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賭徒

作者: jean4330 (珡榛)   2016-01-13 10:57:24
「媽,怎麼辦,武誠說要是爸不要把土地賣了、換做現金給他,他便要跟我離婚哪!」柳
雯慧在電話那頭哭著。
「孽障哪!」柳陳好滿聽得憤慨,「媽跟妳說,要離婚就離。妳哪,就給我從高雄搬回來
家中住!」
聽到這兒,柳雯慧哭得更傷心了。
柳陳好滿故不得其他的,安慰她說:「孩子,二十年前,妳已經拿了妳阿公的一筆遺產過
去給他們辛家了,可妳那沒出息的丈夫辛武誠卻投資股票全敗光了,咱柳家大筆大筆的財
產可就那樣沒了,我這兒虧欠昊天全家不說,爸媽這兒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得打零工過活
啊!」
「可我的孩子們……」柳雯慧最惦記的,莫過於一雙兒女。
「孩子們都大了,不需要一直惦記著了!」柳陳好滿說,「若是這段婚姻果真走不下去,
就回家罷!別再給他們辛家糟蹋了!聽媽媽的話,好好想清楚。」說完,柳陳好滿便掛了
電話。
也正巧,剛掛了電話,獨子柳昊天便走上樓來。
「媽,我今兒個給您和爸帶來了家裡的涼麵,還有您吩咐要吃的米飯。」柳昊天一面放東
西,一面說。
抬起頭來,見著母親愁眉苦臉,便問:「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唉,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柳陳好滿嘆氣:「還不你那大姊夫辛武誠,將他自己的
月退俸、你大姊的薪水、兒子辛勝嚴的薪水與年終,通拿去投資了股票。沒投資還好,一
投資——這下可好,全輸光、賠光了不說,現在腦筋動上咱柳家來了!」
柳陳好滿是越說越憤慨,站在一旁的柳昊天臉色是越聽越沉。
「大姊剛打來?」柳昊天問。
「嗯。」柳陳好滿應了一聲,接著嘆氣:「唉!我早該看清他們辛家的真面目的,每年那
般地巴結,早該料到沒安啥好心的!」
望著懊悔不已的母親,柳昊天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  *  *
民國82年,柳昊天帶著老婆、女兒一家子,從日本旅遊回來後,直奔父母在中庄子的住處

當時,一下飛機便聽聞柳老太爺身子欠安,臥床不起的消息,連忙從中正機場飆回彰化。
還沒回家安頓行李,便匆匆地趕往中庄子,映入眼簾的是眾人圍繞在老太爺身旁。
老太爺嚷嚷著:「我要見昊天夫婦和我寶貝的曾孫女!」
「唉啊,阿公,為什麼堅持看他們呢?我的孩子們也很可愛啊!你看,他們可都趕來看你
了,還有四位妹妹們的,他們的孩子也比昊天的女兒可愛多了!」柳雯慧說著,便擁著自
己的一雙兒女上前。
「我不管,我要昊天他們一家子!」老太爺生氣了。
「阿公,別這樣,我們的孩子也要分柳家的財產的!好歹他們也留著柳家的血呢!」其他
的姊妹們紛紛湧了上來。
站在外頭的柳昊天一家子,望見這場景,好是心寒。
忽地,見到了柳雯慧的婆婆,正鬼祟地從人群中鑽出。
正巧與柳昊天一家子撞個正著。
「辛媽媽,您怎麼在這兒啊?來探望我阿公的嗎?」昊天問。
辛老太太瞧見這一家子,心中暗生不妙,臉色好不難看,卻依舊沉住氣,笑了笑:「聽說
你們柳家老爺子就要死了,我兒子也就是你姊夫告訴我,老太爺要分的財產也有我一份,
叫我快來一起分財產,我便趕緊從高雄趕來了彰化。」
「阿公要分財產?」昊天臉色瞬間暗了下來,「這我可沒聽說!」
辛老太太尷尬地笑了笑:「唉啊,說真的,我舟車勞頓地上來彰化,糊裡糊塗也啥都沒搞
清楚就到了這兒,你瞧,大家不也都亂遭遭的?哪搞得清楚狀況啊,是不?呵呵……」
聽到了這兒,在瞧瞧房間裡頭暴怒的柳老太爺,柳昊天好是心痛,便拉著辛老太太和她的
行李,到了大門邊:「辛媽媽,您慢走、不送!」說罷,柳昊天打開了大門。
「噯,你這是在幹啥啊!對長輩是這樣的態度嗎!?我兒子、你姊夫可還是你軍中的學長
呢,別得理不饒人哪!」辛老太太滿是氣憤地甩開了柳昊天的手。
「姊夫在部隊裡出了岔子,阿公跟我幫他給僑好了;我退伍得早,回來跟阿公學做生意,
他與大姊結婚時沒錢,所有聘禮、聘金是我跟阿公出的;你們辛家要買房子、投資,資金
我跟阿公出的。而今,阿公身體不好,你們卻只是想著要分財產,我能不生氣嗎?您說說
,換做您是我,能對這樣的人抱多少尊重?」柳昊天滿是憤慨。
「哼,人不為財死,還能為了啥死去?柳老太爺那麼多財產,分我們些讓我們發財,又
會怎樣?」辛老太太嗤之以鼻。
「辛媽媽,叫你兒子少賭些!阿公財產多,那也是他老人家自己辛苦攢來的。他孑然一身
帶著爸來到台灣,靠著下屬與朋友們的退休金幫忙,白手起家方才有了成就。那些錢是他
老人家自己的,不是我們的!咱家開當鋪的,看了太多賭徒家破人亡;咱開當舖是做善事
、濟世救人的,決不是為了賺錢給你們這般貪財的混蛋吃喝用的!辛媽媽,您請回罷!」
昊民越發地生氣,硬是將辛老太太請出了家門。
「哼,等著吧,今兒個就算你將我給趕出了這大門,我告訴你,你們柳家的財產還是得分
我一份!由都由不得你作主!」離開前,辛老太太落了這番話。
兩個月後,柳家老太爺病逝,享壽82歲。
辛家一家子仍舊是不顧舟車勞頓地趕到了彰化,與柳家姊妹、眾親家們搶著瓜分老爺子的
財產,不是抱著熱騰騰的現金到銀行,往自己相中的股票砸去,便是瘋狂地炒著向重的房
產。
柳昊天一家子不爭也不搶,忍著悲慟辦完了柳老太爺的葬禮。
那葬禮,瓜分了家產的柳家四姊妹半毛錢都沒出,直直說:「咱可是嫁出去的女兒們、潑
出去的水,回來守喪只是進了點兒孝心罷了,憑什麼要我們出阿公的喪葬費用?要不,你
們不如也將這房子與當鋪給賣了,錢再拿來與我們分分吧,白白給了你們這幢房子與當鋪
,於情、於理,對我們姊妹四家子可是划不來的啊!」
面對如此無理取鬧的姊妹們,柳昊天抿著唇,什麼也沒說;在一旁的妻子,牽著女兒的手
,也是不發一語。
「昊天哪,幫幫你學長與學弟我們吧,我們什麼都不要,只要錢!」姊夫、妹夫們紛紛上
前來,搭著柳昊天的肩膀。
「唉啊,昊天,看在爸媽的面子上,也就分些給他們吧!」柳陳好滿終究還是開口了。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柳昊天拒絕。
明明是一家子的人們,就這樣,中間隔著一道怎也跨不過去的鴻溝。
三個月過後,凡是辛家一家子所買的股票,一律由股王變壁紙;辛武誠中校也因在軍中毆
打下屬,遭勒令退伍。
其他三位妹妹、妹夫所投資的房產,很神奇,凡是用柳老爺子的遺產、積蓄所買的,一律
遭到無名火吞噬;妹夫在軍中官運也是接連不順,陸續退伍。
自此往後,柳昊天與姊妹們除非不得已,否則,鮮少有往來。
*  *  *
民國95年間,柳昊天的父親柳大爺子的心臟老毛病又犯了,痛得很。
一天夜裡,柳陳好滿叫了救護車,將柳老爺子送到了台中榮民總醫院。
夜裡,柳昊天趕到了醫院。
只見辛武誠一臉鎮定地走到柳昊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唉,爸不行了,別就了吧!」
柳昊天什麼也沒說,撇了辛武誠一眼後,往主治醫生那兒走去。
「醫生,您好,我是柳老先生的獨子——柳昊天,想請問您,我父親現在的狀況怎樣了?
」他問。
眾人見著柳昊天來了,什麼話也不敢說。
「昊天,你看看這上頭寫的是什麼,你爸還有沒有救?拜託醫生一定要救救他啊!」不識
字的柳陳好滿拉著柳昊天的手,老淚縱橫地比劃著。
「柳先生,您好。很抱歉,柳老先生縱然已經裝了心臟支架,但血管仍舊阻塞得很嚴重,
情況恐怕不太樂觀……」主治醫生說。
「唉啊,別救了,老人家別那麼痛苦,勞心又勞力,我們還得花費心思照顧他,又得花錢
給他開刀的。」辛武誠在一旁說著。
「你閉嘴行不行!」柳雯慧終究是受不了了,制止了辛武誠。
「妳兇啥?難不成我說錯了?分錢給我比較快!」辛武誠一副吊兒郎噹的模樣。
「噯,大姊夫,識相些,昊天抓狂起來是很可怕的,這節骨眼兒,我們少說些話,別惹他
了。」其他妹妹與妹夫們將辛武誠拉到了一旁。
這時,柳昊天的妻子打了電話給他:「……是嗎?好,我們轉院過去。」
「怎麼了?」柳陳好滿急著問他。
「我們有認識醫院的醫生在基督教醫院,他是全台心臟科的權威,說他可以做心導管雷射
手術,這樣爸爸就不用剖胸開心臟的刀了。」柳昊天鬆了一口氣。
「那又得花多少錢啊?況且,你們難道沒看到,剛才醫生把紅單都開了,要爸爸回家準備
後事了嗎?爸爸他老人家都已經七十好幾了,哪需要再去做什麼心導管雷射手術?老人家
自然就好,做那麼多手術痛苦啊!」辛武誠在一旁又發話了。
「辛武誠你給我閉嘴!」柳陳好滿終究是忍不住了,「你就這麼希望你岳父死去就是?」
見到平時疼愛自己的岳母發了怒,辛武誠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只得任由柳昊天作主,幫柳
老爺子轉院回到了彰化。
這轉了院後,柳老爺子也接受了手術。
這時,柳陳好滿才開始覺得自己與老伴兒先前都虧帶了這個獨子——老了,還是這個兒子
好、孝順,不眠不休地照顧柳老爺子,半句怨言也沒有;而那幾個女兒、女婿,喊累不打
緊,更是一天到晚想分柳家的家產,想不搥心肝也難。
「這下可好,這死老頭,不準兒,說不定還能多活個幾十年,連個屁銀子我都分不到!」
辛武誠在病房外嚷嚷著。
在一旁的柳雯慧滿是難堪,望著默默走出來的柳昊天。
「姊夫,你可別太過份了。」柳昊天冷冷地說。
「我過不過份,輪不著你說話。況且,這兒想著你柳家剩下的那些土地的人,可不只我一
個。」說完,辛武誠便夥同柳家姊妹與妹婿們離開。
憤怒的柳昊天,抑鬱著內心所有即將爆發、未爆發的情緒,默默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
*  *  *
「昊天,唉……我都不知道該跟辛武誠說些什麼了。你可知道,他這次更過份了,將你大
姊的薪餉和他兒子在外島當公務人員的薪水都輸在股票上,現在歪腦筋動到了咱家的財產
上頭,實在太過份了!」想起方才柳雯慧的那通電話,柳陳好滿一憤慨依舊。
「他這副德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柳昊天滴咕著,「只是你們一直都沒看清罷
了……」
聽見自己的兒子這麼滴咕,柳陳好滿其實也不敢說什麼。
柳陳好滿自己心裡明白——這孩子自幼至今,自己倒還是這十年來才漸漸待他好些,也才
真正明白了諸多孩子裡,唯有這獨子是最孝順的,其他那些假出去的女兒們,說穿了也只
是帶著自己的丈夫來分家產的,貪婪的樣子正好比自己當年在柳老太爺過世時指使著大家
如何分家產的模樣。
「但願他別越走越錯,那便好了……」柳陳好滿嘆息。
「這人哪,一但貪了,一輩子便難改了。」柳昊天走到了外頭,點了根煙,望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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