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最先忘記自己的人
也是最後原諒自己的人
「睡一下，待會到了我們去吃飯，再載妳回家」
在高鐵上，他從行李袋裡拿出外套
蓋在我穿著無袖背心的手臂上
我趴在窗沿看著路人和車都被拋在後方
「看來妳昨晚不夠累」
他伸手捏我臉頰
說真的昨晚還挺累的，一下精油一下綑綁的
到底是讓我放鬆還是更疲憊？
「有啦有累有累」
我敷衍回答
眼神放空的看著窗外
而映入眼簾一閃而過的一幕讓我呆愣
是一個男孩騎著腳踏車，後方坐著一個女孩
女孩抱著男孩的腰，男孩回頭似乎跟女孩說著話
似乎看見當時的我和他
他騎著二手腳踏車，我環抱著他
他在後座墊裝了軟墊，用膠帶貼滿座墊
興高采烈的介紹這叫把妹墊
能讓女生坐得舒服，而且下雨天座墊也不會讓衣褲濕掉唷！
他認真的神情讓我啞然失笑
我跨上車抱著他，心裡有些暖
曾在閒聊時，我說「好想參與你的學生時期噢」
他說他的學生時代都騎著腳踏車當工具馱獸
我說我也想要被他騎腳踏車載
過幾天就出現了腳踏車和把妹墊
晚飯後的散步時光像年少時的模樣
戀著緊貼背的擁抱
腳踏車的後座和你乾淨的衣裳
平凡的日常，我很滿足
「妳和我認識的其他女生都不同，哪有女生喜歡被腳踏車載的啊」
「只要和你一起，我都很喜歡啊」
他笑了笑，低頭吻了我的唇
人說寧可坐在BMW裡哭，也不願坐在腳踏車上笑
可我看著眼前有些臉紅、和我相視而笑的他
我願意
而那些時光漫長，彷彿夏天永遠晴朗
「外面下雨了」
那對騎腳踏車的小情侶來得及躲雨嗎？
這夏天的日常雨
適合鬆泛的午覺
看見你開始在夢裡愛我
而睜開雙眼醒來後我們就都忘了
如果能那樣就好
「靠在我身上睡吧，會不會冷？」
我搖搖頭
他伸手攬著我的肩
讓我枕在他胸膛上
眼皮有些沉，
可無法預測的天氣和突如其來的悲傷，
沒來由的煩悶感卻讓我睡不著
找到能躲雨的屋簷該謝天謝地了，
還奢求有人替我遮雨擋風嗎？
我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莫名其妙的濕了眼角
我就這麼淋著雨，淋著心裡的雨
上班日常
同事詢問要不要團購零食
聽學妹抱怨哪床超有病
會來醫院就是有病的啊
我把握時間低頭啃食已經超過飯點的便當
手機突然跳出訊息
「欸妳下班去妳家旁邊的超商取貨」
他今天在值班台是吧？這個時間點傳訊息
「無事獻殷勤，非姦即盜」
我笑了笑，發送訊息
「妳去拿就對了啦！」
下班回家，洗個舒服的澡後
拆開那個神祕兮兮的包裹
看著眼前的東西
我呆滯了幾秒
拿起手機打給他
「你買這個幹嘛！」
「哈哈哈不覺得很棒嗎？」
他的笑聲突然有點立體
我打開門，他笑嘻嘻的拎著食物進來
「這個禮物不錯吧？」
他從我背後摟著我，聞到他身上的汗味
看來今天他是外勤
「這算是送你還是送我？」
我轉身對他翻一個白眼
「當然是送妳啊，我不在的時候妳可以用欸」
他拿起盒子裡的按摩棒在我面前晃呀晃的
「哦這麼貼心哦」
我掙脫他的懷抱，軟爛在沙發上看影集
看著影集裡的魔鬼比人類還真誠
人類啊，孩提時說謊很緊張
長大後，說真話卻更緊張
半夢半醒間
聽到他在我耳邊呢喃著夢話
我翻身面對他，輕拍他胸膛
他逐漸安穩下來
待他再次熟睡
我小心翼翼的下床
環抱著我的鯊鯊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看著窗外發呆
最近的雨下個不停
猖狂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陽台的地板
如同那天
哭腫的眼和應景的滂沱大雨
第一次毫無喜悅的重返分手後的台北
狼狽一身回到曾經一起生活的地方
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我的物品已被整理完畢
擺在櫥櫃裡
而距離我上次和他一起在這個屋子裡時
是他出國前
原來早就計畫好了
已在慢慢抽離而我毫不知情
還滿懷喜悅談論未來，但已沒有未來
天真的守著時差的每一則訊息
體諒他人在異國的辛勞
寧可上班時狂灌提神飲料也從不讓他熬夜和我通訊
即便一星期只能聯絡的到他一次
他說他忙，沒時間看手機
當時的我相信他，也願意等候
有時故意讓自己忙碌
明明下班很累，仍往健身房跑
只為消弭想念他的情緒
換來一句「妳很閒嗎？至少妳還有時間去健身房」
抱歉啊，是我用錯了方式想你
「睡不著嗎？」
一股溫暖從背後將我包圍
他的鼻息在我頸間磨蹭
「沒事，只是想看雨」
我順勢身子往後，躺在他身上
他連同鯊鯊一起把我擁入懷中
「有什麼好看的？最近都會下雨」
他打了個哈欠
「我在躲雨」
我沒頭沒腦且直覺式的冒出這句話
「廢話，妳在室內欸」
他拍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轉身要回擊
他卻一把將我抱起
「鯊鯊掉了啦」
我掙扎著想撿掉在地毯上的鯊鯊
「抱我就好，抱什麼鯊鯊」
語畢，我被抱回床上
他抱著我，不，比較像壓制著我
不讓我起身
「過去一點啦，這樣怎麼睡啦」
我推著他的手臂
他卻更用力壓著
我翻身背對他
他整個身軀緊貼著我
「妳知道妳的屁股壓著我下面，會讓我不想睡嗎？」
他下身頂了頂我
讓我知道他有反應了
「不知道啦我要睡覺了」
原本只在眼眶打轉的淚
突然灑落了幾滴
伸手抹掉眼角的淚痕
閉著眼睛想讓自己入睡
「雨總有一天會停，好好躲著別再淋濕了」
他吻了下我的眼角
幫我蓋好被子
夢裡
我好似也淋著雨
模糊的視線中有個小女孩蹲在路旁哭泣
地上有支融化了的冰淇淋
雨滴落下，漸漸將冰淇淋打散且浸溼了甜筒餅乾
看著冰淇淋逐漸消失
小女孩似乎也放棄了哭泣
她站起來，跑到屋簷下坐著
我站在雨中看著她
我們都要學會獨自溶解自己的悲傷
一早
仍然是陰雨天
吵醒我的是他壓低音量的說話聲
我聽不清
還有些睡意
朦朧中聽見了幾句他安撫電話那頭的話語
也或許還在夢中
我看見我自己守著手機等訊息
我說那邊下雪，記得穿暖一些
你問我這邊雨勢大不大
我卻突然想起你早已不屬於我
我說「雨勢大的像是我努力著將你放下的樣子」
「Claire，我先回去一趟，我…」
他輕搖我，我睡眼惺忪對他點點頭
「你去忙吧，我懂得的」
我對他笑了一下，不過應該是滿無神的那種表情
「那妳今天有什麼約嗎？」
他穿好衣褲，伸手摸一頭亂髮的我
「沒事啊，下這麼大的雨能去哪」
我撥開他的手，隨意的把頭髮盤起來
「我剛剛叫了早餐外送，免得妳都不吃東西」
他剛說完，手機再次響起
他接起電話，看著我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忙他的
他捏了一把我的鼻頭
我下床，目送他走出家門
順便穿個衣服準備拿外送
曾經也在假日早晨
聞著現磨的咖啡香和食物味道而起床
那也是個陰雨天
也就只是個陰雨天
直到你開始不耐煩
好久好久才回我訊息
我突然想起那時在捷運站初次見面的你
記得那天下著小雨
還有害羞臉紅和我告白的你
而那些後來的承諾
只有聽的人會記得
好多個日子熬的早安晚安
再也說不到了
遇見你的時候
或是正在放下你的時候
都讓雨陪著我渡過
深愛過
卻始終無法恨
我開始反省自己
滿滿歉意
手足無措的在原地
直到我也成了別人的雨
而我似乎也活成了我曾經討厭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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