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無題

作者: cvcon0319 (三月)   2017-05-06 00:00:08
  我是粗淺的人,想不到什麼標題,只好放上一字花。
  如果可以提供更好的標,感謝。
>花
  蔣范躺在新今宮站附近的小旅館一箱如太平間的膠囊內熟睡。
  夜裡還有規律的電車行駛,輾壓過軌道的聲音漸漸使人覺得睏意,像曇花一樣。
  不下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對自己想過--要是可以成為永遠就好了。
  
  
-
 
  她不斷撥弄長裙上的布蕾絲,反覆凹折又再撫平,將它們蹂過後再對折,「要時時刻
刻戴著有點假裝的面具的活著會有點困難,但過程中不是也有開心的嗎?」他戴著鏡片厚
度超過鏡框的眼鏡,眼神沒對上她,中指側腹有老人黃的厚繭反覆敲打空白鍵。
  「我知道很困難。」她說,一下子就想起家裡面那隻深咖啡色的捲毛狗。
  「所以找其他妳不會反感的事情專注地做。」他最後按了Enter,就像那盤黑色的鍵
盤是一盒精心手工巧克力而他最終挑選了一顆不知道包藏什麼黏膩的口味。
  「我是說活著這件事。」她起身,撫了撫被屁股與椅墊壓皺的裙子,跟他鞠躬後離開
了診間。
  走廊像一張臉,正方形的燈具裡嵌入四支短短、細細的白色燈管,燈具外架著反射燈
光的銀色鋁架,走廊上出奇的亮,照過突出牆塊的布告欄與報架,還有擺在窗邊的造景綠
盆栽與面無表情、穿著白色無聲的厚底鞋的護理師,裁剪出剛剛好的影子。
  那是一張臉,拖曳出細長的、黲淡濯濯的影子,像一彎長長的眼線與薄薄的嘴唇還有
哭與笑間扭曲的眉。
  趿著一雙黑色的拖鞋,精神萎靡的婦人頭髮凌亂被護理師牽著自右往左邊走,沙沙沙
的拖鞋聲,沒有人抬頭看,婦人與護理師像臉孔上蓋過熱辣辣的一巴掌,太寫實了沒有人
敢把眼神定焦瞧瞧。
  看診時刻的正常領藥間已經熄燈,一群人像溝鼠般湧入地下室的小領藥間,穿著靛色
薄毛衣的藥師板著臉孔一張張身分證對照著,誦經似地告知用藥方式,這要睡前這要飯前
那要半顆那要加強。
  坐在地下室的塑膠椅上,幾個人或站或坐都在等,時間早已過了報到時間的九點半,
而大家都在等,等名醫的診間跳到自己的編號,他們成群都成了一個圈或是問號,大家都
沒有姓名只用疾病辨識,他有SLE她有GAD、他身上有腫瘤她身上有癲癇,病與病間醫護人
員用此稱呼。
  大家都覺得自己是正常的,皺著眉看著雜誌與報紙,假裝自己憂國憂民這個社會與世
界;拿著手機從窄小的視頻內看著連續劇,看得好專注巴不得自己是裡頭被劇本注定好幸
福的;反正頭緒比戰亂還亂,於是滑著遊戲化身騎士、巫師或祭師廝殺在華麗的戰鬥畫面

  在等,蔣范想起很以前的時候跟著媽媽還有哥哥擠在月台上等車進站時的事情。
  鐵路還沒高架化,窄窄矮矮的售票櫃台要蔣范的媽媽彎著腰把自己的頭靠近有穿洞的
透明對話框內才行,後面的人踏著腳尖完全不耐煩,好像晚了幾分鐘火車就要開走了,而
後面大排長龍,蔣范的媽媽每從錢包裡掏出一個零錢後頭排隊的人就多加一個。
  月台上都是人,那天是除夕,一年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在回家,看著車票上面寫著從
臺中到嘉義,上面沒有座位,連台車都沒有可以容納的座位,那麼嘉義的眷村老房子就有
嗎?
  那是一年都只要且唯一的一次,但如沙漏般上頭是一大甕釀久了的不願,在回去的那
天一股腦地衝不破洞隙間溫婉地直直瀉下,她不下一次問過母親是否一定要回去,『對啊
,我們要先回去,爸爸下班後會直接從彰化過去。』母親整理著簡單的行李,每年都要解
釋一次給蔣范聽。
  蔣范聽得懂,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很多的逼不得已,但沒人聽得懂蔣范的訴求,於是妥
協後她依著要回去住幾天的天數帶書與隨身聽,從小學開始帶哈利波特與魔戒、國中帶克
莉絲蒂與海賊王、高中倒數的那兩年帶向達倫大冒險,背包裏面有書,然後回到那個沒有
電視的家。
  在地震前那時候的舊家還沒倒,打開紅色的、已經鏽蝕的鐵門之後有一小道用石頭鋪
出來給所有親戚朋友一年雜遝一次,窄小石道兩旁有許多雜草野花,日日春與節毛鼠尾草
看不出季節與年紀,三百六十五天後或冷或熱還是開在這裡。
  因為房子窄小,所以洗衣機放在外面,上面放了塊被阿嬤剪裁恰好的防水帆布,就圍
在洗衣機的四個面,透明的塑膠蓋被刮得白白霧霧的,還有那條有些破損的排水管,也跟
著使用者的年紀歷經風霜。
  那旁邊種了棵相思樹,一節一節豆莢內有威尼斯紅色的豆子,一顆一顆周圍扁狀而中
間隆起、形狀三角形的果子,蔣范在那每年都撿滿一袋子的相思豆回去發給同學,同學也
喜歡這一顆顆紅色的豆子,是少女寶貝似的寶物。
  後來地震過後房子不能住了,本就矮小的屋簷垮了,像土石流一樣斜下來,蓋住本來
就已經掩不緊得紗窗,樹也傾斜了,厚厚重重地蓋住本來就照不到陽光、也已經被香枝燻
黑的昏暗的客廳。
  蔣范後來有次偷偷再回去看時,連門都打不開了,就連鎖開了門也拉不開了,變形的
紅色門框將門嵌住,爬上牆往內看,石道被綠瑩瑩的植物覆蓋,開了黃色與白色的小花朵

  
  他們改回去另一間在巷子裡的眷房,就像《孽子》裡形容的那樣,一樣的矮房上蓋了
防水的黑色塑膠布,櫛比鱗次的房子、外面停著腳踏車會曬著穿得舊了的布鞋、屋簷內側
下會用鐵絲勾著竹竿充當曬衣竿,毫無隱私地展示老人家洗白了、刷薄的內衣褲。
  隔壁的隔壁與隔壁再隔壁住著一些老人,都是講著國語但蔣范聽不懂的那種腔調混濁
的國語,除了蔣范他們之外,在這個低調的小型社區內與家有關的人都回來了,他們穿彩
色的衣服與圍巾、新的球鞋與靴子、亮新的髮型與禮盒,只有這裡還是舊的。
  舊的水泥路與舊的窗簾,舊的陽光與舊的房子,影子是舊的塵埃是舊的,舊的談笑連表情都一樣。
-
  是半夜,燈號無聲閃了兩下,終於輪到她可以拿藥,幾個紙袋被釘書機釘在一起,取
出健保卡確定領藥是本人,再制式地說一次用藥方法,她點頭道聲謝,在這裡工作是快樂
不起來的,來這裡掛號等候名醫的都是求助無門需要主任、院長所有經歷勝於之前看不好
疾病的。
 
  她很緩慢的走著,除了那塊領藥處還通明,轉過身後那是長長杳杳的走廊,只亮著綠
色的逃生出口與消防燈,地上用各種彩色線條標誌各種診間、處室、大樓的方向,這裡無
燈,紫色的、橘色的、黃色的與藍色的都變成黑的一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條長
的指引引引引引引引引引引引引。
  空調很冷,幽幽的只剩下她自己的腳步聲還有空調運轉聲,在白天時這裡有細碎的談
話聲、廣播聲、診間開關門的聲音,到了半夜這裡都是靜的,生冷的靜著。
  如她一樣。來時她靜的,交往時也是,跟誰都是,悄悄地跟人交往,噤聲容忍不留痕
跡著落。
  離這裡最近的電梯是急診室的電梯,一長方形的可以塞入一床病榻與哭喊、焦急的移
動,按下一樓鍵,從地下室往上慢慢漂浮,電梯會說話,會告訴使用人哪一樓層到了,會
在電梯開闔之時說話陪伴。
  上來是急診室,各種角落停歇著一榻、一床、一臥的病人與點滴,診間的護理人員穿
梭,戴著口罩他們清晰地說著各種專業字詞、量正確的血壓、用紗布纏繞石膏,他們呻吟
與苦痛,他們流血還有做筆錄,他們嘔吐與昏迷,他們都不是她。
  蔣范離開醫院時已經半夜,早就沒有公車,只好打電話叫了輛計程車回家,這裡是接
近山的醫院,再往大道開去是海的方向,路是直的,紅綠燈明明滅滅,學校就在對面,幾
個學生騎著機車在待轉區等待。
  夜是紅的,還有黃的,與黑夜染成黑的車子,從百貨公司到餐廳與婚紗館,店家都已
經閉門歇業,手機上有R的訊息問蔣范到家了沒,她還沒到,為了幾顆粉色的藥與綠色看
起來十分環保的藥而等上幾個小時。
  這是初夏時的夜晚,涼涼的風吹著車身與玻璃,車窗玻璃一彎讓所有燈光像條線隨著
速度搖曳,像鳥的羽毛繽紛順著風一羽羽掉落,車上有深夜廣播的報時,蔣范連呼吸都淺
淺的避免吸進司機的氣息。
  「小姐這麼晚還看醫生喔?」司機看了看左手邊的後照鏡,兩手交叉打了個彎,破壞
蔣范想保持的安靜,「去探病。」笑笑地蔣范回答,又順著視線看著右邊的車窗,臺中路
上還熱鬧著,幾間店還開著,包含賣色情片的小店,霓虹的招牌招搖著卻又隱密的開在地
下室。
  「喔,」司機又開口了,拖拉著長音,「照顧病人很辛苦吶。」司機從後照鏡看了看
蔣范,停在熱鬧的街上人來來往往,晃著塑膠袋裡面裝著豆乳雞、章魚燒或是雞排。
  蔣范心裡想:「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毫無止境地說、說、說、說、說、說、說
,「我那時候要照顧我兩個小孩子啊,還很小吶,啊我下班還要過去看我老婆。」司機看
著蔣范的笑容與專注的眼神,於是對著後照鏡開始說了起來。
  「對啊,你辛苦了。」蔣范說,低下頭回覆R的訊息,「快到家了,好累,司機一直
說他家的事情。」,並且在下車前沒有忘記要跟司機說聲謝謝、辛苦了。車停在家前的巷
子口,幽暗的巷子在路燈的間距下,下一個正好在巷子口,昏黃昏黃的路燈下正好有野開
的日日春,桃紅色的花瓣像翅膀在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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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范想起除夕夜的下午她剛到嘉義的阿嬤家時,躊躇著將袋子放進被安排好的房間,
說是安排好也不過是塞進去而已,這裡只有兩間房間,其中一間房間還是隨便置入床板的
儲藏室,唯一最大的房間也只是剛剛好塞入一張雙人床與單人床並排著,甚至容不得誰粗
枝大葉將房門推開,免得門卡在床與床的間隙。
  這間房間要睡上嬸嬸與嬸嬸的兩位女兒還有蔣范的媽媽,下午會回來的父親要睡在那
間儲藏室,而哥哥要睡在客廳,家就是這麼小,窄小的客廳與窄小的洗手間與窄小的廚房

  下午後母親在廚房跟著阿嬤比肩在廚房煮雞肉與豬肉,還有煎得金黃的一尾魚,香腸
或是臘肉與長年菜,火鍋還有烏魚子,熱氣蒸騰,抹上雞肉的鹽巴融化香氣濃濃隨著空隙
往外散。
  她只坐在客廳看書,因為無事可做,沒有電視與電玩,什麼都沒有,而蔣范的哥哥早
就溜出去了,騎著腳踏車幫母親跑腿,留她一個人在客廳看書,嬸嬸說蔣范很乖,愛看書
的小孩不會變壞,阿嬤也這樣說,後來拜年的親戚都這樣說。
  老實說這些親戚蔣范沒有一個知道,母親與父親再婚時沒有交代太多,只說這是爸爸
、這是哥哥、這是阿嬤,剩下的沒了,阿嬤沒給蔣范太多對話,蔣范也不知道怎麼說話,
蔣范只會當一個很好的小孩,坐著然後隨夕陽斜斜地被對面的矮屋簷對折成兩半的光看書
,然後等大家都回來了才一起吃飯,安分守己地把飯吃完。
  後來習慣了,面對所有的人,不說超過的話、不做超過的事,身上貼了好多乖的、好
的、體貼的標籤,當好人輕鬆,只要在合理、正義、善良的範圍內,那都是好的。
  再後來學不會拒絕與抱怨,身體變成柔軟的液體,接納所有負面的與強迫的要求,『
妳不會拒絕的吧?』那個誰都這樣說,笑著把手指侵入,往前一推就把關於別人的事都往
她那裏移動。唯一缺陷的是……
  她自己也樂在其中。
  就連情人有時也是,只是貪愛她是乖順的,無法就地野放,會死掉。
  除了乖順之外她一無可取。
-
  就像演員一樣,月亮像戲劇裡那樣量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劃過一條曲線把燈點亮,晶
亮的地版把燈花一朵一朵開著,十一月這裡的國度是冷,靜寂的冷、從那個島到這個島,
機翼是背景、凝成霜的空氣是背景,繁瑣帶著的隨身行李是背景。
  街道是背景、整齊的木造房屋商店是背景、穿淡褐色大衣的女子是背景,整樹的銀杏
葉擻擻掉落,這裡美的像鏡頭裡的造景,她可以在這裡換另外一個人的身分生活,背景與
個性都可以去除,可以笑、可以呼喊、可以驚嘆,反正她也可以拒絕。
  夕陽快沉,暈沉沉地像斜倚的美人紅暈,那是一道小石坡,各色的人穿著厚厚的、華
麗的和服打著美麗文庫結,左右對稱像隻蝴蝶掛在女子的背後。
  街上的物品全都變成頭上金釵珠釧似的陪襯,受制於和服衽幅層層包裹柔軟女子的身
軀,她們的步伐優雅腳尖對著腳尖像麻雀輕盈跳跳。
  她還是只穿著黑色的大衣與陳舊紅色的圍巾,追逐整片紅的、黃的層層疊疊的風雅,
輕便的她扮演輕便的旅人,這輩子還沒這麼自私過扮演過除了她的誰。
  『我想去這裡可以嗎?』指指雜誌上清水寺上的夜楓她說,『可以啊。』還在情人有
時的那時候的他回答。
  斜的坡上滾落嘓嘓噥噥的期待,沒有人太大聲,怕嚼斷楓葉咳一口血的脈。
  再往上、往上,撐過去的都在裡面了,擠過木頭甬路上一隻隻定腳的頭,陽是下了,
把西邊暈成橙橙靛藍,打定心思只准人再瞧一眼,廣廣京都如萬花筒的美,燈光碎碎相機
晃著都成了條拖曳的黃,連京都駅前的塔亭亭玉立青澀的都染上夜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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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范與R約了見面,在臺中後車站的乾淨小旅館見面,她帶了兩份SUBWAY與蘋果汁往
五樓的房間去,敲門後R幫她開門,房間是白的,白的窗、窗外白、白的床、床下白、白
的牆,而牆外的比白色還白。
  白的刺眼,跟針扎的一樣,出不了大的傷口只覺得皮膚塞入異物,在底層篤簌簌像是
要衝破皮囊,她拉上窗簾,至少對巷的住宅看不到這裡了。
  他們聊天,聊R家的兩隻貓也聊蔣范的狗,R很纖細,優雅翹著一雙細細長長跟男人不
一樣的腿,手肘撐著桌子用衛生紙包著潛艇堡咬生菜。
  他們各自洗澡包好浴巾躺到床上,R在見面前說他非常想要親吻跟前戲--就是不要
插入,可以從呻吟中獲得快感與成就,而蔣范只是想摸摸身體以確定自己還記得他跟別人
都一樣。
  床單皺了,蔣范掀開棉被,裹著浴巾往裡面鑽去,「怎麼辦我會緊張欸。」她笑出聲
來,隨著R也鑽了進去被窩,「不然我們睡覺就好?」他徵詢意見,不怎麼在意要或是不
要。
  「不……,」口將言嚅嚅的,蔣范看著天花板,「我還是需要別人碰碰我。」蔣范說
,想著還情人有時之時,他將蔣范納入懷中之感,粗魯的,手臂上繃緊肌肉有力地就整個
圈入。
  但那是情人有時。
  小房間裡有呼吸聲,R洗過澡後身上沒有菸味,「等我一下。」蔣范在R要面向她前起
身,拉過今天穿的薄外套後躺下,把外套蓋上自己眼睛,只留下嘴與鼻。
  女人全身上下都是陰道。
  嗅聞體味的鼻與纏著舌吸吮的嘴,看裸體起伏的眼與聽呻吟的耳,還有納對方為己的
陰道。
  「妳這是在幹嘛?」R笑笑地手臂撐起身體看,「這樣我比較不會怕啊。」蔣范說,
「妳是鴕鳥嗎?」看不到的都當沒看到,只要沒看到的都當不知道。
  只要事情快發生的、會發生的,只要還不在眼前的還沒看見的,只是預見的,都還不
是。
  R側過身看著蔣范用白色的棉被包住自己身體,嘴唇緊閉著而呼吸急促,臉上蓋著一
件扭曲的薄外套,想起來好笑,要是蔣范成了屍體,這會是頭條上的新聞嗎?
  他將手伸入棉被裡摸了摸蔣范的手臂內側,內側皮膚柔軟無彈性,輕輕一捏把皮膚夾
出一層,他細細來回撫摸,「妳好緊張喔。」他說,聲音裡面有笑,他不知道要不要停下
來。
  用手撐著頭他一隻手摸下蔣范的腿,蔣范很高毛巾指剛好遮住她的陰部,下擺透出蔣
范私處的毛,R用手指輕盈來回撫摸大腿內側,那塊肉比手臂來的有彈性。
  蔣范沒出聲,但身體輕輕顫抖著,有點像是期待但又有點抗拒,但其實最多的時候她
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然後R擁抱她,將蔣范的身體側過右邊後抱住蔣范,頭埋在蔣范
頸窩裡。
  肉體移動,肉體的還活著的溫度把沐浴乳的味道薰出,香味渺渺,他們共用這家的旅
店的沐浴乳,身上有水乳交融的契合。
  側過身躺著蔣范想起大約不久前,事實上是很久之前也曾側躺在床榻上,隔著厚重的淡
綠色隔廉讓護理師在身上貼著各種醫療儀器,電線上沾黏反覆撕黏的貼布留下的灰黑色黏
膠。
  女護理師板著臉操作儀器,螢幕上是黑的器官不斷顫動,『這是妳的心臟內部。』護
理師說,一副這是市場裡面的一塊肉,小小的但跳動很快。
  心臟瓣膜跟著在腔中突突猶躍,開闔之間都抖著,流出藍色與紅色標示方向的血液,
護理師將影片一張一張畫上標記虛線然後拍照詳細記錄,心臟容不得喘息時間不斷跳著,
『這是我心臟跳的聲音嗎?』蔣范說,『對啊,機器模擬出來的。』她回答。
  機器模擬的聲音非常難聽,像雜訊干擾後繼著一股躁的起伏,但比只會逼逼叫的心電
圖要好多了,『等一下會幫妳戴上機器,紀錄一整天的心跳,』在漫長的拍攝畫面之後蔣
范伸手將內衣扣好。
  護理師幫她用膠帶固定機器,機器像台小蜜蜂擴音機,就是以前台上老師最常背的那
種,聲音至蜂巢孔中出來,但這是台紀錄時間與心跳的機器,鴉雀無聲。
  她簽上名字,約好兩個禮拜過後回來看報告,草草地把雙人徐簽上--她不姓蔣,但
她希望是蔣范--長大之後姓之於親屬的脈比什麼都重要,而不下一次想把姓改成能被接
受的那種。
  『過了就算了。』、『我是為妳好。』、『妳要乖要聽話。』、『我愛妳。』
  把所有的字拆開,妳的妳是在指誰?好的好在指哪件事?乖的乖是在形容什麼?愛的
愛他在愛誰?
  R用身體像毛巾似包裹蔣范,左手放在蔣范腿間用拇指揉著蔣范陰部的陰毛,蔣范抖
著,但沒有出聲音,蔣范重重的呼吸,心跳加快快喘起來,呼吸要飛。
  「會不舒服嗎?」他說,耳邊喃喃的,要咬牙切齒的字跟語氣還有意思都化成水,蔣
范搖頭,從某個時期開始蔣范不再接電話,對於有耳朵聽的見的都聽不懂。
  
  「欸我跟你說,」蔣范開口,「我後來才知道抗拒的事情不是像把門關上那種一下子
就抗拒了,而是像日出日落的光線推移,隨著時間移動不到荒時不懂。」蔣范說,不接電
話也是如此,撐著電話螢幕亮著,蔣范無法把電話接起說話,怕溢出的語氣與文字立體起
來。
  R沒說話,掀開毛巾手往蔣范小小的胸部揉著,「啊……」蔣范輕輕呻吟,或許是大
腦發燒之後將所有燒得沸騰的慾望往身體的孔洞流出,洩在底褲上乾涸成白的痕跡。
  R家開小餐廳,常拿鍋鏟而手上的繭纏在手掌上都像是性的引信,粗糙的粗糙的都摩
擦蔣范身上,她覺得舒服得都暢懷。
  想起看報告的那天,心臟科的醫生嘆一口氣,拿著一張報告跟她說明,再隔一個禮拜
蔣范轉診到身心科,開始吃著一顆顆名字很令人安心的藥,有樂有安有穩,好像平安喜樂
順心健在似的冀望。
  藥的成分到底內含什麼,總是可以吞嚥過後隨幾口溫熱的水暖暖安撫神經,它讓蔣范
無力、靠著藥物裡面終於可以睡一覺多夢的夜晚;它讓所有的事情黯然失色,無心力在事
物上也簡短了閱讀與專注的時間。
  在睡前都會想起,透過幾個數據蔣范被貼上一張標籤,她還不敢說,只覺得原來所有
關於負面的都有了根源。
  在月台上的,下一班鐵路衝過去的是紅色塗裝的普悠瑪號,員林站不停它要直接奔過,要跳
還是不跳,跳一支奔放深紅的舞讓地上開花,哨子響起,那是一抹夢與實劃出來的黃色界
線。
  在關係上的,好幾個人嘻嘻鬧鬧的話都吵,用手用嘴用耳要摔破,或是大吼,把關係
裡的有時都破壞,然後在倒映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冷得連笑都冷酷。
  「還蠻舒服的……」蔣范脫口說出,不像是鼓勵,比較像是陳述事實。想起情人有時
也是這樣愛撫蔣范,從腿與胸還有腰間的肉開始,私密的、隱晦的,都要沾上情人的氣息
開出他的形狀的花。
  蔣范想起到後期時與情人連碰觸都沒有,起初是焦急沒了興趣還是不愛了,色衰愛弛
恩絕,用六個字包含感情的起承轉合,越想越悲觀,蔣范索性不愛了。
  R用手指探入陰道口,那裏流出濕滑的液體,用手指擠入兩莢觸摸,內在沒有皮膚裹
住,直接觸摸到平滑且漲紅的器官,蔣范揪著被單一陣顫抖,「我啊,其實蠻喜歡前戲的
。」然後靜靜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分手過後蔣范有好幾次看著網路上的情趣用品想用來調戲自己,卻遲遲沒有下手,終
究沒買的原因是因為器具終究不及真人的難以捉摸。
  「因為不知道對方想摸妳哪裡、想控制妳哪裡,對嗎?」R說,他發現蔣范是個非常
喜歡被操控的女生,「對啊,柔順被操作,就會被稱讚聽話又乖。」她聲音沉沉的像快睡
著。
    
  一層一層像被撥開的海浪,光的顏色讓靛的變藍,藍的變白,性裡面的感受由羞愧得
變顫抖,由顫抖的變快感,然後淹死在肉體分泌出來的物質中。
  暫時讓腦袋脫臼、假死,不要想過去的、現在的與未來的,想不到死掉時的當下是痛
還是苦,暫時都停止下來,這裡是蔣范悉心規畫出來的白的世界,伸手觸及的是白的床單
與棉被,枕白的枕頭與白的浴巾。
  眼前是背光透過粉紅色外套有些微的紅,閉眼後的還有一件遮眼的外套,分不清有沒
有閉眼,眼前有透過眼皮的光也有紅的線一條一條像魚的尾,隨著思緒游動想左便左、想
右便右的線條。
  再上、再往上,R不失技巧溫柔地捏揉陰蒂,直到蔣范高潮後癱軟,她喘著只想到好
險包包裡面有放一包樂穩藥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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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潮擁擠在清水寺上,夜色全揭、人影竄動,探頭探腦往下一看是遍滿山與寺的楓槭
,有鈴聲,手持著一振響脆--不是道士拿著刺耳送人上西天的那種。
  燈像著火燃燒的那樣,一簇火紅漸漸亮了,把楓葉照透竟有醫療器具的效果,也用不
著拒絕,她身旁是各種國家的人,夾雜說日文的戀人與英文的親人,有泰語的遊者還有其
他聽不出來口音的國家,一串串的把話都說底了還沒有人可以清晰說明美的方向。
  那是美的,從底部透出澄黃的燈光,像蜂蜜一樣香醇,淹過樹梢與枝椏,綠的黃的紅
的棕的,『好漂亮喔。』蔣范說,拿著手機在人跟人之間比肩繼踵,清水寺上有一束切割
的藍光,在畫面裡突兀卻成另外一種視覺上的紀錄。
  把葉跟葉的切過,用眼睛紀錄情人,連情人都變成天涯之外,蔣范是被帶過來這裡的
,遙遠的里程與走了許久的千年古都,蜿蜒而過步與步的緊追不捨,情人總是走很快,步
伐左與右橫跨過,與蔣范間的距離就劃開了,生冷的一川。
  只剩下對美的華的共同的賞心悅目,再多的再深的都容不得碰。
  追著的從鏡頭的視窗看過去,把間隔套上粉嫩的想像、用文字堆疊成藍色窗簾,然後
再多的都開不了口,剩下的都忘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回到小旅館內,情人把蔣范放在自己裸著的上身,新今宮的小旅館是溫暖的,開著暖
氣而小膠囊窄小,她呼吸急促,果然還是有性慾、還是想做愛。
  還是想用粗糙淺顯的國字狠狠把對方的肉體塞進自己的陰道內,把要的跟不要的都接
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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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把手指放進蔣范的身體裡面,內壁壅塞,「嗯……」蔣范脫口叫出來,手遮著外套
蓋著臉,呻吟著腿也夾緊,她連上床都要矜持,「妳腿不要夾。」R說,聽到這句蔣范只
想到要被解剖的青蛙,很醜很扁的那種,死很久了身體出水的那種。
  或許愛的本質本來就不是互敬互愛,真正有愛的不是這樣,不是空白空間空乏,不是
打著尊重的名義給無法問的無法說的,可是那都是愛。
  都是愛。
  愛不是花,不是用水豢養開出撫子花般溫良恭儉。
  把衣服脫掉,將內衣扣子解開,把底褲拖掉蜷曲一團在腳踝上;把手張開擁抱對方的
身體用指甲抓背成一橫一橫,親吻之後讓口水玷汙,用牙齒咬乳頭為之亢奮,齒咬唇摩擦
血色,傾倒用聲帶發出情色的聲音,可能用嘴,用嘴含住情人的下體,然後用舌頭摩擦皺
褶的皮。
  『我愛你唷。』蔣范默默對情人說,如果不是愛的話是不會接受被切割開的身體任憑咆嘯。
  可是因為是愛,所以是愛,把愛滿滿的開成一樹繁夏與憾冬,季季成年蔣范都給。
 
  他手指往上頂,摸到蔣范陰道裡顆粒的地方,液體沾滿R的手掌,連陰毛都沾濕瑩瑩
如露,「啊……」她緊揪著他的手臂,看不到眼前什麼表情,最本能是如艷花要開,不是
牡丹不是茶花,只是小朵的野花。
  可是為什麼可以很肯定對R沒有愛,只是想解身體性慾上的渴、拍局部的裸照供人意
淫、用文字調戲把性慾實體化、然後下載幻想的愛液存檔。
  還是寂寥與空虛,像曠野連鳶雀囀囀都聽的到。先從貓認識了R,從R的身上聞不到類
似情人的味道,於是他如貓的腳步踩踏踩踏,無聲悄悄前來,『我不想插入,射精很累的
。』R在訊息上說,『可是我只是要被抱而已,感受一下人的體溫。』蔣范說。
  生病之後蔣范幾乎無法跟人交談,多說幾個字蔣范就想逃,工作上的沒辦法,心臟越
跳越大力幾乎疼痛,不知道是真的心在痛還是心在痛;工作上的十分鐘便要起身裝水、洗
手間、掃地與看信,她像被打結一樣,同一份文件要用滑鼠左鍵選取反覆三次,好巧呵正
好是質數。
  讀不懂的正好藉病裝瘋,書本豎之高閣走來走去,像遊魂一樣走來走去,終於也讀不
懂情人眼底凌厲的擔憂,『我愛你喔。』蔣范說,輕輕閉上眼睛,此刻她在想他。
  那景是雅致算計的恰好,幾分的燈光明明滅滅、幾株的樹椏疏疏落落,精心布置求君
入甕。
  楓槭本身沒有要美,是風雅的、被貶的、被愛遺棄的、被傷心過的迫不得已的勾勒,勾
勒疼痛的樣子說那是嘔心瀝血的傷,剩一口出來吐納。
  碎得是一幅畫要用腳踐踏,捧起來放心上說這是悲秋,她愛情人,只是情人只是有時

  湊不回去,還碎得心甘情願。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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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上照片。
  http://imgur.com/a/AJgh4
  
  字很多,由衷感謝看完的。
  
作者: stw0975 ( )   2016-05-06 00:00:00
作者: onewayalone (alone)   2017-05-06 00:03:00
我看一次了,卻不能懂…三月必須推
作者: Jimreveller (均均)   2017-05-06 00:17:00
分手還想著前任,床伴滿足不了自己,活著好難。選我正解
作者: n98802001 (小小賓)   2017-05-06 10:49:00
作者: damu (damu)   2017-05-06 11:00:00
好會描述場景
作者: zeta203 (騎士總冠軍!!)   2017-05-06 16:50:00
《芙》吧,維吉妮雅‧吳爾芙的芙(其實有點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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