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天要去看二姊，所以她穿了端莊簡單的米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坐了客運到了台北，轉捷
運到了熟悉的台大醫院。
以前她常陪爸爸來這裡看腳換藥，爸爸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她一輩子都會記得。她在家
裡雖然是老么，照理來說是最喜歡和父母撒嬌的，但是她卻像是逼著自己長大一般，消除
了自己那個名叫依賴的情緒，她不想做這個家中的累贅，她想要獨當一面。
「小胖豬！」穿著白色短袍的二姊看起來睡眼惺忪，看來是利用交班中間的休息時間見面
吧。
「二姊。」筱妍拉著筱羽的手看了一下。「妳怎麼又瘦了這麼多？」
「沒有瘦啊，只是沒得睡覺而已。」筱羽打了個哈欠，看了妹妹特別帶了她上次說喜歡吃
的台中大甲芋頭酥和奶油餅，這丫頭還是這麼細心，「回家過了嗎？」
她搖搖頭，「家裡還好嗎？」
「媽媽整天跟我叨唸妳的事情…」筱羽忍不住皺起眉頭。「偶爾回去看看吧。」
「會的，過年會回去。我知道妳睡得很少，就不吵妳睡覺了，妳快回去好好休息吧。」筱
妍顧左右而言他。
「別那麼早走。」筱羽問，「妳現在在哪裡打工？」
「學校的圖書館。」她聽見自己說謊，根本不需要一秒鐘。
「真的？妳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筱羽有些疑惑的，「媽媽說，妳這麼久時間錢都一
筆一筆的穩定匯過來，要不是找到了男人，就是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能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難道她做的事情就乾淨了？」筱妍冷冷道。「正常匯款還要
這樣說，不正常的話呢？」
「別這樣。」筱羽趕緊安撫地拍拍她。「是我的錯，講得過分了。我知道妳對當年的事情
還有不滿，但是都已經過去了啊，現在妳和阿松不是好好的嗎？」
「早就分手了。」她不想提及這個話題的，但是到了這關頭不說也不行。
「為什麼？你們倆不是蠻好的嗎？」筱羽皺眉。
「說來話長。」她搖搖頭，「總之，我不會回去的，妳幫我多照顧爸媽。」
「我幾乎都在醫院睡，根本沒空回家。」她拉住妹妹，不知道面對這樣的問題應該怎麼解
決。「媽媽很想妳。」
「那就不應該懷疑我啊。」筱妍低垂著眼簾，最終仍然是決定轉身離去。筱羽一向溫柔善
解人意，那是因為她總是把自己的情緒隱瞞，想著怎樣才是對家裡比較好的，她不應該把
這件事情再壓在姊姊身上的，但是她還是不想低頭。
有些事情發生之後，留下的疙瘩比起原本的局面要來的讓人無法直視，或許已經過了可以
和好的時間了，或許母親覺得沒什麼，只有她還在原地沉溺，她還在計較那二十萬的出現
，造成了自己命運的改變。
到底那改變了什麼？或許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命吧。本來就不應該接受，不應該貪心，不應
該得到幸福。
才走過穿堂走沒有幾步路，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面孔，有點驚嚇的她還沒有完整的確認來
人，就本能似的躲到了旁邊的盆栽後。
真的是她，筱妍沒有認錯人，這位婦人居然是阿松的媽媽。她打扮貴氣，手中拿著水果禮
盒，看起來是來探病的，沒多久竟然走近了走廊間的二姊，似乎是要問路，二姊指了指電
梯，告訴她樓層，她便點頭答謝離開了。
這討厭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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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隨便找個客人過夜之後，隔天回到台中時才下午兩點多，她想著今天東方美人沒班，
晚上再多接一個客人好了，結果好死不死的在旅館遇上了鴿子。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警察，當初的茶店給了她們都非常豐富的訓練，就為了躲避這些狗屁倒
灶的事情。當初只要找到該區的分隊長就能夠了事，這分局的人她還蠻熟的，大家都是各
取所需，有時候就是她們這種低賤的身分，才能夠給警察們一些幫助或辦案線索。總之這
種小奸小惡，怎麼躲藏怎麼避開，他們總有一套方法，不需要把事情鬧大。
但是好死不死，上個月該區的分隊長調區了。
「名字。」她看了一下這個人，穿了便服，應該是刑警而不是員警吧？桌子前的名牌寫著
吳宇軒，比原本的張分隊長要年輕許多，又帥又高，只不過臉很臭就是了。
「郭筱妍。」她有氣無力的。
「已經被抓第四次了。」吳宇軒訝異的看著一旁的同仁，得到了兩個無奈的眼神。「這女
人居然還沒有被起訴過？這是搞什麼？」
「我很有悔意啊。」筱妍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眼前的吳宇軒，長這麼帥的通常床上的技術都
不怎麼樣。
「妳看起來像是很有悔意嗎？」吳宇軒皺著臉，忍不住大罵。
她笑起來，從容的態度毫無懼怕。「不然你要養我嗎？還是幫我爸媽還貸款？你是警大畢
業的？特考考過了沒？薪水一個月有多少？」
吳宇軒聽聞她的話之後，沒想到臉上居然略有無奈之色，他是新人嗎？這同情心氾濫的表
情可真是毫無防備，使得筱妍挑了眉頭。他說：「……別人用什麼方式賺錢妳就用什麼方
式，老老實實的，不要想偷吃步。」
「是是是。」她支著頭。「所以這次，我要給你什麼好？」
「什麼？」吳宇軒皺起眉頭。
「反正你也不會將案子送去地檢署吧。」筱妍看著他一臉詫異的表情實在有趣，把問題丟
給一旁的同事。「小胖，現在手上在忙什麼，有沒有需要我幫忙？」
「有個酒店小姐，簡瓊安。應該是冠盛酒店的，上個月底失蹤了。」小胖雖然接收到吳宇
軒銳利的視線，仍然點點頭說。「妳應該認識吧。」
「蔻蔻。」筱妍心裡頭蹬了一下。蔻蔻是上個月才轉去冠盛的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對公司
內部有些不滿才離職的，她知道走之前，蔻蔻跟謝經紀發了好大的脾氣。但是怎麼會才去
不到一個月就失蹤了呢。「去她家查過了？」
「當然，東西都在，沒有任何人闖入的樣子。」
「她下班都會去海派喝一杯，她和老闆是老相識。」筱妍說。
「查過了，老闆說當天她喝完之後就好好離開了，看起來心情很好，沒有什麼異樣。」
「蔻蔻酒品很差，沒什麼異樣才奇怪。」筱妍搖頭，覺得有些狐疑。「她離職前似乎有跟
她所屬的經紀人吵架，我可以去問一下再給你答覆。」
「這我們早就問過了！謝燦美根本什麼都不說。」吳宇軒可能一時氣結，聲音大了些。
「我有我的方法，警察先生。」筱妍給他一個飛吻。「下次見啦，小胖，我再打給你。」
小胖笑著點頭，回臉自然迎上了他有些憤恨的眼神。他很是無奈的解釋，「不是啊，這丫
頭很聰明，人脈又廣，的確很有幫助啊……」
「所以就讓她這樣走了？」他不滿道。「我來之前，張正凱就是這樣做事的嗎？」
「張分隊長哪能夠做什麼，背後都是那幾個議員在阻擋啊。」小胖搖搖頭說，「這裡不管
是酒店風氣還是性交易文化都已經久了，背後不管是黑是白，都不是說辦就能辦的。這樣
一來至少十幾年來都相安無事，為了你自己好，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我不能接受。」吳宇軒。「我幹警察不是為了要這麼窩囊的。」
「我們就是這麼窩囊。」後面一個沉沉的聲音說。他的衣服上面繡著偵查佐的字樣，官階
不高，但年紀很大了。「你想要實現正義？想要抓壞人？但卻去抓一個年紀只有二十的小
女生？明明你知道，台中市政府就在那裡，裡頭壞人和你們偵六隊偵查員們手上在抓的通
緝犯也沒什麼區別。」
偵查佐陳衍良低著頭繼續將手上的公文寫完。「警局這個地方沒有正義。宇軒。你是警大
畢業的，跟我們這種基層待到退休的人不同。別跟自己過不去，今天只是你值班才碰到這
事，放手吧。」
吳宇軒有些氣結，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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