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譁眾取寵的礦泉水，克卜勒
近年聽新專輯，總習慣將整張專輯播過一遍，隨性地聽著歌詞，端看曲子和編曲，以
及不那麼完整的歌詞，求專輯展現第一印象給我。《克卜勒》聽完一輪，深覺後繼無力。
這讓我有些驚恐，孫燕姿的音樂是否變了？我沒把握再聽第二輪。只敢隨意挑著單曲聽。
直到台北首簽會，排隊等待孫燕姿給專輯歌詞本簽名前，被逼著在會場聆聽不斷播送著的
整張專輯，我漸漸覺得，這張專輯似乎尚可接受。但也就僅只於此。
直到要執筆寫專輯評論，才把歌詞本拿出來仔細研究歌詞。細究一回又一回，不禁輕
嘆，這張專輯勢必得與歌詞同進退，才有法子感受它的好。《克卜勒》專輯消化不易。專
輯反省意味濃厚。然而，需要與歌詞同進退，才能感受歌的好，有時候是有些問題的。
電子音效開場營造宇宙感的《克卜勒》，讓人憶起以風聲無音階開場的單曲《風箏》
。就算彼此距離遙遠，我是不會寂寞孤獨的。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們隔了多遠的
銀河，而是對你的思念不再連線。《克卜勒》讓思念延續彼此關係。不管你離去或者死去
，只要想起了你，你從未消失。
樂器調音與試音的前奏，讓舞台從銀河回到人間。《克卜勒》的思念可以延續，但是
《渴》的慾求，是放下慾求。曲末呢喃式的合聲，再次告訴自己，”手鬆了，傷癒合；卸
下了，璀璨了”。放下即擁有。思念的延續，不取不捨，可能性才許擴張。
如果你的抉擇是放下，可能性便《無限大》。音軌轉至第三軌，愛情等人生挫敗課題
也跟著回來。接續《渴》的放下觀點，《無限大》用極為輕快有力的節奏，與歌詞的省思
訴求連結，衝突性十足。想隨著輕快節奏搖擺，但歌詞卻發人深省地迫使人停下來思考。
要想在這首歌求得快樂，有點異想天開。
《無限大》後的《尚好的青春》，訴說著放下關於人生中執念的人事物的最深緬懷。
“就算能真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你，遺失的青春怎能回得去？”比起插起音箱的吉他當主
角的《一樣的夏天》，追悼著那一年的夏天的美好小確幸，《尚好的青春》追逝的，是更
為深刻的整片流水年華。岩井俊二執導的《情書》恰如其分的和《尚好的青春》接了軌。
渡邊博子一席想念藤井樹的「你好嗎？我很好。（お元気ですか，私は 元気です）」，
也只能盡在不言中。
因為，自以為是的最好的青春可能也只是錯愛，是”魔鬼留下的傷痕”，是《天使的
指紋》，無須長吁短嘆。旁觀者清的從旁勸告，企盼將幾首歌下來的我執做總結，走出回
憶與不必要的懸念。因為不只是你等著那個美好過去，”你也讓別人在等”。
《克卜勒》專輯Ａ面歌曲選擇以《天使的指紋》第三人稱的方式，讓自我與過去做結
。Ｂ面歌曲則轉以北京商業大樓銀泰中心為名的《銀泰》開場，全然地灌注了找尋新的人
際關係的期待。繼續呼應著《渴》的”手鬆了，傷癒合；卸下了，璀璨了”的信念。彷彿
從銀泰中心的柏悅酒店醒來，沖了澡，踏出銀泰中心，迎面而來的是風沙揚起的城市－北
京。離開酒店前，枕邊人的吻，圍繞著愛意，是否能夠延續，目前只有曖昧可以追問“我
們，屬不屬於，這份眩暈”？
畢竟曖昧總能拉著人摸黑前進。走在北京大街，懷抱著希望，全然地憑著直覺自我解
讀，所以自信地大發信念花癡。《圍繞》第一次間奏揚起的電吉他與爵士鼓的交戰，是對
於未來的疑問以及無人能敵的自信的相交圍繞。直到曲末，才娓娓道出“不再起身道別，
不再折返重回，看最近的眼前圍繞誰”。總該替全新的未來冒險，勇敢往前探索結果。
然而”昨天蓋好的大廈，笑著看我們瓦解，未覺察”。銀泰帶來的希望，也可能是絕
望的錯覺。”早上的吻”，就是錯覺！《圍繞》的電吉他，在《錯覺》裏頭，瞬間失了力
量。建築物被夷為平地，只有空蕩蕩的撥弦聲。
“後來我們都各自有歸屬”，但總心有不甘。所謂貪心、不滿足，只是當下頓悟，覺
得也許可以跟那個人比較幸福。最終仍舊覺得，如果當初在一起，根本是個辛苦的負擔。
“就算是現在的我們，去走當時的路，這樣想未免，有點辛苦”。 《比較幸福》，是對
過去的即逝美好的哀悼。鋼琴配著爵士樂，彷如置身酒吧，嘗著烈酒，一點迷離，散發出
一點憾恨。然而，憾恨中卻帶著一絲錯覺，在旁的聽眾是蔡健雅的粉絲，沒太認真聽著演
唱，卻突然聽見他問：”這是蔡健雅唱的嗎？”
離開酒吧，走出店門，《雨還是不停地落下》。看著專輯收尾歌名，頓時覺得，這真
是身為人的悲哀。雨是回憶，直到我死去，都將無預警地落下。”可是雨天常把一切變得
不那麼簡單，我的時間淋了雨水，也已經無從計算”。回憶侵蝕著身體。即使經歷再多段
的關係，甚至認為你現在比較幸福，你依舊還是我最不能忘懷的尚好的青春。落入凡塵，
世俗執念，無法擺脫，你還是我的克卜勒。我的最在乎。也許我單身，也許我結婚。也許
，我死去。我被埋葬，我也把你給埋葬。“浩瀚的世界裡，更迭的人海裡，和你互相輝映
。讓我們延續，用盡所有的思念，唱一首歌，給你，給你”…
與《克卜勒》初次邂逅，像是喝了礦泉水。不譁眾取寵，但在需要時，才能感覺它的
好。它不是熱門的珍珠奶茶，能為慾望帶來樂趣，卻能夠長長久久地為你人生各個階段帶
來撫慰。在主流華語音樂市場上，《克卜勒》似乎冒著可能隨著時間被逐漸淡忘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