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洋洋灑灑的來到了第十九回，我仍當它是那篇乖巧可愛、預計三萬字就可以完結
的小短篇......女人呀，就算不用生子也可以有著當媽的心情。(?)
－－多嘴
(往後週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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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
近傍晚的時候，整個城堡裡像是沸騰了一樣，所有奴僕忙進忙出，女僕長聲色嚴厲的
督導整潔和規矩，甚至一個一個翻過下人的衣服，看誰沒有好好地把內襯穿好。瑞比歐和
伊卡德同樣沒閒著，連忙差遣下人去通知公主們和其他家眷，瑞比歐一隻手握著手杖在大
廳指指點點，伊卡德則忙著整理父親不在時的大小事件，好向他報告。
碧耶拉雖然從騎士那兒聽見了哥哥回來的消息，但只要一想到早上的醜態，她便做也
不是站也不是，沒有心情梳妝打扮，更沒有心情回應伊卡德親自敲的門。
「我晚點再出去。」她喊道，忘了直接讓女僕說就成了。
「在父親抵達前廳之前，所有人都必須在大廳裡等候。」伊卡德咳了咳，正經八百的
說:「這是對這塊土地主人的敬重。」
「我知道，但是──」
「讓我來吧，夫人。」女僕跪在碧耶拉腳旁，小聲地說：「兩人隔著門扉說話可是小
偷的行為。」
「噢……」碧耶拉這時才從哥哥返家的震驚中回過神，要女僕說自己身體不快，暫時
不便走動。
伊卡德聽了無法，只好作罷，臨走前有什麼東西被丟出窗外的聲音，他探頭一看，正
好看見碧耶拉的手下將奄奄一息的老鼠丟往窗外──他知道這是什意思，碧耶拉正在乞求
智慧之神的協助，希望藉由餵養讓貓頭鷹能賜予她應對父親的靈感。
伊卡德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若從未犯錯，就不必為彌補過錯而苦惱了。」
然後他勉強自己打起了精神:還不知道父親在聽見這整件事會怎樣下判斷?或許連伊卡
德自己都要受罰。
在伊卡德回到大廳之前，眾騎士、使節、伊蓮娜、茉莉和其他家眷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菲菲幾乎是和伊卡德同事步入大廳，她的雙頰脹紅，衣服也有些凌亂，看起來像是才急
急忙忙穿上的樣子，她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又勉力裝作優雅，擠出微笑，尷尬的擠進伊
蓮娜和茉莉兩人中間。
伊蓮娜看也不看菲菲，對於她的遲到，伊蓮娜打從心底就不感到意外──粗俗、笨拙
的菲菲，她什麼時候才會學會小心翼翼、顧全大局?
茉莉也對菲菲的遲到毫無感覺，不知怎麼的，丈夫的眼神一直望向自己，她感覺自己
心底像有火在燃燒，那些花又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你就像花朵一般美艷動人」，
要是今晚他們有機會獨處就好了……茉莉不禁想起他在床上得如獸般的渴求和粗魯，以及
他沉睡安祥的臉龐，一種不耐與無比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伊蓮娜什麼時候才能打破領主大人的銅牆鐵壁?他們就可以早點回去，早點──茉莉
低下頭，臉色微微泛紅。
至於菲菲，他站定後看見茉莉的丈夫好整以暇得站在那兒，忍不住感到不平：憑甚麼
男人的服飾就比女人簡單呢？一樣的時間準備，他就如此充裕，我卻如此困乏忙亂……她
偷偷的瞪了他一眼，他微笑回視。
他們倆人才是第一個看見領主的馬隊出現在遠方平原上的人，那時他們正在城里一處
高樓的窗簾後面綿綿細語。那場和騎士們的聚會使得菲菲對自己產生懷疑，她向使節說了
一切，包括自己身為二女兒、長期被父母忽略的心情，那場白天的爭吵，伊蓮娜的嘲笑，
她明白自己永遠也弄不懂那些樸素但精緻的美麗圖案，搞不懂數學，只明白黃金越純、寶
石越大顆價值越高，她欣賞健壯的肌肉、自己臀部優美的線條，滑順的頭髮，她承認自己
不聰明，也不若茉莉幹練、行事謹慎，她感覺自己像個失敗品，魔女成不了伊蓮娜，普通
女人比不上茉莉。
「而你，你是茉莉的丈夫。」她說，淚眼婆娑，一張臉在斜陽下閃耀動人，纖細的雙
手扶在使節的胸口。
窗簾將城內的人們隔絕開來，而窗外就是廣闊無垠的世界。
而他輕輕的吻了菲菲，喃喃低頌，稱讚她的柔美，她在那天在草原上的光彩動人，
「誰說需得聰明才能被愛?她鄙視黃金，但難道黃金就沒有價值嗎?那些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若沒有人的吹捧，連頓飯都不值，黃金卻還是黃金。世俗的價值是大多數人的價值，菲
菲，他們不過是想證明自己與眾不同，你該感到驕傲──因你的價值觀能受到大部分人的
認同。你的美就是大家的美，你的快樂就是大家的快樂。」
為什麼他最後是向茉莉求婚?菲菲想不明白。使節就這樣站在窗簾厚重的布幕後面，
細細描述他第一次見到菲菲的情景，他要她明白，即使她和伊蓮娜站在一起，他仍然會堅
定不移地走向菲菲，邀她共舞。
「因為你是這樣一位惹人憐愛的女人，你的眼神有月光的溫柔和皎潔……」
要是在宅邸，菲菲對這番迷湯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早聽厭了、聽膩了。自己國家裡的
男女在結婚前都是自由之身，殷情、甜蜜、浪漫，在訂下永遠的成諾前愛給多少就給多少
，但這兒可是那位嚴厲的領主的土地，騎士們雖豪放卻還知輕重，言談藏滿暗示卻止步不
前。只有在這裡，使節塗滿蜂蜜的話語像甘霖一樣灌溉著菲菲貧脊的心靈。
這裡的愛情荒煙漫草，人們在一出生就備受束縛，沒有浪漫、沒有感動，沒有對渴望
的衝動……他在異地拋開了婚姻，走向菲菲，這難道不是一種契機，一種命運?
等待的時間裡菲菲顛三倒四地咀嚼剛才的對話，將他的表情，他們的吻重新分解組合
，賦予全新的意義。
女神對女兒們愛一律平等，菲菲想著，因此時間之神的詛咒肯定也同樣降臨在自己
的身上……時間和命運捉弄了這對原本該在一起的愛侶，讓她依舊在草叢間遊蕩，讓他被
一朵沒有香味、無趣的白花給緊緊抓住。
真不公平、真不公平……菲菲偷偷瞟了身旁的茉莉和伊蓮娜一眼。要是她有伊蓮娜的
好能力和外貌，有茉莉的好機運，三姊妹中的第一個嫁人的肯定是自己！
「而且幸福無比。」菲菲沉醉地想著，在領主大人進門時慢了半拍行禮。
若是平常，領主必定會注意到菲菲的心不在焉，雖然是貴客，也難會說上幾句，但此
時，他的心裡各式各樣的思緒給占滿，只顧著回禮，絲毫沒注意二公主的怠慢、眾人臉上
些微緊張的表情──不說碧耶拉的事，伊卡德盤算著自己的失誤，伊蓮娜則想著要如何達
成自己的目的，使節擔心和騎士們酒會的事被誇大解釋(以及和菲菲的密會被人發現)，茉
莉擔心姊妹們的爭吵影響接下來的情勢，加上自己又有身孕……
瑞比歐希望領主大人能好好處理閉門不出的碧耶拉，卻想不到任何恰當的處置方式。
凱注意到菲菲的怠慢，感到大惑不解，按耐著不說。
管家聽說了女僕的話，偷偷地輪流往主人和大公主望去，越看越登對。
烏力並沒有回來，原來領主這一趟也同時抓緊時間訪查了邊境，讓烏力和原本守衛的
騎士安格爾換班，這是臨時做的決定，因此他必須好好向妹妹解釋，卻沒在人群中看見碧
耶拉。
正當領主還準備繼續講話的時候，天頂上突然傳一聲大大的雷響，整座城堡像副行將
就木的軀體一樣到處喀拉拉作響，地底也應和著這聲雷響傳來嗡嗡的低鳴，到處是禽獸鳥
禽的驚叫聲、嘶鳴聲，翅膀煽動樹葉的嘩嘩聲。那一瞬間，城堡好像不見了一樣，一群人
和這個驚慌失措的世界緊緊相依，彷彿他們就站在曠野中，每個人都盲了，聲音從四面八
方傳來，卻看不見驚慌的具體形象──因為他們全傻住了，臉上的表情凍結在雷響前一刻
的肅穆和心事重重。
「揆阿斯。」領主是第一位講話的人，神情無比沉重、無比肅穆。「從來沒這樣響過
……請各位別擔心，事出必有因，火神的眷顧會將罪惡的懲罰重重賞在那些惡人的身上！
」他說完便掃視著群眾，每個人的神情多少都有些慌張，大概是在清算自己有多少隱匿不
宣的惡行了吧？
領主的眼神最後停留在伊蓮娜身上，只見她表情鎮定，一手扶著胸，輕閉上眼喃喃複
誦著聖祠。那模樣像個真正的聖女，整個人都因此微微發著光，而她本身即便不這麼做就
如此動人了──細長柔順的頭髮、美麗的臉孔、溫和不帶刺的聲音、柔軟而有香氣的身體
、彷若流水一般的線條曲線，還有她的眼睛，澄澈清亮……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天上的星星
是不是趁她睡眠的時候悄悄從眼皮底跑出來的。
怎麼在那樣一個荒淫的國度裡會生出這樣一位奇妙的女子，在醜惡的池底將一切美善
吸納儲藏！
──伊蓮娜恨透了處罰。
處罰意味著犯錯，犯錯意味著她不是真正的「女神之子」。
當天雷打下來的時候，伊蓮娜第一個閃過的是那些在宅邸裡的日子：她的床曾讓一位
富有的商人堆滿金子，兩人以珍貴的蠶絲和珠寶為被，發狂似的滾過日日夜夜、兩位王子
一人一邊跪在床邊為她的兩隻腳按摩，國王知曉之後生氣地招她進宮，她就順勢和宮裡那
群出身尊貴的魔女鬥的死去活來、她也曾躺過王國裡被尊為天才藝術家的硬木床鋪，讓他
的妻只能躺在房門外裹著草蓆入睡、還有那些成天埋在數字裡的男人們，她逗引的讓他們
的聰慧全走向人世哲學。
她看過嫉妒使得一個男人將刺劍沒入另一個男人的身軀，她呀則坐在專用的觀賞席上
開心的大喀公爵送上的生鮮。
這些瘋狂、這些對生活理所當然的追求的狂熱、這些完全屬於「生」的喜悅，此時卻
讓伊蓮娜對「死」的聲音懼怕不已。
她在雷響之後真正的害怕了起來，在心裡不斷默念獻給女神的禱詞，閉緊雙眼，努力
佯裝鎮定──伊蓮娜一直認為揆阿斯的天罰不過是個玩笑，盡管那位女僕老擔憂地說這個
月的落雷頻繁地太過詭譎，她從沒放心上，但現在……領主說了什麼?「從沒這樣響過」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女神的女兒來到火神的地盤是不被允許的嗎?
女神啊!您的旨意何時才會來到?凱薩琳的消息怎麼這樣緩慢?
過了一會兒，伊蓮娜才慢慢地將眼睛睜開，眾人在萬物皆驚慌逃竄的聲響中仍呆呆地
維持雷響前的姿勢，沒有半點話語，只有領主大人直挺挺地站立，沉著地念誦屬於這塊土
地的獻祭話語。
她和他對上了眼。
那是張稱不上英俊卻好看的臉，那些天生的瑕疵被他一種昂然寬闊的氣質所掩蓋，要
是在宅邸，伊蓮娜是絕不會對那個有點倒鉤的鼻子多看幾眼──那樣的鼻子只會長在心性
陰險的人身上。但在領主身上倒沒那麼礙眼了，她想，忍不住興起了一丁點兒好感。
伊蓮娜默默聽進了領主所誦念的禱詞，那是有關贖罪、洗清罪惡，以全心全力、公平
正義對待每一個神的子民的禱詞。
她依舊覺得這些內容可笑、荒謬，但又對這塊土地的人們的認真感到可愛可親──像
孩子遵守父母的告誡似的，也像自己全心全意的供奉女神。
這麼一想，她才明白所謂的信仰不過是「相信」，而非信仰的內容。神在這世界並沒
有形體，自然也沒有形體所具備的苦惱哀愁，人們只是相信有種偉大的形式是超越生命的
，卻沒想到，或許生命本身就是超越一切的偉大?
或許……或許…
伊蓮娜自恐懼中解脫出來，專注的思考，眼神仍盯著領主看。
他居然忘了這段禱詞的結尾是什麼，胡亂地用幾個腦袋中浮現的句子拼湊過去。
伊蓮娜對領主微微一笑。
這笑毫無勾引的意思，只是認同──他們各自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來豐滿自己的生命，
伊蓮娜是情愛，領主則是教條。
領主不懂這笑的含意具有劃清界線的意味，伊蓮娜揚起的嘴角點燃了他身上這幾十年
來從未點燃過的引信。他的女人從來都是母親介紹的，看哪個女士好、容貌品德俱佳便娶
進門來……老媽媽的眼光一向很好，只是那些女人在結婚後卻漸漸地變了調，變得優柔寡
斷、太過婦人之仁，不然就是長出了嫉妒之心。
啊!碧耶拉也是如此，她在有孩子前也是位天真可愛的女孩，怎麼知道結婚後卻漸漸
開始算計起來，逐步往底線邁進……
他不自覺的對著伊蓮娜回以微笑，重新對眾人開口，試圖弭平因天雷而勾起的慌亂。
領主一一向公主們問好，訊問家人的狀況，碧耶拉的缺席讓他深感困惑，但伊卡德沒有為
此多說些什麼──他領會了那孩子的意思，不在客人面前多問，又多說了幾句客套之後放
眾人回房準備晚餐。
瑞比歐、伊卡德、凱和幾位管家、一位稱得上女眷的代表人留了下來。
領主在公主們一離開後臉色便沉了下來，他努力將伊蓮娜的笑容趕出腦海，一邊告
訴凱待會兒需要召集能動用的騎士們過來。
大夥兒對城堡的運作再熟悉不過了，見到領主的動作，便一個一個忙著上前簡短地報
告，在管家提完幾個稍有瀆職的事則、而領主也同意他的處置之後，大廳裡便只剩下門廊
上的守衛和伊卡德、瑞比歐、領主三人了。
他們將碧耶拉留給伊卡德，領主卻自然的轉向瑞比歐詢問碧耶拉的狀況。
「她怎麼不在?」盡管心事重重，領主仍關心的問道:「難不成是病了?」
眼見父親一開口便是問瑞比歐，伊卡德半是受挫半是失望──「父親果然還沒真的把
我當成大人。」
他有些不甘心的踏步向前，搶在瑞比歐之前說話，向他解釋早上餐會中發生的種種，
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瑞比歐原本想把發言權丟給伊卡德，但這孩子自己不甘示弱地走了出來，讓他有些擔
憂的望向領主大人，害怕他會因此怪罪伊卡德的不自持。
伊卡德說得有條有理，分毫不差，將當時的情況、自己的想法和失職、大公主的圓場
一一說得明白。他也沒有忘記先提起碧耶拉那兩兄弟的事情，伊卡德認為這般小事實在不
需要勞煩父母以外的人處理，更何況她居然親口承認了自己無法管教孩子，這對那兩個小
兄弟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
領主越聽眉頭湊的越近，伊卡德緊張了起來，他想著自己或許不應該講太多關於阿姨
的錯誤，但這都是事實，伊卡德同樣不想違反教條、違背自己的良心。
瑞比歐在一旁聽著、看著，對大人的表情有些困惑。
伊卡德的處理並沒有失當，碧耶拉將自個兒關了起來也算是一種自省──依瑞比歐對
領主的了解，區區一句失言(何況還是針對領主)並不是那種需要拔舌頭的罪刑，更何況公
主們沒有把這當一回事，若處罰的兇了，不免會讓人覺得是不是大人的心胸狹窄，容不下
半句批評。
針對自己的誹謗，領主從來是寬厚處理，這也是當初瑞比歐要伊卡德輕鬆看待的原因
。
「她真這樣說?」
伊卡德面對這句質疑舉足無措──父親知道阿姨對毫無血緣關係的自己有些吃味，其
實就連他也不明白，為何父親會將繼承人的位置授予自己，而不是那對雙胞胎兄弟……
「是、是的。」伊卡德緊張的手心都冒了汗。
他會不會覺得是我說謊?他不安的想著，畢竟阿姨在父親的眼裡一向是位乖巧可愛的
親人，她從未在父親面前表現的不得體。
領主突然笑了了出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孩子。但既然我讓你成為我暫時的代理
人，我就該全權接受你的說法，我信任你，伊卡德，你天生聰慧，而且明白誠實的重要。」
伊卡德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鬆，只是怯怯地笑著。
「大人，」瑞比歐插話道:「邊境發生了什麼事?」
領主搖了搖頭，「待會兒再說，我先處理碧耶拉的事──論理來看，你是有時十足的
理由不去理會她的」
「她是長輩，父親，我不敢……」
「當然。」領主說，有些感嘆。「沒想到我一不在就鬧出這樣的事來，也難怪有些國
家魔女橫行，惡行滿街……真難為那些同住在一塊土上的高尚人們了。」
「父親，阿姨自餐會後就一直關在房裡，我想──」
「不，」領主微笑，「我想餐會的事倒無所謂，但那兩個小兄弟的父親不在，我怕他們
會受到狗兒的事情影響……」
在一個頓點後，他發布了命令。
謝謝你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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