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懸命(7)

作者: dragonman527 (天樂-咻!-)   2019-05-19 21:45:59
  八月初,該死的夏天可以說走了一半,卻也是最活潑囂張的時候。到處都熱呼呼的,
待在室內已經不得不開冷氣的地步。夏希按下電源,不設定自動關閉就那麼放下遙控器回
到床上。離職了兩個星期,情況並沒有因此而改善,也沒有發現什麼好轉的跡象。有的只
是接觸時間變長,所產生的更多摩擦。
  這幾天夏希都睡到中午。開著冷氣,保持外在至少的平靜。睡眠是唯一一個跟著步調
走的事情。『那不會因為上班的日子養成了固定的作息,就在七點準時清醒。』她這麼告
訴我。
  十一點半左右,那是對夏希來說剛好的量。打開電視豎起枕頭就那樣賴著。三十分鐘
或一個小時,接著才走進廁所慢慢盥洗。午餐有時沒吃,有時到附近買杯飲料加珍珠。她
說這樣就夠了。下午則是遊蕩在網路之中,拍賣、FB、韓劇日劇之類的。是不是最新或流
不流行都不是重點,只要夏希想,她可以一口氣追完好幾部。但比起劇情,我想那比較屬
於殺時間的用途。看著裡面的角色活著,一邊假設自己也活著。
  我會在六點提著兩個便當回到家。白天基本上都待在學校的圖書館工作,那是一直以
來的行程。原本是為了免費的冷氣,但現在這樣的移動看來有點多餘。不過能夠維持一定
的步調感覺挺好的。或許我是靠著那個才能繼續下去吧。如果真的選擇留在了家裡,不只
創作想都不用想,肯定會經常跟夏希吵架吧。耐心什麼的,也會不知不覺瀕臨底線。
  至於家教的計劃,回台北後袋子根本沒有打開過。填詞的案子穩定地一首接著一首,
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好現象。不過扣除假日,一天完成一首的量還是有點過於密集。尤其當
要求大同小異,歌手風格不算明顯的時候,經常使用到類似的感想和重複的詞句。這會使
我對自己相當不滿。總是如此,閒著就開始胡思亂想,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到一忙
起來,什麼都被拋到了好幾順位以後。
  今天也一樣,我在八點準時醒來。刷了牙,刮過鬍子,換好衣服後靠近仍閉著眼睛的
夏希,低頭在她耳邊小聲地說。我出門了。然後輕吻她的臉頰。我不確定夏希是不是真的
睡著,但希望跟那相去不遠。至少這樣不會累積更多的混亂。比起大多數其他時候。
  正逢圖書館每個月定期的休館日,我騎著機車來到忠孝新生捷運站附近的伯朗咖啡館
。去年有一段時間,由於圖書館整修的緣故,我不得不尋找新的場所,因而發現了這裡。
師大附近雖然也有咖啡廳,但不是接近中午才營業,就是沒有舒適的環境。相對的伯朗這
裡一應俱全。無線網路、插座、冷氣、開水,空間規劃得方便有條理。
  那時候我無意間注意到一位頭髮留至耳際下緣,髮色灰白參半,長得像日本不倒翁的
老人,也經常定時出現在這間咖啡館裡。穿著樸實,大都是冷系色調。帶著陶瓷白的asus
筆電,在靠著牆和分開內外區域的隔板角落坐下。盯著螢幕就是一整天。微皺著眉,偶爾
快速地舞動手指敲擊鍵盤,一路待到深夜十點關門為止。應該是個職業級的文字工作者吧
,而且看得出非常資深。生活樸實,有良好的習慣和稍嫌苛刻的自我規範。因為賺得不多
只好如此。專注且細膩,寫得出碰觸人心的什麼。稱不上天賦橫溢,隨著光陰也總算學會
了那本事。雖然熱烈但眼神卻越來越薄,最後終於忙得沒有時間思考。當然這都是我的揣
測,實際上並沒有直接跟老人談過。不知怎麼望著他就會浮現這樣的想法。看見這產業荒
謬弔詭的一面。其實不論電影或專輯,文字都是絕對重要的靈魂。卻在報酬上無奈地被強
迫塑造成嫁衣的縫線。
  騎車的途中我想起了這個。不知道老人是不是還在那裡?一如往常堆砌著生命。而我
卻在推開店門,尋覓有插座的合適座位間遺忘了老人。像被誰切換了轉轍器那樣。周圍的
景物從記憶喚回了現實。
  把袋子放在椅背,到櫃台點了一百元的雜糧三明治套餐。這是一整天的飯錢,只好選
擇看起來比較有飽足感的餐點。飲料的部分選了中杯的本日咖啡,香氣充足不帶酸,偏苦
的口感還算合宜。將餐盤上的馬鈴薯泥吃光,三明治咬了兩口,留下一半放回盤子。然後
打開筆電。
  今天沒有需要填詞的案子,安排了研讀幾位歌手的新專輯。這是必須性的步驟。分析
跟吸收,盡可能將自己的思考方式提升到製作的角度。對接下來任何方面來說,都是相當
值得花時間好好投入的。所以稱之為工作也不為過。除了這樣,如果遇到填過的歌曲,還
得試著檢討自己填的詞為什麼沒被採用。雖然不是每次都找得到理由就是了。
  十二點半前後,讀完了兩張專輯,二十三首詞。喝掉最後一口咖啡,一邊瀏覽網路新
聞,一邊把剩下的三明治當作午餐解決。走到餐盤回收的檯子,用紙杯裝了開水,站著喝
了兩杯。再把水裝滿後回到座位。設定手機鬧鐘,把筆電蓋上,趴著那預計休息半個小時

  手機在差不多的時間響了。起初以為是鬧鐘,旋律卻不太一樣。恍惚間瞥見螢幕閃爍
著夏希的笑臉,我滑過指尖接通。對於傳進耳裡的低迷語氣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到了第二
句才變得肯定。嗯,是夏希沒錯。她醒了,正要出門買食物,她不確定這時候吃的東西該
稱做什麼。「姑且叫做第一餐吧。」我說。夏希問我在哪裡?做些什麼?我一一照實回答
後話題便在這告一段落。沉默沒有很久,夏希決定掛上電話。
  我把手機拿到面前,還有一分鐘才到預設好的時間。覺得有點可惜,還是直接取消了
鬧鐘。掀開筆電繼續早上的動作。接下來是一位大陸的女歌手。不算新人,在那裡具有一
定的知名度,台灣這邊則比較少聽說。裡面收錄了一首我的創作,大約一年前的作品。覺
得自己寫得蠻好的,等真正聽到被具有質感的聲音唱出來的時候,才明白所謂的感動。但
裡頭也有另外三首比稿失敗的歌曲,得好好研究才行。
  三點過後,店裡慢慢出現人潮。下了課的學生、逛累了的貴婦…沒其他前提,就是特
地來喝下午茶的也大有人在。再晚一點會有更神奇的生態圈聚集。保險直銷推薦團、上班
族讀書會、單身男女約會聯誼…最吃驚的是我曾經見過有人直接在店裡做起光療指甲!齊
全且完善的設備密集地排列在桌上,彷彿這半坪不到的雙人座位就是他的個人工作室。沒
什麼太大意見,只是覺得驚訝而已。
  接近四點,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將視線拋出窗外,讓微小而確實的街景舒緩逐漸湧
上來的各種省察。以這樣的方式閱讀歌詞時,總會不小心拖起那些。關於一路走來,以及
進行中的決定。還有未來。接著心就開始浮躁,產生許多莫名其妙的雜音,渴望替所有問
號都找到絕佳的驚嘆號。例如,家教。
  就在這時候,店門被一位女人推開。目測年紀跟我差不多,可能稍微大一點點。穿著
乾淨俐落,似乎只是同款的套裝,卻給人特別亮眼的印象。不是每個人照著這麼做都能獲
得的魅力。髮尾微卷,看得出早晨細心整理過,奔波後還留著那該有的優雅。手裡拿著粉
色的CHANEL經典康朋系列羊皮長夾,不像跟人約好了的樣子,站在櫃台旁左顧右盼。在碰
巧四目相接的瞬間,記憶的資料庫調出了正確的訊息。女人也同時發現了距離她兩張桌子
以外,輕漾微笑的我。
  『涼平?』她首先出聲,帶著些許不可置信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我說。「妳看起來氣色不錯喔,亞雪。」
  幾年了?說真的想不起來。我猜亞雪也一樣。連當時說再見的細節,也早就像過曝的
照片空白一片。依稀記得的只有痛的感覺。或是更之前的快樂喜悅。那是經過光陰沉澱,
被裝進膠囊的細細粉末。
  我將筆電關機。亞雪端著花式摩卡坐在對面的位置。她看著錶說到六點以前有四個小
時的時間,以為就要一個人浪費掉這難得的悠閒,沒想到會遇見我。
  『打擾了嗎?記得你很討厭既定的行程出現意料之外的誤差。』亞雪勾起杯子湊近嘴
邊,露出小小的舌尖舔了口上層的鮮奶油。成熟的印象隨之轉為滑順的柔軟。實際上亞雪
的確比我年輕一些。
  「放心。該完成的份量已經差不多了。其他沒有需要即刻性處理的事務。原本就打算
好好來讀個書,不過那是怎樣都無所謂的安排。」
  『不用進公司嗎?今天休假?』
  「沒在上班啊。」我向後傾靠著椅背。「正確一點說就是在家做事。寫寫歌詞、小說
什麼的。」
  『就跟預計的一樣。』亞雪微笑。
  「就跟預計的一樣。」我說。
  安靜輕盈地滑進了片刻,趁著那空檔有什麼被提起來又放下去。亞雪正式啜了摩卡,
輕含著微張著嘴吸氣,品嘗包含在其中的韻味。然後才滿足地吞下。
  『按照自己的意思掌控著時間嗎。真好。』
  「沒有那麼值得羨慕。雖然是自己的意思,也是被諸多規範所影響的結果。有很多因
素不得不考慮,最後還是得按部就班的走。綁住的是自己,有時候連想抱怨都不知道要怪
誰呢。」
  『呵,這麼嚴重?』亞雪用面紙擦去唇上的白漬。
  「都是這樣,有好有壞囉。」想喝水,握住杯子才發現那被浸泡得有點軟化。於是作
罷將它推到一旁。「妳呢?剛參加什麼重要的場合嗎?」純粹以服裝推斷,不過也有可能
這就是亞雪平常的打扮。
  『本來約了一個客戶…喔對了,我現在在公關公司服務。至於確切的名稱和名片就別
在意吧。提出那個感覺上就變得疏遠了。會覺得不方便嗎?』
  「一點也不。」我聳聳肩。
  『嗯。原本約定兩點半要詳細討論下個月舉辦的活動流程,沒想到中午接到電話說主
持那個的負責人出了車禍。可以用幸運嗎?好像不太妥當。不過也許你不清楚。公關可是
相當相當忙碌的工作。有許許多多碎到不行的瑣事,還要與各式各樣的人交流溝通。壓抑
自己的情感,端出適當的姿態。不能多也不能少。除了睡眠,醒著的時間腦袋幾乎都在繞
著那些。』亞雪說著。卻聽不出發洩的語氣。雖然因為對象是我,可以不必仔細斟酌用字
。但還是包含著拘束的成份。太久沒像這樣對談了嗎?
  「聽起來真是累人啊。」將近九年。我暗暗偷數了一下。
  『真的。所以不能怪我。車禍之類的我也覺得很遺憾。但另一方面有這樣的下午卻很
舒服。怎麼說呢。小確幸嗎。』
  「最近這個詞挺泛濫的呢。」
  『哈,是啊。可能越來越稀有了吧。就像祈禱一樣,講著講著好像就能充滿希望。』
亞雪交換了翹著的腳,把右手覆蓋在桌面的CHANEL長夾上。看不到她的左手,我似乎聯想
到了什麼。
  「所以就計劃到這裡喝個下午茶,等男朋友下班?」
  亞雪抿著嘴搖搖頭。『沒有男朋友很久了。』
  眼皮顫了一下,亞雪應該沒有發現。「怎麼可…」
  話還沒說完,亞雪伸出了擺在膝蓋的左手直立在我面前,賊兮兮地笑著。無名指間綻
放一枚銳利的光芒。『我早就結婚囉!』
  亞雪這樣的年紀有了婚姻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何況她又是那麼位亮眼的女性。不輸
偶像的外貌,頭腦也靈活敏捷。擁有自己的看法,說得出具體有力道的觀點。親密的相處
間讓人感到放鬆。可以挑剔的地方一定存在,但暫時想不起那個。雖然如此,我還是感受
不到那句話的真實性。也許是那所激發的震撼比我想像中弱上許多的緣故吧。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通知我!」我自然地流露出直接的表情。
  『呵!你會有興趣嗎?』亞雪說。『兩年前的十月,在沖繩辦的不算豪華卻特別的婚
禮。因為經費關係,只有邀請雙方幾位重要的親戚。畢竟連機票和住宿都必須一併負責,
所以再多的我們也負擔不起。抱歉啦。』亞雪雙掌合十,害羞著打趣地道歉。
  「當然啊!真令人生氣!」我假裝皺眉。「說!這幸運的傢伙是誰?」
  『他叫秋人。』亞雪拉開長夾,從裡面拿出手機解鎖。點了幾下將那推到我面前。螢
幕上是兩個人婚禮上的照片,背景是難以置信的藍。海洋跟天際,潔白的教堂和沙礫鋪滿
幸福。男方摟著她的腰,笑得瞇細了眼,定格在亞雪拋出捧花的瞬間。『我們在加州的學
校相遇。秋人也是台灣人,故鄉在中壢。跟我家,和我們的大學很近吧!這也是當初我和
他聊起來的契機。怎麼說呢。緣份嗎。』
  「有點過時,不過確實是如此。」我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等著亞雪說下去。
  『他大我五歲,是研究所裡的博班學長。畢業後我們都回到了台灣。秋人進入一間具
有規模的資訊公司負責撰寫APP,android或ios都碰得到。但婚後一陣子秋人便離職了,
決定自己跟朋友一起設立公司。一開始採用接案的模式,然後一邊蒐集想法,尋找有潛力
的亮點開發專屬產品。因為他們的確鍛鍊出了獨特的技術,所以案子方面並不缺乏。
  雖然能夠自己決定工作時間,但下了班秋人依然熱心地鑽研新的程式寫法跟技巧。一
個禮拜固定運動四天。星期一到小巨蛋旁跑步,星期四游泳,星期二和五分別做一定程度
的重量訓練。星期三則好好休息。除了游泳,其他的我並不會參與。一方面時間不足,另
一方面我對於跑步真的不怎麼在行。經常扭傷腳踝或造成膝蓋的疼痛。那其實是充滿訣竅
的運動,並不是隨意地邁開步伐就可以。秋人總是這麼說。』
  「好積極的人啊。」和我完全不同類型。
  『是啊。秋人隨時充滿了活力。我最佩服的是他對於活著的熱情。設計APP是秋人打
從心底酷愛的東西,當然就量來說也是有壓迫和忙不過來的時候,但幾乎沒有因此而抱怨
,從頭到尾都維持著清澈的眼神。
  思想正面,談吐風趣。對我也十分體貼。兩個人相處的時間絕不碰工作,該留在辦公
室的都留在了辦公室。不論程式或進修。只要待在他身邊,秋人便專心享受著我所帶來的
那些,並且感到開心。我可以清楚感受到愛的存在,那讓我覺得自己好重要。秋人真的很
厲害,他的笑容也實在令人著迷。』亞雪邊說邊將摩卡喝光,環繞在她周圍的甜味卻沒有
減少半分。
  「這從照片裡看得出來。」我說。「感覺上是個很棒的男人。」
  突然不知從哪響起一個疑問。如果當初我們誰也沒放手,事情會變得怎麼樣?亞雪將
會出國念研究所是早就知道的事,卻被我們擺在角落用布遮了起來。像拉上簾幕的窗那樣
,看著靜止不動充滿陽光的畫,就相信了會永遠晴朗。直到大學結束那天才明白它真正的
質量。究竟需要多久?還會不會回台灣?亞雪全都不確定。除了離開,我想不到有什麼會
在前方等著我。就算那時候硬是要不顧一切也一樣吧。不只是單純拉長了距離,而是我會
遇到夏希,亞雪也依然會遇到秋人先生。那樣又會怎樣我不清楚。只知道亞雪現在的生活
,是現在的我給不起的。
  並不覺得不妥,我很樂意成為此刻的自己。也許有哪裡出了點差錯,但整體來說沒什
麼大礙。是一種重來幾次我都會那麼走的情況。不甚滿意,卻也不曾後悔。我想起了Mr.
Nobody這部電影,主角是一百二十歲,世界上最後一位即將自然死亡的人類。他的一生中
出現了幾個關鍵的轉捩點。全片就是由他做了什麼選擇,產生了怎樣的後續所拼湊而成。
最終的結論是-人生有千百種可能,而每個決定都一樣的重要。
  窗外像突然留意到般調暗了天色。看了看錶,指針排列在五點稍過。幾位還穿著制服
的學生推開店門走了進來。通常是一男一女,很少有多於那個的組合。我順著思緒開口。
「小孩呢?有計劃什麼時候生嗎?」
  『幾點了?』亞雪沒聽見,越過桌子望著我的手腕。
  「五點多了。」我說。
  『時間差不多囉,晚上還要游泳。』亞雪坐直了身體,將手機拿在手中晃了晃。『你
的電話有換嗎?我的還跟以前一樣喔。』
  「沒有。也是跟以前一樣。」
  『那我先走喔。再聯絡。』亞雪站起來,把手機放進長夾。『可以遇到你,還能像這
樣聊天真是太好了!』
  「我也覺得很高興呢。」
  『呵!那就好。掰掰啦!』亞雪將椅子帶上,轉身準備離開。
  「亞雪!」我坐在位置上,抬頭望著被我叫住的她。
  『嗯?』
  「雖然慢了兩年。不過恭喜喔!結婚什麼的。」我微笑,伸出姆指比了個讚。
  『嘻!謝謝!你也要加油囉!記得通知我,別以牙還牙喔!』
  「一定。」
  我的視線不經意地跟著,直到亞雪消失在街角才移回桌上。殘留碎屑的餐盤,兩只空
了的咖啡杯,和一副軟皺了的紙杯。一種疲乏感從腰間沿著脊椎搔了上來,使得耳蝸發出
細細的鳴叫。用手指按壓著脖子兩側,稍微舒緩後慢慢回想下午跟亞雪的談話。大學結束
到加州念了研究所,遇到好男人秋人先生,回台灣順利找到工作也結了婚,目前正安穩地
進行著幸福的婚姻生活。
  似乎相當確實的在前進呢。我想。這才發現我們完全沒有提起以前。過去的那些,曖
昧、追求、甜蜜、爭吵、釋懷…還有遺憾。都不再重要了吧。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就算確
實存在,最後不變的也只剩下彼此的電話號碼。或許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奢侈了。
  剛分手那段期間,我曾經幻想過好幾種重逢的情節。卻沒猜到會像今天這樣。非常不
同。場景、情緒。都跟虛構的有段差距。以為會在移動之中,實際上是靜靜的坐在這而她
走了過來。以為是雨天,氣氛沾染下會笑會流淚。事實上卻只是很單純的老朋友見面。仔
細想想在假設的所有版本中,好像沒有任何一個是亞雪結了婚的設定。
  兩年前嗎。也就是二零一二年的十月。那時候我隻身在台北奮戰,夏希剛畢業,要到
冬天才會北上。冬天?因為秋人先生代表秋天,亞雪代表冬天,所以才選擇兩者之間的十
月舉行婚禮嗎?這麼想的話夏希也有代表的季節。夏天…
  也該撥電話給她了。不過還不想回家。巧遇亞雪的部分心事還沒平息,實在不適合就
這樣跟夏希待在同個房間。我用Line約了裕二,本來計畫搭車到竹北找他,碰巧從下午開
始裕二請了假回台北,明天也不必進公司。好像是什麼必須要花掉的假期,所以很單純的
不請白不請。「那太好了,等等出來吧。」我說。「嗯,可以啊,約在老地方吧。」回應
依舊是裕二式的隨性。
  背起袋子,將亞雪喝的咖啡杯一併放上托盤,拿到回收的檯子擺著。離開時轉頭看了
一眼。檯子上錯落著使用過的餐具,有的斜插著吸管,有的散亂地堆疊,揉皺的衛生紙簇
擁聚集,像被遺棄的流浪犬。我和亞雪的杯子置身其中,絲毫沒有特別之處。全都是人生
的遺產,看誰帶了走多少罷了。
  走出店門,天像硬撐著不睡的孩子含著深深的藍。車潮變多了,畫面顯得格外壅擠。
我暫時靠著一旁的柱子,按下手機上夏希的名字。接通之前我想著,其實亞雪也沒那麼完
美,記得她曾經跟我提過,或許哪天會什麼都不說就這樣消失。不回家,不接電話,不出
現在任何社群網路上。關閉所有能找到她的管道,只讓自己保有純粹的自己。正確來說是
渴望。亞雪有這樣的傾向。「到那時候要做什麼呢?」我問。『不知道,但一這麼想就覺
得雀躍,將那想法延長更是興奮,巴不得馬上執行一樣!』亞雪這樣說。對著當時還是她
男朋友的我,以閃爍的眼神這麼說。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回事,但那時候我感覺得到一
種異常強大的斥力,跟我無關,全然是在亞雪體內發生的事。猶如兩顆纏在一起的同極磁
鐵。亞雪的靈魂跟肉體在拉扯。她,想逃。而今一見,那樣的氛圍,似乎又更深了。
  當然我還是不明白。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1809800352827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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