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麼往河邊出發，光已被架上黑錮之槳，神情漠然地往前走，沒有反抗也沒有叫
嘯，像個認罪的犯人甘願受到懲罰。
只是他的內心會像他外表這麼平靜嗎？
我們找了條最昏暗的路走，除了要丟屍體外，這裡平日應該不會有人路過。走在泥土路上
，光和小風走在最前頭緩緩向前，就像一般熱戀的情侶，不想那麼快走到要分開的那個岔
路上。
小風陪在他身邊和他說著話，我和他們有點距離，沒能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目光依舊
被他們吸引。多好的景象呀！他們再相配不過，只是這副情景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下
次見面得要等我離開人世了，想想真是諷刺，我可是最希望他們在一起的人呢！
「妳不是要和他把話說清楚嗎？」李維鈞提醒著我。
但我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於是我嘆了口氣，把話題轉開。「你是怎麼拿到『黑錮之槳』的
？那不是河底的東西嗎？」
「是我要流澄幫我拿來的。」
「流澄？！你還有和他來往嗎？」我現在都還會想起那忠心的流澄呢！
「是呀！總該有人幫我探測各水域的狀況，雖然那老頭騙他們阿清的神力已毀，但萬一有
人不信前來追索，那我還是得先防範。聽說阿清的神力是水域中數一數二，自他死後，想
搶奪的人就不少，還是看在那老頭還在位的份上，所以沒人敢造次。現在他被囚禁了，那
些人也可以偷偷行動了，流澄就是幫我打聽各水域對這件事的態度，看是不是有人蠢蠢欲
動。」
「竟然有這種事？」這麼說李家的威脅還不能算完全卸除，他們還是存在於被追殺的危險
中。
「不過妳不用擔心啦！目前為止流澄還沒聽到有什麼行動，他頭腦精明，人脈也很廣，若
有什麼動靜他會馬上告知我，他可以在水底幫我做好這份工作的。」
「水底的人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嗎？有心人士一查就會知道該從你這裡下手，這種事根本紙
包不住火，你根本就沒有安全可言呀！」
「流澄在各水域已散佈消息，說我在河底一鬧，連帶也將神力給放棄了。水底的人知道我
，也知道我是名巫師，更知道李家巫師們，上回菁英部隊和李家巫師們打了一架，他們都
知道李家巫師的能耐，不敢冒然找上門，加上有流澄的造謠，他們大概也會覺得無需冒這
種險。」
雖然他說得肯定，但我還是無法安心。「龐夫人知道這件事嗎？龐夫人似乎是李家巫師的
號召人，你能和她談這件事嗎？」
「這件事李家巫師們都知道，不只是我，他們也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當中幾位長者也正
佈署著防護措施；雖說我會保護李家人，但他們也在保護我。妳放心！他們不會讓我出事
的。」
聽他這麼說讓我安心多了，即使有多大危險都沒關係，只要有人陪在他身邊就好。雖然他
有強大的神力，但畢竟只是個十八歲的男孩，還需要被保護和照顧，我不希望他去承擔那
麼大的責任。
「那很好呀！你也知道不能再耍孤僻了，能和李家巫師在一起也讓我比較安心。」
「妳有什麼好擔心的？比起我來說，多得是有人想害妳性命呢！」
一說到這兒，我忍不住看向小風和光。光已經一掃陰霾，臉上掛著我熟悉的溫暖笑容，離
他們一段距離的我無法聽到他們的對話；只見光用著無比柔和的眼神看著小風，眼裡對她
的牽掛無限，像在和她說一切都會沒事，他只是出門一段時間，還是會回到她的身邊，只
是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感到無比心痛，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兩人，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又分開。這麼美的事竟那麼
輕易就流逝，我能怪光嗎？他讓小風孤單一人，小風已經那麼苦了……
李維鈞從我身後推了我一把，我轉頭看他，他指了指光要我過去。
我緩步走向光，小風見我走向他們，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看著光要他對我和善些，
再慢慢退開走到阿正的身邊。
我來到光的身邊，他表情變得冷漠，像是對我的存在不屑一顧。
「你恨我嗎？心裡氣我讓你和小風必須分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必須用力提起勁才能回答我，「我想殺死妳的心永遠都不會變，只是
有什麼用呢？殺了妳，妳還是會投胎，繼續讓小風心神不寧，牽掛不已，只要有妳在，小
風永遠不會把我擺第一。」
我氣得對他說道，「胡說！你是她的愛人，哪有不把你擺第一的道理？只是你疑神疑鬼才
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敢說要她在你我之間擇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甚至這個問
題根本不存在，她心裡都是你，什麼事都是為你著想；那日追你追到我房間雖然是怕我受
害，但心裡一定更擔心萬一你真犯下大錯，阿正必定容不下你，到時她和你之間不就要斷
了？她更害怕阿正因此讓你就地正法，她心裡想的都是你，但你卻是這樣疑心她，你不覺
得是你自己辜負她了嗎？」
「妳不要拿這些話來為自己脫罪，為什麼妳要利用她？妳明知道她會答應妳一切要求，為
什麼還讓她帶妳去晴曜山林。事實證明她真的負傷回來，要不是大爺趕到，後果是妳能承
擔的嗎？妳被狐狸精抓走是小，小風因此要被巫師們指責，巫師和狐狸精的仇恨因此再被
掀起，難道是妳能化解的嗎？明明是妳起頭的事，卻有可能是小風要扛責任，事前妳想不
到這些後果，全都是因為妳的自私及無顧小風生死所致。這樣妳還覺得我有可能原諒妳嗎
？」
我感到自己漲紅了臉，眼睛裡全是淚水，「我當然想不到這些後果，我只有十八歲，可不
像你們有幾百年的人生經歷，你可以說我無知，但我絕不是自私或是罔顧小風的命。那時
我真的只是想在晴曜山林的外圍看看，怎麼樣都不會冒險往前一步，沒想到他們還是發現
我們的踪跡……我的確是害了小風，但我不是有心的，若小風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
會原諒自己。」
光冷笑了一聲，「是嗎？不會原諒自己？那妳打算怎麼補償小風？」
「我……」
等不到我的答案，光大笑出聲，「妳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吧！反正事情發生再裝作難過的
樣子，關心個幾句話，然後就煙消雲散了。唉！也是，以前我教妳的，也被孟婆湯給沖散
了，加上妳根本沒當一回事兒，所以才一點不留地來到這世。那麼我就再告訴妳一次，別
再拿書本上或是連續劇裡既定的台詞來搪塞別人，問問妳心裡是怎麼想的，小風出事妳能
做任何補償嗎？記住了，妳只是個十八歲的人類女孩，出了事妳也只能無助地在一旁乾瞪
眼，妳根本無法承擔任何後果，所以妳沒資格要求別人為妳做事。這樣，妳懂了嗎？」
我突然恍然大悟，「你一直是對我這麼嚴格嗎？你是我前世的老師，一直是這麼嚴格對我
嗎？」
「我從來不曾對妳和顏悅色，也不會因為妳受人寵愛而對妳有所容忍。」
「可是這樣反而給了我安全感……」
他又冷笑一聲，「要不是如此，怎麼能讓妳每世都這麼依賴我？」
我不敢置信地低喊，「你心機怎麼能這麼深？小風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怎麼會幸福？」
「小風和誰在一起是妳管得著的嗎？大爺知道我的為人，也知道我做了什麼事，但還是願
意讓小風和我在一起，妳知道是什麼原因嗎？」他見我搖頭便說道，「因為看一個人的為
人並不是看他怎麼對一個身份尊貴的人，我雖然對妳歹惡，但內心卻是善良的，這就是大
爺看到的我，他不會因為我怎麼對妳而貶低我的人格。」
因為阿正也討厭我嗎？
「你是說我活該被你欺騙嗎？」
這時他停下腳步，我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到河邊，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看向李維鈞。
「小子！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小風搶在李維鈞早一步來到光的身邊，她緊緊地抱住光，沒有眼淚，只是平靜地說：「光
！等你回來我們從頭開始，我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光閉上眼，享受著這僅有短暫的親密。
是我拆散他們的，都是我的原故……這個念頭不停地在我腦海盤據。
光突然轉頭看向我，對我說道，「妳無需認為我和小風無法在一起是妳的錯，這是我的選
擇，是我明知道後果還執意殺妳，事情會變成這樣，妳不用負半點責任。」
我楞楞地看著他們，心裡又氣又傷心，他明明那樣傷我又討厭我，為什麼我還是放不下對
他的依賴？
突然，我忍不住大叫出聲，「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那麼喜歡你，真心希望小風能和你
在一起，為什麼你要這樣傷害我？」
我又哭又叫像是個瘋子，用力地把身體裡的力氣全部喊出來，使勁地把肺裡的空氣全部抽
出，到最後我只是崩潰大哭。
光沒看我一眼，只是瞪著前方平靜的河水，他懷中的小風被我的模樣嚇到，原本要走到我
身邊，卻被阿正擋住。阿正將小風拉到旁邊，好像我是危險份子不能讓她靠近我。
阿正對李維鈞說道，「好了！讓他下去吧！」
李維鈞張開雙手，準備施法。
我見狀又忍不住大叫，「不！我要聽他說，他說完才可以讓他下去……」
阿正跑過來拉住我，不讓我去防礙李維鈞，我只能又哭又叫，眼睜睜看著李維鈞施法讓光
升起然後降落在河中央，漸漸沒入河水裡。
看不見光後，我用力地推開阿正，嘶聲力竭地吼道，「你都知道他是怎麼騙我的，為什麼
還放任他這樣對我？讓我這麼受傷，讓他這樣傷害我，為什麼？為什麼……」
阿正平靜地告訴我，「妳以為妳平白無故就能這麼受人喜愛嗎？妳幾世前的個性可不是那
麼討喜，而是個嬌縱的大小姐，要是有人不順妳的意就會受妳凌虐。光知道將來妳嫁給小
風的心上人，就會當上她的主子，他可不能忍受小風有妳這樣的夫人；於是便擔任起妳的
老師，除了教書外，也教妳道理，他嚴格待妳，從沒有一絲縱容，妳認為他所做一切都是
為妳好，因為身為天之驕女的妳，從沒人這麼要求過妳，光是第一個這樣教妳的人，卻也
讓妳對又怕又依賴，總覺得他是世上唯一會和妳說實話的人。幾世下來，妳的個性也變得
善良，也懂得待人寬厚了。妳說光欺騙妳，但他只是盡了一個老師該盡的責，想想，如果
妳一直是那麼嬌縱，王子如何想再和妳共渡那麼多世呢？」
他說得振振有辭，但我一點都聽不下去，「好啊！你們都是為了小風，但是卻無法讓小風
不來接近我，所以就放縱小風然後來約束我，現在又編了這個理由要我接受。為什麼你就
不能管好你的人，讓他們都別來找我，現在這些事都不會發生，我也不會這麼受傷了，你
知道嗎？我被傷得好深、好難受……」
阿正還是一臉平靜，彷彿我的一切都無所謂，我的傷痛像是一抹塵埃，也無需廢力揮去。
李維鈞過來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肩，「別說了，都過去了，他不會再傷害妳、欺騙妳了
。」
「我該聽你的，不要相信他們，他們都是會騙人的狐狸精……」
李維鈞帶著我離開，回到王宮時，他將小安喚來，要她好好照顧我上床睡覺。我在床上哭
了很久都無法入睡，想起以前不開心或是難過的時候，只要光在身邊就能讓我安心不少…
…
為什麼唯一讓我這麼喜歡的狐狸精卻是騙我最深的？
我現在好想飛奔到晴曜山林，到費氏大宅裡找粗暴男，管他們想把我們怎麼樣，就算要死
就和粗暴男一起死好了……
最後我還是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早上醒來才六點鐘，卻無法再入睡了。
露台透進微弱的日光，我緩緩踏進露台，天色還有點灰，秋天的早風已顯冷意，卻也讓我
格外冷靜，一掃昨夜死不死的想法；也撇去那個傷我的狐狸精，日子還是得過，還有很多
愛我的人，不該再為了他傷心失控……
救出粗暴男後，我再也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瓜葛。他們盡可能地保護小風，卻忘了我才是受
害者，為什麼我這個什麼都沒做的人會傷痕累累？甚至失去了愛人？我本該是受人羨慕的
王妃，而不是被傷害的灰姑娘。為什麼小風至今還受他們保護，好像我才是加害者？
我再也不要寬容，只要小風再出現到我的面前，我就要茵茵把她處理掉，這是規定，
未經同意的狐狸精不能擅自接近我，未來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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