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兒有一個短期的工作機會，提供住宿，妳做不做？」
我剛喝完第二罐啤酒，茫然地看著怡諶，覺得自己不很清醒
，「什麼工作？」
「去陪我妹一段時間，妳做不做？」
「陪你妹？你希望我做什麼？心理諮商嗎還是什麼？」
「生活上照應她就好，她那兒有房間，廚房也比妳現在的大
，怎麼樣，做不做？」
我沉吟著，感覺到必須立刻給答案的壓力，在怡諶面前，我
總盡量做出乾脆明快的樣子。
「但是妳妹同意嗎？」
「她同不同意不重要，難道她想死我便讓她死？」
我暗暗做了個表情，這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廂情願，我拚著
看他臭臉聽他壞嗓的下場，又問了一句，「你不問問你妹她
想要人陪嗎？」
「笑話，她割那一刀時有沒有問過我要不要她割？」
算了，我說不過怡諶，老實說我對他的提議很心動，工作難
找、房租是一大負擔，有這樣的選擇讓我一下子放鬆很多，
「那…我幾時搬過去？」
我知道怡諶他妹怡姝前陣子自殺獲救，怡諶他弟怡誠為此跟
學校告假，飛回台灣陪伴怡姝，我對怡姝跟怡誠都只有淺淺
的印象，是大學暑假到怡諶家玩的數面之緣，那時候怡誠還
是國中生，會走到我們面前喊哥哥姊姊，怡姝好像是高三吧
，看到她我想到電影「魔鏡夢遊」中的愛麗絲，愛麗絲掛上
大大的眼鏡腦後綁著一大束的馬尾，印象中她沒跟我們之中
的任何人打過招呼說過話，我隱隱記得學妹殺手阿振曾半自
言自語地冒出一句「漂亮是漂亮，可惜，哎…」我那時看著
怡姝距離尚近的背影，沒參透阿振可惜什麼哎什麼，如今可
能要跟怡姝住到一塊兒，突然好似微微領會了阿振的感嘆。
我把所有的自購組合家具全數處理掉，書啊CD也一大半進了
二手店，搬家時只剩下幾箱衣服、寢具還有手提電腦，我不
知道自己會在怡姝那兒待多久，總之日後搬家的頻率可能會
變得很頻繁。
怡諶的家底很厚，當年到他那占地100坪的別墅家中，所有人
都是驚呼連連，他讀研究所時家裡已經替他買了房，就買在
學校附近，畢業後他進了同樣在附近的科技公司服研發替代
役，離家近又不必拚買房，據說怡誠跟怡姝都是同樣的模式
，真是羨煞人也。
偶而我會到新竹找怡諶，也去過他家幾次，但我們更常在台
北碰面，他女友是台北人，他到台北來會約我吃飯喝酒，有
一次我語帶受傷地問他你女友對我這麼放心啊，他往我腦門
上推了一把，警告意味濃厚地說，「別讓她知道我來找妳，
了解？」
我有點好奇詠心─也就是怡諶女友，知不知道我要搬到怡姝
那兒的事，不過又不是搬去怡諶家，大概詠心也不甚在意吧
。
搬家前怡諶跟我約好時間過來接我，「不要拖拖拉拉的，嗯
？後面我還要載阿誠去機場，飛機不等人妳知道吧？」
我陪著笑回說知道知道，心裡直罵囉嗦鬼，他對她女友也是
這樣說話的嗎？
看來我跟怡誠是交班，我們到怡姝家時，怡誠正在客廳看電
視，沙發旁擺著立起的行李箱，他跟我打過招呼，回應怡諶
低聲提問她呢，下巴朝房屋內側抬了抬，「在房間啊。」
怡諶待不很久，交代好怡姝的房間我的房間廚房浴室的物品
擺設便跟怡誠離開了，離開前不忘囉嗦一句，「有事隨時
call我！」
我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每隔一段時間便去敲怡姝的門，看她有
沒有回應，這一刻我開始感覺到這不是個輕鬆的差事，不是
「有事」call怡諶那麼簡單而已。
我輕著腳步，在怡姝房門前站定，舉起手，猶豫了幾秒，覺
得還是給自己一點時間熟悉一下環境，於是又輕著腳步，步
出房門，怡姝家位在公寓的一樓，有庭院的，庭院裡只有一
輛自行車，我在庭院裡來回地緩緩踱步，猛然想起怡諶給了
我怡姝的手機號碼，我想我該發個訊跟她打聲招呼。
「妳好，我是怡諶的朋友，我叫沈楷家，我從今天起借住府
上，打擾了！」
沒有回應，但訊息顯示已讀。
「晚餐想吃什麼？我想去買一手啤酒跟路口的小籠包，需要
我幫妳帶什麼？」
等了約十分鐘，仍無回應，我鎖上房門，邊步出前院邊傳訊
，「出門了，妳可隨時傳訊點餐喔。」
不回也還好，我就帶兩份小籠包吧，重要的是訊息已讀，至
少我能稍稍判斷房裡的情況。
我一個人默默吃完了我的那一份小籠包，招呼吃飯的訊息依
然已讀不回，洗了筷子把便當盒放進紙類回收的垃圾袋後，
我拿出一罐啤酒，開了電視，下意識地轉成無聲，房子好靜
，我一個人的話一定會想把電視音量開大，製造一些聲響，
但我覺得怡姝需要的是安靜。
晚飯過後，我要傳訊給她，該說些什麼好？
剛好怡諶來電，我壓低聲音，問他我該傳什麼訊給怡姝，怡
諶停頓了一下才回，「犯不著壓力這麼大吧，難道夜裡妳還
要每隔一小時傳訊叫她起床尿尿？」
「她一直那樣關在房裡嗎？」
「幾乎，」怡諶似乎嘆了口氣，「別把她當成妳的責任，嗯
？妳只是照我的方式幫我忙，我也只是用我的方式幫她，沒
人知道怎麼幫她，除非她願意談。」
好吧，收線後，我邊喝完那罐啤酒，邊可有可無地看完一部
警匪片，沖過澡後，我決定留在房間上網瀏覽一會兒人力銀
行，熄燈前我再度發訊，是維尼小熊道晚安。
大概是認床，我醒了很久，好不容易睡著卻做著如廁的夢，
終於強烈的尿意讓我起身去廁所，洗了手關了廁所的燈後，
奇怪的直覺促使我回頭，餐桌那兒一條黑影讓我頓時差點掉
魂，我強抑住險些揚開來的尖叫，勉強自己鎮定下來。
還好，剛剛尿完，否則我恐怕會尿褲子。
我的腦子勉強還可以做簡單的推理，那如果不是鬼、不是賊
，那應該是怡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