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五:空洞
戰爭過後,剩下的只有血腥、哀嚎、悲傷,王宮當中有很多傷兵亦有很多屍體,這時候琉
球士兵和受傷的白川士兵互相扶持著,再也沒有敵我之分,天孫越沒有下令殘殺白川士兵
,因為剛剛才經歷過一場生死之戰,對象不是彼此,而是魔物。
從開始至結束,極為短暫的一戰讓所有人精疲力盡,這晚幾乎沒有人休息,戰後結束的鐘
聲響起,躲藏在城內的居民紛紛從地道中魚貫而出,外頭一片混亂,還有屍體倒在半路,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是戰爭,琉球王國已有多少年沒有戰爭,他們都已經遺忘了那種恐懼和
無助。
按照玉城按司的安排,白川士兵有數十名,包含熊波,他們被關在宮中的地牢內,完全沒
有進行反抗,而且伙食也不錯,亦得到妥善的治療,熊波一口飯未吃,其他士兵見狀,便
也沒吃。
「白川的勇士。」玉城按司在地牢外邊說道。
熊波認出了是玉城按司,便站起身子,雖說他是琉球臣子,但畢竟對自己、對白川勇有救
命之恩,雖然白川勇已死,他拱手說道,「我名熊波,多謝救命之恩。」
「熊波嗎?好的很。」玉城按司見他身高約快二米,身強體壯,地牢不夠高所以他必須駝
背。
「讓你們住的不舒適,真對不住。」
「囚犯沒有什麼要求。」熊波正色的說道,玉城按司見此人眉目中眼神炯炯、目光如炬,
可以感受出對方是個充滿義氣和正義感的人。
「熊波大人,為何不食?莫非不合胃口或是…或是你們決議求死?」玉城按司問道。
「白川氏麾下,不吃琉球王國一粒米食。」熊波說道,後邊的白川士兵也點了點頭。
玉城按司閉起眼睛皺了皺眉頭,略帶憂傷,「一定要分你我氏族,不可和平相處嗎?」
「不…。」熊波想回答,但一時語塞,他只覺得眼前這人正直的很,並不像白川氏中一直
流傳的天孫氏那般惡劣,再者,他本就並未相當支持戰爭,想想家鄉的一切,和平相處不
好嗎?天孫氏自氏族之戰後,並未有過任何一次來攻打白川氏。
「戰爭沒有你我的對錯,只有仇恨不斷蔓延,就不能斷了嗎?」玉城按司又說道。
熊波陷入沉思,其中一個忽然士兵反駁道,「天孫氏殺了我多少族人,怎麼可能斷的了?
」
「那麼昨日白川士兵又殺了我多少族人?」士兵頓時沉默了。
「莫非我們也得帶兵去殺光宮古人民來報仇?」玉城按司繼續說道。
白川士兵大多從小也是在仇恨的鍛冶下成長,心中當然也有仇恨的種子,在昨日的瘋狂殺
戮結束後,琉球士兵反而不計前嫌協助救治,到這一刻才真正的認知到,琉球人也是有血
有肉的,他們也是有兄弟、朋友的吧?也許自己就就手刃了對方的親朋好友,而這些琉球
士兵還是幫了我們,這種矛盾,漸漸將他們心中的仇恨給驅散。
「我會請王上派人準備船隻,將你們安全送回。」玉城按司嘆了口氣,他知道,仇恨不是
一時半刻就可以化解的,這是幾百年的血債。
他轉身離開地牢,又嘆了口長氣,「希望…仇恨可以到我們這一代就消失吧。」
熊波低頭不語,白川氏的仇恨式教育,當然也在時代的演變下而開始淡化,和平的日子久
了,戰爭的心也漸漸沒了,他們已經不像祖先一樣,極度的怨恨著天孫氏。
他坐下後看著地上的食物,一把抓起塞進嘴裡。
「熊波大人…。」其他白川士兵面面相覷,沉默片刻也跟著吃了起來,人們的姓名、族群
雖然不同,但生老病死、兄弟姊妹、衣食住行的需求卻都是相同的。
葉川葵和葉川奈幾天後也回到了王城,她們只覺得街上的氣氛非常詭異,前幾日在遠處隱
約可以聽見鐘聲,她們搜查著霧魔走了很遠的路,但卻一直未有進展,因此倆人便決定先
回王城,殊不知在王宮內便見到了琴月夜,並且還有一位初生的祝女,當真相當莫名。
「她是?」葉川葵指著新垣玄問道。
琴月夜笑了笑,「小葵,她也是聞得君大人指名來除魔的喔。」
「唔?聞得君大人?」她上下打量著,葉川奈也是。
新垣玄被盯的有些尷尬,「葉川葵大人、葉川奈大人,我是新垣玄。」
「啊!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異類!」葉川奈忽然說道,要說新垣玄的名字在祝女當中也算
是相當有名的,不過是不好的那種。
琴月夜笑了笑說道,「喔?小玄那麼有名嗎?」
新垣玄有些苦笑,看了看琴月夜,心想,「你也能說我的嗎?」
「罷了,既然是聞得君大人指名,那應該有點本事吧?」葉川葵有些輕蔑的說道,自己和
葉川奈都是聞得君親傳弟子,總是比其他祝女要厲害的多,她心裡是這麼想的。
「當然囉!我們已經除掉霧魔了。」琴月夜提高了些許音調,有些興奮的說道。
「什麼?!」葵、奈二人頓時就無語了,莫說倆人在外邊辛苦追尋了那麼久,竟然讓一個
初生祝女和一個半調子給除魔了?
「就你們兩個…。」葉川葵瞪著二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琴月夜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又說道,「真的喔!而且據說王會賞賜我們呢!」
葉川葵和葉川奈是雙胞胎,兩人很像,這時她們的臉上既憤怒、又失落,辛苦這般久到底
是為了什麼?簡直是讓這兩人撿了便宜。
「月夜,賞賜什麼的就不用了,我們是祝女,除魔是天經地義。」新垣玄在一旁勸道。
「是嗎?好像是喔。」琴月夜想了想,這倒也是,自己只要能吃到美食就滿足了,「那麼
,讓王請我吃飯吧。」
「哼…。」葉川葵有些不屑的哼了聲。
「既然已經除魔,那麼我們就回島去了。」葉川奈說道,她們和琴月夜不同,已經迫不及
待想回與那國島去了。
「咦?等等,聽說金武還有一隻魔物,而且總共有三隻魔物不是嗎?」新垣玄趕忙說道,
畢竟見識過霧魔的厲害,有多一點祝女除魔,總是比較好的。
「金武?噢,那放心吧,麻源比姐姐這會兒應該快到了。」葉川葵聳了聳肩。
「而且,不還有你們兩個嗎?」葉川奈在一旁補充著,那是一種不悅的語氣,她一點也不
想承認,姊妹倆竟然不如一個初生祝女。
新垣玄已經聽多了這種冷嘲熱諷,她早已習慣,所以是不放在心上的,她所擔心的是,魔
物並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若有更多人遇難那可如何是好?「這…,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盡早除魔不是可以降低損傷嗎?」
「那麼你們最好快點除魔。」葉川葵冷冷的說道,似乎早就打定主意不想除魔了,不過,
更多的是不想和二人一起為伍。
姊妹倆不想多說,轉頭便走,新垣玄還想說些什麼,但琴月夜攔住了她,因為她知道自己
和新垣玄,都是入不了她們眼的菜鳥祝女。
「算了,我們也行的,不如,就去金武吧?」琴月夜拉著新垣玄的手腕。
想起清泉沐也去了金武,新垣玄點了點頭,「也好,靠我們應該也…行的吧?」
琴月夜露出笑容,「當然。」她思考了一會兒又說道,「而且麻源比姊姊很厲害的喔,就
是…。」
「就是?」
「沒、沒什麼。」
「王宣你們上朝。」玉城未來默默的說道,把二人嚇了一跳。
「你、你、你、什麼時後在那的?」新垣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琴月夜也一樣,倆人就像
照鏡子般同樣的默契。
「一直都在。」玉城未來轉身就走,往主殿去了,二人趕緊跟在了後邊。
宮中這時又充滿了貴氣和祥和,前幾天的戰爭彷彿不存在一般,血跡什麼的很快就被處理
的一乾二淨,但留在各人心中的傷痕是不會消失的。
「啊!那個人!」琴月夜見到了遠處有個人正往練場走去,他身邊跟著令一個人。
「他是大王子,天孫弓。」玉城未來走在前方,頭也沒抬的就知曉那二人是誰。
「果然!」琴月夜捲起袖子就要朝那兒走去,新垣玄立刻拉住了她。
「小玄,別拉我,我要揍她一頓!」她怒氣沖沖,彷彿就要往天孫弓臉上招呼拳頭。
「月夜,你沒聽到嗎?」
「他是大王子!」新垣玄也有些訝異,但從玉城未來口中說出來的,就肯定是真的吧。
「大王子又如…啊?!」琴月夜頓時冷靜下來,她沒想到隨手亂撕聞得君符咒的人,竟然
是大王子?!
「那他、他為什麼…。」
還未等她問,玉城未來在前方緩緩說道,「因為他只相信他自己。」
「那也不能…,不能撕掉聞得君大人的符啊!」
「咦?聞得君大人的符?」對於城內所貼的符,乃聞得君所寫,新垣玄並不知情,只道是
符咒是為了阻擋魔物罷了。
「原來如此。」玉城未來略有所思又繼續說道,「就是因為符咒的力量弱了,霧魔才又會
回到王宮。」
「啊!對啊!」新垣玄恍然大悟,若是王宮內有符咒,那麼至少霧魔不敢竄進王宮內,也
就不會造成那麼多死傷了。
「就是!這罪孽之人!」琴月夜想起又氣憤起來,新垣玄趕緊再次拉住她。
「算了吧,他心狠手辣,只是未表現出來。」玉城未來看了看天孫弓的方向,邊走邊畫了
起來。
新垣玄見琴月夜就想跟天孫弓鬧個天翻地覆,趕忙勸道,「他是大王子,如果有個萬一,
聞得君大人也會遭殃的。」
「啊…。」琴月夜又冷靜了下來,「這倒是…。」她的眼角有些淚水,看來很不甘心。
「月夜,別跟那種人計較,終有一天,神明大人會制裁他的。」新垣玄肯定的說道,琴月
夜抹了抹眼睛,用力的點點頭。
帶著不甘心,她們終於到了主殿,琉球王宮全都是木造的,這兒懸樑挑高、氣勢非凡,雖
說琉球的官員並不多,但也是有王宮該有的氣勢,兩旁的文武官員見二位祝女到來,紛紛
拱手至禮,她們哪看過這種場面,只得尷尬的笑著跟在玉城未來後邊。
來到王位跟前,天孫越一旁站著玉城按司,再過去坐著大王后和二王后,天孫弓默默的走
到二王后身邊的位子坐下,一旁還有坐立不安的天孫河,避難之時,都聽說了兩位祝女除
魔之事,雖然未見其事,但大家都說的繪聲繪影,彷彿就在眼前發生一般。
天孫弓自然是知道霧魔的恐怖,但沒有親眼見到她倆除魔的那一幕,所以還是略帶懷疑。
「本次戰事,多得二位祝女大人協助,才得降低損傷。」天孫越緩緩說道。
「不、這應該做的。」新垣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得簡短回答。
「對啊,除魔本來就是我們的義務。」琴月夜跟著說道。
天孫越露出笑容,彷彿被眼前這兩位祝女的天真逗的心情不錯,一旁的文武官員也是,前
幾日的戰爭所帶來的傷痕和嚴肅的氣氛,似乎一掃而空,只道是祝女的神跡吧?
「朕賞賜了有功之人、慰勞了陣亡之士,您二位也是不能忘的。」天孫越說道。
「賞賜?我們祝女除魔,不是為了賞賜的。」新垣玄趕忙說道。
「啊?那就是朕膚淺了。」天孫越笑了笑。
新垣玄趕忙說道,「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哈哈哈,二位祝女大人,沒有高高在上的氛圍,反而讓人開心。」
「那好吧,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強迫。」
「能吃上一頓就好了。」琴月夜忽然說道,而官員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天孫越呆了半
响,這才哈哈大笑。
然而,大王后卻神情古怪的盯著二人,彷彿看到了詭異的東西,新垣玄發現大王后似乎在
盯著自己看,不由得低下頭去,只怕是自己做錯了事。
天孫越發現異狀,便問道,「怎麼?王后,您對二位祝女大人有事相求嗎?」
大王后被叫的回神,趕忙搖頭,「沒、沒有,只是二位祝女大人和一般祝女大人不大一樣
。」
「哈哈哈、這倒是。」
「那麼,我便請人備宴,多謝二位祝女大人吧!」天孫越手一揮,遠處門口的兩名侍衛立
刻會意,傳令了出去。
「多謝大人,嘿嘿。」琴月夜嚥了嚥唾沫,彷彿就像已經吃到了美食一樣。
大王后喃喃自語,「像、太像了,怎麼會那麼像…。」
會面結束後,她們便跟著玉城未來前往專門為他們準備的王宮食堂。
「王上。」待二位祝女退去,群臣當中,三司官之一的馬氏馬鄒山忽然發言。
「嗯?說吧。」
「敢問被俘虜的白川士兵如何處置?」馬鄒山問道。
「嗯,眾欽以為如何?」天孫越沒有直接想法,於是便反問眾臣。
「王上,臣以為可以將他們送回白川氏,以彰顯我琉球王國以德報怨、主張和平的意願。
」玉城按司搶先說道。
「嗯,按司甚是有理。」天孫越眉頭略皺,玉城按司便知曉他仍有顧慮。
「王上,不可,白川氏此次殺我族人眾多,需得絞首示眾,以平民怨!」三司官之一的翁
氏翁如維強烈抗議發言。
「嗯...。」此也說中天孫越所顧慮之事,這次白川氏屠殺大量琉球士兵,造成多少家庭
破碎,若是將這些俘虜放回,恐難平民怨。
「王上。」豐島親雲上亦要發表意見。
「臣以為按司大人顧慮有理,若果能以德報怨,讓白川氏理解我琉球王國和平意願,幾名
舉無輕重的士兵,反倒有卓越的貢獻。」豐島親雲上平時就和玉城按司的關係不錯,這時
也發言支持。
一時之間底下的文武官員你一言我一語各有各的意見,天孫弓坐在一旁也大聲說道,「這
些白川士兵殺我族人,萬死不惜。」
「就是!」「該當絞首!」
聽著眾官員七嘴八舌,加上天孫弓的發言,天孫越倒有些惱火,倒不是因為他第一時間自
己去避難,而是他沒有一個為大局著想的心,他閉著眼睛思考,一旁的玉城按司不再說話
,天孫越思考著自己的父親、祖父他們會怎麽做,而和平了數百年的琉球王國,竟然在自
己手上發生了戰爭,聽著文武官們的爭辯,他心中百感交集。
「住口!」天孫越一震,大殿上立刻鴨雀無聲。
「我琉球王國和平數百年,到朕手中依舊如是,朕不想以怨報怨而產生更多仇恨,那樣只
會重蹈覆轍!」
「朕決定放白川俘虜回島,按司你便全權負責,退朝!」
「是。」玉城按司拱手答道。
其他官員低頭不語,不敢再奏。
那是只有為倆名祝女大人準備的宴會,當然還有玉城未來,不過他沒吃什麼東西,玉城按
司見他一直和兩位祝女待在一塊似乎不大好,但他也知道這個兒子雖然行為古怪,但不至
於會作出什麼逾越之事,倒也就不多說什麼。
「小葵和小奈沒來吃真是太可惜了。」琴月夜邊吃著食物邊說道。
新垣玄想到了那對姐妹祝女,又看了看琴月夜,「月夜,她們那樣的態度,你不生氣嗎?
」
琴月夜一口噎著忽然喘不上氣,猛拍著胸口,新垣玄趕忙將茶遞了過去,邊拍著她的後背
。
「吃慢點呀,沒人跟你搶的。」
「呼,好險,你說她們啊?沒甚麼好生氣的吧。」琴月夜笑了笑。
「她們一直都是這樣的態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在意別人的眼光,那不是很痛苦嗎?」
琴月夜天真的說道。
新垣玄聽她這麼說,忽然發覺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看來月夜和自
己還真的挺像。
「小玄,趕緊吃呀,不然餓肚子喔。」
新垣玄其實胃口不大,這會兒有點飽了,「你...你吃多點就好,慢慢吃,別噎著,沒人
搶的。」
琴月夜邊吃邊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因為我食量大,常常都得搶東西吃呢。」
新垣線有些訝異,因為與那國島的祝女們,用餐是沒有限制的,自由取食,「為什麼要搶
呢?」
琴月夜停頓了片刻,嘴裡還有食物,「因為,可能我吃太多了吧,餐廳的婆婆只給我一份
,然後有幾次我的食物不知道被誰藏起來呢,害我餓的。」她說這話時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
但新垣玄聽的卻有點心酸,她一直認為祝女們都是和平相處的,即便是自己會遭到鄙視,
倒無所謂,因為始終不至於會有過激的行為,而琴月夜卻被這樣子欺負,還依舊一副樂觀
的模樣。
新垣玄在心中默默說道,「以後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