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不停，但是也沒有影響我現在要去看你的決定，或許也只有在這個當下，我才能說
自己有堅持過一件事吧。
想想我還真的是不如你，明明也不過是幾天前才剛回來，就又要急著出發到一個我不熟悉
的地方，記得上一次你回來時我對你說：
「如果不留下來陪我的話，就留點什麼給我吧。」
『抱歉抱歉，我忘了帶。』
你也總是如此敷衍了事。
不過我不怪你的，從來都不，包括這次雖然終於通知了我你的目的地，但也沒關係的，我
知道你只是眼光太高。
我匆忙關上車門，氤氳的氣息像是要將我溶解了，混合著車內的菸味，是帶有點矛盾、有
點衝突的味道。
我想起之前你總是討厭我在車上抽菸，想打開車窗又老是下雨沒辦法開的窘境，不自覺地
發笑。
『欸，為什麼你總是要在下雨天才在車上抽菸，你是故意的吧？』
「抱歉抱歉。」
是因為每次去載你都會下雨好嗎？我心裡想。只是後來我已經不知道，是因為下雨才抽菸
，還是抽菸才會下雨了。
我發動車子，才想起以往也是這樣，你總是一通電話過來，也不說什麼問候，只是一句「
載我去機場」，就直接掛斷。
你知道每次我都很想反駁啊，我不是你家的司機，跟你的關係也不過就是比普通朋友好一
點，憑什麼我就得去找你啊？
只是每每都想當面好好跟你撇清關係，卻總是在你又一次興高采烈地講述你要去哪裡做什
麼事的時候，默默地敗退了。
這時候我突然發覺，是不是就是我這樣一直的容忍，才讓你覺得我們關係很好啊？
算了，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了吧，我心裡這麼決定。
沿路上依舊是大雨不斷，就像之前一樣，那棵你說形狀很奇特的行道樹還是佇在那裡，光
禿禿的。
有一次我就說「這樹枝葉好少好難看」，你卻說「就是因為枝葉少它才能活著啊，在路邊
這種小小的空間裡，太過茂盛只是害了自己」，我心裡想著，那還不如不要種了。但也沒
有再多說什麼。
到了你家，雨擅自還是沒有停歇，似乎又更大了點。我撐起一把足以蔽住三個人的傘，慢
步走了進去。
你曾問過我「為什麼要買這麼大把的傘」，當時我沒有回答，可能我也忘了當初買傘時的
想法，只是我現在忽然有一種感覺，可能是「為了不時之需」才買的吧。
空氣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咽嗚聲，有點像是淋了雨的小狗在發抖的聲音，我聽了竟也有種想
要發抖的衝動。
往門裡一望過去，發現你還是一臉微笑地看著我，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你媽跟你弟微微
地向我點頭致意，我才緊張地回了一禮，他們露出一種似懂非懂的表情，這也難怪，畢竟
是第一次見面，沒有將我誤認為什麼奇怪的人或許我就該慶幸了。是啊，每次都是你直接
走出門來跳上我的車，而我也只從照片中看過你的家人。
我不禁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照片又看了一次，那是你們家四個人與一群非洲小孩的合照。那
時你認真地說著「我現在做的事都是為了他們」，配上一副神采飛揚的表情，倒是與照片
中的你一樣的味道。
隨著人愈來愈多，大雨所造成的寒冷似乎消退了一些。在簡單的儀式之後，你弟抱著你朝
向我走了過來。
「要出發了。」
「好，我幫你撐傘。」
傘一張開，三人大的空間彷彿一瞬間隔絕了所有喧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我心想，是
你嗎？記得你總是散發異常的神色，不自覺地顫抖，一臉疲憊又兀自高興，說話老是愛朝
著我噴氣，像個小孩一樣。我看著你弟懷中的你，才感覺到或許我是被你感染了，在雨中
聽著你的事，跟著你那些澎湃的抱負起伏，像是自己也想著改變世界，改變這些眼前的真
實。想想我不禁苦笑，而我現在也只能為你撐一把傘。
你弟抱著你坐上副駕駛座，雙手緊緊地攬著，也不知道你是否有所感覺。我車開得特別慢
，反正不趕路吧，一路上沒有聲音的過去，卻也覺得時間過得飛快。這一刻送別你的感覺
，似乎與以往都不相同。或許是因為我剛剛決定，這是最後一次了的關係吧。
只是即使到了目的地，也還有種想要等雨停的渴望。這或許是我不想破例下車的緣故，你
知道的，我從來都只是開門讓你走。但也有可能是，我感覺自己就沒有送別過你一次，一
種新開始的忐忑吧。
我下車撐著傘，往右邊打開車門接你和你弟下車，我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儘管是第
一次卻像無數次排練過一般，一種永恆的演出。
我讓目光隨著你往前走去，沒有經驗那般看著你在雨中的樣子，像是歸於平靜，似乎又是
寄託給了雨。而我感覺那份滴落聲正在遠去，彷彿理所當然地，我收起了傘。
這一刻，仍然在千變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