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莎樂美之舞

作者: cvcon0319 (三月)   2020-03-19 00:06:21
  因為字數緣故還有莎樂美中三段我認為很重要的橋段所以分成三篇。
  第一段是莎樂美跳舞
  第二段是莎樂美拿到約翰的頭
  第三段是莎樂美對著約翰的頭親吻
  莎樂美:
  為聖經中的人物。
  歌劇中劇情為因為喜歡上施洗者約翰於是跳了七層紗之舞而換取希律王的賞賜,而莎
樂美要的賞賜就是約翰的頭,最後得到約翰的頭盧的莎樂美瘋狂地親吻約翰的頭顱。
  Gustave Moreau亦以莎樂美創作《施洗約翰的頭在顯靈》此作。
莎樂美之舞
  「工作很多只是看要不要做而已。」
  最近幾年常常聽到這樣的論調,總是有很多中年人以多吃了幾年的鹽巴為由擺老用這
句話貶低初出茅廬找工作的社會年輕人,好像再吃屎扒糞的工作沒有蠻幹下去的勇氣就是
等著被社會淘汰的廢物一樣。
  例如我前面那個穿著發皺的襯衫、努力將頭髮往前撥弄以掩蓋越來越退後的髮際線的
中年男子。
  他點了一份午間套餐與加了大量奶精、砂糖的咖啡之後與坐在他面前看起來唯唯諾諾
的晚輩聊起這種一點也不下飯的話題。
  他們坐過了午後,冬日的陽光再細微的角度變化都明顯,只要是沒有雲的日子裡在特
定的時間中有特定的陽光直射,照在櫃檯上的銀色拉花杯表面總是在人的眼角閃閃發亮著

  過了繁忙的用餐時間,偶爾還有穿著套裝、脖子上掛著門卡鎖的幹練女人外帶輕食沙
拉與重咖啡因的咖啡。
  拖曳在眼尾的刺眼陽光消失之後,在那桌喋喋不休的客人離開後只留下滿桌擦了嘴巴
口沫的紙巾,店裡又回歸了原本的安靜只有隨意撥放的鋼琴曲。
  「明天會有新的人來喔。」在廚房裡頭忙著的阿棗拉高音量說。
  阿棗與我在高中時認識,我會過來這邊工作也是因為阿棗的緣故,別過了一段時間之
後再聯絡是阿棗先發送的簡訊,比起我訝異他還記得我的手機號碼,我更訝異過了這段時
間他劈頭就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工作。
  而當時的我也正愁著是否要辭職,猶豫著一方面苦於找工作的壓力一方面又想順勢搭
著便車找份能餬口飯的工作,最後按著簡訊上的地址來到這間角間的輕食館。
  阿棗是這裡的老闆,除了他之外還有一隻土黃色的流浪狗,平日的時候阿棗讓牠窩在
牠喜歡的那個角落,那是落地窗與書架的一小角,冬天時透過玻璃有朦朧的陽光曬著牠土
黃色的毛。
  店裡沒人的時候我常常過去靠在牠龐大的身軀上,摟著牠的柔軟被皮毛包覆的身體讓
我靠在牠的後腦勺,任憑我的呼吸讓牠的耳朵偶爾打顫。
  「只要他願意站櫃檯我無所謂。」我將抹布泡進消毒水中,阿棗站在我身後清點剩下
來的食材。
  「妳就這麼討厭櫃檯啊。」他喃喃自語邊輕呼口哨讓狗狗過來吃水煮過的胡蘿蔔,狗
狗是那隻流浪狗的名字。
  「不是討厭櫃檯,是討厭咖啡的味道。」我將抹布擰乾,每到快關店的時 候阿棗就
會將製作沙拉的材料餵給狗狗吃,邊清點可以做成餐點的食物。
  「不都一樣嗎?咖啡機在櫃檯,而妳討厭櫃檯。」他轉過身來對我揚了揚眉毛,語氣
像是在教導蠢蛋學生A是B而B是C故得證A等於C一樣。
  我們不知道為了櫃檯與咖啡說過多少次,雖然我們從來沒有大吵過,但這確實是我與
阿棗唯一能談論超過五個句子以上的話題。
  「不對,我討厭你但工作是你,可是我不討厭工作。」我回答他,這也不是他第一次
聽到我親口說討厭他。
  一旦這話題說到這裡,這個關於櫃檯的話題就會結束,阿棗會拿著食物去廚房弄些能
吃的熱食出來,而我會將百葉窗放下來然後換首我喜歡的音樂邊做掃除工作。
  第一次來這裡工作的那天阿棗給了我黑色的襯衫,「不是故意要假裝很有型,是怕咖
啡把白色的衣服弄髒。」阿棗解釋著,邊把熱水澆進磨好的咖啡豆中,長出熱咖啡的氣味
向上飄著最後像朵花開之姿那樣蔓延室內。
  「對這份工作有興趣嗎?」看完他初次表演泡咖啡的技能之後靠在櫃檯上他問我。
  「不喝咖啡也無所謂嗎?」我回問他,躊躇著對於咖啡我覺得反感之外還覺得很噁心
的感覺到底該不該老實說。
  「沒喝過嗎?或許喝過會喜歡。」他嘴角有笑意,說不上來到底是親切的笑容還是帶
著鼓勵嘗試的笑容。
  「沒跟男人做愛過嗎?或許你試過也會喜歡。」我翻了白眼,照實說了我不喝咖啡之
外還覺得咖啡很臭的感想,聽完之後他只有大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再被鼓勵過
喝看看咖啡這件事,不過阿棗卻依然教我沖泡咖啡的技巧。
  自從來阿棗這裡工作之後我過日子的速度變慢很多,這樣說或許不太對,時間一樣一
天二十四小時,過完了之後還有下一個二十四小時,然而在阿棗這間用隔音玻璃隔出來的
空間裡面我確實過的越來越慢。
  例如不再像之前那樣疲於奔命地吃著每一餐來度過時間,每天有非常多的時間對著咖
啡與牛奶發呆,又例如像剛剛那樣聽著顧客們的對話。
  「讓玫教吧,之前很多工讀生跟我反應妳很不友善。」他洗手之後拿出大賣場買的乾
燥白麵條,用鍋子將水煮沸後開始調味。
  玫,我叫她玫姊,阿棗稱呼她玫,本名叫什麼我從來沒問過也不清楚,在這裡工作沒
有打卡鐘所以也無從不著痕跡地知道個人資料。
  在我來之前玫姊就與阿棗一起工作,當我已經來上班後一個禮拜她才露面,嘴裡喊著
「這裡終於請人了」邊毫無隔閡地擁抱我。
  她不穿黑色的襯衫,每天都穿著開襟毛衣或是長衫配上白衣服,色系柔軟讓人看了舒
服,給人像鵝黃色的燈光柔和那樣的感覺。
  「對不起。」我低聲回應。工讀生來來去去,有離家來外地讀書的學生也有短期找份
收入應急的人,這不是第一次被阿棗說過我的態度有問題,但阿棗也只是露出傷腦筋的表
情卻也沒有要求我要做何改善。
  阿棗沒說話,通常他沒再說下去都算是陳述事實的句子而非問題質問,這兩者之間的
差別在於我的不友善對於在這裡工作只是事實而非問題。
  玫姊也聽過阿棗這麼說我,而她這麼回應:「哪會,她很友善呀。」玫姊捏過我的手
臂做為親暱的動作,當時我們正在擦著透明的花茶杯,而阿棗突然以從認識我到現在都覺
得我很不友善這件事做為打發時間的話題。
  「在玫的眼中所有的殺人魔強姦犯只要說句對不起都能上天堂吧。」阿棗誇張地回答
,那正是即將要入秋的時候,當時的少女工讀生就著阿棗的面前哭喪著臉抱怨我的種種後
隔天就不來上班了。
  臺灣的季節界線越來越曖昧不清,原應該伴著西風緩緩飄落的枯葉刷──一下沒幾個
日子樹枝就光禿了,連一絲秋愁留給人悵惘的感傷時光都沒有。
  玫姊穿著米白色的寬鬆毛衣與長裙,過耳垂的短髮在秋天即將歸落地平線的夕陽之下
映著我憧憬的美感,若不是雙雙並行,否則在這樣的光澤之下勢必要出神。
  玫姊不高身材嬌小,手腕處纖細佩戴著銀色的細鍊,比起玫姊的乳房、頸窩處的芳香
,我更喜歡她的手,喜歡她用暖烘烘彷彿陽光的手臂包圍著我。
  「妳只是因為害羞而已。」那天晚上在玫姊的邀約之下一起到她的套房煮火鍋,與我
相處的時間不長卻能發現並且理解我對生人的恐懼。
  這意思說得再清楚些是這樣的──我並不在乎別人到底能不能理解我,事實上多數時
候的人常常要求他人理解,一旦把矛給轉向自己時卻又不是那麼肯定自己了解他人幾分了

  大多數人都不那麼願意承認,其實我們也不過在乎自己多過於對別人的在乎罷了,也
因此玫姊以她寵愛小孩般的口吻這麼說的時候我是心懷感激的卻不激動。
  我不擅長與人相處,並非溝通而是相處,短暫滯留於人與人間的安靜讓我難耐急於從
中脫困,越是如此越顯我的困赧想找話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是在玫姊柔和的淡妝與一雙戴著金色細框眼鏡之下的眼睛卻讓我想起在角間開著的
那家輕食店裡的狗狗的眼神。
  僅僅是聆聽,光是聆聽大多數杯盤狼藉的吞嚥聲或是咖啡杯與茶碟磕碰的聲音,狗狗
光是如此在那空間之中無聲聆聽所有有意見的聲音就讓我覺得安心。
  玫姊也讓我這樣覺得,因而從中獲得「擁有」的滿足感。所以那個晚上玫姊是第二個
我與我之外的人度過夜晚的人,從撫摸到親吻到入眠。
  從說完有新員工加入後的一個禮拜,被阿棗介紹說叫紫的女孩出現,穿著黑色的襯衫
打著黃色領帶還有百褶裙與膝上襪、學生皮鞋,擦上讓膚質柔焦的化妝品、瞳孔裡戴著血
紅色的隱形眼鏡。
  被她用紅色血淋淋的眼神看著令我感到不安,但除去因為不適應而不安的感覺之外,
我非常欣賞她用心裝扮出來的結果。
  紫當然是偽名。阿棗這個人個性上並不在意人的真名叫什麼,他認為每個人都有想展
現自己想展現的部分的權力與喜好。
  所以玫姊叫她小紫或紫紫還有其他應著玫姊心情的各種衍生綽號。玫姊非常擅長與人
拉近距離藉此將關係友好度提升。
  喜歡COSPLAY的紫很快就融入這裡,留著公主切的黑長直髮一路如緞帶般披在背後及
腰,偶爾想變換角色時又會戴上粉紅色或金色假髮,紫有千百種模樣隨著天氣、心情與今
天星期幾而展現。
  正因為她這種凡事好奇又活潑的個性,讓原本死氣沉沉的這間輕食館注入新的客群─
─那些期待紫的裝扮的客人。
  北方的鋒面襲來的季節西落的時間愈發地早,過後才四點多窗外的光線像是被薄紗壟
罩般陰了一些。
  鳥的影子不明顯了,像輕輕踮著腳尖走路的旅人那樣只是悄悄地不打擾般掠過窗邊。
  「小紫真是店裡的活招牌啊。」阿棗將上身趴靠在櫃檯上,單支手撐著臉頰由下到上
仔細端詳紫的裝扮,而阿紫正推開玻璃門走進來。
  店門剛開時的客潮不多,通常店裡並不會全部的員工都同一個時間到店,紫又是新人
所以往往是我或阿棗先開店。
  紫從秋天時薄料的服裝改成深色系的厚重洋裝,華麗極了上頭還有黑色的蕾絲蝴蝶紋
路之外裙下還得穿上裙撐才行。
  「呀──被老闆稱讚了!」紫表情誇張像網路時常使用的表情符號,雀躍的時候雀躍
地讓所有人都知道地表露無遺。
  若真的要說,紫就像阿棗像撿回流浪狗狗狗那樣地也被撿了回來。
  阿棗除了薪水之外偶爾也會帶紫外出吃飯,是「帶」而不是「約」,「紫啊,她啊─
─」在紫剛來的那天晚上我與阿棗一同閉店時阿棗伴著水龍頭的水聲突然開口,才正要開
口而已卻又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那樣再閉上了嘴。
  既然什麼話都說而不該說的卻從來沒說的阿棗沒說,那麼也就不需要多過問些什麼,
只要在阿棗這兒體認到這個事實之後便能共享這個空間。
  無論是紫、我或是玫,我們都能確保我們想讓別人知道的、該知道的別人都知道,而
不知道的正因為我不會知道,所以無論是紫、我或是玫,我們都有共同知道不能、不會知
道的那些。
  我們擁有著連我們自己也都不知道、姑且稱作祕密的秘密,雖然我們根本不知道秘密
本身的內容是什麼。
  因為知道而恐慌,卻也因為不知道而安心。除非我們選擇說出口。
  而我與玫姊擁有共同的秘密,在偶爾的時候玫姊會來我的住處陪伴,只是因為我認床
所以無法在任何地方熟睡。
  「那妳出國怎麼辦?」今晚我在玫姊的住處,玫姊穿著性感的粉紅色睡衣從浴室裡氤
氳走出邊說話,像古代的妃子那樣婀娜多姿地出浴,身上飄著令人無法理性思考的香氣朦
朧。
  「吃醫院開給我的處方簽或是乾脆別睡。」我躺在玫姊的床上熟悉的位置看著她坐在
化妝台上擦著保養品,我喜歡從鏡中與玫姊的視線對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很像在看某個不
真實的幻想人物的感覺。
  她的後頸處的睡衣綁了個蝴蝶結,只要用手指輕輕拉下蝴蝶緞帶的一端,那件睡衣的
薄料就會從玫姊的胸前滑落。
  天緩緩冷了,將手心貼在玻璃窗上時手掌心的溫度彷彿會被冰涼的感覺淹沒,雖然如
此我還是很喜歡玫姊的那扇窗。
  那是從來沒有變過的街景,位在八樓的窗口往下看去,路上的人只看的見一小黑色的
頭頂,像個黑點般移動在黑色的馬路上;又半夜時路與路交叉之處的紅綠燈會停擺,只是
閃著規律的黃燈伴隨著偶爾會呼嘯而過的車。
  天是冷了,我眼中所看的見的狹窄景色構成了世界唯一屬於我的世界,以我為中心畫
出來的生活之中,在陰翳的陽光之內一切都像冰凍過的玻璃片,既脆弱又讓人愛不釋手。
  玫姊鑽進棉被之中將我擁入她的懷中,她的身體好香混合著我與她相同的沐浴精味道
之外還有身體乳液與玫姊身上特有的味道。
  是那股味道讓我覺得好入眠又或是我漸漸習慣玫姊身體彎曲的角度與睡姿,其實我也
不明白。
  回過來思考時、當意識到這件事時我已經與玫姊睡了一段時間,雖然不是連續的每一
天,卻也已經是過了可以稱作一段時間的次數。
  無論是親吻玫姊柔軟有薄荷味道的嘴唇或是讓玫姊將手探進我的內褲底下,在真正意
識到我正在做這些事時之前,一切就像順著季節遞嬗那樣自然且毫無道理──雖然毫無道
理但終究順應著潛藏在每個人內在中的期望。
  那是期望一切都無藥可救的變化可以發生些什麼的迫切渴望,但是在這種渴望之中又
無為能力接受改變。
  我與玫姊上床做愛,她的手如她的人那樣溫暖,像救人於溺水之中的漂流木,即便是
瘦小的一旦是被遇上了極欲脫困的人都會奮不顧身地抓牢。
  當玫姊將手指慢慢放入我的陰道口時,已經太多年沒有性愛過的我想起了第一次破處
時的疼痛。
  真要說那是疼痛倒也不是像傷口那樣子那麼血淋淋的皮開肉綻,以玫姊纖細的手指為
臬,疼痛感隨著她的手指而被深埋在我體內,並非被侵入那樣的被動式疼痛,更像是主動
式的包容。
  正因為她進入了所以是我的,於是跟擁有比起來的犧牲反倒是種考驗,*1「惡魔在上
帝的首肯之下,於是對約伯降下極大的苦難與災禍,作為他對上帝信心的考驗」。
  那個夜晚我緊緊擁著玫姊光裸的身軀,她房間裡的那扇窗戶外頭有如死人的眼睛那樣
睜得圓而霧白的月亮,只是直盯著玫姊的背,將背上那隻我死攀著緊緊的手看得仔細。
  當玫姊靠在我耳朵邊呼吸著時我睡不著,與月亮一樣的我醒了整個夜晚,看著退出我
身體之外而放鬆的玫姊背上的那隻我可怕的手。
  我覺得我好可怕。
  而這股恐懼感卻來自玫姊,似曾相似卻又陌生的感覺,若能以此說服我這就是我曾經
輕易擁有的名叫感情的情感恐怕也用不著浪費我的害怕,然而這並非是想佔有玫姊因而衍
生出來的感情。
  更多的是與玫姊越來越親密,交換寤寐間的吻與夢那般的親密,從晨甦看著玫姊梳頭
穿衣直至夜寐與玫姊對著眼,一點一滴都在使原本的我變成不是原來的我。
  但仍舊是我,因玫姊而生出長成茁壯的恐懼還有像根般向下扎深的眷戀感都確實是我
因她而起。
  我並非將玫姊看成救贖般沉重無比的東西,而是無處可去的荒蕪被收容在某地的那種
感覺,即便那裡什麼都沒有,無論寒暑無論晴雨無論天地無論鬼神無論遠近,就只是有了
能被叫喚回去、能逃離卻也能被束縛之地,稱為地方。
  第一個給我符合上述條件的那個地方的是阿棗。
  出社會的我帶著努力的心態投入眾人最終終點,從零開始我以為能慢慢豐滿最後卻什
麼都被磨滅,從努力到加把勁到最後只剩下打卡出勤,努力成死的樣子都只為了讓每一天
能往前挪動。
  睜著血絲滿布的眼白把太陽奮力一推,將之推離我苟延殘喘的軀幹,我並非不遵守生
存指南,而是規則的每一變化都是隨著社會上每一個人同樣也苟延殘喘的刪減與更動。
  但那些都不是規則,更像是暗網中流傳的大冒險,每一項目都有著許多人的眼睛或有
關或無關地把人看個夠,看著你有沒有按著冒險的下一項指令乖乖照著做。
  *2瞧啊瞧,瞧到奈何橋。
  下輩子別再當人了,我並非想死,而是這遭別再重新來過,情願就待在地獄之中無間
著別再等待、別再期待、除此之外任何的冀望擁有或是所有還沒消失、已消失、即將消失
的都別再、別再,別再有那個再字。
  我與阿棗初識於高中二年級的夏天,所以當阿棗工作邀約時並沒有猶豫太久,放棄吧
或是就如此吧的想法閃過之後就答應了下來。
  當時的他是我正在交往中的學姊的朋友,阿棗與她要好,高中時期的我們下課沒地方
去總是泡在一中街的泡沫紅茶店裡,喝著要把夏暑澆熄的冰紅茶與茶點。
  直到已經過了十一年,後來的阿棗在我進入店裡工作後與我曾輕談起學姊結婚了的消
息,卻被我把一個陶瓷糖罐往阿棗站著的瓦斯爐腳邊摔過去為終止話題。
  糖灑了一地。正因為心裡曾盈滿感情,既厚實卻又薄如夏季綻放的花瓣般脆弱,一股
腦地將擁有的那些毫無保留,就像與玫姊初夜時那般椎心的疼痛給反覆確認包容那樣。
  既然是要了就得連不要的都吞。
  但那些得來的輕捧手中都是有稜有角的帶有血肉哭笑與靈肉的信物,所以刮花手掌上
的皮膚表層滲出晶瑩的圓潤淚珠。
  捧著是痛了的,所以別再了再,無論是阿棗或是學姊,在離別的火紅色季節中最好就
此訣別。
  角間的輕食館隔壁住戶在外頭種了棵大葉欖仁,與楓葉蕭瑟的淒苦感相較,我更喜歡
冬訪時凜冽的一巴掌熱辣地甩在樹頭上,哭紅了的葉子便撲簌簌地往下掉,盡是滿樹顫抖
的委屈卻又不容人給安慰地哭泣。
  深冬時整樹裸盡,緋紅色的枯葉落下漸轉深色近黑,枝椏光著比槭樹更有物哀之傷。
  入冬隨著晝時漸短白天的客人增加了不少,大多數的人被冷風拐著就走進這間被布置
的一點都不像有被布置過的輕食餐廳。
  隨意擺放幾張四人桌或是兩人桌,沒有同一系列的桌子,甚至還有一張是玻璃圓桌─
─下面用漆上油漆的銅做成彎曲富有藝術美感的桌腳。
  店內其實非常寬敞,因為位於路口的彎角所以是一塊扇形,店面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
,初看時覺得非常美在陽光照射之下看起來像是被泡泡給包圍的空間;而雨天時整窗掛著
伶仃的雨簾儘管窗外雨聲與車輾過水漥的聲音吵雜然而在店內卻更有寂靜之幽。
  阿棗說過他其實沒有幻想過這家店該有什麼樣子,只是想到什麼便加入什麼,需要一
盞獨立的燈於是就在書架旁放了盞鵝黃色的燈;而狗狗流浪著來了,所以給了牠塊綠色的
小毯子讓牠有一處棲身。
  一切順應著什麼來了所以這間店有了什麼,又例如因為紫的到來所以架上多了一些漫
畫角色的公仔,阿棗起初覺得麻煩,但過後卻漸漸有人在部落格上推薦阿棗這間有個穿著
COSPLAY的COSER,於是阿棗又再次順應著來的人。
  我高中時認識的阿棗,那時的他染著深咖啡的頭髮,人形高瘦卻不會有弱不經風的感
覺、一臉陽光的壞笑著,那才正要夏天而已,當時的我與學姊穿著同學校的制服,手拉著
我的手另一隻手她對著阿棗揮動。
  許久之後的現在阿棗變了,頭髮染黑了的他一樣高瘦,再遇見他之後沒有這麼愛笑,
更多時候他不說多餘的話也不多讓視線停留在什麼之上,唯一能多看看幾眼的是咖啡豆上
的包裝說明。
  一開始我以為玫姊會疑惑突然加入的我,但當再後來我熟悉些後、在紫來之前其實阿
棗已經讓許多人來打工,從情況輕微的只是單純想打工體驗人生的未成年高中生,到為了
賺錢給自己的男朋友改裝機車的也有(玫姊會勸告但多半時候溫柔守候),才明白原來玫
姊早就習慣這裡的人來來去去,「短期工讀生很好請。」玫姊說。
  天氣再冷些時阿棗在掛在聖誕樹旁的月曆上用紅色奇異筆在日期上寫訊息給我們留言
,要我們下班後留在店裡吃火鍋。
  阿棗每個月都會讓我們待在店裡聚餐,與我之前的公司相比,在阿棗這兒的聚餐才稱
得上是真正的聚餐,在我之前的公司那個叫鴻門宴或是批鬥大會。
  整天紫都非常興奮,拉著玫姊討論要買什麼,玫姊細心記得我與阿棗各種不吃的東西
與喜歡的食物,而我對煮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並沒有自找麻煩加入討論。
  玫姊的溫柔讓我想到學姊,但卻是完全不同的特徵而讓我想起;玫姊悉心照護在這間
店裡的人,無論是那些翹課來的女孩子或是曾經發生過些什麼的男孩子都一視同仁,最終
他們最親暱的都是玫姊。
  但是學姊卻截然不同,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或許正是青綠色的年輕氣盛所以記得最深
,學姊是美容美髮科的學生,因為她需要剪頭髮的模特兒才認識她。「欸欸妳頭髮真的可
以剪嗎?」第一次看到我她就捧著我的頭髮說,當時的我不會打扮,一頭漆黑的髮從來沒
做過任何造型,垂直著一點也不扭捏只是直率的頭髮披在肩上,與我第一次看到學姊時我
對她的感情一樣。
  我點點頭細聲說可以,答應讓學姊替我改變形象,但最一開始卻不是那樣想的,只是
讀書讀累了膩了,假裝自己是認真向上的好學生也厭煩了,所以想破壞掉所有人眼中的那
個我。
  她的頭髮是自己晚上睡覺前用辮子定型帶有波浪的鬈髮,挑染些暗紫色的頭髮在裡層
,所以在陽光之下隱隱閃著令人偷偷聚焦的光芒,我為此而深深著迷喜歡上學姊的頭髮。
  每當我有空的時候便過去她那邊的教室與她的指導共同討論造型,但我幾乎沒說過什
麼話,只是看著學姊在忙碌的時候將她的頭髮盤起而感到可惜,因為我喜歡她一頭披散的
頭髮。
  學姊是代表學校去校外比賽的學生,多半時刻幾乎不上正規課程,窩在其他空教室裡
拿著剪刀在假人頭上做造型。
  這次的校外參展是她在校的最後一次,雖然她早已經有可以升學的學校,但她對做造
型這件事從來不覺得是課業或是比賽的一個項目而感到無力。
  與學姊相處越久我越能感受到從鏡子中看見的她與實際上的她的不同,當她與我討論
妝髮造型時能看見她的專業與熱情,她抿著嘴唇不多說一句話,思忖著我的頭髮上該放上
什麼東西。
  但除卻這些工具與髮夾、眼影與亮粉,學姊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測量──當然這是後來
的我才知道的,學姊是個會在小事情上一點一滴打穿別人的堅持的人。
  但玫姊不是,她體貼雖然有小任性卻不會踰矩別人的界線,擅長將外人拉近自己的圈
子裡卻又保有別人原本的樣子,適當時機給人拒絕的機會在偶爾認為該親近的時候又不容
說不。
  玫姊在這點上讓我有安心的感覺,她不會讓人害怕離開或是失去,她在人的附近畫了
個位置,然後待在那兒無論走遠或是走近。
作者: stw0975 ( )   2020-03-20 02: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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