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 殺手:也許你跟我一樣,只是大多數

作者: jalinfly (第蛆艦隊)   2023-12-03 12:35:17
大衛芬奇的新作《殺手》是我今年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即便從各種管道的回饋看來,他都
是一部相當缺乏觀眾緣的作品,直上串流而非走傳統院線發行這點,對於這部片而言又何
嘗不是一種救贖。
這部片首發來自各界的負面回饋之多,其悲慘情況不免讓人聯想起大衛芬奇的另外一部名
作《鬥陣俱樂部》。該作於1999年於戲院首映之際,口碑票房雙輸,差點讓大衛芬奇的導
演生涯毀於一旦,然而,本作卻在後續錄影帶以及DVD出租市場上獲得平反,成為影史上
數一數二的邪典作品。《殺手》未來能否如《鬥陣俱樂部》一般翻身,我們不得而知,但
起碼我個人真的是非常喜歡。撇開戲外的命運不談,《殺手》這部片在某種層面上,還真
有《鬥陣俱樂部》精神續作的那麼一點味道在。
緊接在精準俐落的殺手蒙太奇開場之後,隨之而來的不是觀眾所預期的、緊湊的動作戲碼
,而是彷彿永無止盡的嘮嘮叨叨,來自一個等待目標出現等得太過厭煩的殺手(麥可法斯
賓達飾演)。極度厭世、平板的語調,在對於自身所處城市的簡單評論之後,字裡行間強
調自己是如何的專業,搭配著自律的行為,運動、盯哨、梳洗,日復一日,大概就是打從
這個極度冷僻、透露出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卻又掩飾不住濃烈倦怠感的這超長獨白開
始,我就愛上了這部電影。
《殺手》這部片就是這麼地反高潮,整部片觀眾就這樣隨著主角的自白被帶入了他的世界
當中,不難理解對於他的獨白囈語不感興趣的觀眾,大概會在本片開始的第一分鐘便徹底
迷失。本作實際發生的衝突與事件相當的低限,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在等,等待戲劇性的發
生,就如同主人公一樣,等待那關鍵的瞬間,所謂的專業,就是「計畫周全,不帶臨機應
變」。不斷重複的字句,就像音樂劇歌曲的REPRISE,是「殺手」這份工作的主旋律。然
後他就失手了,從第一個章節的第一個失誤開始(全片採章節式敘事,以城市作為切點)
,主角的整個旅程從頭到尾都在臨機應變。
這種角色內心自白與外在行動之間的不協調感,便是貫穿《殺手》這部作品的主要動能,
那些無事發生(或說看主角在那兜兜轉轉、各種精密準備)的片段與瞬間,都是為了隨之
而來的失序與失手所準備的起爆劑,也讓全片充斥著一股病態、冰冷的黑色幽默。當他說
「不要有同理心,同理心是弱點,弱點就是缺陷」,他的情感就會漏餡;當他說「一定要
全心投入,如果你想要成功」他馬上就會手滑;當他說「拿多少錢,作多少事」,但他在
整個作品當中完全沒有收到一毛錢,他展現在觀眾面前的追捕行動,全部都是出於個人恩
怨。一但理解到這點之後,我們也就看懂了一定程度的作者意圖(不論是出於導演大衛芬
奇、以安德魯·凱文·沃克為首的編劇群,亦或是原作法國圖像小說家亞歷克西斯·諾倫
特),那便是殺手本人那高達片長三分之一以上的獨白,都是屁話,不對,不是屁話,是
一種對於所謂「專業」的妄想。你可以把這份獨白套用在任何職業當中,放諸四海皆準,
舉凡「職場上無事發生令人疲倦」,到「要成為菁英少數好剝削多數人」等等,那都不是
「殺手」這份職業所獨有的概念,在資本主義掛帥的當代而言,對於每個領域而言都是真
理。於是我們便感受到這部片與《鬥陣俱樂部》在精神層面上那強而有力的聯繫,對於當
代社會、對於資本主義的無情控訴,”I Don’t Fucking Care.” By 殺手本人。
當殺手沿途追兇,先戳爆自己的頂頭上司惡老闆,殺爆傷害自己女友的殺手們,最終來到
案主的家門口與其對峙,卻赫然發現對方竟然對於自己高價購入的服務本質毫不理解,他
放下槍管,用全片最高分貝的音量提出質疑:「一個人半夜拿著消音手槍跑來你家,你卻
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麼?」正如同案主背後,一面大大牆上投影著股市的即時動態一般,或
許我們都在玩著自己所不真正瞭解的金錢遊戲。他放下槍管,瀟灑離去,不願輕易給予觀
眾所期待的惡有惡報大結局,我們的情緒如鯁在喉,沒了釋放的空間,一如開場的反高潮
。但若是將全片的受害者攤開來看,熱心工作的妓女與計程車司機、派案的老闆及秘書、
以及兩名接案殺手(同行),所有與「工作」這一行為有關之人全數遭殃,唯一倖存的,
就是有錢到流湯的目標對象跟案主,而這兩人卻始終狀況外,如此諷刺。
再從細節的表現上來說,通片唯一的一場動作戲碼,在封閉空間中打得你來我往,拍得饒
富趣味,更是過往大衛芬奇的片子少見的激烈肉搏,好看極了;與另一位殺手的對峙場景
選在高級餐廳,一個被主角定義為「這裡的菜單長得都一樣」的城市當中,為求活命而喋
喋不休的蒂妲史雲頓展現出來的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冷漠,擔任殺手是因為打從第一次
開始就覺得自己真的很在行,我不同意另外一位殺手的手段(但我冷眼旁觀),蒂妲史雲
頓那楚楚可憐、足以勾起觀者同理心的表現,配上極度自信/自戀的卑鄙獨白,絕對也是
本片的一大精采看點。
如果說古典的黑色電影所欲勾勒的,往往是針對某個單一區域、單一城市光鮮表面底下的
人性黑暗面,那麼,由大衛芬奇所拍攝的《殺手》這部黑色電影,便是一部更具全球性、
當代性的作品,隱藏在其類型框架底下的,是對於現當代人們汲汲營營於金錢遊戲以及安
全感的犀利控訴,你我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故事的主角一樣病態(PSYCHOPATH),沒有甚麼
不一樣。
「對於安全感的需求會越陷越深,宿命不過就是安慰劑。人生唯一的道路,就是我們身後
走過的那些路,如果你不同意,也許你不是少數人,你跟我一樣,我們都是大多數。」結
局的獨白看似頗有深意、難以理解,但也無須太過放在心上,就如同全片大多數的獨白一
樣不可信任,主角悠哉度假的模樣才是一切,畢竟我們活在一個贏者全拿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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