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新冠肺炎的關鍵詞 ◎辛金順
1. 武漢
　
　龜蛇鎖住大江，黃鶴樓上的
　黃鶴
　卻隨五百萬人潮，隱入了一片
　茫茫的世界
　
　而武昌上空響起了第一槍聲
　之後，蝙蝠
　倒懸的陰影，引來了重重的
　迷霧
　
　與政治修辭，籠罩住一座
　寒冷的城
　
　雪尚未落下，雲已經逃走了
　在污名的封緘下
　敲擊的鍵盤
　噠噠，如雷聲註冊了一行
　疾病的隱喻
　
　武漢。中國。共產黨。噤聲
　
　抬著漢字的
　螞蟻，卻走到了正午的
　暮色
　
　城的語言是空寂，之後是
　恐慌，之後
　是封住了的嘴和鼻，和一腔
　壓抑的呼吸
　
　之後，是蓋住嘴巴，之後
　
　在夜裡，只能用想像的光建造
　一棟房子
　用愛，去搖醒這人間的火焰， 召魂
　和叫亮
　黑暗前的黎明
　
　2. 口罩
　
　終於封住了所有語言，在呼吸
　極其艱難的
　時刻，牙齒和舌頭，躲入
　黑暗中
　掩蓋了所有的秘密
　
　只能用喑啞，詰問喑啞了，或
　勒死咳嗽
　在你的城，還沒被網民重重
　包圍的此刻，堅持
　吐出：
　
　啊！
　
　一聲，如墜樓人，哀傷
　註釋
　一場死亡的降落，在空寂的
　人民大道上
　
　3. 咳嗽
　
　哀傷的，隱忍了心中的痛
　在體內
　騷動，那些成群結黨的病菌
　
　結黨成群的
　困死了自己的出路
　
　而胸腔潰爛的山水，也被
　堵在喉結
　等待，一場激烈的內鬥
　
　許多刺探
　在空氣中懸浮，鬼魅的
　露出
　戒備和恐懼的眼神
　
　恐懼的
　等一次禁止不住的山崩
　地裂
　去撞開
　那牆和牆圍成的洞穴
　
　4. 隔離
　
　用洞穴隔開洞穴，隔開
　孤獨
　在
　孤獨的洞穴裡面
　
　一輛火車寂靜地開出
　生命的曠野
　
　影子讀懂猛虎的出沒
　死亡
　在時間的角落假寐
　
　神和鬼
　依舊保持一個遙遠的距離
　天堂和
　地獄，相對的笑
　
　火神山，卻背向廟宇
　醫院
　有佛跳牆，並且
　讓「活著」，跪拜成一種
　信仰
　
　而時間就在不遠處
　燈照過
　影子尖叫了一聲，沒人
　聽見
　
　5. 李文亮
　
　沒人聽見（他為蒼生說過話）
　
　吹哨者把夜色嚇怕，鐘聲
　沉寂
　在石頭裡開不出一朵花
　
　都是人啊
　禁錮在夜裡，看不到
　黎明
　只有黑，讓天空暗得
　遼闊
　
　造謠的訓誡書，被酒精
　抹去名字
　也抹去了一則求生的訊息
　
　而他醫治不了目盲，以及
　眼球背後
　一片空洞和空洞的深淵
　
　最後只能墜落如微塵
　深深
　埋入
　一片長滿了病菌的大地
　
　埋成
　千千萬萬人中，寂寞的
　無聲
　
　6. 封城
　
　　　　　　　　病菌毒菌
　　　　　毒菌死　　　　亡病菌
　　　　病菌　　　　　　　　毒菌
　　毒菌隔離　　　　　　　　恐懼病菌
　　　　病菌 毒菌
　　　　　毒菌慌　　　　怕病菌
　　　　　　　　毒菌病菌
　
　年被封鎖進一座城又一座城的
　無聲裡
　掃碼搶購的幸福，在手機中凍結
　
　抖音很抖，微訊屏障
　一隻蝴蝶
　在風裡飛不出了被擋在城外的
　春天
　
　夢裡養著閃電，養著一列排隊的
　思念，想像
　遠方
　萬家燈火裡開向一面漆暗夜色
　空洞的窗
　　
　廣場的舞步
　也全被收起，擺成寂靜
　
　音樂睡了
　只讓麻雀在網際路線上，背誦
　祖國的強大
　
　許多的肺，許多的呼吸，許多
　被圍起的睡眠
　都躲進口罩裡，再找不到
　一條
　自由出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