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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恩佐進入服勤的警局，一腳踏進冷氣吹拂的舒適空間。內外的溫差令他毛細孔瞬間收
縮，泛起輕微的雞皮疙瘩。
也許是小睡後的關係，也可能是被太陽曬得頭昏，恩佐渾渾噩噩的，還沒有完全清醒
。在坐上自己的座位之前，他選擇先弄杯咖啡醒腦。
「嘿，恩佐，你來看看這個。」經過辦公區塊時，同事突然叫住他。
恩佐眼皮懶散地一抬，打算隨口敷衍過去，但同事怪異的神情令他打住，決定先一瞧
究竟。
同事的桌面散置著幾張照片，恩佐遠遠就看見搶眼的鮮紅色。果然，待他走近，看清
那些照片全是血肉糢糊的屍首。
「兇殺案？」恩佐皺眉。
「對，今天早上在郊區發現的，死者查不到身份，不過特徵跟之前報案失蹤的外國遊
客相符。你說的沒錯，果然是凶多吉少。」同事說。
恩佐拿起其中一張照片端詳。死者是男性，上半身沒有穿著任何衣物，從胸口以下至
鼠蹊部被剖開，留下一道歪七扭八的巨大裂口，周圍的皮膚黏滿半凝固的鮮血，內裡的臟
器隱約可見。
「下手的如果不是個門外漢，就是忘記把兇器磨利。技術很差。」恩佐隨口評論，拿
起其他照片。死者的眼睛半睜，眼珠子向上翻動，可見死前承受極大痛苦，是在還清醒的
情況下被虐殺的。
「現場有其他線索嗎？」恩佐翻看其他照片，一面詢問。
「沒有，除了屍體跟死者本身的擁有物之外，沒有留下其他線索。就連指紋也採集不
到。這幾年雖然治安混亂，但這樣明目張膽的棄屍還是頭一遭，根本是挑釁。」
「那就把這些混蛋都揪出來。」恩佐扔下照片，繼續去弄他的咖啡。
端著咖啡回到座位，恩佐打開電腦，鍵入里奇一家的姓名，系統上面沒有目前居住地
的資訊，是尚未建檔或是故意用假身份？
「喂，你太太見過里奇對吧，知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哪？」恩佐隔空對遠在另一頭的同
事喊話。
「怎麼？系統查不到嗎？」同事問。
恩佐聳肩。
「好吧，我問問看。」同事有樣學樣地聳肩，然後拿起電話話筒。
恩佐將視線再轉移回電腦上，開始查閱。經過篩選之後，他紀錄下幾筆可疑的資料，
都是登記資料有缺漏，或是從直覺上讓他感覺不對勁的。
太湊巧了。里奇一家回到鎮上沒多久，就發生這樣的虐殺案，根本是在說：「兇手就
是我們，快來抓！」的感覺。
恩佐喝了口苦澀的黑咖啡，他決定非要搞清楚這家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
莫雷諾一間又一間屋子尋找，郊區雖大，但房子有限。他相信尋遍每間房子，總會找
到多米蒂娜。
日漸西斜，昏黃的薄暮籠罩島嶼，令莫雷諾的視野變得狹隘，而且越加心急，他離原
本居住的小鎮越來越遠，回頭已經看不見來時的路。
他發現眼熟的黑色小客車，是多米蒂娜駕駛的那台。他悄悄接近那間磚瓦屋，忽然躊
躇著該直接敲門嗎？一心只想追上多米蒂娜，莫雷諾並沒有考慮後續的事情。他停在門前
，手舉起又放下，遲遲沒有動作。
如果多米蒂娜發現他一路尾隨，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她會生氣嗎、會責怪他嗎？說
不定會賭氣再次一走了之？莫雷諾不能冒這個險，絕對不能再次失去她。
可是莫雷諾卻又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多米蒂娜在作些什麼，他湊近積滿灰塵的窗台，
悄悄窺視。屋內無人而且漆黑，能見度很糟糕，只能辨識出雜亂的家具。
沒有人在？但是小客車明明停在外頭。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莫雷諾的腦海裡。他轉動門把，發現是鎖著的，於是改變目標
，從窗戶下手。他緩慢而趨近無聲地拉開窗戶，手腳並用地爬進屋內。在漂浮的灰塵之中
，瀰漫著酸起司的氣味。
莫雷諾放輕腳步，藉著黃昏時的微弱光線，謹慎地尋找人的蹤跡。
他在餐桌旁發現幾個隨意棄置的背包。這些背包被撐得鼓鼓的，裝滿許多旅行用品，
肯定是那幾個背包客的，但是人到哪裡去了？
莫雷諾赫然想起自己忽略掉一個可能性，多米蒂娜的家也許是改作民宿的生意也不一
定，所以那些背包客都是寄宿的客人，因此多米蒂娜才會跟他們有說有笑……
他感到心安許多，但還是想弄清楚這些人到哪去了。整個屋子竟沒有一個人在？多米
蒂娜的家人呢？難道是帶背包客們外出遊覽？
天色越來越暗，沒有內部光源的屋內更是以飛快的速度轉黑，屋內的家具只剩模糊的
輪廓，餘暉隱沒在山邊，黑夜降臨。
因為周遭的黑暗，讓通往地窖的入口微光變得顯眼，位置就在廚房的一扇地板拉門之
下。莫雷諾好奇地湊近，底下是一道陰暗的階梯，兩側是石砌的牆，盡頭有光，還傳來的
聲音。有人在說話，像從遙遠的地心傳來的嗡鳴。
他湊近入口，像要確定樓梯並非會突然陷落的陷阱，謹慎地踩了踩，然後才將身體的
重心轉移，一步一步往下走去。低語還有奇怪的嗚咽聲不時從地窖中傳來，莫雷諾警覺地
在樓梯的最後一階止住腳步。
「換你了，動手。」一個嘶啞的男性聲音說，隨著他的說話，傳來激烈陣陣哭喊。
「求你了！不要！」
「放過我！」
莫雷諾猜測是歹徒闖入，挾持了多米蒂娜與她的家人。雖然心急，但莫雷諾沒有失去
冷靜，首先確認現場狀況。他的身體緊靠著石牆，盡可能透過眼角餘光觀察。但是什麼都
看不到，於是他選擇蹲下，冒險地偷偷探頭。
地窖中點滿成排白蠟燭，但那火光並不讓人感到溫馨，卻是增添詭譎的氣息。
莫雷諾第一眼看見的，是個雙手被反綁、跪在地上的金髮白人，是剛才的背包客之一
。白人低垂著頭，肩膀僵硬地聳起，不停顫抖，豆大的淚水從他高挺的鼻尖滴落。在他身
邊是幾個倒臥不起的背包客，蒼白的皮膚沾滿鮮紅色的血污。
站在白人面前的是個神情陰鬱的青年，手裡拿著一把獵刀。
「動手。」又是那嘶啞的聲音，來自站在白人身旁的矮小老人，他被白人給擋住，所
以莫雷諾一時沒發現。老人的模樣奇醜，駝著背，臉上佈滿老人斑，像狡猾的黃鼠狼。
莫雷諾心慌地擔憂多米蒂娜的安危，眼珠子緊張地掃視地窖，不出幾秒就看見那令他
掛心不已的身影，就站在角落。
太好了，她毫髮無傷。莫雷諾心想，在他短暫慶幸的同時，巨大的不幸降臨在那跪著
的白人身上。陰沉的青年一刀捅進白人的肚子，白人像要擠出眼珠似地瞪大眼睛，倒抽一
口涼氣，嘴巴空洞地張開，發出無聲的乾嘔，隨後口腔如傾瀉的水泉湧出泊泊鮮血。
陰沉的青年抽出獵刀，然後蠻橫地揪住白人的金髮，白人的恐懼裡夾雜著些許茫然，
或許是無法正確地意會到死亡的距離竟如此接近。陰沉的青年睥睨白人，白人則像奴隸仰
望主人般畏懼地抬頭。
「求你……」
「嘔！」隨著陰沉的青年再度將刀刺進白人的腹部，白人一股勁地嘔出鮮血，牽絲的
唾液混著血沫，緩緩從下顎垂落，滴滴答答落在石板地上。
陰沉的青年手臂緩慢地移動，打算把白人的肚子完全剖開。那過程緩慢而煎熬，白人
的慘叫彷彿永無止盡，延續不斷地迴盪在地窖之中。白人如癲癇發作似地不斷顫動，卻脫
不出青年的掌控。
莫雷諾這時看見白人雙腿的腳踝一片濕紅，竟是腳筋都被切斷。
陰沉的青年鬆手，任憑刀刃留在白人的體內。白人應聲倒地。青年的雙臂與胸口染成
濕紅，而眼神冷漠無情，看似對奪人性命這檔事毫不在意。
黃鼠狼似的老人滿意地點頭，彎身審視地上幾具屍體。隨後，他的視線一轉，直接與
莫雷諾四目相接，似乎早已發現躲藏窺視的莫雷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