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始在老師的工作室上班已經有幾個月了，老師給的待遇確實很好，也從來不勉強她加班
，這個月頂多就一次辦了一次結束餐會，才影響到下班時間，那天下班老師也送她回家，
沒什麼好挑剔的。
學員各種年齡層都有，從一般國小國中高中的學生，或是想要轉換跑道做相關行業的社會
人士，也有閒得沒事的貴婦。說來貴婦學員特別麻煩，認真想要學畫的沒有幾個，多半都
只是想要與老師親近，偶爾還會吃老師豆腐，看起來有夠可怕。
「丁姥姥送給老師的。」今天是漂亮的甜點，上個月以來，詩詩收到了各種領帶夾、袖釦
、皮帶、皮鞋、名貴的手錶等等。綽號丁姥姥的丁延美小姐，大約是個六十多歲的貴婦，
出手都是些高價名牌，其實老師拒絕過多次了但她仍舊是鍥而不捨，承佑這才勸阻說他只
收些吃的，於是丁姥姥便特別去買了東區相當有名的草莓半熟起司蛋糕來給老師。
老師搖搖頭，他不太喜歡吃甜點。「妳吃吧。」
「耶。」詩詩開心都來不及，跑去廚房拿了叉子和盤子。
「小螞蟻，這樣午餐不吃了？」承佑搖搖頭看著這個丫頭飛舞來飛舞去，像支艷麗的蝴蝶
一般。
「起司蛋糕好吃耶。」詩詩答非所問的，「而且這個蛋糕會流耶！老師你看！」
「午餐給妳買巷口的義大利麵喔，不吃嗎？」承佑說。
「要吃！」
「妳還吃得下嗎？」看著她鼓鼓囊囊的臉頰塞得像隻倉鼠一樣，他忍不住伸手給她擦擦嘴
邊的起司醬，不過承佑沒想太多，竟把擦過她嘴角的手指放入了自己的嘴裡啜了一口，完
全不管手邊的動作有多麼曖昧。「好甜。」
詩詩眨眨眼，有片刻的恍神，馬上大聲的回答來隱藏自己的害羞。「甜點是放在另一個胃
啊。」
「妳是我見過吃最多的女孩了。吃得比彥妤還多，怎麼就不長肉？」老師只是笑著離開，
繼續回到他忙碌的小世界去。
「我是天生麗質啊。」她笑著繼續嗑完盤子裡頭的香甜美味的蛋糕，可惜的是還沒有進入
冬天，草莓實在酸溜溜，使得她的臉忍不住皺了起來。皺著臉吃完洗完碗盤，她又癱坐在
櫃檯整理檔案。
這時候電話響了。「您好，李承佑美術工作室。」
「嘿，姑娘，我是丁延美。」丁姥姥。
「丁小姐您好。怎麼了嗎？」
「老師吃了嗎？蛋糕？」詩詩愣了一下，她前腳才離開不到一個多小時，就這麼殷勤緊張
怕老師不喜歡吃？
「有啊。他吃了。」詩詩心虛的。
「老師喜歡嗎？」
「喜歡啊，但是老師說很甜。」想起了老師吸手指的動作，詩詩臉上馬上紅了起來。
「這樣啊，還是我下次買些鹹的呢？」
「可能鹹的比較好，肉包、水餃，或是什麼水果，啊，老師因為都會下廚，最近說有吃到
長生筍和甜旺筍說很喜歡，好像只有嘉義的某個小農場在種植吧。」想起上個月吃到的清
脆可口的甜旺筍，詩詩就一陣得意洋洋。
「好，那我去找，謝謝妳啊，姑娘！」丁小姐興奮的掛了電話，使得詩詩也相當得意，沒
想到一抬頭就看到老師皺著眉在瞪她。
「啊！」詩詩嚇了一跳，驚叫一聲。
「下午是不是王小姐是不是又不能過來？」老師似乎沒聽到她在說什麼，緊蹙著眉頭像是
在煩惱。
「嗯，她剛剛電話是說因為孩子生病，這一陣子都不能過來。」詩詩知道老師在煩惱什麼
，那幅畫老師已經畫了四個多月，只差一點點就完成了，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畫中的
女人的腰部一直不大滿意，油畫刀刮了又畫，畫了又刮，已經數十次了。但這時候模特兒
王小姐家裡有些事情，一直沒辦法過來，這幅畫便擱置了下來，承佑很是苦惱。
「詩詩，妳肚子大嗎？」
「老師，你好沒禮貌！」沒想到老師話說完手已經伸了過來，把她的上衣一掀，往她腰側
敏感的地方一捏，害得癢得她尖叫爆笑不已，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亂摸！」
「嘖，小女生的肚子沒有肉啊，我要上哪去找生過孩子的鬆弛和垂墜感啊。」承佑可惜的
搖搖頭。
「變態！你這變態老師！」她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這才看到好像來了兩個客人。
「一來就看到你對小女生伸出魔爪，應該過得不錯吧？」兩個女人長得有點相像，看起來
跟老師也很熟識。
「對了，筱妍不是才生的孩子嗎？肚子應該很垂，給我摸一下。」承佑老師這時候對著比
較年輕的女人說。
「垂你媽啦，別以為你長得帥不打你。」女人惡狠狠地回答，旁邊的女人也爆笑出聲，趕
緊拉住她。
「我們剛從芝加哥回來，這是給你的。」另個女人有著很溫柔的笑臉。
「下次別帶東西來了。」老師對著這女人微微一笑，接過了她拿來的紙袋。「好久不見了
。」
「好久不見。」女人抬眼看了看四周。「這裡改變了不少呢。」
「重新裝潢好幾年了，今天何謙沒陪妳出來？」老師轉臉看到詩詩頭髮亂七八糟的，伸手
幫她整理了一下。
「在樓下。」筱羽回答道。「所以，最近一切都好嗎？」
「當然。」詩詩這才發現，老師的眼神溫柔而濕潤，緊盯著詩詩的臉之後又飄向了旁邊的
牆面，這才回到那女人的臉上，她從來沒有看過老師的眼神這樣游移不定，雖然並不是很
明顯，但詩詩感覺得出來有別於平時的冷靜自若。
女人只是微笑著點頭，「那我們不打擾你忙了。走吧，妍。」
「等一下，肚子……」承佑老師抓住其中一個女人的手。
「要看老娘肚子，下輩子吧。」這個被喚作妍的女人笑著拍拍他便跟著離去。
老師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明明是面無表情，怎麼詩詩就看得出來他還有些依依不捨的神
情呢，雖然乍看之下感覺是不捨這個女人，但是老師的眼光卻是更為深沉，好像透過了這
個女人想到了別人一般，讓詩詩感到不明所以。「老師就這麼喜歡？」詩詩忍不住說了一
句。
「嗯？」老師抬頭狐疑了一聲。「妳是說女人還是肚子？」
「那個女人啊。」
「哦，她啊，已經結婚了。」老師淡淡然地笑道。「現在比較煩惱肚子的事。」
「那個姊姊感覺是很溫柔的人。」詩詩的語氣中帶了點自己也沒發現的苦澀。
「給妳的那枚戒指就是她的哦。」老師丟下了這句像是炸彈般的話語，便離去了，詩詩沒
能看到老師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傷心或是生氣，忍不住追了上去。
「老師。」老師的步伐停留在那幅未完成的畫前，掀開了蓋住的布，表情自若的像是什麼
都沒發生。「你會很難過嗎？」
老師像是把悲傷的神經抽掉的人一樣，從來沒有過失落，他曾經說過自己不對任何事情執
著，但這樣不就表示必須忽略自己的痛楚嗎？看著老師毫無感覺的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她，
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詩詩都替他感覺難受。
「嗯？」看著小丫頭臉上是憂愁哀傷的神情，承佑似乎不能理解。「怎麼啦？皺著一張臉
。」
「覺得想哭的時候不能哭的人很可憐。」詩詩說。
「過來。」承佑笑著把小丫頭招了過來，然後捏著她的臉。「妳這個可愛的傢伙。」
「幹嘛捏我……我關心你耶。」
「但是妳的哭臉很醜，想安慰我就多笑吧，小丫頭。」承佑老師看著被他捏得歪歪的臉蛋
，笑得合不攏嘴。
「怪人。」詩詩看著老師的笑容，忍不住嘀咕道，這才把自己酸楚的情緒給收了回來，跟
著老師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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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妳那個老師真的有賺錢嗎？」唯一對這份工作不滿的，大概也只有媽媽了吧？
「有啦。他一個月至少開四個繪畫班，那些報名費挺貴的。而且前陣子什麼畫廊才在英國
賣出了一幅三十幾萬的畫耶。」詩詩回嘴道。
「三十幾萬能幹嘛啊？唉算了，給得出薪水就好了。」董金珮給女兒撈了一勺鮮嫩嫩的蒸
蛋，「我只是怕委屈了我們家寶貝。」
「妳又誇張了。」詩詩搖搖頭。「老師對我很好，前一家爛公司才是委屈我。」
「所以媽咪才要妳來我們公司上班啊。」
「媽咪要保護我一輩子嗎？這樣我就嫁不出去了。」詩詩笑道。
「別胡說。」董金珮眨眨眼，開始提起了話題，「我正想要給你介紹，媽咪工作認識那個
江華飯店的老闆江東旻，他有個長得很帥的兒子，大概才二十七八歲，跟妳正合適耶。」
「媽，妳很土耶，現在都要自己去認識朋友好嗎？誰要聽父母介紹啊。」詩詩一臉嫌棄道
。
「父母介紹有什麼不好？人家有錢耶。」
「我也可以自己賺錢啊？」
「就憑妳這個小助理？」媽媽搖搖頭，覺得女兒真是個傻瓜。「下禮拜名書法家八荒大師
的八十大壽生日宴，就辦在他們飯店，媽咪有受邀，帶妳去認識一下人家吧？」
「八荒大師嗎？老師也有受邀耶，那我可以坐老師的車去。」
「哼。」董金珮故意的哼了一聲。「就只會老師老師的，妳難道是要嫁給老師嗎？」
「我們差了快二十歲耶，他都可以當我爸了。」詩詩心頭一陣揪緊，趕緊急急的否認，還
不忘記調侃媽媽幾句：「還是妳想要嫁給老師？我可以幫妳說媒哦！雖然妳年紀大了，但
是身材還是前凸後翹，只要不要梳這個鳳梨頭……」她瞇著眼睛扒飽了飯，抓起碗筷學著
老師往廚房一躲。
「妳這死孩子！」董金珮尖叫起來。
＊＊＊ ＊＊＊ ＊＊＊ ＊＊＊
八荒大師是近代相當著名的書法家，雖然年事已高，寫起字來仍然蒼勁有力，剛健流暢，
鳳舞龍飛，飄逸舒展，他特別擅長行書與草書，筆法高超玄妙，氣勢奔騰。近年辦過不少
大型展覽，在兩岸三地都是相當著名的藝術家。
為了慶祝生日，八荒大師家人們在江華飯店辦了盛大的舞會，邀請了不少政商名流共襄盛
舉。他本人留著長長的灰白色鬍子，穿著深藍色的唐裝，手邊是他去年剛娶的三十歲嫩妻
名作家游心樺，兩人和和氣氣的在酒席上與大家招呼聊天，好不愉快。
「老實說。」穿著白色小禮服和楔型跟鞋的詩詩悄悄的墊起腳尖跟老師附耳。「看不懂在
寫什麼。」
「這個是中國大陸書法協會贈送的，不是八荒大師寫的。」承佑竊笑著回答。「寫的是龍
馬精神。」
「那這個呢？」詩詩問，「這邊有大師的簽名，這寫的是啥？」
「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承佑解釋道。「過秦論聽過嗎？」
「老師，你能不能不要用覺得我很笨的語氣講話啊？」詩詩不滿的皺著一張臉道。「過秦
論我當然聽過啊！」
「我只是喜歡激怒妳而已，可愛的丫頭。」承佑笑著在她還來不及發火的時候，主動走向
了董金珮打招呼。「董小姐。」
「承佑老師。」董金珮穿著一席橘紅色的長裙，很是端莊，頭髮也放了下來。「好久不見
了，詩詩在您那裡上班，希望她沒粗手粗腳的打擾您工作。」
「您客氣了，令嬡很聰明伶俐，什麼事都打理的有井有條。」承佑點點頭。
「詩詩，媽咪來跟妳介紹一下。」看著董金珮的大動作，承佑也只好退個身子，讓心不甘
情不願的詩詩上前，「這位是江華飯店的少東江仁凱先生，目前正在飯店擔任營運主任，
相當年少有為哦。」
「您好。」一表人才的江仁凱禮貌的跟詩詩點點頭，詩詩也只能點頭回應。「詩詩小姐好
年輕啊，畢業了嗎？」
「今年剛畢業。」詩詩勉強的笑著說。
「承佑老師，我對於藝術不太理解，您能不能告訴我那邊那幅畫是出自哪個大詩的手筆啊
？」董金珮也就自然的挽著承佑的手離開，讓兩個年輕人自己攀談，臨走前還不忘給女兒
一點眼色，讓她好好加油。
詩詩的眼神對老師發出微微的求救訊號，但老師卻只是笑著跟媽媽一起離開，什麼也不說
，使得她有些氣結。
「聽說妳是學企管的，那怎麼會在那個畫家那裡做助理？」
這問句讓她感覺沒由來的一陣火大，但詩詩還是有禮貌的回答道。「就是……剛好遇到機
會吧。」
「我們飯店的營運部門也在缺人呢，要是妳玩膩了，可以來試試看哦。」這句話使得詩詩
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玩膩了？誰敢認為她做這份工作在玩？她多認真工作啊，這死公子哥
是看不起誰啊？
「抱歉，可能是我失禮了，是妳母親說想要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的。」可能是感覺出來詩
詩的眼神不善，江仁凱趕緊道歉。
「謝謝你的好意，我目前還不需要換工作，在老師那裡我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原來是這
樣，詩詩解釋道，心裡頭暗暗的覺得媽媽有點多事。
「這樣啊，妳平常有什麼嗜好嗎？過陣子我和幾個朋友要去加拿大賞雪，有沒有興趣啊？
」江仁凱還是不放棄。
「你是真的不介意嗎？父母介紹就交朋友這樣？」詩詩嘆了口氣，直白的問了。
「只是交個朋友嘛。」江仁凱俊俏的臉蛋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似乎覺得詩詩的個性非
常有趣。「畢竟妳長得蠻可愛的。」
「你不是公子哥嗎？難道沒見過美女嗎？」詩詩說，也並不否認自己長得可愛的事實。
「但是像妳這樣個性的不多見啊。」江仁凱笑了起來，這時一個他的朋友走近身邊打了招
呼，看到詩詩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仔細看了這人，一時雖也覺得眼熟，但並沒有特別認出
是誰。
「總之，謝謝你抬舉了。我還是想要自己交朋友，不想讓我媽介紹。我要去找我老師了。
」詩詩跟他打過招呼便離開，而江仁凱沒有特別阻攔。
「仁凱，這妞你認識啊？」這男人叫劉宇辰，是江的朋友，也是南豐銀行董事長劉南豐的
兒子，從小環境優渥，長相也是俊俏臉孔，只是隱隱流露出一抹輕浮氣質，不大莊重。
「沒有，是父母朋友的女兒。怎麼，你有興趣？」江仁凱說。
劉宇辰一臉邪笑，對江附耳了幾句話後，江有些不可置信的。「真的？」
「錯不了，這丫頭脾氣壞得很，也有些自以為是，我沒那麼容易認錯。」劉宇辰說。
「這麼能玩，可惜我沒來得及約她去過兩天的Party。」江仁凱說。
「我去約吧，有上次的一面之緣，搞不好她會給我點面子？」劉宇辰笑道。
「別嚇到人家啊。」江叮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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