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懸命(8)

作者: dragonman527 (天樂-咻!-)   2019-05-26 21:58:00
  簡單向夏希交代裕二回台北,約了吃飯,會晚點回去之後掛上電話。夏希沒多說什麼
。本來想問她今天過得如何?到最後還是作罷。反正回答不外乎『普通啊』、『還好』或
『就那樣』。搭配著登出skype時的音效。
  發動機車,拐了兩個彎騎上新生南路,閃避著公車和計程車的交叉攻勢,右轉進信義
路一段。停在圓環等待漫長的紅綠燈時忽然睡意來襲,幸好不遠就是目的地,再撐一下就
可以了。把車放在國家圖書館前,中正紀念堂就在我正後方。裕二應該沒那麼快,決定先
趴在機車上小覷一下。
  如果沒有其他目的,和裕二見面幾乎都是約在這裡。中正紀念堂。那是我剛退伍,對
於穩定職業還抱著期盼,而裕二也還希望自己可以留在台北工作的那段時期,被賦予重要
意義的場所。每次只要有面試,不管我或是他,我們都會先到這裡一聚,幫對方打打氣。
穿著稍微正式的服裝,沒有綁上領帶但也是整齊的襯衫和端莊的外套。我跨領域尋找著編
輯之類的職務,裕二邊嘗試邊修正自己的規劃,唯一的原則就是留在台北。最後很明顯都
失敗了。我乾脆破釜沉舟地創作,裕二則摸摸鼻子乖乖南下。
  當我走在曠敞,卻又紛擾環伺的廣場時,心總會出現類似動態性質的平衡。承受著的
責任與壓力,交給遼闊治癒。灰頭土臉的狼狽與消極,又被城市鼓舞。那是能夠真正徹底
放空的狀態。什麼都思考著,也什麼都不用在意。
  被口袋裡的震動驚醒是在六點半前後,我走過馬路,穿進繞著中正紀念堂慢跑的人們
,來到中庭廣場靠近大拱門的地方等待裕二。沒多久右前方一位穿著橫條紋polo衫,素色
休閒長褲的男人走了過來。提著紙袋,裡頭裝著手機、錢包和傘。步行中先將頭看了看左
側,然後筆直朝正確的方向前進。那是裕二一貫的出場姿態。
  打了招呼,兩個人一起往音樂廳後面的摩斯走去。裕二買了最普通的漢堡套餐,我則
什麼也沒點。平常日子一天不能花超過一百塊是持續已久的堅持。像某種制約一般。在還
沒闖出名堂,還無法讓記帳變得有必要以前,我會一直遵守下去。裕二轉頭提出疑問。「
吃過了。」我說。接著我們來到紀念堂主廳的階梯,最高層左右的位置坐了下來。
  俯視廣場,連綿整排的燈光長道,在兩側的音樂廳和戲劇院轉為暖黃。中國宮廷式建
築瑰麗堂皇,盡頭的牌樓不管是大中至正還是自由廣場都一樣璀璨,都一樣圈起了這浩瀚
的時代。也許是我淺薄吧,歷史什麼的我一點氣味都沒聞到,說真的根本不怎麼在意。呈
現眼前的才是我該面對的世界,過去的就過去了,痛也痛過,美也美過了,錯誤還是會重
複上演,增加的只是課本的厚度而已。至於教訓,那大概是全人類都不曾相信過的存在。
  「三天連假,沒計劃出個遠門嗎?」我偷拿了裕二的雞塊咬了一口。
  「拿去吃啊,我吃不下。沒很餓。」裕二把漢堡的包裝拆開,把吸管插進紙杯。「沒
啊,沒錢了,好窮。」
  「因為房貸嗎?」我不客氣地將整包雞塊放在掌中,沾著醬吃。
  「是啊,不過還好啦,本來就不是擅長使用那個的人,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節制的改
變。」裕二嚼著漢堡說。「減少的只是存摺上的數字。」
  「不愧是台積電。真好。」
  「哪裡好?累死了。」裕二配著紅茶把嘴裡的食物一口氣吞下。「你想要也可以啊,
我幫你內部推薦。」
  「不用麻煩了。五年前或許還有可能,現在都自廢武功那麼久了。有人問起,我都還
不敢說自己是成大統計所畢業的。」
  「而且還是前幾名。」
  我冷笑,放下還沒吃完的雞塊袋子,斜靠著階梯,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夜空。
  「真的是拿生命換來的嗎?」我問。
  「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生活。」裕二說。「拿生活來換的。』
  「哦?!這樣好像比較正確。」
  「別提這個了。下了班,還正在放假。別讓我又想起那些煩人的事。』裕二三兩下吃
光了漢堡,吸著紅茶發出啜盡的嗡嗡聲。有點不太對勁,那裡流動著焦躁和厭倦的觸感。
「你呢?最近過得如何?」
  「慶幸的是沒什麼兩樣。但我今天遇到了亞雪。」
  裕二愣了半晌,撐大眼睛。「亞雪?!她回來了?」
  「好一段時間了。」我張開雙臂和腿,伸了個大字型的懶腰。「還結了婚。」
  「結婚了?!」
  「兩年。」我說。「兩年前的十月,在沖繩舉行的婚禮。」
  男方叫作秋人,是個成熟的陽光型男。兩個人在加州的研究所認識,畢業後回到台灣
。亞雪在公關公司任職,更詳細的並沒有特別說明。秋人先生創業中,對於自己想做的事
相當清楚且熱烈。另一方面卻又能在工作和生活上取得平衡。對亞雪呵護備至,固定時間
運動,想必具有充滿生命力的健康身體。我簡短地向裕二一一敘述亞雪的話。暫時不添加
任何我這邊的觀點。
  「十分完美啊。」裕二也躺了下來。
  「感覺上是。」我瞇細了眼,好不容易覷見了幾枚微弱的星點。「亞雪亮麗聰明,秋
人先生熱血積極。頗搭配的兩個人。」
  「只有這樣嗎?」
  「嗯?」
  「感想只有這樣嗎?」裕二說。「還記得剛分手時你的樣子嗎?」
  「記得啊。哭慘了。」
  「每天還要醉了才睡得著呢。幸好你酒量很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都笑了,裕二說的可都是真的呢。有一次,我在裕二的宿舍喝醉了,蹲踞在某個
高起的平台上沉默不語。背對著我的裕二轉頭問我在幹麻?我竟然回他,噓!不要吵,我
是雕像。請別跟雕像說話好嗎。
  「哈哈哈哈,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裕二把手臂攤開,甩在我身上。
  「的確很久了啊。現在想想也真奇怪,我和秋人先生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沒什
麼正能量,想法又消極。不切實際,雖然也找到想投入一輩子的事物,卻總是抱怨。不滿
的事情我可以從台北車站寫到淡水捷運站。對夏希不錯,但也有控制不了情緒的時候。會
生氣,會逃避。會覺得如果沒有夢想就好了。真不曉得亞雪當初怎麼會喜歡上我。」
  「你都說是當初了。」裕二站起來,靠著扶手望向遠方。「那時候的你,跟現在一樣
嗎?」
  我撐起身子,拍掉手掌上的沙。「那你呢?」
  「都變了。我們都變了。」
  難得的風悄悄掠起,像霧一般漫開。喧嘩暫歇,人群逐漸稀疏,拱門外的遊覽車開走
一台又開來了一台,沒有人被吐出,看來負責送上的是歸途。從那方向驀地飛來一群黑影
。應該是鴿子吧,這裡本來就不時會聚集起一群群的野鴿,卻沒想到牠也在裡面。
  白色羽毛散發淡淡的光,彷彿能稱職地偽裝成星斗的黑目。當其他鴿子不知所措地四
處張望時,牠則收起翅膀專注地凝視著我。我從一旁的袋子裡撕下一小片雞塊放在牠面前
。牠低下頭,用爪子戳了戳,又馬上抬頭看著我。沒有鳴叫,也沒有多餘的舉動。
  「別亂丟垃圾啊。」裕二瞥眼說。
  正打算開口詢問裕二是不是也看得到這隻怪鳥,卻在那化成語言之前消失於無形。還
是算了吧。念頭才剛經過,那鳥瞬間閃身,橫衝過我前方,差點擦上我的下巴。只見牠扯
起石縫裡的青色的什麼,接著便垂直沖天飛去。
  我驚訝地仰頭望著天空,還意會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想那應該又是一株幸運草
吧。這大概是牠唯一的食物。
  「對了涼平。」
  「嗯?」
  「夏希還好嗎?」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1923970408076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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