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喜歡宗堯的顏色，灰灰髒髒的，像極了下雨前的烏雲。宗堯的
身上也總散發著雨前潮濕的泥土味，一點也沒有男人該有的陽剛氣息。
就算他口口聲聲的說著自己有多麼喜歡海明威，但怡萱知道，他就算有
天自殺了，也絕對會用燒炭或者吞安眠藥那種不會痛的方式，即使他手
上握著大口徑的獵槍，也肯定不敢扣下板機。
　　他才不敢跟生命決鬥。也正是因為他是如此懦弱，才會令人喜歡吧。
怡萱每次玩著宗堯長而密的睫毛時總是這麼想。她把身上的水用旅館附
的毛巾擦乾，走出浴室。躺在床上滑著手機的宗堯：「他傳訊息給你。」
　　「嗯。」怡萱知道宗堯口中的他，是指她的前男朋友。她們雖然分
手了幾個月，但仍維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繫，她感覺得出來前男友多麼努
力地想和她復合，她也不是不喜歡前男友，只是怡萱也很清楚，他們並
不適合彼此，所以他們才會分的那麼難看。
　　「如果你還喜歡他，跟我說。我會立刻離開的。」宗堯轉過頭看她。
　　「不要承諾你做不到的事。」這句話堵得宗堯只能悶著聲走去洗澡，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怡萱已經把衣服穿好了。
　　「小說寫得怎麼樣了？」怡萱盯著手機，頭也不抬的問。
　　「還沒開始寫，但我大概有一個方向，差一些細節。」
　　「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怡萱這才抬起頭和宗堯對上眼。
　　「我想寫一個人，他掉進另一個時空中的地球，那裡所有的人、事、
物都和這個世界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個世界裡沒人愛他。」宗
堯一邊把襯衫的扣子扣上，等最後一顆也扣上的時候才接著說：「嗯，
沒有人愛他。」
　　「又是悲劇嗎？」
　　「我也不知道結局，我還沒有想好。」宗堯聳了聳肩。
　　「好吧，我要走了。」
　　「等等，我送你。」
　　「不用。」怡萱轉身就走，到門口前才停下來：「晚安。」
　　等宗堯回到家後才發現，他聯絡不上怡萱，她的臉書帳號、ＩＧ帳
號都消失了。宗堯又花了一點時間才想到，是他被封鎖了。怡萱並沒有
消失，她仍活在台北的某個角落，在某一所大學裡修著課，她會抱怨教
授只是把課本唸過一次，搞得每次期中考都像是通靈大賽，誰能觀落陰
看到原作者誰就能拿高分。她會嘲笑她的同學是如何庸俗無知，只會把
自己在課堂上聽到的學說理論視為真理，而忽略那套學說成形的脈絡。
她會辱罵她的家人，用最惡毒難聽的語言咒罵至親之人，因為生命就是
一場透過毫無意義來折磨人的詛咒。
　　不會有人愛她。
　　「不對，是不會有人愛我。」這是宗堯的結論。
　　濬智聽說怡萱學姊和男朋友分手時，興奮的從床上跳起來。連室友
都覺得他表現得太誇張。學姊是他直屬的直屬，但她不太參加系上的活
動。濬智第一次看到怡萱學姊，是在他們的家聚。她說是男朋友逼她來
的。
　　「我真的不太擅長這種場合。」怡萱微笑著說。
　　比起笑容，濬智覺得冷漠的表情更適合她。他發現自己無法把目光
從學姊身上移開，他先是注意到學姊的唇，然後是頸子，再來是鎖骨。
濬智覺得那兩個明顯突起的鎖骨彷彿也是一對眼睛，他趕緊把視線移開
避免和它相對。
　　他不斷和自己的內心對話：「可以再看一眼吧，學姊應該沒有注意
到吧？不行，太明顯了，我先往左邊看五秒，一二三四五，然後看一下
右邊...右邊...桌上的紙巾兩秒，一二。好，現在應該可以了。」把視
線移回去卻看到怡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接著輕輕的拉了拉自己的衣領，
也不知道是要讓遮掩還是露出。
　　熱辣的耳垂讓濬智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滿臉通紅，他趕快把頭低下。
大家聊天的聲音在他耳裡聽來都不成字句，變成毫無規律的嗡嗡聲。唯
一的節奏是他快速而強烈的心跳，除了心跳外，他好像還能聽到血液受
壓穿過快速細小血管的聲音。
　　「抱歉，我還得回去趕報告。我就先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怡
萱開口說出的這句話才把濬智從那個狀態中拉回來，或者說拉下去更合
適。他陷入一種無法自制的難受。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瀏覽器分頁裡已經有了好幾部Ａ片預備好了，
而自己赤裸著下半身，左手牢牢地握住老二，他又花了一點時間才從沾
在龜頭上的精液中確定現在是剛打完槍。
　　濬智趕緊收拾這個凌亂的場面，他竭盡所能的快，因為他不知道室
友們什麼時候會回來，他把精液用衛生紙抹掉丟入垃圾桶，把褲子提起
來的時候慌亂的跌倒在地，他想起了許多自己已經遺忘的事情，比方學
姊的黑色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比方鐘擺的週期和擺長的平方根成正
比、比方彈性碰撞的公式，比方生產的疼痛指數可能高達十分。
　　而所有事情裡面最重要也最令他害怕的莫過於：「拜託不要在這時
候回來。」還好直到他坐回椅子前害怕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濬智蜷著身子，把那幾個分頁關掉，他發現自己選的女優或關鍵字
都不是自己以前喜歡的，他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失去時間感，記憶也被
切得零碎只記得些許片段，因為有一部分的他在那時候打算跟怡萱學姊
一起離開，自那時起他的靈魂就被分成兩半。
　　「學姊跟男朋友分手了。」濬智指著自己手機上臉書的動態說。
　　「所以呢？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建議你跟那個怡萱來往的。」志偉，
也就是濬智其中一個室友，躺在床上翻著漫畫。
　　「這是我的機會！」
　　「拜託，不要想了！那個學姊很會，你只會被她耍著玩而已。記得
我們討論過的嗎？你就是最多就是別人家的黃金獵犬，很可愛。她可能
跟你玩一下，但她不會帶你回家。」志偉又翻了一頁。
　　「我出門了。」
　　濬智跑出寢室，興奮的連門都沒有帶上。志偉把手上的漫畫丟在一
旁，起身把門關好。嘆了一大口氣，看著床上那本沖繩奴隸島說：「唉，
黃金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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