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常常知道爸媽總是吵架，也忘了吵些什麼。但我想姐姐知道
，二姑姑也知道，當時我的年紀太小了，除了看電視以及撿姐姐不想玩的玩具之外，只是
聽他們吵架，嚴重的時候不分晝夜地吵。
有幾次吵完之後，媽媽會跟姐姐說，你爸爸不負責任，你要記得你的學費和補習費都是我
出的。
可能那時我太小，我只是聽媽媽跟姐姐講。弟弟也太小了，他只是在一旁玩模型車。
要姐姐記住什麼事情有什麼困難？她那麼聰明，也不用講那麼多次，連那麼長的英文單字
她都背得起來了。
總之媽媽也不是跟我講，應該不是我要記得的事吧！我繼續看電視，只覺得他們好吵。
二姑姑結婚之後，二樓那間有冷氣的書房變成姐姐的房間，因為爸爸覺得姊姊原本在另一
間房子的房間採光不好，二姑姑那間房就給姐姐唸書和睡覺。而隔壁是爸媽的房間。
但我知道，姐姐很厭惡半夜隔壁房間電燈開關的聲音還有開門聲。不論多晚。因為那預告
著又要吵架了。姐姐就會跑來跟我睡，雖然我實在很討厭跟她一起睡，天氣冷她會搶我被
子，天氣熱她會把被子推給我。不過媽媽說什麼事情多讓著姐姐，我想也就算了。有時候
我覺得很煩，就叫她去樓下跟爺爺奶奶睡。爺爺奶奶總是說，姐姐是他們帶大的，姐姐出
生時，爸媽忙著做生意，姐姐還在搖籃的年紀，就把搖籃放在床頭，有一個冬天晚上，沒
有包紙尿布，結果尿了一整床。爺爺寵長孫女，直跟奶奶說沒有關係啦！
這件事情奶奶到晚年還一直提，一邊跟爺爺說，什麼沒有關係，你也不會幫忙整理床，只
顧著看她有沒有冷到。一面轉頭跟姐姐說，你看你阿公多疼你。
很常吵架那時候，那時媽媽在保險公司上班。已經忘記到底是念國小還國中，總之姐姐
跑來跟我睡，也不只一次。
有一個週末下午，姐在房裡念書。爸爸打開她房門跟她說，妳要記得，你媽不是好東西，
你知不知道啊？
接著用一連串難堪的語言數落媽媽一頓。
一定要姐姐說知道他才肯關上門離開門口，姐姐不置可否的應了聲「喔」，一場即將到來
的歇斯底里就在一聲「喔」之後打住了。姐姐真厲害，不但什麼事都記得住，還能阻止爸
爸的指控。
外婆大概也擔心女兒嫁了之後過得不好，有幾次就從茄萣跑到林園看媽媽。爸爸見到岳母
倒也客氣。
所以我很生氣，為什麼姊姊結婚之後，爸媽專程從高雄到基隆要看姐姐，她卻跟爸媽說她
沒空，真的很抱歉很不得已，那時我和弟弟輪流傳簡訊罵她，最好跟爸媽好好道歉。
後來我在收拾姐姐的遺物時，打開雲端硬碟，有一張照片，是前姐夫的手機，line的畫面
是前姐夫的媽媽傳給他兒子的:
「如果涵涵的媽媽私下line你，你可以不回她，讓涵涵自己去處理，她如要去找你們，你
跟涵涵說你沒休假就好。也別讓他們來我們家。涵涵家人line你任何事，你都別回，讓他
們認為你工作很忙，不要理會。」
姐姐的雲端硬碟多是她的論文和書，我一個字都看不懂；姐姐的學生都是大學生，而我連
大學都沒唸。但這張圖，我忽然發現我不是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