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四象-四部-玄武湖中躍錦鱗-九章

作者: HelmerYang (哈姆羊)   2017-07-10 22:12:16
第九章
又回到了這個海域,只可惜她上次來的時候已經瞎了,沒能親眼看到他口中所說的海,
沒能夠理解或體會那些他所許下的諾言。海到底是長成什麼樣子?她至死也不會明白。
她想都沒有想過,會再回到這個冰冷的地方。這裡海潮的香氣,遠方魚群的生臊,與無
論哪裡都比不上的嚴寒,就跟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唯一差別的是,風雪真的變小了
許多,看來這裡的天氣也正在預告著墨的即將離去,總有一天這裡的一切將會回歸到無
聲與平靜。
即使墨早就說過,不會對自己好的,但那天晚上她還是將自己給了他。那是她第一次的
義無反顧,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的愛情,也是第一次感覺到後悔。
當墨只留下一封信就丟下她離開,離珠仍然不恨他。是當她發現自己有了孩子的時候,
她才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奇妙的是,即使在白頭山幾百年都是孤獨一人,她也從未
有那樣的感受。
離珠對剛出生的黯身體狀態心疼不已,慌亂無助,當下她只能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到處
求神問卜,也在當時她見到了苦,那尾獨自在海中歌唱的鯨魚。
苦看著她的樣子實在可憐,於是輾轉的介紹了千年前她在黑水崖邊所學習的黑咒術的師
父─女,女是個戴著面具的半妖半靈獸,據說以前曾經是黑水將軍的屬下,由於該將軍
推翻當時的王未果,最後把所有金銀財寶藏於地底下自盡。女一心一意想要讓黑水將軍
起死回生,幾千年來一直沒能夠成功,最後只製造出重重的詛咒,使得黑水城變成一個
可怕的鬼城。
學習黑咒術最後走火入魔的太多,遁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輪迴中也是常有的事。
黯很聰明,伶俐可人,但是眼底的憂傷卻是怎麼也抹不去。他從未笑過,一定是像他那
個父親吧,只有他的血裔能夠讓那麼漂亮的眉宇間流露出如此深沉的淒涼與痛楚。其實
她不恨他,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這個男人,那並不是他的錯,或許他本來就不是能夠被
這樣隨意改變的男人。
那時她因為生下了黯,才知道龜武族是屬於王室一族,墨即便不是王,也必定是王室一
脈,也難怪他會棄她於不顧了。她野蠻而不懂世事,粗俗而沒有氣質,勢必不會被認真
對待的吧。
她用自己的青春容貌與雙眼換來了孩子的健康,唯一的後悔就是沒能夠多用自己的雙眼
看看他,深刻的把他記在心中,但只要孩子能夠平安的長大,做什麼她都願意。只是當
離珠回過頭來,自己雙手已經沾滿鮮血,她再也不敢去擁抱他,深怕自己的骯髒會汙染
了黯,但是也因為這樣的生疏,使得黯與她漸行漸遠。
苦是個天仙一樣的女人,她溫柔善良,成熟體貼,不僅百般疼愛黯,也同情她為了孩子
犧牲的一切,甚至在兩人離開黑水崖之後,陪著母子兩人回到了白頭山居住,並且無微
不至的照顧對於失明年老無法馬上適應的離珠。即使離珠對人類如此不信任且陌生,仍
然對這個師姐有著滿滿的崇佩敬愛。
苦總說自己不是很完美的人,為了自己的私慾,犧牲掉了一整個種族的性命,但離珠知
道,這個世界上她只信得過苦一個人,也只有她們這樣的人才能夠了解彼此的感受。某
天離珠問她:「師姐這樣溫柔的人,怎麼會想要學黑咒術呢?」
「我以前一直都是孤獨一人,後來找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對象。」苦笑著說。「但是他
的壽命有萬年這麼久,所以我必須使用黑咒術延長青春,並且將我們兩人的命纏在一
起,舉凡他病痛,死亡,我就會遭受一樣的情況,這樣的話,有一天我們就會攜手一
同死去,這對我來說是最美的。」如同她最喜歡的【邶風‧擊鼓】,執子之手,與子
偕老。
離珠有了一絲疑惑,壽命萬年?
「其實這份感情一輩子可能也不會有回應,因為墨是個天生就不懂得怎麼愛人的人,他
就像過去的我一樣孤獨。」當苦笑著說出他的名字的時候,離珠才明白原來墨真的是
王,原來她們愛上的竟然是同一個人,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巧合。
但是她不敢告訴苦,只敢將這個秘密往心中藏。反正她與墨也不會再見面了,不說可能
反而比較好吧。
就在苦完成了自己的修練,即將離開時,離珠接到了宮中的通知,說王妃病了,宮中到
處求醫,因為聽說她醫術高強,希望能夠去一趟凜寒城。苦說無妨,她願意這段時間替
離珠照顧黯。
但是她內心動搖的厲害,能與他重逢,她心裡相當忐忑,他還記得她嗎?曾經在意她?
思念她嗎?還是只有她一個人自作多情因為孩子而不停懷想過去呢?回過頭來又想,自
己已經是個醜陋的老婦人,被墨看到這個樣子她情何以堪?他勢必會討厭她的吧?但是
又或許就算他見著了,也不會認得她了吧?離珠的腦袋中亂紛紛的,以極度複雜的心情
啟程。
結果事實證明,他不僅沒有認出她來,甚至在語氣與行為上明顯的嫌棄了她醜陋的長相
,他粗魯鄙夷的態度雖然使得她傷心,當時她卻沒有想做任何的報復。
讓她下定決心要奪走他的年歲是因為那個王妃。
他明明說過自己不懂得愛人的,卻對這個生病的王妃百般憐愛溫柔體貼,到底是她什麼
地方不足?還是那個王妃的美貌聰慧過人一等?才讓他改變得那麼多呢?即使告訴他她
就在這裡,他也會無動於衷吧。因為對他來說,她就是一個短暫的曾經,甚至是一個恨
不得忘卻的過去。
無論是她的存在,黯的存在,都沒有人在乎。這樣的念頭使得她的怒火熊熊狂烈的燃起
,而動了想要報復的想法。當她將墨的青春裝進瓶裡時,她聽到了他的聲音裡頭滿滿的
憤怒、慌張與恐懼,她只覺得得意洋洋。
但是苦知道了事實之後又急又氣,差點要以殺了黯來懲戒離珠的荒唐行徑,當然最後溫
柔的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傷心地離開了白頭山,離珠無論如何道歉,苦也再不願接受。
就這樣失去了師姐的信任與關愛,她雖然非常傷心,但是並不後悔,離珠知道自己不能
成為墨心中所愛,就讓他恨極了她,報仇的快意在心中奔騰,而黯的狀況也因此改善許
多,這一切實在太美好了。
但是如今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她只覺得蕭索無味的悵然。當初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她已經想不起來了,這份嫉妒在心中沉澱久了,只剩下微微的思念與感傷。
都忘了他身邊的風雪是如此寒冷了,或許是因為那時她還年輕,所以寒冷無法阻擋離珠
走向墨。現在她年紀已經大了,再也沒有年輕時的血氣方剛與義無反顧了,離珠輕拉著
自己覆面的紗巾,直徑走過城門,聽得侍衛在身後紛紛倒下。她懷中的星葉曼陀羅花,
使得他們聞了便馬上昏死過去,畢竟這樣身分的會面,實在不需要驚動太多閒雜人等。
進了他的寢殿,他的身邊竟一個丫頭也沒有,墨正在桌上緩緩的寫字,離珠聽著墨水緩
緩的順著濕潤的毛筆前端落在紙張上,輕輕的摩擦聲終於有了停頓後,他提起筆,抬頭
看到了她漆黑的身影,墨皺起眉頭,努力睜開自己模糊的雙眼,以為是看錯了。「怎麼
會是妳?」
「你身邊的風雪,何曾如此寧靜?」離珠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
墨定睛眼前的離珠,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全都哽在喉嚨,什麼都說不出口。這個女
人比起上次見面又老了許多,深深淺淺的皺紋滿布在醜陋而血色斑駁的臉龐上,像是雜
草般蓬亂的頭髮已經花白,仍然一束一束的串滿了大大小小的珠子。
「這是誰告訴妳的?」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她恨他嗎?恨他當年的不告而別?還是
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墨看著她許久後不堪的將臉別去,她的長相讓人根本無法直視,
那是一張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被怨靈糾纏,走火入魔的可怕臉孔,她的眉宇不僅僅充
滿戾氣,五官更是像是夜叉鬼怪一般邪氣與猙獰。
即使當初在白頭山上是這麼短暫的相遇,她的單純與美麗都是如此深刻而真實,究竟黑
咒術是多麼可怕的法術,才會讓一個年輕的女孩變成這樣?
「你真的要死了嗎?」離珠又問。
墨沒有說話。
「你離開白頭山後。我懷孕了,沒多久生下了一個漂亮的男孩。」離珠緩緩的說,她不
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這個,但是開了口之後,她卻也無法停止。「因為他有著你
們龜武族的急寒侵體的毛病,所以我利用了黑咒術,犧牲了自己五百年的性命和雙眼
,讓他活了下來。」
「還有寡人的五千年。」墨有些顫抖的接話。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恨自己,為什麼
說奪走他的青春叫做「施以援手」?都是因為這個孩子的緣故。悠悠慈母心,即使他
一輩子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受,也能夠理解她的殫精竭慮與痛苦無助。
「是,還有你的五千年,沒想到這世界上只有黑咒術能夠殺你。」離珠點點頭,似乎盡
量把語氣說的淡然,卻控制不住手指與臉龐的顫抖。「但即使是殺了你,他也無法活
過成年。」
因為早就預期到自己一定會比黯要先一步離開,她只能將孩子託付給苦,只有她可以信
任,即使苦恨極了她,也絕不會報復在孩子身上,師姐就是這樣的人。但是如果墨要死
了,師姐也將不久於人世,那麼黯該怎麼辦?
「那是他的命啊。」墨不免有些遺憾的語氣。
「你的死也是。」離珠嘆了口氣,無論見與不見,終究還是想像得到他的回應,終究他
還是這樣冷漠,只帶給她這樣絕望的情緒,沒有什麼改變。她期待什麼呢?期待他聽
到了自己的故事之後,會心疼?會自責?甚至會覺得對不起她?她根本不該來的。
「因為聽說你要死了,所以才特來一趟,如今人見了,我也該走了。」
「站住。」墨眉頭一緊,離珠便感覺一陣巨大的黑暗與肅殺的冰冷壟罩著自己,就像整
個人落入結封的寒冰中而動彈不得,那股陰冷滲入臟腑,侵襲體膚,比北國任何一個
地方的冰雪都還要寒冷百倍。「別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我不是值得讓你動氣的人。也不是你應該要帶進墳墓的對象。」離珠敢隻身到這個地
方,勢必有所準備,她銜著微微的笑意,將右手擋在臉前,食指上的紫玉髓戒指馬上
從墨寒冷的真氣中破出一處裂口,並且迅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把握你最後的
時間,好好對待珍視你的人吧。」
墨看著她消失後,回到坐臥厚實的軟墊上,繼續執起筆,只是有些顫抖的手一直無法準
確的下筆。「珍視我的人嗎?」他緩慢地重複著這句話。
不過的確,殺不殺她都是其次,當他確定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突然覺得似乎沒什麼不
能豁達的,至少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那五千年並不是白白的失去,這對他來說也就足夠
了。雖然這一見只有短暫的幾刻鐘,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的鬱結總算似乎開了一些。
或許就是因為他不懂愛,所以連恨也隨著時光輕描淡寫。能夠見到她說這會子話,也算
是了了他幾百年來的一樁心願了。
他的嘴角慢慢地像漣漪一般拉出了美麗的弧度。
*** *** *** ***
是這裡,絕對錯不了。鈺順著此處的崎嶇不平的岩壁爬進山洞中,走不到一半的路,就
能夠感受到裡頭陰風陣陣,空氣中甚至都是血液的鐵鏽味,山洞外側微弱光線下還能看
到到處拖長的血痕,已經乾涸的血色是接近暗紅的黑色,沒有比這裡更有可能是離珠的
巢穴了。
鈺的視力極佳,在陰暗深幽的山洞中,還是能夠準確的辨別眼前的物體。走了一陣之後
,洞口前方的視野變得開闊,他看到了巢穴的最深處有個女人和孩童端坐著,旁邊一堆
屍首與不知哪來的臟器,甚至四處有著黑影飄動環繞。
「來了呢。」年輕的女人有著清朗的聲音,望上去頂多十七八左右的人類樣貌。她笑臉
從容,衣裳單薄,坐在一堆屍首中間更加讓人不寒而慄,懷中的孩童似乎半夢半醒的
,在女人的手臂中眼神迷濛著。「好漂亮的孟極。」
「妳不是離珠。」人們傳說的離珠相貌,與眼前這個女孩並不相符,鈺不免有些大失所
望。「妳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的殺氣飽滿騰飛,是來找她報仇的,」年輕女人笑著問。「你就是鈺,對吧?」
「妳怎麼知道我是誰?」鈺警戒的。
苦笑著吻了旁邊的黯。她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親眼看到了很多西國請示要懲戒離珠的奏章
所以推測出了他的身分,她只能說:「大概是因為這麼高大又英明神武的孟極不多見了
。」
「謊言。」鈺抽出長槍,已然擺好架式。
「哎,別在孩子面前舞刀弄槍的吧。」苦微笑著起身,毫無畏懼的走向他,逼得鈺退後:
「雖然我沒怎麼生養過,也知道這樣對孩子會有不良影響。」
「…這不是妳的孩子?」鈺看了一眼一旁的孩子,
「是離珠的。天生體弱多病,不好將養。」苦看著鈺稍稍遲疑的神情,知道他大概是個
俠義為懷之人,相當富有同情心,忍不住露出了放心的微笑。「雖然勉強活到現在,
也差不多是極限了。」
「…我以前也是這樣的孩子,所以才會被親生母親拋棄,所幸後來有遇到我的養母,否
則也活不了多久。我的養母…是世界上最懂愛的人。」鈺收起長槍也緩下殺氣,既然
這裡沒有他要殺的人,他也沒必要嚇唬任何人。「…也因為這樣,我才要殺了離珠。」
「你的養母是旒嗎?」黯似乎是醒了,仔細聽了兩人的對話,覺得好奇於是問。
「你知道她?」
「我想不會有誰比旒更懂得愛,而且她告訴過我,他的養子是一隻氣宇軒昂的孟極,我
想那個人應該就是你。」黯的眼神哀傷而無奈,「但是如果你要報仇。你找錯對象了
,旒是我害死的。」鈺的表情一緊。看著這個早熟過頭的孩子,用這樣淡然的語氣說
出如此恐怖的話語。
到了午夜,離珠回來了,帶著有些惆悵的表情。
「怎麼了?」苦問。
「沒什麼,只是道了別。」離珠淡淡的,「師姐快回到他身邊去吧。」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要順便問妳。」苦寵溺的看著懷中沉沉睡去的黯,輕輕的將自己
的手臂抽回。「黑水城的詛咒沒有解開,是不是從建將軍移轉到東國那個小公主身上
了?」
「嗯。」離珠說,「師父的詛咒有它的破解方式,只是建沒能解開,自然就不是其他人
能幫得上忙的。我只是利用了這個小公主對權力與慾望的渴求而下了保護咒。當她繼
承這咒語之後,只要有情緒上的劇烈波動,或是看到血看到殺人等等的刺激,那層保
護就會越來越薄弱,當赤裸裸的咒語顯露出來,她會比建還要痛苦。」
當年她們兩人的師父─女是黑水將軍的屬下,與黑水將軍一同策畫要退翻當朝的王,最
終仍然失敗而被圍城滅族。黑水將軍當時搜刮了許多民脂民膏於城內,最後眼看行動即
將失敗,便將寶藏藏於地底,而毒死了家人後自盡。女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服這樣的結果
,多次嘗試要使黑水將軍復活,導致特殊的黑咒術壟罩住整座黑水城。
後來傾斜的黑水城有一半埋於地底,成了一座恐怖的鬼城,人們都相傳只要靠近便會招
來嚴厲的詛咒。後來的建將軍意外的在城外發現了地底中的寶藏,也就開始了他無法信
任任何人,需要吃孩童維生的人生。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妄想藉由這黑咒術搶奪別人的能力,就以為能夠
掌握整個國家,實在是異想天開的孩子呢。」苦感嘆的。
「她是被自己的貪慾沖昏了頭,對於收復國家的心態太過於急躁,自討苦吃。」離珠說。
「我只不過是順手推舟罷了。」
「對了,妳還記得那隻猛獁象旒嗎?剛才她的養子鈺來過了。」苦隨口問道。「原本他
打算等妳回來殺了妳報仇。」
那隻猛獁象嗎?離珠沒有忘記。「為什麼不?」
苦沒有回答,回頭看了一眼黯。「離珠,我知道妳心裡有什麼芥蒂與擔心,但是比起妳
給的藥與法術,孩子更需要擁抱與關懷。旒只是給了妳身為母親沒有能夠給予的。」
她何嘗不知道?旒的溫暖與美好她既羨慕又嫉妒,但是離珠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與
純真的兒子接觸。她不願承認自己就像是苦所說的,有一顆柔軟而脆弱的心,因此不斷
詆毀自己墮落的靈魂,覺得不可饒恕。但是等到終於接受這樣的自己後,她便開始拒絕
擁抱黯,除了不想要玷汙孩子的純潔之外,也怕自己脆弱的心會因此會被擊倒。
她深怕一旦擁抱住兒子之後,就無法再原諒自己繼續殺人了。
「都不知道能夠活多久,擁抱和關懷有用嗎?」離珠皺著眉頭,「妳我都死了之後,誰
能夠照顧他呢?」
苦失笑,沒有繼續回話。她和墨真的很像呢,總是逃避自己的感情,為了不想要受傷或
是不願意後悔而故意與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但有時候越是逃避,那份感情或是情緒就
會像是禁箍一樣束著綁著自己,無法脫身。
但是不能完成的遺憾也是一種燦爛,任何事物就是存有不完美才是最美的。這是她自己
的選擇,要是幾百年都不能讓她改變心意,苦多說什麼也不會改變事實。她飄然離開了
白頭山。其實終究,她還是沒有能夠恨離珠,畢竟她只是想一直陪著墨過完餘生,早死
晚死,都是一樣的。
*** *** *** ***
「是我貪戀旒的擁抱與溫暖,是我渴求旒身上有著母親身上沒有的母愛。」黯說。「所
以你要殺的人應該是我。」
「是離珠挖了她的雙眼,砍了她的雙足。」
「她只是嫉妒自己的孩子與別的女人親暱,她做了身為母親該做的事。」
「為了自己的兒子而殘害他人,算什麼母親?」
「在她來說,保守住孩子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因此所有的殺戮都是為了我。」黯幽幽
的,「我並沒有說她做的事是對的,只是告訴你她這樣做的原因。」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能原諒她。我要她為此付出代價。」
「她已經活在地獄裡了。」黯。「她走火入魔無法自拔,寢食難安,孤獨寂寞,承受著
一般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那又如何?」
「母親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黯說。「你如果要傷害她不如殺了我,才能真正讓離
珠痛苦。」
「但是你辦不到,對嗎?你是個君子,即使殺了離珠不過是給她一刀兩斷。殺了這個無
辜的孩子或是凌虐蹂躪離珠致死,受傷的會是你的自尊和良心。」苦淺淺的笑著說。
鈺的表情極為難看,一時之間臉色忽青忽白,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但是也明白沒
有別的方式能夠完美解決處理。正當他臉色痛苦的打算離開離珠的巢穴時,苦叫住了他

「等等,鈺。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鈺才轉過身,苦輕巧的吻便落在他的唇上,剛觸碰到鈺就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不
支的跪坐下來。「妳…」
「孩子,這是我給你的禮物。」苦的語氣飄忽,在他的耳邊柔聲說。「當你下次想起旒
的時候,只有溫暖與懷念,所有恨意都會消失不見。不是為了離珠和黯,是為了你自
己。」
鈺昏倒之後,苦將他丟在冷杉林的出口,到時候他也會被那群好心的猛獁象帶回村內療
養,他會忘了這裡的事情,忘記這些恨。只要他辦得到,他就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王。
「姨母,妳做了什麼?」黯看著苦回到巢穴的動作,感覺行動上有些不自然,嘴角還有
些微微的血絲。
「沒什麼。」苦微笑著說。
「妳不必這樣的,就是沒這道黑咒術,他也會活得好好的。」黯皺著眉頭,有些擔心的
說。「沒人行使黑咒術還傷到自己的。」
「你放心,這傷不了我的。」苦輕撫著心口,「這世界上傷心的人太多了。何苦讓他懷
著恨意過下半輩子呢?他還那麼年輕呢。」
「姨母。」黯又埋進苦的懷抱,這份溫暖使得黯已經昏昏欲睡。獨自一人的時候,黯總
是睡得不好,而人的體溫讓他感覺很安心。「妳好溫柔,我也想成為妳這樣的人。」
「你一定可以的,我的孩子。」苦笑著親吻著黯的額頭,不知道孩子睡了還是醒著,她
輕聲細語的說:「因為你很像離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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