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小木馬
一隻小木馬
讓你開心
1.
此刻是夢裡的早上
剛生完孩子
長髮盤起
身旁的男人說：
你變美了
此刻，雙人床上
像是秋日上午的公園
孩子在爬
你還在睡
睡得很熟
2.
此刻，
你隱身在相片與相框中間
不說話
捉迷藏似
讓青草爬滿你身
讓想哭的慾望與你同在
讓柔軟認識你
不說話
寂寞的指尖沾滿甜食
此刻，相片反射著光
笑容和笑容都發出聲音
清脆地像是春天的鞦韆
一隻小木馬
讓你開心
3.
讓你開心的
是石子在河床上
滾來滾去
好像在尋找家
尋找老房子
尋找淚水與淚水間隔的班車
黑白照片讓你開心
裡面親吻的兩人讓你開心
一隻貓的獨照讓你開心
你哭了
你哭了
時序來到乾草的河邊
毛料衣裳羊毛大衣
你把我塞在口袋裡面
給予溫暖
給予異國的河流
給予梔子花
給予野獸折斷枯枝的聲音
給予遠方
一滴海水
讓你開心的是
一滴海水
4.
一滴海水
和很遠很遠
和你旅行後
寂寞就像散亂的行李箱裡面
住了幾隻倉鼠，沒什麼意義地活著，喫食
把寂靜的房間啃掉一半
和你旅行後
就想要有個孩子
等學會爬
就帶去海邊
讓他也是一滴海水
很遠很遠
我在行李箱裡面找到的就是這個而已
5.
就想要有個孩子
耳朵像白色狐狸
耳尖像白色貓趴在青草上
就想要為他拍張照
讓你看看
黑白色的底片上
有我
也有海
你的孩子
躺下來像是京都
眼睛都是四季
我看看你
又看看季節交替
想要將他抱入懷中
他吃著自己的拳頭
像是宇宙吃掉時間
木頭深色的床板
白色的被套與枕頭上
我張著眼
應該是醒著
孩子還在
還在四季裡面
我仍聽見他的笑聲
6.
我仍聽見你的笑聲
像是大手與小手
在睡醒後的床頭上
交疊
又像是去了日本觀光
你只想往前
往前拍張相
往回拍張我的相
想要拍我走路
想要拍我的手擺動到你的記憶裡面
你指尖把摺痕弄平
你試過好多次
寂寞仍在
相片裡的我好遠好遠
你仍聽見我的笑聲
在睡眠和甦醒之間輕輕交疊
7.
是日光把你喚醒
我還沒睜開眼睛
但是窗簾和夏日已經把時間帶進來
我轉頭
看見你日漸隆起的肚子
我稀奇生命
一如你稀奇命運
只有在某些特定時刻才能真正觸動你
像是陰天的海邊
一滴雨打在你的肚臍
是日光把你和我的影子交疊
你指著影子
說那是「我們」
8.
你跟平常一樣起床
煮咖啡，準備早餐
若無其事地看著怪手經過你的窗前
推開柵欄的手是我
跟你說今晨有事出門
你說
歡迎回家
9.
歡迎回家
床還是你習慣的樣子
沒有摺被
睡衣凌亂放在枕頭上
燈光是你習慣的樣子
書桌也是
合起來就是你的城邦
日出，堆疊的紙頁擠滿了人群
密麻的字母和方塊
有你喜歡的咖啡店
我在家等你
今天乾冷，我披著圍巾在家
擺了許多恐龍玩具
在窗台上面
想要誘捕流浪貓
給他更多食物好好過節
你的孩子在家
等你的時候已經學會爬樓梯
木頭階梯被弄得蹦蹦
陽光從樓梯轉角的中等窗子寄來
我在準備中飯的時候
以為是白色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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