玉城未來緩緩走了過來，因為君真物的離去，周邊似乎變亮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怎麼…怎麼會想來呢…。」新垣玄含糊的問了句，雖說也許她想聽到的答案，若是「因
為來找你」之類的回答，可能會很開心吧？她也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心中現在總
算是真正的放鬆了許多。
「聞得君…。」
「嗯？」
「聞得君給了你個錦囊，是嗎？」
新垣玄點了點頭，「是，怎麼了嗎？」
「然後裡邊是張白紙？」
「這…是這樣沒錯…。」新垣玄又想起了那個錦囊，隨手拿了出來。
「也許，是什麼用意吧？」她捏了捏錦囊，確實只是一個小布包和一張紙罷了，雖說她已
經反覆檢查很多次。
「要小心…。」
「小心？」
「小心聞得君。」玉城未來說道。
「啊？咦？什麼意思？」
身為祝女，她從未懷疑過聞得君，即便裡頭是張白紙，新垣玄仍然認為這是有什麼啟示，
只是自己想不出來罷了，這時聽玉城未來這麼說，心中雖然有點動搖，但自小受到的教育
和環境，讓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產生反抗。
「你是說…你是說…。」
玉城未來點了點頭又說道，「白紙就是白紙，不會有什麼啟示。」
「沒有人會在危機時刻，只給了你一張白紙。」
「不、不會的，這一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知道你會這麼說。」
「鏡也是這樣想，所以要我別告訴你。」
新垣玄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怎麼反駁，卻又想要多些什麼，在她心中，兩種想法正在對
抗，她是那麼尊重聞得君，但想到自己差點死在那個地底當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懼和矛
盾。
若是其他人來說出對聞得君不利的話語，她很可能聽不進去，然而現在卻是玉城未來所說
，新垣玄知曉他和中山鏡絕對不會害自己的，可是自小在心中「尊重聞得君」的印記卻又
是那麼的深刻。
二人沉默許久，玉城未來亦是不會多話的人，只有風吹著樹葉沙沙聲響，以及海浪拍打在
岩石上的聲音，而新垣玄的心中卻是無比的凌亂。
「有人來了。」
「咦？」新垣玄一轉頭，見有個人影緩緩走了過來。
「你…你是？」她問了聲，對方聽見聲音有些高興的問道，「是小玄吧？是嗎？」
新垣玄一聽便立刻知道是清泉沐，心中頓時高興，轉頭要說些什麼，卻已見不著玉城未來
的身影，就像他剛剛從未來過一樣。
「怎麼又…。」新垣玄有些失落。
清泉沐這時已到了身後，「小玄，真的是你，好久…好久沒見了呢…。」
「你怎麼了？」清泉沐問了句，朝著她看的方向望了過去，遠方便是神樹。
「沒、沒什麼。」
「沐沐，我也想死你了。」新垣玄一把抱住她，彷彿數年沒有見一般。
清泉沐嘆了口氣，「唉，小玄這陣子都忙得很，每每去找你，都已經休息了，看來是很累
的吧？」
新垣玄淚珠子打轉著點了點頭，「都快…快憋死我了…。」
「真是辛苦你了…。」二人就這樣隨地而坐，清泉沐從袖中拿出了幾個乾餅遞了過去。
新垣玄更為高興，「哇！謝謝你，最愛你了！」
「我每天都幫你準備，今天總算是給到了你一次。」清泉沐露出微笑，自新垣玄接受聞得
君的指導開始，便再沒見到過她一次面，只有偶爾看到她跟著聞得君不知道要去哪兒，即
使見著也不可以打招呼，這是全島的人都知曉的事，今天她依舊朝著新垣玄家走去，而她
會習慣性的從聞得君的住處繞過去，若是在半路上遇到正要回家的新垣玄，那可有多好？
想不到今日便讓她達成了心願。
「對了，月夜呢？」新垣玄咬了一口乾餅問道。
清泉沐忽然面色有些落寞，聳了聳肩，「我…我也不知道，自從你開始學習後，便也沒見
過月夜了，也許…也許是聞得君給了她什麼任務吧？」
「是吧？」新垣玄也不明所以，只道可能真是這樣子。
「小玄，聞得君的特訓…是怎麼樣的？很辛苦吧？」
新垣玄點了點頭，猶如洩氣的氣球一般，「當然，我好想死啊…。」
「但是，這都是為了要能夠繼承聞得君的名號吧？所以特別辛苦。」
「這倒是…。」新垣玄不由得想到，每一任的聞得君，都是走過這樣的路吧？而且應該都
不輕鬆才是。
「為什麼選我呢…神明大人…。」新垣玄又喃喃自語的問了句。
「對啊，為什麼呢？」清泉沐在一旁答腔道。
「是吧？就是說嘛…。」
清泉沐趕忙說道，「啊，不是的，小玄，我不是指選你不好的。」
新垣玄笑了笑，「沒事，我自己都懷疑呢，比我優秀的人多的是。」就算不是聞得君的四
個直傳弟子，比她有機會的人比比皆是，新垣玄自己亦是相當明白。
清泉沐想了想，「也許…也許神明大人選擇聞得君，看的並不是學識、聰明、又或者是能
力吧？」
「這樣嗎？」新垣玄思考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那為什麼呢？」她實在想不明白憑什麼
會被選上，即便這些都不是原因，但排除眾多被選上的理由後，那自己又剩下什麼呢？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不是平凡人，自然想的和我們不同，也許是小玄身上的特質吧？」
清泉沐又說道。
「特質？」
「問題很多算不算特質？」新垣玄說道，二人呵呵呵的笑了，也許這一小段的時間，讓新
垣玄放鬆了許多壓力，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時間不早了，小玄要早些休息吧？否則明天還是一大早就得起床。」
「唉，這倒是…。」
「謝謝你，沐沐。」
二人併肩站起，手拉著手朝著居宅處走去，看著兩人的背影，神樹平臺附近的玉城未來沒
有跟上去，他看的見與那國島的眾多神靈，這會兒那些神靈都沒有靠近他，因為玉城未來
帶著憤怒，他的髮尾雖然在黑夜中看不清楚，但有些許的赤紅，他從嘴裡擠出了句，「為
什麼選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