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首部-龍生九子不成龍-終章

作者: HelmerYang (哈姆羊)   2016-10-30 16:59:10
第八章 終章
丹陽的病情日益嚴重,幾個月來終日纏綿病榻,而靜也日日服侍湯藥,仔細穩妥,自己
也熬紅了眼睛。
這天静正在殿外園中獨自一人坐在廊下吹風,芙蓉兩姊妹看靜因為丹陽的病情和家中景
況悶悶不樂已久,做了幾樣可口的點心不停逗她開心,靜糾結已久的眉宇也因此稍稍舒
展。
兩個可愛吵鬧的丫頭下去後,靜獨自一人坐著發呆,不一會兒聽到樹叢邊有聲音傳出,
警戒的她站起身退後,握著策給她防身的匕首,仔細的盯著矮灌木叢內隱約的人影。
突然那人站起身,居然是亢。她驚訝不已。「您怎麼會在這裡呢?亢大人。」事情發生
後,據說禁軍內部有大量的人員調動,而身為禁軍左衛的亢又失蹤多月,生死未卜,不
明白他為何會在這裡出現。看著他衣著藍縷,蓬頭垢面,她又驚又怕。
亢殺了蒼後,打算獨自隱居起來,了此殘生。卻不料被松派人暗殺,逃離至西國邊境,
卻在意外途中找到了高爐城城境。不知道是心裡頭實在掛念著還是怎的,決定要見她一
面。看到她的瞬間突然放心下來,幾個月來的疲累奔波讓他恍惚,最後不支倒地。
「浮萍…」他在無意識仍心心念念著這個名字。
「來人啊!」靜只好趕緊喚人來,將高大的亢抬進寢殿中安置,又叫了大夫確認情形,
所幸亢只是疲累過度,故靜安排他在殿內休息幾天。
幾天後的早晨,亢醒轉過來,發現身子已經輕了不少。因為他怕要是他在西國的事情傳
出,會影響靜的安危,決定盡快離開。
走出殿外他就看到了靜和丹陽,丹陽似乎神色倦怠,瘦弱不堪,不知是不是因為蒼的過
世而憔悴支離,而靜乖巧的侍奉在側,隨時注意丹陽的臉色情況,見到亢來了,靜上前
招呼,並請侍女帶丹陽回房間休憩。
「亢大人…您醒了。」靜點頭致意,關心的。「您的身子還好嗎?」
「多謝長公主的幫助…在下沒齒難忘…」
「別客氣…見到您一切安好,本公主也十分欣慰呢。不過,您怎麼會來到西國呢…?難
道是因為擔心母后的安危,前來護駕的嗎?」
面對靜純真的問題與清澈的眼神,他沒有招架的能力,他低下頭不發一語,他親手毀了
她的家庭,就算他是她的親生父親,也絕對不能認她。
他可是親手殺了蒼的人。她出嫁時哭哭啼啼,每天思念著的父王,是被他的金羅煞一刀
刺進他的咽喉,死在他的手裡的。而今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破壞她擁有的一切?
這就是蒼說的,殺了他之後,靜會恨亢一輩子吧?
「您是因為有什麼難處,才無法對本公主說實話嗎?」話鋒一轉,靜的語氣變得犀利而
清冽。
亢抬眼,看著女兒從袖子裡頭,拿出了那一枚金銀雙環戒,一條銀鍊穿過戒指,赫然是
他所保存的浮萍的信物!他向自己的胸口探索,果然不在身邊。靜手上的金銀雙環,與
手心穿成項鍊的另一枚戒指相應成色。「看到這個…您還不說嗎?」
亢無力的跪下,他的雙腿顫抖不已,原本就不善言辭的他,如鯁在喉的支吾著。「那是
…」
「您是來殺母后的吧?」靜說。「亢大人年少時與母妃青梅竹馬的事情本公主早有所耳
聞,而您看著本公主的眼神總像是思念著故人。本公主的懷疑應該不會有錯。」靜將
雙環戒丟到他的面前。
「本公主知道宮裡有許多小人的讒言,說母妃是因母后下毒而致死,但是事實絕非如此
。」靜斬釘截鐵的說,「本公主待在母后身邊多年…絕對相信母后的為人!希望亢大
人能夠看在靜的份上,不要對母后下手。」
雖然是被誤會的情況,亢仍然鬆了一口氣,他長吁一口,緩緩道來。「長公主誤會了…
亢從未聽信過這等傳言…會到西國來是因為在下被松大人禁軍除名且趕盡殺絕…剛好逃
到西國來。而王的死讓在下羞愧難當,只望公主和后安好…故才想前來探望。不料造成
公主的困擾,是在下的思慮不周。」
「原來如此…」靜沉默片刻,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稍嘆一口氣,頗有感嘆身世的意味
。「是本公主誤會您了。實在是發生這麼多變故,靜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長公主的確很像亢的一位故人…也因為如此,亢希望能夠竭盡所能,也要保護公主一
世平安。」亢深深一揖,聲音幾乎要哽咽了起來,拾起雙環戒,珍愛的握在手心。
靜深受感動。「父王多年來始終感佩您的忠心耿耿與英明神武,靜也為此動容不已…但
畢竟本公主已經不在是東國的人了,夫君與銀虎王自會照顧我們母女二人,也希望您能
好好珍重自身。」
「是。」亢低頭,「…在下會立即離開,絕不造成長公主困擾。能見到您一切安好已經
是在下最大的安慰。」
離開了高爐城,亢深深的鬆了一口氣。似乎這樣的結果反而是比較好的,他怎麼會妄想
自己能夠與她相認呢?忠心耿耿?英明神武?而今他還當得起這幾個字嗎?他只覺得刺
心得很。
過去的幾百年內,他都倚靠著自己的恨意而堅持著活著。蒼死了之後,他狂喜著享受著
勝利的果實,終日酒醉來感受著幾百年的痛快,但是結束之後,他才感受到無比的空虛
,空虛得幾乎喪失了原本的生存意志。他發現自己在蒼死後,根本沒有任何棲身之地,
他把這個過錯歸咎於蒼為了控制他的一生,將他綁在雲頂高城的關係,少了那座城池他
什麼也不是。
他逃離松的追殺躲藏多月,某天夜裡,他夢到了浮萍和蒼,仍然很年輕的他們,一起嬉
鬧著,玩樂著,當時的時光甜美而短暫。夢醒才突然發現自己當初根本不是恨蒼,只是
為了自己未完成的一個遺憾,只是為了對失去浮萍痛苦的一種宣洩,一種自我安慰,挽
不回她消逝的性命,所有的痛快與哀傷悲切都變成了虛空的夢境。
發現這個事實的瞬間,他痛哭得無法自已,這場夢醒來之後,只剩下他孤獨寂寞的一個
人。而面對靜,他只有無止境的愧悔與不捨。這輩子他是不可能再與女兒相認了。
*** *** *** ***
七娘是一隻細尾鷯鶯,長得豐腴美麗,和丈夫婆婆三人一同經營一家小客棧,她與婆婆
負責櫃台與掌廚,經婆婆幾年下來訓練之後手藝不錯,做的菜精緻可口,又加上美貌出
色,個性豪爽直接,在荒涼的梧州經營了近百年,也算是能夠餬口。
「七娘,那三個人上後面洗衣服去了呢。」
「管他洗去,你那麼多事做啥?」七娘正在一邊忙算帳找錢,一邊整理菜譜,沒抬眼看
自己瘦皮猴的丈夫一眼。
「那少爺姑娘兩個皮膚都細皮嫩肉的,甚是標緻!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閨女呢。」
瘦皮猴人喚阿和,是個眼睛下吊,笑起來眼角皺紋彎彎很和氣的樣子,個性有些碎嘴
八卦。
「渾球!只要是女人你哪有不標緻的!」七娘佯怒打了阿和一下,把抹布丟給他。「去
把三桌收拾一下。」
整理結束,一會兒阿和又飄到廚房裡頭正在熬湯的七娘身邊,「不過一同進來的另個揹
著弓箭長頭髮的小伙子看起來很兇呢,是不是情敵?」
「蠢才。那是個女人呢,什麼小伙子。」七娘哼了一聲說。「人家也長得標緻漂亮得不行
,你這眼瞎了才看不出來。」
「真的?!」
「唉唷你這死人頭!我說你,地擦了沒?碗洗了沒?別淨是管別人的閒事,自個的事情
也都給好好做了!」七娘可真的生氣了,像個滾燙的茶壺一樣的尖聲起來,雙手叉著
腰瞪著瘦小的丈夫。
「我的好娘子別生氣。我這就去…這就去…」阿和訕笑著低頭抓起拖把馬上跑出廚房。
咸這時從樓上下來,聽見了廚房內的聲響,步行經過外院後面約一里不到有一泉小溪。
囚和芃正在溪中洗衣服,因為天氣相當炎熱,能夠泡到水兩人似乎心情都很不錯。
「這地方不能久待了。」咸說。
「為什麼?」小倆口顯然很不甘願。
咸沒有回他們的話。「明天啟程吧。」
「…多住兩天不行嗎?」芃突然怒氣騰騰,「我不想繼續下去了!到底還有多遠的路啊
?有需要這樣日趕夜趕的嗎?」
「不滿妳就回雲頂高城。帶著妳我也很累。」咸沒好氣的說。
「妳知道我的手腳起了多少繭子多少水泡嗎?妳知道我們幾天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菜了
嗎?」芃也不管囚的表情如何震驚,她發怒著。「這些粗布衣服刮得我又癢又痛!好
不容易可以在客棧休息幾日,卻又得趕路!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她一甩頭,不管自己衣衫還有些濕漉漉的,便頭也不回的奔逃回客棧。
「芃…」囚喚她,她也不回,他欲追上前去,卻被咸攔下。
「你不准去。」咸的表情仍然冷淡。「我的任務是護送你去烈焰城,除非你死,否則只
能往南走。」
「那妳乾脆殺了我。」囚看著咸,滿肚的怨氣也是騰發。
咸冷笑一聲。「你真以為我不敢?」她將弓箭上膛,從箭筒內拿出一支箭對著他,囚絲
紋不動,一方面他怔住了不敢動,另一方面他也不覺得咸敢對他出手,他是王子,她只
是個禁軍女兵,甚至官階低下,在宮內甚至不能正眼看任何王子公主,何來這麼大膽識

電光火時之間,咸已射出箭,飛快的速度間,箭矢從他的臉邊劃過,鮮血從臉上開的口
子迅速噴出,囚這才慌張大喊了起來,「…妳瘋了嗎?!」
咸的臉色如常,繼續從箭筒取箭。他嚇得臉色都白了,轉身逃跑時聽到了她又放出兩箭
,咻咻的箭聲從他耳邊刮過,左腿與肩膀就被箭鋒擦身,鮮血馬上泊泊的流出。囚慌張
的跌倒在水窪中間,看著自己的血水染紅了清澈的溪水,傷口刺辣辣的疼痛著。她的箭
法他是見識過的,這樣的舉動根本是故意逗著他玩,把他當作獵物玩弄於鼓掌間!回頭
看著咸的箭矢已經惡狠狠的繼續追了上來,他更加害怕的逃到水深處。
突然咸不知為何放棄弓箭從後面快速的衝了上來,一手勒住他的頸項,在他還來不及掙
扎的時候將他用力沉入水中,進入深流中的他,被抓著領子強拉著前進,他以為自己要
被她淹死了,只感覺已經痛苦得無法呼吸,水灌進口鼻中的瞬間,剛好被拉起浮出水面
,發現自己在樹叢間躲藏,因為腳踩不到,只能攀著咸的手和盤根錯節的樹根中間勉強
的呼吸,他的嘴被摀住,身旁還有好多此起彼落的人聲。
「妳說在哪裡?這裡一個人都沒有!」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是個軍官,後面還帶了
幾個士兵,看來是追捕他們的。
「剛剛還在這裡的!你看…這裡還有我們的衣服啊!」說話的是芃,她被帶頭的軍官抓
著威脅,看起來表情很害怕。
帶頭的男人凶神惡煞,用力一巴掌甩將去,芃便趴倒在地上啜泣不已。他指使幾個士兵
分頭去找。「你們到那邊去看看!」
只剩下芃和那個男人,芃抱住他的腿求饒著。「…求求你放了我吧。」
男人聞言並沒有心軟,又是一巴掌甩去,「不要臉的賤女人!當初妳勾搭上王子時可不
是這樣對我的!不就是想攀上高枝兒當個王妃什麼的嗎?看看妳今天淪落至此也是罪有
應得!」
芃無言以對,只一逕的啜泣。
幾分鐘之後,士兵都回來了,表示一無所獲。男人用力拉扯芃的頭髮。「當初就是這個
女人走漏風聲,把王子放出城的,所以把這女人帶回去!嚴刑拷問!」一群人便離去了。
囚想衝上前去阻止,但是卻被咸死死抓著,無法動彈,那些人走了之後,囚與咸才爬上
岸,他問,「為什麼不讓我上去制止他們?」
「你沒那個能力。」咸將衣服收拾好之後,帶囚回客棧休息。
他回到房內,脫下衣服檢查身上的傷口,傷口都不深,血也已經停了,並不礙事。但咸
還是從包袱裡頭丟了一些藥給他,然後就打算離開。見她全身濕透的居然就馬上要出門
,拉住她問。「妳要去哪?」
「不用你管。」
「妳怎麼能這麼冷血!」看著咸冷峻的表情,囚忍不住對她咆嘯。而咸沒有接話,揮開
他的手後整理了一下自己歪斜的弓箭筒。
「怎麼?不殺我了?殺了我妳不就一了百了!不用帶著我們兩個拖油瓶!」他怒氣騰騰
的,高削瘦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說得挺對。」咸回頭瞪了他一眼,他便馬上噤聲。她露出了一貫的冷笑,便自己一個
人出門了。於是囚也只能倖倖然的留在客棧中,自己擦了些藥便倒下休息了。
他睡醒時已經是夜晚時分,咸回來了,居然將嬌弱無力的芃也揹了回來,芃一回到客棧
房間內,便哭哭啼啼的投入了囚的懷抱。他馬上責怪的。「你把她怎麼了?」
「她救了我…。她把那些官兵都給殺了。」芃哭著說。「那不是我的血…是咸的。」而
咸已轉身離開,到了樓下看守。
囚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背叛了您…是芃貪生怕死又驕縱成性…給您造成了困擾…」芃低泣著說,
「我是回來向您道別的…我決定回家鄉去。」
囚似乎已經有所預期,所以沉默之後並沒有訝異,只是語氣中有些不捨。「妳也要離開
我了嗎…」
「…求求您…一定要好好活著,順利抵達南國。」芃不敢與之對視,低著頭噙著眼淚說。
他點頭,轉身不再看她。他並不意外,如今他的處境,不知還有誰會願意陪他出生入死
,付出性命?她只是一個樂妓,不是被訓練著要這樣受苦的,那雙手只能彈琵琶,要她
砍柴洗衣甚至打獵都是過分了。更何況現在的他朝不保夕,甚至有可能會連累她的性命
,到底有什麼能力唆使她陪伴著他呢?無論怎樣,任何人對他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
他的命懸一線,但是他不想放棄活下去。淡泊多年,從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當上王,但是
他知道絕對不能讓松伯父稱心如意,為了他的妃子,甚至眾多側妃、侍妾,或是還在襁
褓中就被滅口的孩子,為了紫雲殿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他必須把父王的政權延續下去
。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重大,他不是只為了自己而活,但真要活下去就必須有
所覺悟。
徹夜未眠了整宿,隔天早上他向咸道歉。「是我的不對,對您說了那些話。我知道您帶
著我,也給您帶來很多困擾,但希望接下來您還能繼續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起前往南翠
那。」
咸不語,但雙手作揖,算是答應了。
*** *** *** ***
時辰一到,黛螺則面無表情進入殿中,她身上帶著剛沐浴的清香,由宮人協助脫下衣服
全身赤裸,宮人退出殿外後,她便爬上床擁抱蒲。蒲的味道則不是那麼好聞,因為安全
起見他不能經常起身沐浴,甚至身上經常帶著類似便溺的惡臭,而身上的黏膩骯髒與大
小便造成他的皮膚發疹潰爛,每到行房時間蒲都會疼痛不堪。
但是黛螺對這些都視而不見,與這個男人的交媾行為對她來說就像是進食就寢一般的自
然,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生氣與起伏。她的眼神像是死了一樣。
這天,她在他的耳邊細語:「你託我辦的事情辦好了。王子妃已經由尾大人和天江大人
安置妥當。」
囚的王子妃遠羚是蒲同年交好的朋友,也是水利司空天江大人的女兒,許配囚之後努力
多年終於懷孕。原本她歡天喜地的想要告知囚,但是因為囚一直在宮中與樂伎或側妃廝
混,為此傷心而跑去向蒼龍王哭訴。蒼為寬慰她,特准不需參加蒲的婚宴,以免典禮冗
長疲累,並且賞了些玉石金器好加安慰。
而無意間父王將這事情告訴蒲,還告訴他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說這世界上有某種可
以製造出假死現象的藥草叫做醉仙麻沸散,能夠假死七日後復活。
他一直不明所以父王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件事情。後來他想起才知道,原來遠羚竟是父王
安排給他的保命丹。「我如何相信妳?」
「這是王子妃留給你的。她說已經安排好尾大人與從官大人接應。」黛螺從髮髻中拆下
了銀色碎珠髮簪給他。這是遠羚一直保管在身邊的信物。
「替我打開。」一開始黛螺不明所以,直到她從銀珠中摸索,發現了開關,打開其間,
發現了裡頭有兩顆黑色的藥丸。「這是…」
「醉仙麻沸散。」蒲抬頭看著藥丸,清明了眼神,細細解釋。「父王既然準備了兩顆藥
丸,一定是連妳也考慮進去了。我知道我答應過妳,只要妳替我辦這件事情,我就成
全妳想死的願望…但是…。」
黛螺原本還冷酷的表情漸漸動搖,驚嚇得說不出話來,她無法想像除了死之外,她還有
別的可能。
「…妳願意跟我一起走嗎?我不能保證我們一定能夠安全活下來,但是妳相信我,我一
定會讓妳不會再過像以前一樣的日子。」蒲看著黛螺,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
們是夫妻,黛螺。」
黛螺泣不成聲,「…如今你還把我當成妻子一般的看待嗎?」
「我知道妳我之間沒有一般夫妻的情份,但是我們兩個如今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蒲說,
「跟我一起走吧。」
「是。」黛螺含著淚點頭,將藥丸就著水餵予蒲吞下,自己也緩緩吞下了一顆。一段時
間過後,她感覺頭暈目眩,頭重腳輕,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蒲的胸前。
*** *** *** ***
靜走向廚房後院,看著正在煎煮的藥材,因為是丹陽要服用的保養藥物,她總是親自煎
藥處理,稍微顧盼了四周,她從袖子裡頭拿出了一個小藥包,拿起湯勺,準備要加入正
在沸煮的藥材之中。
才倒沒幾下,芙跑了過來,手上拿了幾簍食物,恭敬的對靜福了福。「小姐。您又在熬
藥了?」
靜沒能來得及收起紙包,只能握在左手中,粉末沾染了手指。「是啊。晚上吃些什麼呀
?」
「今兒個剛從王良大人那裡得到了新鮮的飛鈴鹿肉,聽說燒三杯鮮嫩可口,就吃這個吧
。」芙甜笑著,拿起扇火的扇子想要幫忙。「今天天熱,小姐就進去吧,這邊奴婢來
處理就可以了。」
「不…不要緊的。」靜的左手藏著背後不敢伸出,右手拿著湯勺也不敢放下。
「勺子給奴婢吧。」芙說。
「這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靜小心翼翼的越過芙將左手的藥粉加入湯勺放進藥材之中
,裡頭的粉末馬上融於藥湯中,稍加攪拌已經看不出粉末的樣子,她才將湯勺交給芙。
「小姐真是太過孝順了。」芙不疑有他,棲近了靜的身邊,輕輕的扇火,又拿了湯勺緩
緩攪拌後就著自己的口準備嘗嘗味道與溫度。
「不能喝!」靜一時慌了手腳,也不管湯勺還滾燙著,一手拍開芙,燙得自己的手掌一
片通紅。
「小姐您這是怎麼啦?!」芙雖沒被燙著,也實實的嚇了一跳,「您有沒有燙著呀…?
沒事吧?」
靜慌張的表情都扭曲了起來,也不顧燙傷的手,搖著芙的臂膀,力道大得指甲都掐進芙
的肉裡頭。「妳這丫頭!之前也這樣試過味道嗎?試過幾次?我告訴妳!絕對不能喝母
后的藥!」
「小姐…?那藥裡頭…是不是您加了什麼…?」芙嚇壞了,從沒見過溫柔婉約的靜如此
激動憤怒。
靜眼神倉皇,顫抖的跪坐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開口:「妳絕對…不能說出去…」
「奴婢不會的!」靜的反應應證了芙的猜測。長嘆了一口氣搖頭說:「小姐自小受過什
麼樣的苦奴婢都知道,怎麼會怪您呢!」
靜聽了這話,崩潰似的哭了出來。靜被丹陽收養後,因為面貌太類似浮萍而備受苦楚,
丹陽冷落她,懼怕她,從不擁抱身為女兒的她。自從她從母妃侍女口中知道母妃是因為
母后以箭毒木毒死之後,她就有所覺悟。丹陽越是害怕她,她就越要隱忍,越要故意時
時侍奉在側。漸漸地她享受每天早起侍奉母后起床時,她睡眼惺忪的看到自己時的驚嚇
反應,也樂於時時刻刻跟在父王身邊時,母后嫉恨與怨毒卻又要壓抑的痛苦神情。
而出嫁到西國,是丹陽給她的懲罰。原本她以為自己輸了,再也無法與之對抗,但沒想
到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得以讓丹陽與她日夜相處。靜開始繼續的造成丹陽的恐慌與懼怕
,打扮得越來越像她死去的母妃,據說母妃喜好在髮際別上銀鈴噹與水藍色的衣衫,於
是她就天天穿戴著。
漸漸的丹陽終於瘋了,已經分不出浮萍與靜了。人們以為她瘋了是因為蒼與孩子們的死
亡打擊太大,卻不知道是因為靜日日夜夜的折磨她,又在她的日常保養湯藥與安神息痛
丸中下了箭毒木,她不要丹陽死得痛快,她要日日看著她瘋,看著她痛苦,就像她當年
折磨母妃一樣。
「對不起…芙…妳可以說我惡毒狠心,但是我一定要…」
「奴婢絕對不會這樣說您的,您為了奴婢還燙到了自己的手,這樣的小姐絕不是心腸狠
毒之人。您只是想要報仇而已,奴婢一定會幫您的。」芙搖搖頭,用絲帕拭去靜的淚
水,自己也是哭得傷心。「以後奴婢來替您下藥,要是有什麼閃失也不會惹人懷疑。」
「芙…對不起,把妳捲進這件事情裡頭…」靜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芙,心中一陣感動。
「這事情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蓉…她天真無邪,沒有心機…」
「別擔心。奴婢都知道…。」芙扶起靜輕聲安撫。靜也漸漸收了眼淚,平復了心情,兩
人除了每天約定固定時間取毒加入湯藥之外,也就絕口不提此事。
那天晚上芙伺候靜就寢後,出了宮室到了東側的書房,策的書房。
策聽完芙所告訴他的情況之後說。「好,別讓她知道了。」
「是。」芙低頭答是,仍有些狐疑的。「但是大人既然發現此事,怎麼不自己主動關心
小姐呢?奴婢覺得這陣子兩人生疏了不少,雖說是因為小姐照顧太后的關係…」
策露出了難得的苦惱表情,但仍然什麼都沒說,讓芙下去了。不一會兒策的哥哥空從書
房的角落出來,「走了?」策點頭。
「這件事情也同樣不讓她知道?」
策點頭。「我不想增加她的煩惱。」
「如果她知道殺了蒼龍王的人是自己的生父…肯定會大受打擊。」空的表情略為沉痛,
「但是你肯定這個叫做積的東國人可信?」
「積是心的雙胞胎弟弟,消息應該可信。」策說。
空想得倒是較為多了些。「若真是如此的確可能。但即使不可信,也只是他們個人的恩
怨,只是封了條路,又能礙事到哪裡去?」空和弟弟交談結束,人就下去了。
*** *** *** ***
西國的國土廣大地形崎嶇,其間高原群聚,卻鮮少樹木,只有裸露出來光禿的岩石與稀
疏的植被,靠西邊則是大片死亡沙漠,除了零星的綠洲城市之外幾乎寥無人煙,西北更
是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的冰原,地廣人稀的西國,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在西國靠東北邊的草
原與森林遊牧居住。
「要回到東邊一定要經過空翠谷,另一條路現在封路了,不通。」他遇到的獵人這樣說,
「東邊現在就一條路,最近不走就走不掉了。不出一個月旱季就要來了,西邊根本沒辦
法活。」
亢默默的啃著手裡的乾餅,這幾天來盤算著接下來的路程。他對西國不了解,恐怕無法
輕易撐過這裡的旱季,只能經過空翠谷往東邊走,越過高爐城到銖州的富鐮城,富鐮城
是四國貿易的重要城市,各國的商人都會在那裡擺攤販賣商品,除了產金器銀器,還有
絲綢香料等等,他這樣的東國人臉孔在那座城市也不會顯得奇怪。
空翠谷地形崎嶇,樹木稀少,峽谷高聳著依傍著溪水,有些幽靜典雅,使得亢想起了東
國的景致,不免有些感傷。可能是富鐮城的鐮字勾起了回憶,他想起那個死心踏地,個
性溫柔少言卻意外固執的徒弟心,想起她亢心裡頭總是微微惻隱著。突然叢間出現了兩
個人,一前一後的擋住了去路。
拆下面罩時映入眼簾的,竟是與心相像的積的面容。亢恍惚了一下,不知是訝異震驚還
是因為多月來的勞累奔波,竟有些站不住。
「師父。別來無恙。」積的臉色陰鬱,怒氣騰騰。「看到我的臉竟讓師父那麼震驚嗎?」
「積。」
「師父。」積已經擺好架勢,將弓上膛,並從箭筒中準備取箭。
亢似乎有些釋然,微微點頭。「你果然是看出來了。」
「心身上的傷口,全都是金羅剎龍咬傷的痕跡。師父無從辯解。」積看著亢的表情竟是
沒有一絲詫異,忍不住問。「為什麼師父要殺姊姊?」
「和王死在一起,是她的職責,也是她所期望的。」
他並沒有愧疚之意,這讓積滿腔怒火,張起弓箭對準了他。「那我要殺你,你也可以理
解吧?」
「當然。」亢閉上眼睛,已經是一種看淡的覺悟。
積不料亢對於死亡如此淡定,手上的箭忍不住遲疑了。他知道亢說的沒有錯,但是他仍
然無法嚥得下這口氣。就在此時亢突然躍起,抓起手中的劍就往積的身上砍去,積閃避
不及,遭強大的劍氣所傷,彈飛至一旁。
「為師有沒有教導過你,下手不要遲疑?你過了下手的時機,還會有第二次嗎?」亢沉
重的說,「覺得良心不安了嗎?覺得痛苦嗎?心對你來說只是這樣的意義嗎?」
積迅速從地上爬起,張起弓箭迅速射出。亢轉身用力一劈,利劍將箭鋒劈成兩半,但是
他的劍鋒已經有了細微的傷痕。「你的意志太軟弱了。」
看著那把銀色利劍,積的眼神微微一動,師父的金羅煞竟不在身邊?於是他後退拉開距
離。一旁的天駟以為積竟然打算放棄,沒有要繼續攻擊的意思,一時看不過去,拔起腰
配長劍就開始刺向亢。亢當時也不知蒙面的天駟是文官,一時阻擋用力過大,天駟就被
猛力擊飛了出去,撞到一旁樹木差點跌落山谷。
「天駟大人!」積趕緊上前查看傷勢。這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支箭,射中了積的背部
,另兩支箭則射向亢,被亢一一擋下。積肩膀中箭後倒向天駟,兩人已在山谷樹邊已
然搖搖欲墜,亢欲伸手將兩人拉起,卻被接二連三飛來的箭矢攻擊的招架不住,最後
三人都跌落山谷。
「威大人。」旁邊的弓兵回報。「亢和積大人等人都摔下去了。」
「下山谷河邊去尋。松大人有令,要確定亢大人必死無疑。」
「是。」
西國的旱季尚未來臨,河床還豐沛著流水並未乾涸,落水的疼痛和下沉的力道很大。積
感覺自己的背部像灼燒一般的疼痛,冰冷的溪水灌進他的口鼻,他無法呼吸,胸口與咽
喉像是揪著掐著使得他劇烈掙扎,直到他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像是無依的幽魂飄盪
在水流之中。
突然一雙手將他拉起。

第八章人物表
折威:東翠那軍官,鼎將軍屬下。
請期待第二部 朱雀騰雲方出眾
謝謝大家~:D~
作者: jimliu (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ꄩ
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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