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懸命(11)

作者: dragonman527 (天樂-咻!-)   2019-07-28 21:24:26
  走上市府站二號出口,預計會碰酒所以沒有騎車。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樣的打扮與十年
以上的SYM高手125實在有些違和。藍色直線條的英倫風假兩件式襯衫,將袖子拉摺到手肘
上緣的位置,下半身是暗紅色九分休閒褲配上拼邊牛津鞋。整體來說走雅痞路線。當然全
都是便宜,叫不出名字的品牌。雖然這樣,只要穿搭得當還是能展現出超越價格的質感。
  一邊前進一邊握著手機,按下夏希的Line。我沒有告訴她關於我和亞雪重逢的事。應
該說我壓根沒有想到要說明。在那之前必須撥開的東西太多了。沒必要徒增多餘的困擾。
打過夏希的電話卻進入語音信箱,只好使用通訊軟體留了言。我坦誠地說要和朋友到W
hotel參加party,照慣例省略了亞雪的部分。
  轉了彎,經過紅亮的W招牌,旁邊停著Bentley、Lamborghini和Chevrolet三輛高級轎
車。那營造起的氣氛的確震撼到了我,除了Chevrolet以外。變形金剛系列電影把那置入
得太泛濫了。不論怎樣,我知道那都跟我今天會見到的人沒有關係。畢竟是音樂圈聚會嘛

  走進大廳,電話裡亞雪要我直接前往十樓。電梯門一開就看到她站在那裡。黑色無袖
洋裝,頸部和腰間配上了淡金色的飾品。頭髮微捲盤在後方,看得出是藉由專業技巧花時
間設計的成果。沒有過多的庸俗裸露,給人一種優雅俐落的性感。簡略地打過招呼,亞雪
輕扶著我的上臂,領我進入了WOO bar。在與秋人先生面對面的瞬間,我暗自大吃了一驚

  亞雪將我們介紹給對方。是一連貫客套的開場。因為我這邊沒有名片,所以單方面收
下了秋人先生的那份。接著幾句寒暄,秋人先生與亞雪便禮貌性地要我盡情享受party,
原諒他們暫時的失陪。從後面看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沒多久都為了招呼其他人而背對背
地鬆開牽著的手。一切都像標準作業流程般按部就班地發生。但是單單秋人先生本身,就
足以令我相當在意。
  從waiter手中接過高腳杯,裡頭不是雞尾酒而是葡萄酒。「Cabernet Sauvignon,主
辦單位免費提供的,請品嘗。」頭髮粗暴地往後梳的waiter這麼說後,便朝下一組客人走
去。這才想到我沒有考慮頭髮的問題,本身就不怎麼喜歡髮膠或任何雕塑頭髮的物質,不
管怎樣那都太纏人了。我首先環視了一下會場,確認自己的穿著還算得宜。蠻多熟面孔的
,但幾乎僅只於在電視上看過。那些認不出來的也不難猜測,光是眼神就能勾奏起旋律。
那樣的天賦加上累積,確實令人折服。我輕晃手中的酒杯,湊進鼻子嗅著那獨具特色的黑
醋栗果香。然後細細啜了一口。接著退到一旁,靠著吧檯眺望秋人先生。
  太像了。我不禁這麼覺得。秋人先生的容貌比起實際年齡輕得不可思議。體型中等不
算壯碩。雖然亞雪說過秋人先生有定時重訓的習慣,但從外表看不出那實際的效果。染了
髮,燈光過於昏暗我不太確定那是怎樣的顏色。除了笑容,其他細節都跟我想像的天差地
遠。不,若不是親眼看見,我再怎麼都不可能想得到。因為實在太相似了。那跟前不久,
在火車上的神祕少年,給我的感覺一模一樣。不是指五官或看得見的什麼。而是更內在,
從深處散發出來的本質。
  那時候少年穿著我所設計的高中班服,帶著我也曾擁有的Arnold Palmer肩背包。一
身與我南下就讀研究所第一天相同的裝扮,目的地卻是我大學生活了四年的中壢。『秋人
也是台灣人,故鄉在中壢。跟我家,和我們的大學很近吧!』我想起了亞雪所說的話。難
道真的是秋人先生?那少年起碼是五年前的我的樣態耶!還沒被現實割傷、被心撻伐,還
沒學會世故、撞見無可救藥的失望。他怎麼能夠?!怎麼能夠在這樣的年紀還保存有如此
豐沛的純度?說得膚淺一點。秋人先生怎麼會有我高中的班服?
  覺得這問題蠻可笑的,我撇嘴喝掉了半杯的葡萄酒。口感沒有預料中高單寧酒品的粗
澀,應該混了些Merlot。暗自猜測著比例時,一位之前照過面的朋友走了過來,以好久不
見打開了話題。他是知名唱片公司的A&R,在某次偶然的機會一起出遊過。我們聊了一會
兒,他得知我在這認識的人不多後,主動帶著我到處亂入。是個十分親切又熱心的類型啊
。我雖然不畏懼陌生交際,但就是需要有人來打開那個瓶蓋才行。
  過程中我有意無意地尋找著亞雪和秋人先生。他們穿梭其中,像當季盛開的花般適切
擅長。這裡的氣候剛剛好,絲毫沒有疲乏或勉強的跡象。尤其是亞雪,從笑的方式可以察
覺,她對於成為這景緻的一員感到安全。跟她所說的『簡直和上班沒兩樣』有點落差。秋
人先生偶爾會走到亞雪身邊,摟著她的腰,很自然地融入。那時亞雪便會和秋人先生碰杯
,兩人親吻,甜蜜且溫柔的那種。但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經營各自的社交
圈。果然是收放自如的模範夫妻。尊重,又不失愛的觸感。倒是我對於自己做出這樣觀察
的行為覺得彆扭。純粹出自好奇嗎?就是有什麼驅使著我。像被魚刺梗住的喉嚨,吞了飯
還是殘留著不適。渴望著大量的水那樣。
  酒酣耳熱,我用一個附和退場,回到獨自一人。把手裡的空杯放在隨處可見的托盤上
。那是第五杯Sauvignon。煙燻味明顯,是屬於舊世界的典型風格。跨出室外,游泳池的
位置被蓋上了地板,大概為了配合今天的主題吧。東西再美,用不上也是累贅。將錶面翻
正,時針剛切過數字十一。看樣子party也快接近尾聲了吧。我走過一張張鋪有厚厚白色
軟墊的躺椅,到最邊緣俯瞰未眠的城市。
  該滅的都滅了。人群和車潮也不再連綿。街道像著滿沉默的碳粉畫,只能以深淺的手
法捕捉僅剩的微光。我抬起頭,讓臉盛接著難得的風。細細地呼吸,微張著嘴讓酒精溢漫
。有些趁機逃離了正軌,竄進鼻腔混成複雜的味覺。幸好還不至於引發反胃,但也多多少
少湧上了不快。我用指腹捏揉著脖子後方,反射性打了個悶嗝。正想著應該沒人發現,眼
前卻多了瓶Perrier礦泉水。
  「不舒服嗎?印象中涼平先生不是很愛喝酒。」是秋人先生。他將礦泉水交給我,自
己也開了一瓶Perrier。表情和講話的語調都是不討厭的那種,聽得出真心的成份。「亞
雪說的。」
  「還好。再不愛也抵擋不了如此經典的Cabernet Sauvignon。是零五到零九年左右的
吧。」我喝了口冰涼的礦泉水,頓時覺得體內得到了救贖。
  「新世界和舊世界的都有。」秋人先生說。「原來是高手。真是失禮。」
  「沒這回事。只是之前某份工作剛好編輯過酒譜而已。當時被書裡的內容吸引,稍微
研究一下罷了。」我說。秋人先生伸出礦泉水瓶,我靠了上去,發出輕脆的聲音。
  「今天還可以嗎?聽說涼平先生也是玩音樂的,遇到了不少老朋友吧?」
  「不到那麼厲害,我創作的只有歌詞的部分。這裡都是老師級的,平常沒什麼機會碰
到。謝謝你邀請我來。喔,對了!敬語什麼的就請忘了吧。」
  「哈哈哈,哪裡哪裡,那你也直接叫我秋人別客氣。」秋人灌了一口水,看來他也喝
了不少酒。「我一直覺得文字才是一首歌的精華耶!雖然技術層面兩邊都一樣重要,不過
激勵人心的力道好像還是歌詞大勝。」
  「可世界不這麼認為啊。這點從預付版稅就能看得出來。放在天秤兩端,曲就是比較
沉一些。」
  「我是不清楚版稅什麼的。不過用到世界這個詞也太誇張。」秋人扶著欄杆,低下頭
拉伸著背部的肌肉。「結構有這麼堅硬嗎?」
  「差不多。就像天空是藍的,葉子是綠的一樣。或許真有末日,但有生之年見不到那
發生囉。」我說。仰起頭喝光了礦泉水。
  「那也只是反射和折射啊。」秋人站直了身體望向前方。「所謂的世界,不是應該更
單純嗎。從底層到形而上的一切。價值、能力、定位…都由自己決定就好,都不需要誰來
置喙或了解。」
  我一時之間形容不出秋人此刻的表情。像充盈著什麼,卻毫不費力。
  「是這樣嗎?」我弓著身,雙臂靠在欄杆。撇過頭望著秋人。明明不到一顆籃球的距
離,卻彷彿永遠維持在指尖前方。我知道自己五年後也到達不了他在的地方。就算十年也
無法。腦中忽然閃過畫面的殘像。把我、火車上的少年、秋人,幻燈片般重複交疊。沒有
順序,沒有邏輯地朝我衝來。穿過,又衝上來。除了五官的差異,許多細節都不可思議地
巧妙密合。
  接著我和秋人繼續聊了很多。大半僅僅圍繞在我和他之間。工作、生活、想法。像志
同道合的朋友那樣。秋人鮮少說到亞雪,我也不方便提起。在那之中我沒有感受到任何他
的傲慢或我的失落。也許秋人也很擅長拿捏那個,這點我們不遑多讓。時間差不多了,再
耽擱下去恐怕會錯過捷運。我再次感謝秋人的邀約。碰了最後一下杯。兩個人的瓶子都空
了,聲響比剛才又清亮了些。
  道過再見後我離開,思考了大約三步的時間,還是決定轉頭。
  「對了!」我在秋人的背後說。
  他回頭,身子還靠在欄杆。「嗯?」
  「如果你已經確定了你想確定的…別客氣,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我說。
  秋人撇嘴。這是他今晚第一個最容易辨認的笑容。讚賞。
  「好的。下次見。」
  「再見。」
  回到室內,打算跟亞雪說一聲卻沒看到她。於是我直接走出WOO bar,按了向下的電
梯。等待的途中我喚醒手機,傳給夏希的Line還是沒顯示已讀。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3003571866783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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