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懸命(16)

作者: dragonman527 (天樂-咻!-)   2019-09-01 21:06:56
  「消失?!流掉了嗎?」
  「不。就像從來沒有過那樣。」秋人深呼吸。「沒有液體、沒有固體、沒有氣體…沒
有藉由,或透過任何有形的方式…連醫生都啞口無言。只能重複著毫無作用的檢查,到最
後連個將就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又想起了亞雪說過的消失。以及那天在咖啡館,刻意避開話題的她。
  「這對幾乎完美的亞雪來說,無疑是一項殘忍的打擊。別說她,我也無法相信。但為
了她,還有整個家,我必須撐住。我很清楚在那種情況說什麼都沒用。所以我辭去了工作
,二十四小時陪在亞雪身邊。不鼓勵或說服,就那樣陪著。剛好有朋友提出了創業的邀請
,當時的計劃是先在家接案作業,等亞雪好轉後再全心投入經營自己的公司。卻沒想到那
後座力比我想像的還要猛烈…
  亞雪的月經,就像被那一併帶走般,完全停止了。」
  我沒回話。秋人漸漸恢復平靜。他擁有那樣本事的心。
  「事情結束後,過了一段日子亞雪才注意到這個。每個月該來的經血沒有來。類似的
跡象也不再有感覺。吃過藥,打了針都於事無補。當然就跟之前一樣,醫生面對著平均值
以內的健檢數據束手無策。亞雪的身體非常健康,按道理說要再懷孕不是難事。但包括她
本人在內,誰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秋人看著天空。一團炊煙般的雲在地平線附近染上了金黃。他結束語言之後,周遭陷
入淺淺的沉靜。我從頭想著秋人說的話,卻無法歸結出動機。那的確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經
歷。發生在他,和我愛過的女人身上。但我始終不了解的是,我該把自己擺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我說。「要告訴我這樣的事?」
  「我在想,或許你幫得上忙。」
  「我?」最近好像有很多事,都超出了我活到現在所能理解的範圍。
  秋人把手掌貼上我的脊椎,抿了抿嘴。「再來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感到不快。但請
相信,那並非我的本意。」
  「不要緊。」
  秋人頓了頓頭望向遠處。或只是虛浮中的某一點。
  「當亞雪向我說起跟你的重逢,我察覺到有些不尋常的什麼。她的語調安穩輕鬆,邊
做著晚餐需要的沙拉邊談著。她沖洗萵苣,一片片剝開。將洋蔥切成碎末,拆了一份新的
麵包丁。那裡沒有雀躍,沒有懷念。卻也不含著帶上負號的詞彙。就像照著食譜默念那樣
聊著。
  以往亞雪說到朋友,不管親密與否,或多或少都會加入個人性的評價。不是果斷的喜
歡,跟不喜歡。是覺得誰這樣不太恰當,或誰還是沒變呢,諸如此類。但關於你,亞雪吐
露著恬淡的輕柔。
  本來以為那是亞雪顧慮我的感受,才盡可能小心翼翼。但那天在party上與你對談後
,我才肯定,你的確具有讓我期待的成份。」
  「那是…?」我身上有那種東西嗎?
  「平凡。極近普通的平凡。而那不出色,卻讓亞雪深深的愛上過。」秋人說。「你有
著一般人該有的。你正在度過普遍大眾正在度過的。既不幸運,也不算不幸。缺乏與生俱
來的本領,卻也因此有了各種可能。當然口條好,能夠將氣氛活絡也不簡單。不過我想指
的是更本質的什麼,像心的核,像想法的趨向。你努力著,踢著水,揮撈著手臂,游往看
不見岸的遠方。那裡有什麼你想知道。也只為了想知道就拼命地游。會痛、會累,但不停
下來。怎麼樣都不停下來。
  也因為如此不特別,卻超乎邏輯的執著。我覺得,你也許能夠拯救亞雪。」
  那根本不會得救好嗎!我彷彿聽見了裕二的聲音。
  「恕我冒昧。那樣的事,你做不到嗎?你的一切都比我堅固多了不是?」
  「我不行。」秋人搖搖頭。「我缺乏那最關鍵的平凡。我的積極,是屬於正確取向。
我只做對的事。或者說,我只做該做的事跟能做的事。其他一眼就看穿的絕望,或近似於
那樣的情況,我不會碰。換句話說,我和亞雪太相像,都是為了完美而活下去的。」
  我把視線抽離秋人,望向慢慢靠近的後門。我們走了一圈,即將回到原點。我一時之
間無法消化秋人的話,那裡頭有著什麼誤解也說不定。不過我的確是個平凡的人。知道努
力的重要,卻鮮少嘗到努力的果實。但若要我因為這樣而放棄,或許比堅持下去還要困難

  「那麼…所謂拯救亞雪…實際上該怎麼做?」
  「呵。」秋人苦笑。「這點我也不清楚。總覺得把這些告訴你之後,好像就能有辦法
。」
  「相當不負責任的說法啊。」我說。
  「哈哈哈哈…」秋人笑著。無奈裡堆積著一層淡淡的頹喪。
  不知怎麼眼前浮現了WOO bar的室外露台。夜已深,游泳池的木質隔板被掀開,底下
的波盪光鱗搖晃著星屑與冷風。只剩下我和秋人,分別浸泡在裡頭對邊的角落。端起
Sauvignon互相舉杯。先後說著。
  「敬平凡。」
  在附近找了間平價的餐廳,用過不算美味的義大利麵。回台北的路上,小提琴的流浪
暫歇。取而代之的是,五月天的【我不願讓你一個人】。大概是將歌曲匯入app,設定輪
流播放的吧。我將手肘靠著車門,撐著右側的臉頰。天色濛上不均勻的白,傍晚時段也在
最近提早了不少。不知道秋人喜不喜歡秋天?還是說他正好就是在秋天出生的呢?可能不
過是他的父母純粹偏好秋這個字而已吧。
  路旁的護欄橫向抽離,樹影和平樓錯落著遠近的風景。像被光陰抽出的膠卷。暗室裡
顯影過度的底片。我在那格放的霾晦處想著。裕二的甘願…秋人的熱烈…夏希的逃離…亞
雪的失去…和我的平凡…
  這才驚覺會不會根本沒有所謂的意義,才是一切的意義?試圖將當下與未來盛在同一
個盤子,用同一組刀叉分食,預料著被噎著的恐懼,怎麼想都不太對勁。比起那個,或許
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著長久以來的相信。聽著直覺的回音。剩下的,等事後再來賦予吧。
  呵,就要三十歲了才發現這些,算不算一種悲哀?還是慶幸…
  一枚黑痕從後方切過夕陽,朝北方飛去。我知道是牠。
  就交給你了。我沒出聲地說。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3592119041261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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