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爬山，只是上面的星星比較多而已。但是周圍都以為我喜歡爬山，久
了懶得解釋，成了在多數人面前上山理由的偽裝。
對嘛，爬山明明是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首先要花錢買裝備，包包、帳篷、睡袋睡墊、
瓦斯爐劈哩啪啦可能昂貴或無敵重的器材，為了拍星星還要買一台至少APSC片幅的相機，
以及鏡頭，灑完一筆錢後還要在工作後唯有的兩天假日暈車上山，頂著太陽或淋著午後雷
陣雨到山頂或紮營點，還可能發現氣象跟原本想的不同，沒星星喔，抱歉謝謝下次再來。
可是我還是在把最後出完調酒的器材洗乾淨，回家洗乾淨自己，就搭乘最早的一班客運，
然後從部落的國小撐雨傘走漫漫的產業道路到登山口，進入不再有伐林價值而荒蕪的林道
開始這趟只是對自己過去有意義的行程。
大概也是因為是對過去的自己或她才有意義，所以一路上一直有莫名想哭的感覺，無人的
世界明明是現實，明明也還有人為的痕跡，卻讓人覺得是個適合放縱自己的世界，可惜是
太陽哭爸的大，實在難以哭泣。
而且被遇見的山友撞見，也有損自己的顏面。
「為什麼自己一個人？」開始陡上前的溪流，遇上唯一的山友J。
「那為什麼妳也是自己一個人？」還是自己開車上來的。
「我們可能都一樣嗎？」
所以我明白了，或是說我自以為明白： J跟我是同樣的人。為了某種其實不需要的理由開
始自己的旅程，或是獨自完成那些明明說好兩人一起去的旅行，至少我們的腳程差不多，
總在誰休息時追上另一人，或是我們那種的講話方式，要嘛戳進心中，要嘛雲淡風輕地跟
你打哈哈。
也是累了吧，好害怕跟人有所往來，好害怕再承受陌生的熱情之後，選擇自己完成剩下的
道路，祈禱自己在那之後可能會不太一樣，可能可以更坦然面對一切，可是我明白這都是
一種虛妄的安慰，早就可以更坦然面對一切，為了一種這樣才是自己的莫名堅持於是讓自
己處在孤獨中，所以我們沒互相打擾，沒邀約一起走的節奏，只是一前一後抵達湖畔，在
雷陣雨中的霧茫茫中濕漉漉地搭起自己的帳篷，進入自己的空間。
「雷陣雨完，雲霧會散去吧？」在帳篷裡炊煮，我心想，可是就算拍了星星，除了放在IG
上那種像是自己過得五彩繽紛，或是跟朋友說「嘿，這是加羅湖配星空照喔！」分享中帶
有炫耀的意圖，那又如何？拍星星的人、寫故事的人、說傷心的人，如果沒有觀眾聽眾讀
眾，剩下不過是完成一份剩下自己遵守的諾言。
所以當我繞了湖畔一圈，隨興拍了幾張後便把相機收回來，然後看到J坐在自己帳篷前。
「拍完了？」J並沒有看我，只是仰望星夜說。
「沒什麼，月亮出來就看不到銀河，可是只有銀河沒有地景太過孤單。」
「沒關係，你好像也沒很想拍出什麼，不然就不會那麼快就回來帳篷。」
「是啊，可是我們都還是在該睡覺的時間點跑出來看星星或要被月光掩蓋的銀河。」
「誰叫星星啊星座呀銀河這麼迷人，不看是對不起自己，看了依然覺得對不起自己。」
「所以我依然拍拍看，拍不到的遺憾留成下次的動力，可是這好可笑。」
「倒也還好，我嘲笑你就代表也在嘲笑自己。」
「沒關係。」我站在J的旁邊「直到現在我也還是嘲笑自己。」
「可是信守從前的一句話，哪怕是對方或自己無心的一句話，我覺得很了不起，畢竟很多
人當下說完就不當一回事。」
「那妳呢？」
「時間過了就還好吧我覺得。」
「才怪，妳如果過了我覺得今天就是我霸占整個加羅湖了。」
「沒辦法啊。」J在月色下露出笑容「如果不牽掛了就有點嚴重。」
「遺憾成牽掛呀。」沒完成的承諾變成遺憾，離不開成了牽掛，即便完成也不會痊癒。
我喜歡妳我愛你這些，或是打勾勾牽牽手那些，分手或再也不見之後誰還會記得或惦記？
既然有些人能夠斷然拋開，邁向下一段光明璀璨，自然有人是念舊在心，一邊在未來與過
往的迴盪中掙扎吧，我只能慶幸當我們還有所行動，就比那些完全被綑綁的人好一丁點。
聊了很多彼此，J回帳篷前跟我說她預計回到柵欄的時間點，若我沒遲到可以載我一程。
天亮時分，我們在差不多的時間點把背包整理完，什麼也沒說的開始往山下前進，很多時
候我覺得，明明是在往前走的山路，卻像在自己的內心中退後，過了好久，我還是只記得
傷心，寧願因為深愛而每次在回憶中見面只是哭泣，只因為不如此，就怕自己會忘記妳。
當我上了J的車，是兩人在最後一小段被提早的雷陣雨攻擊，J提議說在上國道前先去礁溪
泡湯順便換上乾淨衣服，我說礁溪有間常去的湯屋很不賴又便宜，然後又想到這湯屋是我
們每年社團活動必定造訪，犒賞學弟妹辛勞一天的所在。
「為什麼要這麼惦記拍星星呢？」裹著浴巾，淡然說話的J在池子靠著我肩膀，J的樣子讓
我想到琉璃蘭女孩，差別是有沒有喝醉，但是是同樣靠在肩膀的氛圍。
「這算是紀念或悼念吧？」
「妳不也是嗎？消極如此，會這樣自己上山的人，都不會是什麼開心的原因。」
「我也想不透啊，看到那些衝著美景而來或什麼組團一起的隊伍彼此打氣，都讓我有說不
出的落寞跟傷感，就算結束了一切，終究是個過程中的過程而已。我的世界也還是依然的
運轉跟狹隘，可是我們不都是覺得完成那些可有可無，會讓自己好像有一點勇氣或理由能
夠踏出來嗎？」
「所以我很羨慕那些敢愛敢恨的人啊，好像都不會被打敗一樣。」
「可是另一邊又嘲笑他們的看不清跟勇往直前去撞牆哈哈哈。」
「哈哈哈對呀。」莫名的，我覺得眼眶有點濕「讓我抱一下好嗎。」
J沒有說話，也回應我的擁抱，是兩個流浪的人惺惺相惜，是J先開始的。
從彼此的嘴唇，雙雙舌尖交纏，兩人的浴巾隨更發激烈的肢體或浮或沉在池中，就算是迷
途羔羊，也該享有有一絲慰藉的權利吧？J讓我吻著與撫摸，從J的鎖骨、後頸、耳根、乳
房到略有鍛鍊的大腿，其實女人都差不多呀？敏感帶就那些地方，男人不也是嗎？可是，
可是我們卻都沉迷在遠走高飛的人。
我想到一句話是我們都該有兩個戀人，愛我的與我愛的，我愛的是讓自己徹底發現自己愛
人的能力，愛我的則是在對方不在之後，填補自己的。
我坐在池子邊緣，抱著J的腰際，讓她一手握著我的陰莖緩緩進入，當插進一半後，抱起J
靠上牆開始抽插，我卻清醒無比，一邊知道自己的節奏，一邊也感受到自己本能的空虛。
這是正常的嗎？可是 J的表情很明顯告訴我，她也是一樣，沉浸在愛慾卻想著不是眼前的
人，是的，我不會只顧擺盪而停舌，她沒有只管享受於是回應我的每個動作，就算呻吟聲
不是為了我，那也沒關係，其實我們也只是一種流浪動物，裝堅強其實比誰都不堪。
「要射了。」
「沒關係，射給我吧。」
其實這樣的溫存才是唯一能感覺到真正自己的時候。
完事後幫彼此淋浴沖洗，之後是各自穿上登山的備用衣服，離開兩小時的湯屋，沉默的國
道，我們的中間是同一交流道，只是下交流道後J要向左迴轉，我要向右搭公車。
「掰掰。」
「掰掰。」
掰掰，只是因為我們都不敢隨便用再次見面的再見，有句話是只要還有爬山就會再見面，
誰知道我們誰會先踏出封閉的自我世界？就算是在小小的中永和見面了，那也不代表什麼
，就算一個月兩個月後覺得彼此是不錯的人，又如何呢？
搖晃擁擠的公車滿是下班人潮，我想到好久好久以前，那個我們只能趁暑假在宿舍人少的
時光做愛的我們，妳說我真的真的好愛妳，我也說要帶妳一起去看看滿天星星，我猜想妳
現在可能探口氣又要加班了，或是有另一個人牽著妳迎接周五歡樂夜，但妳絕對不會，也
不想知道吧？我還在無謂的繼續拍星星，即使說好的景色已經完成了。
天空只是灰白色的，車燈或廣告看板外也是水泥灰，我好像得了色盲，突然想念湖畔的綠
色草地，想念迷濛的銀霧，可是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只是感嘆沒有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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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對我說再見

我愛的是讓自己徹底發現自己愛人的能力，愛我的則是在對方不在之後，填補自己的。我很喜歡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